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婷 薛 欣
天津体育学院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学院,天津 301617
在学习一项新的动作技能时,学习者往往是透过观察示范者的动作后再进行模仿(modeling),在模仿的过程中,学习者将焦点放在示范者的动作上,以收集有利于动作表现的信息,这种模仿的概念可追朔于Bandura[1]的观察学习(observational learning)。根据Bandura的观点,学习者在观察示范者的过程中会对所要学习的动作发展出一种认知表征(cognitive representation),这种表征会储存在记忆中作为后续动作的指引或提供错误的参照以进行动作修正,当学习者要执行动作技能时,这个表征便可转换成适当的动作控制,进而产生类似的模仿动作。学习者若要正确评估自己的动作,可借对结果的认识产生属于自己的回馈,也就是当个体可以执行动作的修正或个体可以知道自己的动作执行错误时,代表个体具有错误侦查的能力。错误侦查机制的能力通常是透过错误估计(error estimation)来进行评估,错误估计的计算方式是使用客观分数 (评分者评分或实际动作数据) 扣除主观分数(动作者自评)的绝对值作为指标,而错误估计的能力通常会随着练习量的增加而提升。[2,3]
错误估计在动作学习有关的研究中,通常倾向于给予参与者结果的获知(knowledge of result, KR)后,再让参与者对其动作结果进行错误估计,也就是让参与者试做有关空间或时间相关的工作任务,尔后对其进行时间、位移,角度等参数的错误估计。Newell[4]的研究中让实验参与者观察一个示范者执行快速的线性时宜工作,结果发现有进行观察的实验参与者表现比没进行观察的人来的好。郭安捷与卓俊伶[5]则是透过自我配速的空间性直臂线性外移动作的操弄,引导参与者的手臂外移至动作目标区,结果发现,给予部分距离引导的参与者其绝对误差值、错误估计值与修正误差值均小于给予全部引导距离之参与者。即使是简单的线性直臂外移动作,要求参与者在完成动作后进行错误估计,仍能有效提升动作学习。[6]然而,根据Bandura[1]的观点,在学习新技能之前,学习者往往是先观察示范者的动作后再执行模仿的动作,这个观察的历程会提供学习者错误参照的依据,以进行执行动作的修正机制。Hars与Calmels[7]招募10名体操菁英选手为实验参与者,以摄影机拍摄参与者的动作后,要求参与者在观看影像回放时说出自己所观察的影像信息为何(Think-Aloud-Procedure),并报告为何观察该信息,其结果指出,参与者倾向将注意力放在肢体的空间信息,而其原因是为了增进自我动作表现的评估,增加执行动作表现的技术面,增加意象,以及增加视知觉。由此可知,学习者在观看自己动作影像时,会将影像的信息作为后续执行动作的修正参照,亦为Bandura[1]所指出的论点,学习者学习新技能时的观察历程可提供执行后续动作时的错误参照提出支持证据。而陈孟文与林静儿[8]采用自我控制观察学习结合表现的获知 (knowledge of performance, KP) 探讨动作学习的效应,该研究探讨32名男性青少年在学习桌球正手发下旋球时,自我提出是否需要影像回馈及口语KP回馈,而口语KP的回馈则是资深桌球教练观看参与者于执行动作后,针对其动作缺失所给予配对的口语KP回馈,研究发现,透过自我控制要求影像回馈与口语KP回馈的参与者,其在桌球正手发下旋球的落点分数显著高于非自我控制组,该研究推论自我控制的观察学习与口语KP的回馈有加成的效果。由此可知,透过动作影像的观察以及提供有关动作表现的回馈皆可提供学习者在执行下次动作时的动作表现评估依据。
“观察”可以是观察一个实际的示范者执行动作,也可以是观察影像带,而示范者 (或影像带中示范者)的动作技能水平亦是影响观察者动作表现的因素。根据Bandura[1]的观点,当个体观察一个与自己动作技能水平相当的示范者时,可促进个体学习的意愿,同时亦让其觉得自己能胜任该动作,因此,Dowrick[9]提出自我楷模(self-as-a-model)的概念,也就是将自己当作是一个示范者,观看自己的动作进行动作技能的学习。自我楷模的研究手段中又分成自我仿效(self-modeling)以及自我观察(self-observation),自我仿效的操弄为,录制一段个体在某动作上的最佳动作,在学习该动作的阶段中,适时播放该最佳动作影片给予学习者观看,学习者透过观看自己的最佳动作后,在学习阶段中进行动作的修正与调整;而自我观察的操弄则为,录制学习者现阶段动作,并在其完成动作后拨放该影片给予观看,学习者看到的是自己在学习过程中各阶段的影片。Clark与Ste-Marie[10]的研究使用自我楷模当中的这两种方式检验儿童在学习游泳姿势上的差异,结果发现,儿童在自我仿效的组别中,其游泳表现优于在自我观察组别中的儿童。Zetou、Tzetzis、Vernadakis与 Kioumourtzoglou[11]将 116位国小学童随机分派至观看专家示范组与自我仿效组,并让学童练习排球举球与发球的动作技能,结果发现,分派至观察专家动作组别的学童在获得期与保留期的表现皆优于自我仿效组之学童。然而,却也有研究指出,观察和自己技能水平相当的示范者会有比较好的学习效果[12],显然地,被观察者本身动作技能水平的优劣在观察学习上的效应并无一致性的答案。
综上文献所述,观察学习无论是应用在与时间、空间有关的工作任务上有其一定的效益存在,而用在影像回馈的部分亦有所效益,但似乎鲜少研究利用观察学习探讨学习者在自身动作过程表现的认知层面,也就是透过观察学习,学习者是否能确实知道自己现阶段的动作表现为何?
根据Bandura[1]提出的概念,当个体观察一个与自己水平相当的示范者时,可促进个体学习的意愿,同时亦让其觉得自己能胜任该动作。而Dowrick[9]认为以自己作为一个仿效对象时,最能符合自己现阶段动作技能水平,但是,当学习者在初学一项新的动作技能时,若将自己当作是一个仿效者,观看自己现阶段的动作进行动作技能的学习,此时由于个体尚处于摸索阶段,动作的变异性极大,但Zetou et al.[11]的研究中指出,学童练习排球举球与发球的动作技能时,分派至观察专家动作组别的学童在获得期与保留期的表现皆优于自我仿效组之学童,因此,在学习新的动作技能时,观察专家动作(高技能水平)与观看自身动作的学习效果则有待探讨。随着练习次数的增加,个体错误估计的能力亦会提升,这是否也意味学习者在评估自身动作表现的能力亦提升?因此,观察学习除了对动作学习有益处外,观察者本身对自身动作过程表现的认知亦有待探讨。根据以上问题背景,被观察者本身的技能水平的优劣在观察学习上的效应并无一致性的答案,而本研究所招募参与者对工作执行的动作技能无相关经验,动作的执行变异性较大,
因此,本研究欲探讨,透过不同影像观察学习,检验学习者对自己动作过程表现之评估,研究问题1与假说1如下:问题1:当个体在学习一项新技能时,透过观看专家影像示范带或观看自己现阶段的动作回放,个体在动作学习的效应上是否有所差异?假说1:个体在学习新技能时,观看专家影像示范带者的表现优于观看自己现阶段的动作回放者。根据错误估计的能力通常会随着练习量的增加而提升之观点,[2-3]研究的问题2与假说2:问题2:随着练习经验的增加,个体对自己动作过程表现的评估能力是否会提升?假说2:随着练习经验的增加,个体评估自身动作过程表现的能力将会提升。
本研究招募27名无武术相关动作经验之健康成年人(平均年龄20.7±1.4)岁,参与者采自愿参加,并将之随机分派至3组工作情境,实验进行前请参与者签署(参与者须知及同意书)。
本研究所使用器材包括:摄影机2部(同时拍摄参与者正面与侧面动作)、液晶电视2台(连接摄影机作为自我观察组观看动作回放使用)、笔记本计算机1台(播放专家示范影像)、弓步踢打动作表现评分表,其内容为手部、躯干、腿部以及整体平衡的动作细节,参与者自评与专家评分时使用。
本实验工作为武术弓步踢打动作,实验进行前,实验者先播放武术专家动作示范影像给予参与者观看,并解说动作要领及动作规格,确认参与者确实了解动作内容后,进行10次弓步踢打练习试做,练习试做后,同时请专家以及参与者评估弓步踢打动作表现。实验参与者被随机分派至以下3组情境:(1)观察专家影像示范动作组(模仿专家组)。参与者完成动作后,给予观看示范者动作影像,并进行动作表现错误估计。(2)观察自我动作组(自我仿效组)。参与者完成动作后,给予观看自身动作影像回放,并进行动作表现错误估计。(3)无观察专家示范动作及无观察自我动作(自我仿效)组。参与者完成动作后均无观看专家影像示范动作以及自身动作表现影像回放,并进行动作表现错误估计。3组实验参与者皆必须完成共45次弓步踢打动作(全程以录像机拍摄,并标示试做次数),连续5个弓步踢打动作为1个区间试做,共9个区间试做。实验者于每组动作试做完成后,分别操弄3组工作情境,并请参与者在情境操弄后依据实验者给予之动作表现评估表中的身体各部位评估自己认为的表现分数,实验者再将身体各部位的分数独立作加总。待所有参与者完成所有动作及自我评估后,实验者将参与者之影像提供给评分者(专业武术教师),并请专家评分者依据该参与者影像中的动作进行评分,最后再进行身体各部位的客观分数(评分者分数)扣除主观分数(参与者自评分数)之错误估计计算,错误估计值越大代表参与者对自身动作表现能力的认知差距越大。
实验进行前,实验者向参与者说明实验目的后,请参与者签署《参与者须知及同意书》,并告知参与者有关实验的整个操做流程,包括:练习试做的次数、休息的时间、以及各组所会观看之影像等实验流程。(1)实验前准备工作。本研究行前请2位武术专业者进行评弓步踢打评分表进行考核及提出意见,经更正后给予同意认可。尔后招募2位无武术练习经验参与者进行试做,并请2位武术运动专业者进行评分,通过评分者间及评分者内一致性考验后,选出1位评分者进行后续实验之评分工作。(2)实验工作说明。研究者拨放弓步踢打示范影像给予参与者观看,并说明弓步踢打动作要领与要求,之后请实验参与者执行10次弓步踢打的练习试做,以熟悉动作要领。(3)获得期阶段。各组参与者皆进行45次弓步踢打动作,每连续5次试做为1区间(共9个区间),每完成1组试做后,实验者分别给予观看操弄影像(包含正面动作以及侧面动作),尔后请参与者进行自身动作表现评估,每组试做间休息约2分钟(包含参与者自我动作评估过程)。(4)延迟保留测验。在获得期阶段24小时之后,各组参与者皆进行15次弓步踢打动作,每连续5次为一区间试做,共3个区间试做,并于每区间动作后进行动作表现错误估计,录制影像后交由专家进行评分,每区间试做间休息约2分钟,在此阶段均无给予各组参与者任何影像观察。
本研究的自变量为观察影像(观看专家示范带、观看自身现阶段动作影像回放以及无观察组),因变量分别为客观分数(评分者评分)以及错误估计值,即客观分数(评分者评分)扣除主观估计(参与者自评)差异之绝对值,客观分数是用来评估3组参与者的动作表现好坏,错误估计值则是用来评估3组参与者对自身动作评估的能力。
动作学习(Motor learning)的领域中,表现指当下的表现,在实验中通常是指获得期的部分,学习则是指,经由练习的安排或相关经验的累积,动作已达到相对持久性的改变,通常以保留测验来测量。
本研究以3(组别)×9(区间)进行混合设计双因子方差分析(two-way ANOVA),其中区间为重复量数,考验获得期身体各部位的客观分数以及错误估计值,事后比较采Duncan法。实验的保留测验则以评分者分数以及身体各部位的错误估计值分别进行独立样本单因子方差分析(one-way ANOVA)。本研究的显着水平订为α=0.05。
3个组别在连续弓步踢打动作中,手部得分无交互作用,组间无差异(p>0.05),区间主要效果达显著差异p<0.05 (9>1-6;7,8>1-4;5,6>1-3;4>1-2;3,2>1);躯干得分无交互作用,组别间无差异(p>0.05),区间主要效果区间主要效果达显著差异p<0.05 (9>1-3,5;7,8> 1-3;6> 1-3,5;4,5>1-2;3,2>1);腿部得分无交互作用,组别间无差异 (p>0.05),区间主要效果区间主要效果达显著差异p<0.05 (9>1-6,8;8>1-3;7>1-6;6>1-3;3,4,5> 1-2;2>1);整体平衡得分无交互作用,组别间无差异(p>0.05),区间主要效果区间主要效果达显著差异p<0.05(9>1-7;7,8> 1-5;6>1-4;4,5>1-3;3> 1)。图1至图4分别为3个组别在9个区间的练习以及24小时之候的延迟保留测验得分。
图1 各组在9个区间练习与保留测验的手部得分
图2 各组在9个区间练习与保留测验的躯干得分
图3 各组在9个区间练习与保留测验的腿部得分
图4 各组在9个区间练习与保留测验的整体平衡得分
图5 各组在9个区间练习与保留测验的手部错误估计值
图6 各组在9个区间练习与保留测验的躯干错误估计值
图7 各组在9个区间练习与保留测验的腿部错误估计值
图8 各组在9个区间练习与保留测验的整体平衡错误估计值
虽然客观分数与错误估计值在各部位皆未有组别间的显著效应,但3个组别随着练习增加,各部位的得分皆有往上升的趋势,达到区间的显著水准,且于24小时之后还能维持一定的水平(见图1至图4)。亦即随着练习的增加,无论是模仿专家组、自我仿效组还是自我仿效组皆能在动作品质上有所提升,但是为何3个组别之间却没有差异?显示出无论是观看专家动作、观看自己动作、或是无观看任何影像似乎无法造成学习上的差异。这里提出三个观点说明,其一,模仿对象的不同在动作表现与学习上的效应在以往研究并不一致;[10-12]其二,无观看任何影像的组别由于在正式实验前已有透过实验前的说明以及示范获取相关信息,并且有事先练习过2组(共10次),加上实验中有评分表可观看到动作的要求,这当中已迫使参加者必须对自身动作进行主观评估,无形中强化了大脑的认知与动作的联结,因此,无观看任何影像的组别藉由实验前的印象,在每区间练习完后,结合动作评分表单上的要求进行动作的调整,促使动作品质提升。这可能显示,在动作学习的过程中,即使学习者没有其他相关动作影像可作为参照,但若适时地提供与影像除外的相关动作信息,促进其认知思考能力,还是能促进动作的学习。最后,郭安捷与卓俊伶[5]的研究发现,给予部分错误参照的方式有利于动作表现学习中的动作准确性,动作修正等能力,本研究的动作评分表虽然不是直接的动作参照,亦可视为部分的动作参照,或许这亦是让无观看影像组别在动作表现与学习上与观看影像组别无差异的可能因素。
在错误估计的能力上,根据先前的研究,[5]本研究原先预期随着练习次数增加,错误估计能力会随之上升,然而,在此却发现一有趣现象,各个组别随着练习次数的增加,动作得分皆有所提升,但错误估计值却没有跟着进步,在此研究者提出一个可能的观点,由于参加实验的人皆为非体育相关科系以及完全没有武术动作相关经验者,而武术动作的要求有相当多的细节需注意,一个弓步踢打动作就有相当多的信息量,因此,初学者虽然经过练习有所进步,但在身体各部位的动作信息上,却还是呈现较不确定的状态。这个部分或许后续有相关研究则可以透过实验后的访谈问卷来厘清。综合以上分析,学习新技能时,模仿专家动作或自我模仿在操作表现与学习上并无差异存在,而透过自我评估的过程可促进操作表现与学习,因此,适时的引导学习者对自我动作进行评估,可促进动作表现与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