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油画审美表达方式的发展与转变

王田田（吉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

中国油画发展至今已有百年的历史，在这百年的时间中，中国油画的审美表达方式也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发生转变。在具有本土文化和自身价值观的审美形态下，油画逐渐从西方的审美形式转变为更具有中国味的审美形式。本文将对油画的审美表达方式在中国的发展与转变进行梳理和分析。

油画本是西方传入中国的外来画种，进入中国后逐渐在国内兴起，在进入中国的百年时间里，西方的油画从一开始代表着西方文化的典型形式，逐渐转向为中国艺术文化形式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从发展过程来看，中国的油画审美表现形式最初是完全照搬西方油画，这个时候对于西方油画的发展还较为狂热，没有融入本土的地域性和文化。在后来文化的不断融合和发展下，中国的油画发展逐渐意识到本土文化对于油画发展的重要性，于是油画的审美表达方式开始形成一种新的发展趋势，也形成了当前油画发展的特点。

一、中国油画审美形态的多样性发展

艺术的审美形态是具有多样性的，尤其在进入了20 世纪之后，科技的发展带动了艺术的进程，随后的经济全球化更是促进了文化全球化，进而加快了艺术的多样性发展。艺术的多样性主要是受到经济、文化的影响，进入20 世纪后，艺术的流派以及思潮在更替上越来越频繁，因此，艺术的形式也更为广泛。而当代的艺术形式更是明确了艺术审美形态的多样性发展。

油画始于西方，源于西方的历史文化，西方的油画就已经发展的极为成熟丰富。从早期的文艺复兴到巴洛克，发展到洛可可风格，再到浪漫主义、印象主义、后印象主义等，是我们随着时间可探索到的油画发展脉络。这些艺术风格在发展过程中，也受到了其他文化的影响，由此转变为新的艺术形式。事实上，自19 世纪末开始，艺术的形式就不再只是等着外来文化对其影响，而是主动探索艺术形式的变化。因此，西方油画发展迅速，也跟其主动探索转变有很大关系。

我国的油画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中期，正式发展则为清末期，由于当时西方油画发展成熟，且在进入19 世纪后，油画进入了现代主义，使其艺术发展风格较为丰富。所以当西方油画进入中国时，有多种绘画的风格和类别，其中一些受到国人的喜爱，从而逐渐在中国的艺术领域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是随着国际上对于审美形态多样化的发展趋势，进入21 世纪后，我国的油画审美形态也更加多元化，同时国内的艺术家们也逐渐意识到油画要想在中国立足，必须要结合本土的文化与历史。

从中国油画审美形式在这百年中形成的多样性来看，需要考虑到以下两个条件。

首先是油画进入中国的历史背景。大量西方文化涌进中国时，并非是中国主动引入，也就是说早期的中西方文化的快速交融是在被动的情况下进行的。这些年轻人学成归国后将西方的文化思想进行传播，油画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中国。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早期的中国油画也带着这种激进的色彩，基本上是属于照搬、复制，其中对于传统文化并未发展和延续。直至后来提出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理念，激进的状态逐渐缓和，从而将西方的文化与传统文化进行结合，形成了以油画的形式表现中国绘画的发展趋势。也正式从这个时候起，油画开始正式进行中西结合的探索。

其次是油画审美形态的类型。油画在西方发展的时间较为长久，形成了不同的绘画风格，这些风格的发展是受到当时社会文化、思潮的影响从而形成，其中除了技法上的变化，更带有精神上的转变。但进入中国时，这些风格主要是绘画的表现形式被学习，其中的一些文化精神并未被带入。因此，从早期油画的审美形态的类型来看，中国油画审美形态中所表现的古典主义、现代主义等大多只是在绘画语言和技法中加以表现。在逐渐探索的过程中，油画的审美形态类型结合本土的文化形成了新的类型，这些类型带有更多的民族特点。

二、中国油画审美形态多样性的转变

对于审美的转变，通常与当时的时代背景以及文化思潮等有很大的关系，但在19 世纪下半叶的中国，这个时期民众对于文化、审美并没有很明确的倾向性，由于受到的影响太多，对于审美的形态以及范畴也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这种状态除了六、七十年代人为的控制之外，一直延续至今，这种多样性的转变直接导致了中国油画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主流风格，油画家们自己创作的风格也在不断尝试着变化。

对于这种转变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进行系统的分析，一是从纵向的时间维度上，二是从横向的平行维度上。

从时间维度上看，主要就是从油画进入中国后直至当代所形成的审美形态。这一点在上文中有所阐述，在历史的过程中，主要是艺术家通过对前人的学习，不断沉淀总结，继承一定的优秀技法以及经验之后，结合当代的审美以及自身的感悟不断创新，由此形成一个新的历史轨迹。

而在这个过程中，中国油画的发展与西方不同的是，西方的油画发展历史是经过文化和社会的变革逐渐锤炼出来的，具有深厚的历史背景和发展轨迹，其创新中一般是对一种风格的再创造或是反叛，如新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而中国的油画在进入中国后，同时进入的油画风格种类极多，这就让中国的油画艺术家们学习的风格更加多样化。如果将中国油画整体的历史形态看作是一个宏观的整体，那么这种多样化的成就就是对这一整体的表现。但由于我国的油画历史发展较短，其中发展的方式也与西方极为不同，所以以时间为纵向来分析油画历史可以对中国油画的发展进行一个脉络的梳理，也可以对每个时期审美形态的特征提供一个时代背景。

从横向的平行维度上看，则是在同一时期内出现的不同种的风格，如西方现代主义中的野兽派、纳比派、立体主义等。这些在同一时间内出现的不同类型和风格则表现出了整体中的差异性，正如黑格尔所说“美的理念正如一般差异的理念一样，也是一些重要差异的整体，这些差异的本身也必须显现出来或者实现出来。我们可以把这些差异而叫作艺术的各种特殊的类型，它们都是人的理念这个概念的内容发展出来的。这内容通过艺术才得到具体存在”。因此中国油画的审美发展则从整体上体现出了各种风格，结合历史的时代背景，对于每种风格进行分析才更为透彻。否则只用纵向的时间分析则会表现出一定的笼统性。

三、中国油画审美形态中本土文化的表现

西方油画最初以追求写实为主，在随后的发展中，写实始终是油画追求的一种传统，直到19 世纪末，西方的艺术受到其他民族以及东方艺术的影响，呈现出了另一种写意的表达方式，由此开启了与写实相对的意象主义也表现主义绘画。也正是从这个时期开始，油画的表现形式呈现出多样化的状态。

清末民初之时，油画以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等海归派为代表，他们对西方油画的学习，涵盖了西方油画的整个体系，从古典主义到现代主义，在他们的作品中都有表现，同时他们对与西方传统油画的学习也是较为系统和完整的。在最初的这一批油画家中，一部分油画家在学习西方技法的同时，也对油画在中国的发展进行了再思考，他们将油画的表现形式结合中国传统的审美形态，形成了一种新的风格。也就是具有中国传统审美形态的意境，通过油画的技法和表现方式进行了一种全新的表现形式。

中国的审美形态主要是以意象为主，一幅作品的审美主要是看作品中所表达的意境。意境虽然理解起来较为宽泛，没有极为具体的指向性，但却是中国传统绘画渲染氛围，表达作者情感的重要形式。很多人认为中国传统绘画不重视写实，但实际不然，只是在表现手法上有所不同。因此，中国的审美形态其实是同时具备写实和意象表达的。油画作为当时引进中国的新画种，需要对本地文化和审美有所了解和表现，这样才能取得一席之地。由此可见，油画和中国画虽然在表现技法上有所差异，但其绘画观念和内容有很多相同之处，这也为油画在中国的发展开辟了新的可能性。东西方审美差异的不同来自于地域、文化等客观环境的差异，不过随着文化的相互影响和交流，绘画的形式出现了融合。东方绘画中所传达的意象、观念、情感符合西方现代艺术的观念和精神，可以说现代艺术中的野兽派、立体主义、未来主义等在画面表现上，更注重观念的表达，技法成为画面想要表现观念的手段。从这个角度出发，中国油画在这百年来的发展基本上延续了中国绘画的理念和观念。

四、中国油画审美形态的写实性

许多人认为中国传统绘画更注重意境、气韵，不注重写实，写实强调的是神似而不是形似。但这种说法其实是不全面的，中国绘画中也讲究写实性，只是这种写实性区别于西方的写实。纵观中国美术史，也强调写实的重要性，如谢赫六法中的“应物象形”强调的就是对事物进行描绘。宋代宫廷画中黄荃对于花鸟的描绘也是极为写实的，如他对蝉翼的描绘，蝉翼上的纹路都表现得非常细致。所以说中国传统绘画也注重写实，只是这种写实与西方人强调的写实还是具有很大差异的。

当西方古典油画进入中国后，其对于事物的写实风格也进入了中国，这对中国的审美带来了新的体验，西方对于写实性的表现是中国的绘画中没有出现过的形式。西方的写实性除了对事物进行完美的复刻，同时也在客观事物的基础之上加入了一定的理想化元素。因此，西方绘画中的写实性是带有一定的理想写实。但这种写实性的表现在中国传统绘画中没有出现过。因此，西方写实主义的观察方法和表现形式引起了国人的兴趣，尤其是对20 世纪时期的中国来说，西方的主张和文化对当时的中国影响很大。西方写实油画之所以能被国人认可，是因为西方写实油画中再现性的技术表现是对自然的描绘，是认同自然与精神之间有密切联系的。通过对事物的再现，将事物原本的样貌原原本本的表现出来，同时加入艺术家对事物的主观理解，这种主观理解中包含艺术家的精神情感，这种精神情感具有一定的理想性，因此，自然与情感相互渗透，形成必然联系。写实主义通过形象来表达精神，而这种精神通常是客观地再现，也就是说写实主义中事物的再现只是表达了这幅作品中的情感，这也是为什么写实主义通常都是以独幅作品出现。独幅作品通常对画面中的形象以及空间表现得极为具体，具有非常明显的独立性，所以很难满足相对来说较为普遍的观念和精神意义。而这种对精神的具体表现，符合中国传统审美的观念，同时也符合当时大众文化的需求。因此，写实主义油画受到了中国油画家的认可，从而形成了中国油画写实主义。

五、中国油画审美形态的表现主义

中国油画除了写实主义之外，还有一种表现形式是意象表现。中国表现主义油画的出现是接受了西方表现主义的启发，加上当时的历史原因，从而形成了表现主义。可以说中国表现主义油画既有外在的文化输入，又有内在的精神需求，从而产生的风格。中国传统绘画中，讲究的意境、意象等精神追求，在进行创作时，对事物进行客观描绘，但这种客观描绘带有一定的主观性总结和概括，因此，在表现形式上，中国传统绘画中所传达的实际上是通过对事物的再加工表现内在的精神追求。当时的刘海粟、许幸之等艺术家的作品都是表现主义的代表，他们将表现主义带入中国。最初表现主义进入中国，主要是强调艺术的主观性，主要是艺术家情感的表达，这与中国传统艺术审美中的借物寓情、意象观念等所传达的思想极为接近，因此对艺术的理解和表现上来看，西方油画中的表现主义与中国传统的意象观念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相较于写实主义通过对事物进行真实描绘表现情感，表现主义的形式更容易令人接受。当时的艺术家刘海粟早期的作品中就是学习了野兽派的绘画技法，这种方式的表达与中国传统的写意风格有着相同的趣味。

西方油画中的表现主义注重的是形式语言的个性，也就是说通过绘画的技法和媒介来表现情感，在这一点上，中国的表现主义油画与西方不同，中国的表现主义油画注重的是意象表现，注重的是内在精神的通过含蓄的方式进行表达或是暗示。在创作的过程中，选择的事物也是极具有个性，也要有一定共性的基础，艺术家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与公众进行沟通，若是所表现之物过于个性，而缺乏了与公众的关联，不具备存在的意义。因此，从主客题的关系上来看，表现主义不满足于只对客观事物进行写实性的描绘，而是希望可以超越客观事物，从而构建出更加坚韧的精神力。需要注意的是，中国表现主义油画在理论的范畴内，是意象表现中的一种，但从文化角度来看，中国表现主义油画可以说是一种独立的形态。

六、结语

由此可见，中国油画呈现出的审美表达方式呈现出多样化且复杂化的趋势。油画之所以能在中国艺术界占有一席之地，在一定程度上是符合中国传统审美理念的，正是因为具有一定的基础，才能使油画这种在表现手法上与传统绘画南辕北辙的绘画形式立足于中国。此外，中国油画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在于它所承担的社会责任更为沉重，油画最初进入中国就是当时人们希望强国，而去西方学习文化和技术，油画作为西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被带来了中国。而西方绘画进入了19 世纪末期，也开始承担起传达精神，揭露社会现象的责任，这种对人类的责任精神与中国传统绘画，尤其是文人画想要借画抒情的精神一致，也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油画在中国的发展。因此无论是写实主义还是表现主义，艺术家们想要表现的都是对当时的现实生活和客观环境的再现，并以此抒发当时内忧外患的情绪，以及完善人们生活、生存环境的决心。所以油画在中国的审美表达方式才呈现出多元化这种神奇的发展形势，这些艺术形式同时出现也是当时中国学习和包容百家的态度，并最终选择在兼容的同时也融入自己的文化和历史，形成新的审美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