墨竹工卡县“普堆巴宣”歌舞音乐研究*

李静（西藏大学艺术学院）

“普堆巴宣”是流传于西藏墨竹工卡县门巴乡一带的一种仪式性歌舞，于2008 年被列入了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1951 年之前，这一歌舞只在一些重大活动时才参与表演。笔者通过对“普堆巴宣”资料的收集和查找，发现目前对其进行研究的人较少，研究成果多以介绍性内容为主，没有涉及音乐本体方面的分析，而且作为一种仪式性歌舞，有着特定的表演时间、表演场域、表演对象和表演程序的因素，在长期的传承和发展过程中，保留了相对完整的音乐文化传统，因此，本文主要从“普堆巴宣”歌舞音乐的曲式结构、调式音阶、节奏节拍、旋律特征等本体分析入手，对其进行初步的研究，以期揭示这一歌舞音乐的内在规律和个性要素。

一、曲式结构

“中国传统曲式是中国传统音乐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体现中华民族音乐审美观念和音乐思维逻辑，并具有典型意义的结构类型”，有着自己的结构名称，较为常见的曲式结构有一段体、二段体、三段体、板腔体、变奏体等。

“普堆巴宣”是流传在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墨竹工卡县门巴乡一带的仪式性歌舞，据传承人洛桑扎西介绍，该歌舞共有十四个段落，笔者在这十四个段落中抽取了其中的四个典型段落作为本篇文章的分析对象，对其进行梳理和分析，这四个段落分别是《开场》《吉祥日程》《大成就者》《祝福》。在抽取的这四个典型段落中，其曲式结构有并列式三段体、并列式二段体结构和单段体结构类型。如谱例1 为《开场》的谱例图。

谱例1 《开场》

《开场》为并列式三段体结构，A段为慢板，B 段为中板，C 段为快板。A段有a、b、c 三个乐句构成，a 乐句主要围绕着角—徵—羽三个音级进行，最后落音于角，加强了角调式色彩感，b 乐句主要围绕着宫—角—徵—羽四个音级进行，落音于宫，c 乐句由宫—角—徵—羽四个音级构成，和a 乐句落音相同，a、b 乐句之间形成了首尾呼应，a、b、c 三个乐句的小节数为4+4+3 构成了非方整性乐段。B 段由d、e 两个乐句构成，两个乐句虽然旋律不同，但落音相同，彼此之间形成了呼应关系，d、e 两个乐句的小节数为4+4 构成了方整性乐段。C段由一个乐句构成，由四个小节构成了方整性乐段，这一乐句最后一个小节都落音于羽，加强了羽调式色彩。曲式结构图如图1 所示。

图1 《开场》曲式结构图（图片来源：作者本人设计）

《吉祥日程》为并列式二段体结构，A 段为慢板，B 段为快板。A 段由三个乐句构成，a 乐句为核心乐句，落音于角，b 乐句是a 乐句的自由伸展，落音于宫，a1 乐句是a 乐句的变化再现，同样落音于角，a、a1 乐句之间形成了首尾呼应，a、b、a1 这三个乐句的小节数为3+4+3构成非方整性乐段。B段由三个乐句构成，c、d 为并列乐句，c 乐句落音于属音徵，形成不完全终止，d 乐句落音于主音宫，使音乐具有结束感，第三乐句d 为第二乐句d 的完全重复，使音乐的终止感再次得到加强，c、d、d 这三个乐句的小节数为4+4+4 构成了方整性乐段。曲式结构图如图2 所示。

图2 《吉祥日程》曲式结构图（图片来源：作者本人设计）

《大成就者》为并列式二段体结构，A 段为慢板，B 段为快板。A 段由三个乐句a、a1、a2 构成，a1 乐句和a2 乐句是a 乐句的变化再现，a2 乐句进行一次严格重复后结束。a1 乐句的第四和第五小节出现了短暂的离调现象，由#F 调离到#C 调重复一遍后立刻又回到了#F调，a2 乐句的第五和第六小节也出现了同样的离调现象。这三个乐句的小节数为7+8+9 构成非方整性乐段。B 段由两个乐句构成，b 乐句落音于主音宫，使旋律具有稳定感，c 乐句落音于商，加强了这一乐段的调式色彩，b、c 两个乐句的小节数为4+4 构成方整性乐段。曲式结构图如图3 所示。

图3 《大成就者》曲式结构图（图片来源：作者本人设计）

《祝福》为单段体结构，由两个乐句构成，调式为bE 宫系统c 羽四声，全程没有徵音级的出现，围绕着宫—商—角—羽四个音级进行，且a 乐句的四个小节一直环绕着主音宫进行，加强了旋律的稳定感，b 乐句共四个小节，出现了两个小节的羽音连续进行，使该乐段羽调式的色彩得到了突出和强化，a、b 两个乐句的小节数为4+4构成方整性乐段。曲式结构图如图4 所示。

图4 《祝福》曲式结构图（图片来源：作者本人设计）

二、调式音阶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歌舞音乐也是如此，不同的自然和文化环境会造就不同的歌舞音乐品种及其风格，不同的音乐风格必然有它自己的调式调性因素，我国绝大部分的民族都使用五声调式或属于五声调式的性质。通过分析，“普堆巴宣”歌舞音乐中使用的是五声调式。如《开场》是并列式三段体结构，慢板乐段调式属于#F 宫系统A角五声，调式音阶为角—徵—羽—宫—商—角，音域为九度f1—g2，中板乐段调式属于B 宫系统G 羽五声，调式音阶为羽—宫—商—角—徵—羽，音域为八度g1—g2，快板乐段调式属于D 宫系统B 羽五声，调式音阶为羽—宫—商—角—徵—羽，音域为六度a1—f2。《吉祥日程》是并列式二段体结构，慢板乐段调式属于#F 宫系统A 角五声，调式音阶为角—徵—羽—宫—商—角，音域为九度f1—g2，快板乐段调式属于G 宫五声，调式音阶为宫—商—角—徵—羽—宫，音域为十度e1—g2。《大成就者》是并列式二段体结构，慢板乐段调式属于#F 宫系统A 角五声，调式音阶为角—徵—羽—宫—商—角，音域为九度e1—f2，快板乐段调式属于bA 宫系统B 商五声，调式音阶为商—角—徵—羽—宫—商，音域为六度a1—f2。《祝福》是由两个乐句构成的单段体结构，调式属于bE 宫系统C 羽四声，调式音阶为羽—宫—商—角—羽，音域为五度c1—g1。从上述分析来看，这四个段落的调式色彩以“羽色彩组”为主，音阶有五声音阶和四声音阶两种，其中只有《祝福》为四声音阶，整体的音域范围在c1—g2 之间，最宽为十度，最窄为五度，处于人声歌唱时最舒适的音区范围。

三、节奏节拍

“节奏是支撑旋律的骨架，对刻画旋律形象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节奏的长短组合、强弱律动、速度变化使得旋律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其中强弱律动是节拍的最直观反应，不同的节拍有着不同的强弱规律，不同的强弱规律体现了不同的音乐情绪和音乐风格。根据分析可知，“普堆巴宣”歌舞的节拍为2/4拍和4/4 拍，节奏有均分节奏、附点节奏、三连音节奏等，而且每个段落的快板部分都运用了休止符。

4/4 拍相对于2/4 拍来说它的强弱律动周期性变长，强、弱之间的对比更柔和，音乐具有轻柔、优美、抒情的特点，而2/4 拍的强弱律动周期短，强和弱之间的对比更明显，音乐具有坚毅、果断、欢快、热烈的特点。在“普堆巴宣”歌舞音乐中，4/4 拍的音乐出现次数较多，共出现了六次，《开场》的慢板、中板、快板，《吉祥日程》的慢板和快板，《大成就者》的慢板部分都运用了4/4 拍，2/4 拍只出现了两次，分别在《吉祥日程》的快板乐段和《祝福》的快板乐段。

该歌舞的慢板部分运用了全音符、二分音符、四分音符、前十六分音符、三连音音符及附点音符，尤其是全音符、二分音符和附点音乐得到了广泛的运用，且这部分的节奏型为二分音符和附点音符的节奏组合，这是由于慢板部分的音乐速度较慢，长时值音符的使用能够更好地表现慢板舒缓、柔和的音乐情绪，二分音符和附点音符的节奏组合则使音乐在平和、稳定的进行中增添了一些动力感。快板部分运用的是全音符、二分音符、四分音符、八分音符和附点音符，其中运用了较多的四分音符和八分音符，音乐的韵律感得到加强，同时也使音乐具有坚毅、果断的特点。“普堆巴宣”歌舞音乐中慢板乐段和快板乐段的强弱规律、速度变化、音符时值长短等的差异使音乐的形象更加丰富，所表现的情绪也更加多样化。

四、旋律特征

“旋律是音乐的灵魂，特定的旋律总是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能够反映出一定的时代风格。”旋律线条是旋律进行中由不同音高连接形成的一条曲线，是旋律的最直观反映，能够让人铺捉并描绘出旋律的基本轮廓。本文主要从旋律的进行方式和发展手法两方面对“普堆巴宣”歌舞音乐的旋律进行分析。

（一）旋律进行方式

乐句是构成一个乐曲的基本结构单位，能够表达出相对完整的乐意，本文主要以乐句为单位对“普堆巴宣”歌舞音乐的旋律形态进行分析。从分析中能够得出，其一，这四个段落的旋律形态除《大成就者》的b 乐句和《祝福》的a 乐句最后的线性为斜线外，其余所有乐句最后的线性都为长时值的平线，一般来说过长的平线会有单调感，会使音乐缺乏生机，但是在“普堆巴宣”歌舞音乐中频繁地使用了平线，这是由于平线的位置大多在乐句的最后小节或倒数第二小节出现，不会造成音乐的单调感，反而会增强这一音乐的稳定性。其二，除《大成就者》的c 乐句和《祝福》中的b 乐句为弧形外，每个乐句的旋律形态都具有波浪形的特征，由不同的线性如平线、弧线、斜线、波浪线按照一定的规律或呈现出无规律性的形式构成。

如《开场》的旋律形态呈现出一定的规律性，即每个乐句的旋律线条遵循着：上斜线——平线——上弧线——平线的顺序进行，但为了使旋律不单调、不枯燥，每个乐句也会在此基础上做一些加花或简化处理。在慢板乐段中，a 乐句由上斜线——平线——上弧线——平线构成，b 乐句由上斜线——平线的变化形式——上弧线的变化形式——平线构成，c 乐句由三个小节构成，其中第二小节是前两个乐句的简化，这一乐句旋律形态a 乐句旋律形态的变化形式，总体能够看出其波浪形的旋律形态。中板乐段和快板乐段的旋律形态与慢板乐段相似，都具有波浪形的旋律特征，旋律线条的连接顺序也和慢板部分相同。在《吉祥日程》中，每个乐句的旋律形态也都具有波浪形的特征，但每个乐句内部的线性连接相对于《开场》来说呈现出无规律性。如慢板乐段的a 乐句由平线——上弧线——平线连接而成，b 乐句由上斜线——波浪线——上弧线——平线连接而成，a1 乐句由上斜线——上弧线——平线连接而成。快板乐段的d 乐句由平线——波浪线——平线连接而成，e 乐句由平线——下弧线——下斜线——平线构成，第三乐句e 是第二乐句e 的严格重复，旋律形态与第二乐句相同。

（二）旋律发展手法

笔者在旋律的发展手法中主要对运用较多的重复和模进进行分析。

1.重复

重复又可以分为严格重复和自由重复两种，在“普堆巴宣”歌舞中运用的是严格重复，由男、女生交替演唱的形式进行。如《开场》的中板乐段、《吉祥日程》的慢板乐段、《祝福》的快板乐段都运用了严格重复的发展手法。笔者认为运用严格重复的发展手法主要原因是“普堆巴宣”作为一种仪式性歌舞，有着特定的表演时间、表演地点、表演程序和表演对象，这一固定性和不可变性决定了此歌舞的表演次数较少，但所需表演的歌舞段落数量多、歌词内容庞大，于是为了使表演者易于记住歌词和旋律便运用了严格重复的发展手法。

2.模进

模进也是音乐旋律发展中较为常用的一种手法，有严格模进和自由模进两种，常见的模进度数为四度和五度。运用模进的旋律发展手法能够使主题旋律得到强化，音乐情绪得到更好的表达和展现，尤其是上行模进的使用，使旋律具有层层递进、加强音乐旋律性等特点。在“普堆巴宣”歌舞音乐中运用的是严格模进，而且是较为常用的上行四度模进，如《开场》的慢板乐段和快板乐段、《吉祥日程》的快板乐段、《大成就者》的快板乐段和慢板乐段都采用了上行四度模进的发展手法，使主题旋律得到了强化，音乐的旋律性得到了加强。

五、结语

“普堆巴宣”歌舞的这四个典型段落的曲式结构有并列式三段体结构、并列式二段体结构和单段体结构，且慢板部分都为非方整性乐段。调式以“羽色彩组”为主，音阶有四声和五声音阶两种，且只有《祝福》为四声音阶，音域范围在c1—g2 之间，处于人声歌唱时最舒适的音区范围内。节奏节拍部分运用较多的是4/4 拍，该歌舞的慢板部分以附点音符和长时值音符为主，二分音符和附点音符的节奏型使音乐在平和稳定的进行中增添了一些动力感，快板部分运用了较多的四分音符和八分音符，音乐的韵律感得到加强。在旋律的进行方式中，对以乐句为单位的线性形态进行分析，且在进行的过程中运用了较多的重复和模进的发展手法。以上是笔者对“普堆巴宣”歌舞的音乐本体方面所做的初步分析，作为西藏自治区中部发现的唯一“宣”歌舞品种，在墨竹工卡县区域文化中有着重要地位，但是目前对其进行研究的人较少，研究成果匮乏，希望通过本文的分析，能够引起更多学者对“普堆巴宣”歌舞文化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