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农民工传播研究的特点与未来

2022-11-25 18:02
新闻传播 2022年18期
关键词:赋权女工媒介

吕 伟

(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 北京 100024)

截至2020年,我国女性农民工(也称“流动女工”)数量已占到农民工总数的34.8%,约为9939万人。[1]同男性农民工一样,她们在工作生活中面临着城市融入进程缓慢、“留不下也回不去”、工资保险难以保障等困境。与此同时,养育子女、就业歧视、性骚扰等不平等现象也是现实存在的生活难题。

必须承认,女性农民工已然成为“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其相关问题十分值得学界的重视与探讨。而传播议题的研究正是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分支,有助于从媒介与社会的角度探析该群体在社会结构中面对的困境及出路。

一、概述

在中国知网通过高级检索功能键入主题“女性农民工/流动女工”和主题“媒介/媒体/传播”,排除无关研究后,筛选出26篇针对女性农民工与传播的议题研究。

整合显示,国内这一领域的研究具体包含媒介使用与接触、媒介影响、媒介赋权、媒介形象这四个主要议题,最早始于2008年。其中,关于女性农民工的媒介形象研究、媒介使用与接触研究出现时间最早,数量上来看也最受学者青睐,各自都有10篇研究。而关于媒介影响、媒介赋权的研究则较少,各自只有5篇、3篇,最早分别出现在2010年、2016年。

此外,许同晖(2019)、张灵敏(2013)的研究则以文献综述为主要展开形式。前者描述了我国流动人口的社交媒体使用图景,聚焦其社交媒体使用的基本情况、身份认同、赋权与维权、媒介形象与媒介素养、政治参与等问题。[2]后者则清晰地指出了女性农民工传播研究的四个主题及方向:关于媒介接触和影响的受众研究、关于信息需求满足与使用障碍的使用者研究、关于媒介形象呈现的“他者”研究、关于媒介赋权的行动主体研究。[3]本次,笔者将在张灵敏的框架基础上稍作修改,以尽量避免主题间的重叠,并补充2013年之后的文献,对2008-2020年之间关于女性农民工的传播研究展开综述。

二、具体研究议题及其特点

(一)使用:女性农民工的媒介使用与接触

作为媒介使用与接触研究最基础与核心的问题,大部分学者都探索了女性农民工的媒介使用特点。张婧、欧勤扬(2009)最早从事相关研究,他们对成都餐饮业流动女工的问卷调查显示,电视是这一群体最热衷的媒介;社会新闻、娱乐八卦是其最主要的接触内容。[4]之后的研究也都基本印证了这一结论。而随着智能手机与移动互联网的普及,有学者逐渐将研究视角转向了社交媒体的使用上。李智、杨子(2015)的调查发现,北京市女性农民工已较为广泛地使用社交媒体来满足自己的联络沟通、获取新闻、娱乐等需要。从未来的需求上看,他们对社交媒体最普遍的期待在于提供学习、工作方面的信息。[5]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研究的深化,简单地描述女性农民工的媒介接触情况已难带来新的洞见,学界出现了新的研究议题:流动女工如何通过媒介获取有关自身权益的信息?张蓓(2014)对南京市流动女工的研究表明,这一群体媒介求助意愿较低,教育程度、自我媒介形象认同度均与媒介求助意愿呈正相关。[6]武文(2020)则利用滚雪球抽样的方法与15位女性农民工进行深度访谈,发现她们对健康信息不太关注,且偏好接触治疗、症状判断信息,疾病预防信息的接触则处于缺位状态。另一方面,对专业知识的不理解,高昂的就诊费用,就医带来的工作风险,害怕、无奈与担心的心态都使得她们在接触健康信息时保持着一种“回避”的姿态。[7]

由此可以发现,女性农民工较少主动接触或搜索到与自己权益相关的信息,这在反映出这一群体媒介素养有待提高的同时,也提醒相关工作者在健康传播、政策传播等过程中要更具针对性,提高传播效果。

流动女工的自我表达是另一个媒介使用议题,“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这一群体的生活现状也在新媒体平台上得到更为真实的展现。但在这一方面,迄今并没有太多研究成果,仅有李艳、白杰(2015)对四个女性农民工活跃微博账号展开的内容分析研究。他们发现,这些账号的内容大多由活动公告及纪实、实事关注、组织发展情况、与粉丝的互动、生活杂记构成,发挥着组织群体内部活动、代表群体发声的功能。但问题在于,这一类账户普遍缺乏良好的运营,暂未形成广泛的社会关注。[8]

(二)受众:媒介对女性农民工的影响

在媒介对女性农民工的影响方面,学界并没有过多的成果,但仅有的研究却聚焦了教育观、消费观、健康传播等多个方向,十分值得借鉴与学习。

教育观方面,张蓓(2010)发现,大众传媒在向女性农民工传递时事类教育知识信息上具有很大的作用,但很难根本改变这一群体的教育观。[9]

消费观上,通过对35名流动女工的深度访谈、参与式观察,郑欣、张春琳(2014)发现,在大众传媒所参与构建的消费主义文化影响下,这一群体的消费观念发生较大的变化:她们乐于在自己的经济条件允许的范围内购置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城市人”的物品,如衣服、化妆品,这与她们通过大众传媒所形成的对于城市生活的想象是相契合的。令人惊喜的是,这种想象蔓延到了文化、婚恋等其他方面。她们敢于争取自由恋爱、自主婚恋,强调自己的独立性,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传统父权社会下女性对男性的依附状态。[10]

政策与健康传播的效果研究方面,曹昂(2017)在社会性别理论的视角下对相关草根NGO展开分析,发现其健康话语的建构一定程度上帮助女性农民工实现了性健康知识的“破忌”。[11]郑子涵(2017)则发现,文化程度及新媒体使用行为都影响了流动女工对孕产期劳动权益的知晓度。与此同时,传播主体缺位、传播渠道失效等都使得此类公共政策的传播没有取得很好的效果。[12]这些研究结论对相关工作者而言十分具备启发性。

(三)权利:女性农民工的媒介赋权

女性农民工不仅是媒介使用的主体,也通过具体的使用行为改善了自身的生活状况,将媒介用作一种实际的工具,实现了自己的权利。需要强调的是,相比于前文所提到的媒介使用与影响,在媒介赋权这一部分研究中,更加突出这一群体的主观能动性,即她们在具体行为中具备改变生活现状的意图和目的。

对女性农民工的媒介赋权研究较多地关注在其职业发展上。孙琼如、侯志阳(2016)采用判断抽样与滚雪球抽样的方法与20位新生代女性农民工进行深度访谈,将其媒介使用过程中的赋权表现大致概括为:为职业发展做好身心准备,获取就业信息,实现职业流动,实现工作与家庭的平衡,建立或扩展社会关系网络,学习知识与技能等。[13]何军、黄昊舒(2018)的实证研究则发现,新媒体的使用改变了农民工社会资本的异质性,会影响到其工作匹配结果。具体来看,社交媒体使用时间与App下载种类数量及女性农民工的工作匹配之间呈现倒U形的影响关系。[14]

可以看出,媒介的使用在女性农民工的职业发展上大多呈现出积极作用。职业发展之外,实现自我认同或是媒介赋予这一群体的另一“权利”。艾雪(2017)对女性农民工自我呈现的研究发现,她们通过学习城市人的兴趣技能、投入学业学习等方式争取身体资本与文化资本,改变自己“土”的特点,从而促进自我探寻与身份认同。[15]

(四)呈现:女性农民工的媒介形象

在搜集到的10篇关于女性农民工的媒介形象论文中,无论是当时当刻的截面研究,抑或是探索该群体媒介形象变化的历时研究均有涉及。

最早的一篇成果来自于马道军(2008),他借女性农民工的相关报道指出了媒体的纳西斯情节,明确了媒体对流动女工报道中存在着领域局限,负面报道多,过分煽情、猎奇等问题。[16]但其更像是一则评论或批评,缺乏实证色彩。后人的研究则采用了更加科学的方法。如张折合(2019)对《南方日报》923期报纸展开内容分析,以探析女性农民工媒介形象的流变。他发现,2013年后相关报道在数量上急剧减少,同时存在女民工话语权低、报道深度不够、用词不严谨等问题。[17]

综合来看,对多家媒体的报道展开对比分析和框架理论的运用是这一类研究的典型特征。例如邓倩、罗敏(2020)对《南方日报》《南方都市报》《南京日报》《扬子晚报》的相关报道展开研究,发现这其中,流动女工最多以“受苦受难者”形象出现,尤以商业报纸为甚。从新闻框架和立场来看,首先,“暴露问题框架”和“农民工本位”的报道最多,其次便是“社会关怀框架”与“政府本位”。值得注意的是,党政机关报往往采用后者框架,都市报则偏爱前者,两类报纸存在较大差异。[18]

在这些研究中,有两篇特别值得注意。郭霞(2010)对594份相关网络报道的研究,作为为数不多的联系新媒体形态展开的女性农民工媒介形象分析,它洞见性地解释了主流意识形态、网络媒介从业者认知形态、媒介话语权的不平等等因素对于流动女工媒介“污名化”的影响。[19]在众多学者从专业人员的媒体产品生产角度研究流动女工的媒介形象时,艾雪(2017)将视角聚焦于这一群体的自我呈现。她发现,随着这一群体在城市中的生活阶段变化,其身份认同会在困惑与接受之间有所反复。[15]

三、现阶段研究的亮点与不足

(一)研究数量趋势上增多但整体关注仍然欠缺

在中国知网键入“女性农民工”进行检索,共能搜索出993篇文献;键入主题“农民工”和主题“传播”进行搜索,共有1061条结果。这些数据都能体现出在女性农民工的传播研究方面,26这个数字是多么微不足道。尽管我们可以发现2017年以来,每年都有不止一篇相关研究文献,相较于之前有了一定进步,但不可否认,整体上,学界对这一宏观的研究议题仍然欠缺关注。

(二)实证色彩浓厚但缺乏对现象的解读

关于女性农民工的传播研究大多具备实证色彩,内容分析、深入访谈等方法被屡屡使用,框架理论、社会性别理论等视野也提供了足够的理论支撑,这些都是相关研究的亮点所在。但不足在于,多数研究仅停留于对现象的描述,缺乏进一步的解释与论证。

如杜依春(2013)提到女性农民工的媒介形象较为消极,“媒介的行业程序和惯例难以避免在新生代女性农民工问题上缺乏深度的调查和思考”[20],却没有具体解释这样的“惯例”是什么,不易于理解。再如前文提及的邓倩、罗敏(2020)的研究,通过其调查数据,很容易观察到党政机关报和都市报的巨大差异,若结合各类媒体的生产流程、生产机制加以探讨,或将从根本结构上为女性农民工媒介形象的“污名化”提供一条出路,成为十分精彩的讨论,但可惜仅停留在了描述层面。

(三)研究较为深入但同质化现象仍然严重

整体来看,女性农民工的传播研究同质化较为严重。例如,在媒介形象方面,几乎所有研究都会得出“负面形象多”“媒介话语权弱”等等结论,却鲜有学者从时间维度分析,为什么从2008年到2020年,这一群体的媒介形象“污名化”仍然没有得到好转。再如,张蓓(2010)、刘鸿英(2010)的研究完全使用了同一套调查数据,在电视媒介接触内容方面的结论更是完全一致。后者的研究名为《大众传播对女性农民工的影响》,可通篇都在描述其媒介使用与接触情况,略微谈到了媒介形象,对媒介影响却很少涉及。[21]

另一明显的表征在于,虽然新媒体已经十分深刻地影响了人们的生活,但在媒介形象方面,直到2020年,大量研究仍局限于对报纸的分析,仅有郭霞(2010)的研究聚焦于网络报道。若能有更多研究聚焦更为商业化的新媒体平台,结合自媒体的发展、算法新闻对新闻业生产与分发带来新的挑战等背景,或能有更惊喜的发现。

(四)整体研究笼统且缺乏性别视角

整体来看,大多数研究均将视角投射在整个女性农民工群体,其讨论也十分笼统而缺乏具体的切入点。仅有少数几篇研究聚焦于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健康传播、自我表达等具体的研究问题。另一个必须注意的问题是,女性农民工之所以能成为一个重要的研究群体,是因为其承载着更多的不公、面对更多的困难。而这些,往往都是传统社会性别结构带来的结果。因而在研究中,我们应更好地结合性别视角,而现实中,大量研究却缺乏了这一个关键性解读角度。“弱势中的弱势”,这样的人文关怀不该仅仅停留在研究背景中。

四、展望

对于女性农民工的传播研究涉及议题较为广泛,实证色彩浓厚,科学性强,结论上亦具备一定洞见性。但不可否认的是,仍然存在不少问题亟待后人探索。例如,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与普及如何影响着女性农民工社群的形成与表达?在算法日益影响新闻生产环境的现实语境下,女性农民工的相关新闻报道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在大量学者将目光投射在新生代女性农民工时,中老年女性农民工群体在媒介使用与赋权上又有着什么样的特殊困境……女性农民工的传播研究,还有很多路可以走、值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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