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友伟
众所周知,王阳明的“致良知”学说是经过“学三变”的思想革新和“教三变”的价值转向而得出来的。王阳明的“良知”学说,并不是书斋里的参悟,而是经过身临绝境的军事斗争和持之以恒的教学实践得出的。“良知”在王阳明的思想体系有诸多含义,如其对天理的显现,对是非善恶的把握,作为思维主体的发用,以及良知的万物一体之仁。“良知”的内涵非常丰富,但是最重要和流传最广的是“良知”的道德修养内涵。在“致良知”的工夫之前,王阳明一直把“立志”作为道德修养的首要条件和根本要领。但是,不管是立志还是致良知都是为成圣成贤的道德修养论服务的。
在“致良知”的思想提出之前,王阳明一直将立志作为其为学的头脑和修身的前提。王阳明在教学问答和与友人的书信中,将“立志”作为第一要义有其深层根源。在其求学之初,“尝问塾师曰:‘何为第一等事?’塾师曰:‘惟读书登第而。’先生疑曰:‘登第恐未为第一等事,或读书学圣贤而。’”〔1〕可见,他将立志成圣成贤作为入学门径与自己的学问端绪和求学门径有关。他在开始教学之初,被贬贵州龙场驿之时,就提出“立志”的入门方法。在《教条示龙场诸生》一文中,他将立志、勤学、改过、择善作为贵州龙冈书院的教学纲领,并把“立志”作为前提和第一要义。在王阳明那里“立志”作为成圣成贤的方向,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为学之头脑;第二,为善去恶的内容;第三,存理去欲的工夫;第四,养心的工夫。
“立志”这一提法最早见于《论语》,《论语》中有“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和“志于道”的提法。心学的代表人物陆九渊也曾提到过“立志”,但他未将“立志”作为为学之头脑。在孔子那里志于学即志于道,而王阳明将“立志”作为“致良知”的阶梯。王阳明之所以提出为学之头脑,一方面,当时的读书人将考取功名作为为学的目的,在学问方面表现出空疏支离的普遍现象,“数年切磋,只得立志辨义利”;另一方面,他认为朱子的格物工夫的察之于念虑之微、求之于文字之中、验之于事为之著、索之于讲论之际四条缺乏重点,使初学者对于所要追求的目标没有明确的概念。“若于此未有得力处,却是平日所讲尽成虚语,平日所见皆非实得,不可以不猛省也!”〔1〕由此可以看出,王阳明与朱子治学路径的差异,王阳明所说的虚语就是没有在立志上用力,而是陷于知识的牢笼。他并不是排斥知识,而是相对于知识他更强调道德修养的重要性。“为学须有本源,须从本源上用力,渐渐盈科而进。”〔1〕从本源上用力可以明确方向,从而在德性的修养上游刃有余,避免陷入与为学无涉的事情和文字之中。
因此,他认为“为学须有个头脑工夫,方有着落;纵未能无间,如舟之有舵,一提便醒”。〔1〕为学头脑就是能够辨明功利之学与圣贤之学的区别。为学头脑如同为学之路标,能够使人不忘本心,时时拂拭自己的志向。“立志”之于为学如舵之于舟,如此,人生才会有方向。更进一步,他指出“大抵吾人为学紧要大头脑,只是立志,所谓困忘之病,亦只是志欠真切。”〔1〕立志是切实的工夫,是做人和做学问未病先药、未雨绸缪的关键。因此,“立志”是通往“良知”之学的紧要大头脑,如果志向不明确,则容易困顿遗忘和循环往复,因此,应该时时反省所立志是否真切。
王阳明认为,立志就是要不断地在为善去恶上做工夫。“立志者,长立此善念而已。‘从心所欲不逾矩’,只是志到熟处。”〔1〕王阳明所说的“立志”虽然是立长志而不是常立志,但是需要经常反省自己所立的志向是否存善去恶,是否刚正不阿,只有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为善去恶的工夫才算完成。为善去恶并不是到外在去寻找,而是到自己的本心中去寻找。“今焉既知至善之在吾心,而不假于外求,则志有定向,而无支离决裂、错杂纷纭之患矣。”〔1〕因此,“立志”不是口头上的立圣贤之志,而是将心中为善去恶落到实处,方是真正的立志。有了善恶的维度,立志的过程中就能够避免支离烦琐和误入歧途。
“善念发而知之,而充之;恶念发而知之,而遏之。知与充与遏者,天聪明也。圣人只有此,学者当存此。”〔1〕立志的工夫同时也是引导的工夫,把善念加以扩充,恶念加以遏制,以此来存善去恶。这里的“天聪明”与“此”与后来的良知是一致的,只是此时他尚未提出良知学说。他所强调的善,从更高的意义上来说,是《大学》三纲领中的止于至善。他说:“故止于至善以亲民,而明其明德,是之谓大人之学。”〔1〕这里的大人之学即圣贤之学,大人之学所达到的高度即止于至善。明明德和亲民都是达于至善的内容和步骤。“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1〕通过立志,立圣贤之志,与天地万物合一,从而朝着至善之境的方向去努力。
与为善去恶相比,存理去欲的工夫更加切己也更加复杂。存理去欲的工夫不是数量的增减,而是内在的体察。当学生问立志应该存善念还是去恶时,他回答:“善念存时,即是天理。此念即善,更思何善?此念非恶,更去何恶?”〔1〕他认为,为善去恶只是工夫和手段,最终目的是要与天理合一。他认为人心本来是善的,把心中的善念保持住不被沾染就自然能够与天理合一。
为让学生理解立志与天理的关系,他用道家“结圣胎”做比喻。“只念念要存天理,即是立志。能不忘乎此,久则自然心中凝聚,犹道家所谓结圣胎也。此天理之念常存,驯至于美大圣神,亦只从此一念存养扩充去耳。”〔1〕因此,存天理的工夫是一个长久的工夫,也是一个由量的积累到质的改变的过程。心中常念此天理自然能够使其充实、有光辉,并且达到至善、至圣、至神之境。当天理的概念在心中生根发芽,人欲则被驱除。“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惟以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则我之欲为圣人,亦惟在此心之纯乎天理而无人欲耳。”〔1〕立志作为存理去欲的工夫,需要不断驱除人欲,直至心中纯是天理,而无人欲,圣贤之志方确立,存理去欲的工夫才完成。他在《示弟立志说》中对存理去欲的工夫进行了细化和分解。
或怠心生,责此志,即不怠;忽心生,责此志,即不忽;燥心生,责此志,即不燥;妒心生,责此志,即不妒;忿心生,责此志,即不忿;贪心生,责此志,即不贪;傲心生,责此志,即不傲;吝心生,责此志,即不吝。〔1〕
诸如此类,这些都属于人的欲望,从志向上去规范这些行为,则能够达到存理去欲的目的。存理去欲即是去掉心中不合理的欲望,使心中所存之理能够与天理合一。
养心是对为善去恶和存理去欲的概括和总结,是更根本和进一步的工夫。立志能够使人的内心免于浮躁,立志的工夫也是格其心之不正以归于正的工夫。“初学时心猿意马,拴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故且教之敬坐、息思虑。”〔1〕立志并不是要全然心无旁骛,而应该先有静心思虑的过程。“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欲树之长,必始于生时删其繁枝;欲德之盛,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1〕养心是德性修养的基础,也是能否真正立志的关键。德性的培养也如同种树一样,需要从小培养、浇灌、呵护,避免外在的诱惑。“立志用功、如种树然,方其根芽,犹未有干;及其有干,尚未有枝,枝而后叶,叶而后花实。”〔1〕立志的工夫即求得本心的工夫,如同一棵树从芽—干—叶—果实—生生不息的生命历程。
是故君子之学,惟求得其心。虽至于位天地,育万物,未有出于吾心之外也。孟氏所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者,一言以蔽之。故博学者,学此者也;审问者,问此者也;慎思者,思此者也;明辩者,辩此者也;笃行者,行此者也。心外无事,心外无理,故心外无学。……譬之根焉,心其根也;学也者其培拥之者也,灌溉之者也,扶植而删除之者也,无非有事于根耳矣。〔1〕
立志向学即不断地寻找本心的过程,与孟子的“求放心”相一致,良知之学即修养身心的学问。事、理、学都在人的心中,所以修“心”的工夫即为学、处事、求理的学问。修心的工夫即培养、灌溉、扶植根本的过程,也是立志的工夫。理在心中是心学一贯的宗旨和原则,与陆九渊的“心即理”的思想是一致的。心外无事就是说道德修养是为学的基础,心外无理即道德观念是人心所固有的,不假外求的。
综上所述,“立志”是为学的头脑,也是通往“良知”的必由之路。在这一为学头脑的前提下,通过为善去恶、存理去欲和养心的工夫逐步确立圣贤的志向。立志作为其为学的根本,是学问得以开花结果的基础,是避免学子在学习过程中消极懈怠和信马由缰的保证。“立志”要在实事上为善去恶,在体察中回到心之本体,即天理,欲望自然消除。另外,立志成圣贤并不是对圣贤的简单模仿,而是内心能够知晓圣人之志。王阳明谈到后世著述繁多,恐乱正学“后世著述,是又将圣人所画,模仿誊写,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其技,其失真愈远矣”。〔1〕因此,立志是自我完善、自我修养、自我体悟的工夫,而不仅是通过读书得来的。“通过立志而确立价值目标,自我才能真正由迎合于外转而挺立自我,而为己、克己、成己的过程亦可由此获得内在的依归。”〔2〕所以,他认为真正的立志是“正之于先觉,考之于古训”的。可以说,立志是成德的阶梯,是成就圣贤之学的关键,也是通往“良知”之学的必由之路。
在“立志”与“致良知”之间,王阳明一度把“立诚”作为其思想的核心和成圣成贤的不二法门。在正德八年与黄宗贤的书信中,他说:“仆近与朋友论学,惟说‘立诚’二字。杀人须就咽喉上著刀,吾人为学当从心髓入微处用力,自然笃实光辉。”〔1〕在此,他是为了说明诚意的重要性以及“立诚”在道德修养中的重要性,〔3〕但是“立诚”的思想体现为“立志”思想的强化。“诚”在王阳明的思想中有很多内涵,其中最重要的价值指向是其道德修养方面。“夫诚者,无妄之谓。诚身之诚,则欲其无妄之谓。诚之之功,则明善是也。……故诚身有道,明善也,诚身之道也;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1〕王阳明对于“诚”的理解取自《中庸》“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可见,“诚”最重要的作用体现为道德修养内涵的修饰和加强,“诚”的目的是唤醒主体内在的自觉,所以“诚”的道德修养内涵之后被良知之学所取代。
立志与致良知不是孤立存在的,立志是致良知的阶梯。因此,王阳明说“志立得时,良知千事万为只是一事”。〔1〕立志是致良知的前提,立志为致良知提供了道德标准和心理准备。不仅如此,王阳明在晚年居越期间提出致良知后,把致良知说成是“学问大头脑,是圣人教人第一义”。由此可见,致良知接替立志作为为学头脑的作用,成为他的心学工夫论的内核。王阳明的良知思想所包含的道德修养内涵大致包含四个方面:第一,良知本义;第二,良知真诚不欺内涵;第三,良知与天地一体之仁;第四,“致良知”与道德实践。
良知的思想体系其实在王阳明早期思想中就已见雏形。王阳明被贬贵州龙场驿所提的“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即包含心中有天赋的道德判断。他真正总结并把“致良知”作为思想的核心是在晚年居越讲学期间。良知最早出自《孟子》,孟子说“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孟子·尽心上》)。孟子所说的良知良能是一种天赋的道德判断和道德选择,这种良知良能是基于人性善作为基础的。王阳明在继承孟子的良知学说的基础上,将良知思想进行阐发,并且自成体系。他说:
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发,更无私意障碍,即所谓充其恻隐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然在常人,不能无私欲障碍,所以须用致知格物之功胜私复理。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1〕
在此,王阳明将孟子的天赋的道德观念意识进一步展开,肯定了孟子所强调的孝悌的伦理道德意识。他继承了孟子性善论的前提,将善的理念包含在良知之中。除了天赋的道德意识之外,王阳明认为“良知”是可以通过道德修养来完善的。他认为,《大学》中的格物致知的工夫是平常人通过修养,得以充塞流行,没有私欲障碍的前提。“胜私复理”是程朱理学的修养工夫,王阳明借以解释对良知的修正,由此也可以看出良知对于常人来说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通过道德修养来完善和回归的。在《大学问》中他对致知与良知的关系进一步阐发:
“致知”云者,非若后儒所谓充扩其知识之谓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是乃天命之性,吾心之本体,自然灵昭明觉者也。凡意念之发,吾心之良知无有不自知者。其善欤,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其不善欤,亦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是皆无所与于他人者也。〔1〕
《大学问》作于王阳明晚年,是王阳明出征思田之时对弟子的教导,由弟子钱德洪辑录。《大学问》是在其解释“致良知”的思想体系之后,其学问“所操益熟,所得益化”后的提升和总结。他解释“致知”即“致良知”,在这里“知”即良知良能,不是朱子所说的知识性的“知”。“良知”的道德修养工夫也不是通过格物致知来实现,而是在心之本体上下工夫。因为良知本体有区分善恶的能力,所以,道德的修养的完善是自然而然得以提升的。
为善去恶的工夫是王阳明一直强调的、不同于知识积累的道德修养的方法。由上文立志的工夫可知,立善念、存善去恶还是止于至善,都是首先强调道德意义上的完善。在立志说之后,王阳明多次提到为善去恶的工夫。他说:“为学工夫有深浅,初时若不着实用意去好善恶恶,如何能为善去恶?这着实用意便是诚意。”〔1〕虽然其学问头脑有变化,思想体系不断完善,但是将为善去恶作为道德修养的内核是不变的。良知作为人天生所具有的禀性,具有判断是非善恶的能力。“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恶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1〕王阳明认为,良知是一种辨别是非善恶的能力,而认识是非善恶正是道德修养的关键。知善知恶是一种生活智慧,好善恶恶则是一种道德选择,并且能够体现人的道德修养。他对良知的发散已经远远超出人的天然的应对能力,在他那里体现为强大的认识能力和变通方法。
除了善恶的指向以外,良知还具有对是非的理性判断能力。
夫良知之于节目时变,犹规矩尺度之于方圆长短也。节目时变不可预定,犹方圆长短之不可胜穷也。故规矩诚立,则不可欺以方圆,而天下之方圆不可胜用矣;尺度诚陈,则不可欺以长短,而天下之长短不可胜用矣;良知诚致,则不可欺以节目时变,而天下之节目时变不可胜应矣。毫厘千里之谬,不于吾心良知一念之微而察之,亦将何所用其学乎?〔1〕
良知不同于规矩或准则,规矩或准则是有规定性的,但是良知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在王阳明那里知道良知的内涵,则能见微知著、未雨绸缪,也足以看出良知是一种智慧,而不是通过学习知识认识规则。“良知即是易,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此知如何捉摸得?见得透时便是圣人。”〔1〕良知的随机应变体现为易道变动不居的思想,这种变动不居已经不仅拘泥于是非善恶的判断,而是体现为一种权变和恒常性。熟稔良知之学不仅表现为对是非判断的准确,而是使人成为一个懂得是非的人。
良知之学与立志的区别在于,良知之学是立志工夫的深入,可以达到“随心所欲不逾矩”。良知的是非判断能力不会因人而异,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1〕因此,良知不是理性的技巧,它是个人修养和体悟使然。由良知之学对天下古今的囊括,我们可以看出其学问的超脱和圣贤气象。
良知不仅可以作为处理是非善恶的准则,还存在于人与外物的交互作用中。“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岂为草木瓦石为然,天地无人的良知,亦不可为天地矣。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风、雨、露、雷、日、月、星、辰、禽、兽、草、木、山、川、土、石与人原是一体。故五谷禽兽之类,皆可以养人;药石之类,皆可以疗疾。只为同此一气,故能相通耳。”〔1〕
按照良知是“理”存在于人的心中来看,世间万事万物的理都存在于人的心中。凡是与人相关的事物都有良知存在,使自然界万事万物能够成为本来的样子。正是有了人的灵明,人与万物交互作用,世界才能繁荣。人包含在宇宙的系统之中,因此人的良知体现为宇宙之理的分殊,良知即人的核心。与朱熹的“格物”思想所不同的是,朱熹认为一草一木乃至日月星辰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与人的存在是无关的,但王阳明认为人的良知即天地的良知,自然万物的运行以人的良知为转移。
可知充天塞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人只为形体自间隔了。我的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仰它高?地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俯它深?鬼神没有我的灵明,谁去辨它吉凶灾祥?天地鬼神万物离却我的灵明,便没有天地鬼神万物了,我的灵明离却天地鬼神万物,亦没有我的灵明。〔1〕
更加深入一点,我们可以看出王阳明的良知所呈现的舍我其谁的博大胸襟。人心的灵明即天地万物的主宰,能够主宰超自然和超经验的事物。由风雨雷电和山川土石再到天地鬼神,良知由自然界的法则变为更恒久的、更神秘的精神力量。
良知思想既是王阳明思想的核心也是其立身行道和实现治国平天下的精神财富。他认为良知之学不仅是个人道德修养的基础,同样是治国平天下的方法。
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己,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1〕
在这里“良知”的内涵相当于孔子的“仁”,把良知的理念推广到齐家、治国乃至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良知的内涵由个体修身拓展到宇宙的运行法则。王阳明继承了从先秦诸子之学到宋明道学家的担当意识与救世情怀。从宇宙的运行法则来看,他把良知看作天道在人心的显现。从理想的道德人格到理想的道德社会需要人人都能致良知,也需要有天下一家,四海蕴于心中的胸怀。
致良知就是将良知的思想进行道德实践。“天理在人心,亘古亘今,无有始终。天理即是良知,千思万虑,只是要致良知。”〔1〕王阳明认为,良知即是天理在人心的显现,良知作为道德修养的内容不仅要获得,最终目的是落实到道德实践上。“王阳明致良知的致字有推致和扩充至极二义。”〔4〕就良知的推致义而言,就是使良知能够自然而然地呈现而不受障碍。心之良知更无障碍,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上文谈到常人与圣人的差别在于,常人的良知被遮蔽,致良知即疏导、推致良知使其充塞流行。王阳明提倡知行合一,他认为知行不可分离。王阳明认为知与行本来是一回事,“知”是知良知在自己的心中,行是将心中的良知进行推致,致良知是其知行合一思想的最理想状态。致良知就是将良知本体进行推致,在处世应物中自然而言地体现良知内涵,做到知行合一。
就良知的扩充义来看:
“致知”云者,非若后儒所谓充扩其知识之谓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故致知必在格物。物者,事也,凡意念之所发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谓之物。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正其不正者,去恶之谓也。归于正者,为善之谓也。〔1〕
致良知并不是扩充知识性的内容,而是扩充良知的内涵。在格物和处事的过程中,良知的含义得到丰富和扩充。把明白是非、为善去恶之心用在做事和与外物的接触中。良知通过格物和意诚的方式,使本心得到完善。“这样的致良知,是动机与效果的统一,合目的与合律则的统一。”〔4〕如此,也就避免了“知”与“行”的分离,道德认知与道德实践的分离。
如此,良知思想由内在到外在,由人心到自然再推致到宇宙。良知虽然是道德性而非知识性的,但是良知需要不断在事上磨炼,使其逐渐充塞流行,从而与天理合一。致良知思想标志着个体在修身过程中,道德修养的逐步完善,标志着良知的显现和致思方法的运用。
理想的人格背后一定有道德理想主义的方法论做指引,孔子、孟子如此,王阳明亦如是。因其思想将道德较知识放在更高的地位,所以在教学实践中把德性修养放在优先地位。从知识体系来看,致良知是其思想的核心,立志是学问入手的头脑;从道德修养来看,立志是道德修养的根基和开始,致良知是道德修养的枝叶和完成。立志作为其为学之头脑,既可以盈科而后进,又可以时时勉励,不忘初衷;立志作为为善去恶的内容,在心中除恶存善,不至于误入歧途;立志作为存理去欲的工夫,需要不断驱除人欲,使所立志向符合天理;立志作为养心的工夫体则现在驱除人欲,回归本心。
“立志”作为“致良知”的基础和开始体现为立志使个体具有了向学、向善、存理、去欲之心。在立志的基础之上,天赋的道德观念自然以良知的形式呈现,良知的是非善恶的判断能力也突破了规定性的限制,良知的内涵也由个体修养上升到宇宙的运行法则。“致良知”对良知的推致和扩充意味着王阳明修身方法的完善,以及个体修养的趋于至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