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颖, 魏俊伶, 王婷婷, 刘 波
(青岛市中医医院, 山东 青岛 266000)
《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为宋代著名医家陈无择所著,又名《三因方》。陈氏幼时敏悟非凡,及长学医,精于方脉,行医济世, 并多著书立论,其名著《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为永嘉医派奠定了学术基础。《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一书以“三因学说”为理论基础,并以病因为纲,脉、病、证、治为目建立了中医病因方法,实践了其由博返约、执简驭繁的治学思想。《三因方》一书对疫病进行了专篇讨论,陈无择遍阅群书,博采众长,但绝不盲从,将疫病病因病机及治疗的经验归纳总结,有法有方,并附诸多验案,为后世医家论治疫病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本文拟从病因、论治、防护等三个方面对其疫病证治理论进行发掘与探析,以飨同道。
《礼记》中多次提到“疫”,其认识到节气的反常可导致疫病的发生。《伤寒杂病论》中记载:“从春分以后, 至秋分节前, 天有暴寒者, 皆为时行寒疫也。[1]”《诸病源候论》亦云:“此病皆因岁时不和,温凉失节……乃至灭门,延及外人”[2],其认为岁时不和、温凉失节为疫病之病因。《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指出:“假如冬合寒,时有温暖之气,则春必患温疫……秋合清,而反淫雨,则冬必病湿疫”[3]75,异于时令节气的气候因素易致人染疫。春温、夏暑、秋燥及冬寒乃四时之正气,春应温而反凉,夏应热而反寒,秋应燥而反湿,冬应寒而反暖,此乃非时之邪气,人感而生疫。
《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指出:“疫病之所兴起,有因沟渠不泄,其秽恶熏蒸而成者,也有因地多死气,郁发而成者……世人谓之墓温、山温、海温、庙温、社温、家温、灶温、天温、地温等等。”其认为天地间无形无相之异气,郁蒸而可致染疫。《温疫论》中有载曰:“温疫之为病……乃天地之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4],提出疫病为感受异气而致。《杂症会心录》中记载:“疫病,是天地不正之异气……以气感召,从口鼻而入”[5],可见后世关于天地间无形之异气、毒气致疫之说与《三因方》所论密切相关。
《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提到四时均有不正之气:“春季当暖,若清气直折,当责邪于肝,病为青筋牵;夏季为暑,若寒气折之,当责邪于心,病为赤脉扌费;秋季当凉,若热邪抑之,当责邪于肺,病为白气狸;冬季当寒,若暖气抑损,当责邪于肾,病为黑骨温;土因火而名,无正形,其附木火金水而变,病为黄肉随。[3]76”书中将疫病分为“青筋牵”“赤脉扌费”“白气狸”“黑骨温”“黄肉随”进行辨证论治,陈无择认为疫病之治当从四时五脏阴阳为出发点,强调以脏腑辨证治疗疫病的思路。
若春时应暖,而清气折之,则责邪在肝,病曰青筋牵。春属木,色青,应肝胆,肝主筋,故陈无择命名为“青筋牵”。《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载:“春三月,其源从厥阴涉足少阳……阴阳怫郁于腠理,脏腑受厉而生”[3]76,提出“青筋牵”为春时肝胆阴阳失衡后又感受疠毒。阴毒伤表现为腰胁强急、脚缩、目中生花等,用柴胡(去苗,五两)、炙甘草(一两)、半夏(汤洗,三两)、竹茹(一两)、茯苓(三两)、大青(三两)、栀子仁(三两)、桂心(一两)、香豉(一两)。方中君药用柴胡以疏肝解郁;栀子、大青解毒;半夏、茯苓燥湿、利湿,使阴毒有所出路。阳毒损则恶寒发热、颈外筋牵而不得屈伸、项背强直、眼赤黄,用玄参(一两)、升麻(三两)、栀子仁(三两)、芒硝(三两)、细辛(二两)、石膏(八两)、黄芩(三两)。方中重用石膏以解肌清热,升麻解毒并透邪外出,栀子仁清肝胆郁毒,芒硝使邪毒从大便出。“青筋牵”证本在疠毒犯肝筋,有些疫病重症亦有“青筋牵”之兆,表现为热甚烦躁、抽搐惊厥,可参考“青筋牵”论治。
夏时应暑,而寒气折之,则责邪在心,病曰赤脉扌费。夏属火,色赤,应心与小肠,心主脉,故陈无择命名为“赤脉扌费”。《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认为,夏三月,少阴太阳之气与阴阳疫毒相搏而停,荣卫不通,故而病生。阴邪伤则“病者脉促,身颤掉不能禁”,阳毒侵则内热、口干咽塞、声嘶、色焦赤,皆可用麦门冬(去心)、天门冬(去心)、寒水石、黄芩、栀子仁、炮车前子、升麻、炙甘草等各等分,煎煮,食前服。方中用麦门冬入心经,有养阴清心之功;寒水石、黄芩、栀子仁均有清热之效,善治热病烦渴、癫狂;天门冬清热生津以顾护阴液;车前子、升麻使邪有所出。“赤脉扌费”之证,其源于阴阳疫毒之邪犯心直达血分。疫病重症表现为身热神昏谵语,多为毒犯心经,可参“赤脉扌费”论治。
土无正形,附木火水金而变,能长养万物。长夏为农作物转化和成熟、孕育籽实的阶段,可化生万物。脾土主肉,应色黄,乃后天之本,为气血生化之源,故长夏与脾土相应。因此,陈无择将四季余月所生疫病命名为“黄肉随”病。《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载: “以四季各十八戊己日,其病从太阳阳明相格,寒湿不调,关节格滞”[3]76,指出“黄肉随”为太阴阳明经气感阴阳疫毒而生疫。阴邪伤则头重颈僵、皮肉强痹、色黄黑,用陈皮(一两)、浓朴(姜制炒,一两半)、白术(一两)、炮干姜(三两)、紫苏(三两)、炙甘草(三两)、半夏(汤洗、三两)。方中炮干姜、紫苏归脾胃经,有温中散阴邪之功;半夏、厚朴及陈皮燥湿以祛阴邪;白术顾护脾土,使邪去正不伤。阳毒伤则蓄热结核起于喉颈侧,热毒布于皮肤分肉之间,皮色黄,用苍术(泔浸,一两)、桔梗(一两)、葛根(一两)、升麻(一两)、大黄(半两)、白芷(一两)、青皮(一两)。方中大黄泻下攻积,清热解毒;葛根、升麻解毒透邪外出;白芷、苍术以燥湿解表;青皮破气化滞;桔梗宣肺通上焦,有提壶揭盖之效。可见“黄肉随”之证,其本在于阴阳疫毒内伤脾胃,外现皮肤分肉之间。疫病如伴身热不扬、身倦乏力、便溏不爽等症,可从疫毒伤脾胃论治,参“黄肉随”论治。
秋属金,色白,应肺与大肠,肺主气。若秋三月为阴阳疫毒所伤,病位多在肺,可见暴嗽呕逆,喘咳引气之证,故而陈无择命名此为“白气狸”病。《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载: “以秋三月,源从阳明系手太阴受疫淫邪之气。[3]77”“白气狸”是肺与大肠伤于“疠气”致疫。阴邪伤则寒热交替、咳逆上气、飧泄,用白术(一两)、人参(一两)、炮干姜(三分)、麦(炒 三分)、白茯苓(半两)、五味子(半两)、肉豆蔻(半两)、草果(半两)、乌梅(半两)、甘草(半两)。方中人参大补元气,白术、茯苓以健脾利湿祛阴邪,肉豆蔻、草果以温中燥湿,乌梅、五味子敛阴生津,不至于阴伤太过。阳毒损则体热、气喘引饮、肌肤发斑,用紫菀茸(一两)、升麻(三分)、栀子仁(三分)、石膏(半两)、前胡(三分)、炒葶苈(一两)、杏仁(去皮尖,半两)、甘草(半两)。方中以葶苈以泻肺祛肺中阳毒,紫菀茸润肺以顾护肺阴,石膏清热解阳毒,升麻、栀子、前胡使邪有出路。观“白气狸”之证,本质为阴阳疫毒犯肺,损伤肺气。疫病如发病于秋冬之季,起病伴暴嗽呕逆、喘咳引气等肺伤之证,可参“白气狸”证治。
冬属水,色黑,应肾与膀胱,肾主骨。若冬三月为阴阳疫毒所伤,病位多在肾,可见腰痛欲折、服冷多则洞泻,陈无择命其为“黑骨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记载: “冬三月,源从足太阳少阴相搏,蕴积壅塞。[3]77”他认为“黑骨温”为肾膀胱之气与疫毒相搏结而病。阴毒伤则外寒里热、烦渴引饮、腰胁痛、小便赤、面脚俱黑,用炮附子(去皮,一两)、山茱萸(半两)、山药(半两)、泽泻(半两)、茯苓(一两)、杏仁(去皮尖,一分)、麻黄(三分)、细辛(半两)。方中附子温肾散寒以祛阴邪,臣以细辛以助疏散阴邪,山茱萸、山药有补肾养阴之功,麻黄、泽泻使邪有出路。阳温损则腰胁痛、不得转侧、小腹胀、大小便秘涩、食冷则洞泄、色熏黑,用杜仲(去皮锉)、萆薢、炒黑牵牛、吴茱萸、桃仁(去皮尖)、大黄。方中大黄泻下攻积、清热解毒,佐以黑牵牛、桃仁及萆薢使阳邪从二便去,杜仲以补肾强骨。观“黑骨温”之证,其根本在于阴阳疫毒之邪袭肾与膀胱,发而为病。疫病如表现为烦躁、面脚俱黑、尿闭等症[6],可参“黑骨温”证治。
疫病之防当注重治未病,所谓未病先防,御邪于外。《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所载的防治方法颇为丰富,现兹举数例。
《类经·论治类》曰:“鼻受天之气,故曰天牝……盖以气通于鼻,鼻连于脑中,流布诸经,令人相染矣”[7],指出疫气可通过鼻传入而致病。故《素问遗篇·刺法论》曰:“不相染者,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天牝从来,复得其往。”天牝即鼻窍,其指出防疫当严把“鼻窍关”。《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指出: “雄黄上研细……涂鼻窍中,与病患同床,亦不相染,凡疫家自生恶气……宜即以纸捻探鼻嚏之为佳”[3]78,这里提出用雄黄涂鼻法、取嚏法以防疫,此为《内经》防治原则的体现。
香囊驱邪辟秽、防病消疫之法为先祖实践累积的智慧结晶,最早记载于《山海经》中,其指出薰草“佩之可以已疠”[8]。晋·葛洪《肘后备急方》首载用太乙流金方、虎头杀鬼方的辟温气方,并指出:“一家合药,则一里无病,此带行所遇,病气皆消”[9]。《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沿用太乙流金方防疫之法,提出将太一流金散(雄黄、雌黄、羊角、矾石、鬼羽箭)以缝袋盛,带心前,并挂门户上。若逢疫年, 当于中庭烧熏之。方中选用雄黄、雌黄等祛邪辟秽之物以辟除恶气,对预防疫病传播有一定借鉴意义。
《新修本草》中记载: “酒,味苦甘辛,大热,有毒。主行药势,杀百邪恶毒气。[10]”《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将屠苏酒用于防疫辟瘟,该药酒用川椒、白术、桂心、大黄、桔梗、菝葜、乌头等药制成,辟瘟病不相染。《备急千金要方》中的屠苏酒、《寿世保元》所载屠苏酒及《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所述屠苏酒,方皆相类,故药酒防疫在古代防疫中较广影响。
综上所述,陈无择于疫病治疗见解独到。在防护疫病方面,注重未病先防、御邪于外,提出护守鼻窍、悬挂烧熏及药酒防疫等法;在治疗上,提出以脏腑辨证为核心的疫病证治观点,四时五脏阴阳调和则疫毒可祛。通过对《三因极一病证方论》疫病证治之梳理, 对疫病的防治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