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活的历史性、本色和美好愿景*

2022-11-24 17:38汪佳璇
跨世纪 2022年1期
关键词:人类生活

江 畅 汪佳璇

自古以来思想家一直都在构想某种具有普遍性、永恒性的好生活或幸福的理想,但古往今来人们的好生活观念和现实都是不相同的。好生活观念形成后会成为一种文化积淀传承下去,即使将来社会上人们的生活没有多大差距,所有人都过上了好生活,人们也不会满足现状,而会追求更好的生活。好生活是不断变化的,不同时代的好生活差异更为明显,因此我们说好生活具有明显的历史性。但是,好生活之好是一种价值性质,虽然其内涵可以不断丰富、更新,但它的根本价值性质即好性或善性不会变。如果好生活的好性变了,好生活就不再是好生活,而是不好的生活。好性就是好生活的不变本色和共同意蕴。在中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断变为现实的今天,检视好生活的不变本色和共同意蕴,必定会助益我们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新征程中不忘本来,开拓前进。

一、人类好生活的历史演进

当猿人开始打造石器的时候,从此就告别了动物界,开启了人类生活。打造石器意味着不满足以前纯粹依赖自然的动物生活,而要过上体现自己意愿的、比自然生活好的人类生活。这就是人类好生活的开始,从此人类踏上了追求生活得更好之路,并且探索前行了约三百万年。在这三百万年中,人类虽然不断追求好生活,而且生活也过得越来越好,但人类长期没有好生活的意识。到原始社会末期父系氏族社会阶段,人们开始意识到氏族部落之间的生活状况存在好坏差异,这应该是促进人类好生活意识最终形成的重要动力。自觉追求好生活,也许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重要标志之一。自那时起,好生活不再是人类进化的自然结果,而是人类不断追求和自觉构建的产物。

如果从原始社会后期有了好生活和坏生活的划分开始算起,人类好生活的历史可以划分为六个时期:一是氏族公社时期的好生活,约原始社会末期至公元前21 世纪左右;二是早期传统社会的好生活,约公元前21 世纪到公元前8世纪;三是轴心时代的好生活,约公元前8 世纪至公元前2 世纪;四是后期传统社会的好生活,约公元前2 世纪到17 世纪;五是现代社会诞生时期的好生活,约14 世纪至20 世纪40年代;六是现代社会的好生活,20 世纪50年代至今。这六个时期的好生活存在明显差别,也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的六种好生活形态。

原始社会末期(大约父系氏族社会阶段),不同部落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其主要目的是争夺土地、财产、水源甚至人力,显然不仅为解决氏族部落的温饱问题,而是为占有更多资源,包括人力资源。当然,不同部落之间也存在贸易往来,以及生产技术、制作技术等方面的交流。战争也好、交往交流也好,终极目的都指向更好的生活。但是,即便在那种生活极其艰苦的时代,好生活也并不仅意味着资源占有得多,还包括名誉、地位、威信、声望等因素。这些因素本身不仅是好生活的内容,同时也是获得更好资源,进而过上物质层面好生活的途径或条件。《尚书》记载尧帝禅让帝位给舜,是因其德性好、人格高尚。《荷马史诗》歌颂的并不是财富的占有者,而是那些为氏族部落利益与荣誉浴血奋战、视死如归的英雄。尧舜禹的生活、希腊英雄的生活都是当时好生活的典范,而他们好生活的实质内涵是真正体现人之为人本性的东西。

早期传统社会差不多由原始社会末期在战争中取胜的部落建立起来的,社会分化为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但是,在古代中国和古希腊、古罗马有很大差异。在古代中国,战争中获胜的一方会成为统治者,而被打败的或自愿投降的一方并没有都沦为奴隶,统治者将其作为自己的臣民去统治。那时,只有统治者才有好生活,但统治者通常要求官员善待百姓,甚至把百姓的愿望当作天意,在可能的情况下还会努力改善百姓的生活。就统治者而言,并非所有人都能过上好生活,真正过上较为持久好生活的人不仅在于占有更多资源,更在于其德性和才能。天子是当时的最高统治者,但他们的好生活也以德才为前提。如果他们善待百姓、能够驾驭统治集团,其好生活就会持久;否则其统治就会被推翻,好生活也就会终结。

轴心时代是人类历史上极为特殊的时期,在中国历史上对应的是春秋战国时期。同时期的古希腊则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文明兴起到鼎盛再走向彻底毁灭。从现实生活看,除了古希腊文明繁荣时期(公元前6 世纪—公元前4 世纪)自由民过上了不到300年的好生活之外,其他时期这两个文明区域几乎都是人间地狱,包括统治者也没有真正的好生活。但是,却出现了一大批对人类文明产生深刻影响的思想家,他们从理论上提出了涉及好生活的相关概念并构建其理论体系,激励后人更自觉地追求好生活,并给后世提供了可供参考和借鉴的好生活方案。

后期传统社会,中国和西方的情况有很大不同。秦始皇统一六国后2000 多年间实行皇权专制统治,改朝换代经常发生,皇位更迭频繁,随之而来的常常是社会动荡甚至战争。相对而言,中国社会只有三类人生活得比较好,即皇帝家族、作为皇家统治基础的地主阶级、通过读书做官的官员阶层。除了这三类人之外,大部分平民百姓的生活极其艰苦,遇到天灾人祸就有可能家破人亡。西方从西罗马帝国灭亡至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1000 多年,几乎一直处于战乱之中,生活得好的只有世俗的贵族和天主教教会的僧侣阶级。但是,由于战争和瘟疫等因素,这两部分人的安全需要也得不到可靠保障。

现代文明的曙光在意大利初露,随后逐渐照到西欧乃至世界各地,但西方世界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才建立起稳定的社会秩序。在这个过程中,唱主角的是西欧人,他们在追求财富、利润强大动机的驱动下,从西欧走向世界各地。现代社会诞生时期是冒险家掠夺财富的时期,是资本原始积累时期,是资本逐渐统治世界的时期。用马克思的话说,资本原始积累是用血与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1]870-871。这个时期的好生活就是占有更多财富、拥有更多资本,并用资本赚更多的钱。追求财富和利润的西方资本家受新教伦理的影响并不贪图享受,而是崇尚节俭、禁欲、奋斗,认为赚钱是自己的天职,赚更多的钱就是人生的价值所在。他们将人生的追求定格在生理需要满足的层次,并且让生理需要无限膨胀,他们的一切活动就是使无限膨胀的生理需要获得满足。

西方国家海外掠夺、殖民扩张过程的一个重要后果是人类的国家化和世界的一体化。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整个世界局势相对稳定,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在西方现代文明的影响下逐渐走上现代化之路。这一时期人类在三方面取得了重大进步:一是社会内部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的对立逐渐淡化,两者之间的界限不分明,大多数国家走上了民主化道路。二是各国尤其是发达国家的生产力和科学技术快速发展,生产能力普遍提高。除非洲一些国家外,大多数国家能够解决自身温饱问题,发达国家则已非常富裕。三是各国统治者不再只考虑统治阶级的利益,还要考虑全民的利益,社会成员的利益逐渐被摆到了突出位置。这些进步使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国民能够过上生理需要得到基本满足的生活,也有很多国家国民的生理需要已经得到了相当充分的满足。

但是,从全人类看,现代社会在好生活方面仍然存在诸多问题:一是国家之间存在巨大差异,西方发达国家生活富裕,而非洲一些国家的人民普遍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温饱问题得不到解决,世界上的贫困国家大多在非洲。这些贫困国家的国民普遍不能满足起码的生理需要,因而谈不上好生活。二是无论在发达国家还是贫困国家,贫富两极分化现象普遍较为严重。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自由竞争必然导致两极分化。有研究者认为,“互联网+”正在加剧全球范围内的贫富两极分化。“互联网+”的迅速发展使得资本所雇佣的人力愈来愈少,全球范围内更多的人力与高新生产资料甚至传统生产资料相分离,使得社会相对需求逐步减少甚至锐减①。三是人们普遍只重视生理需要的满足,而忽视情感需要的满足,自我实现需要更是被压抑。受市场经济利益最大化原则的影响,整个人类生活日益市场化、世俗化和单向度化,情感需要被挤压,导致生活压力感增强和心理疾病高发。即使把这种生理需要满足的生活视为好生活,那也是较为初级层次的好生活,这种好生活仍然存在诸多问题。

二、好生活的不变底色

以上是对人类有好生活意识以来的简要考察,从中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人类好生活的进步主要是生理需要层面的满足。大约在氏族社会时期,人类就开始了对好生活较为自觉的追求。相对于原始人而言,人类有了极低水平的好生活,此后人类好生活的水平不断提高,这是不可否认的历史事实。但是我们也要注意到,在五千年来的历史上,好生活的水平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满足生理需要的水平不断提高。到了原始社会末期,人们生理需要的基本内容即吃、穿、住、用、行等,在整体生活水平高的部落,这些需要基本上能够得到满足。直至今天,人类的这些基本需要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但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二是过上好生活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说我们今天对原始社会末期不同部落好生活的情况还不甚了解,但到了早期传统社会,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社会上绝大多数人生理需要是得不到满足的。而到了今天,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基本生理需要能够得到满足。但从好生活包含的情感和德性方面来看,从原始社会末期到后来的几个时期,其进步并不明显。就情感而言,原始社会中的部落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归属感、爱和尊重不会发生什么问题,而今天这些情感需要普遍未能得到较好的满足,导致了许多社会问题。人们的观念、知识、能力等方面获得了高度发展,但人类在德性与安全需要及其满足方面的提升并不理想。

第二,高层次需要及其满足是低层次好生活的可靠保障。人类好生活具有由低到高不同层次,一般来说,高层次的好生活以低层次的好生活为基础,同时低层次的好生活又需要高层次的好生活为之提供保障。比如,底线层次的需要要有情感需要得到满足才能得到好的满足,生存需要也要以人格完善中德性方面的满足为条件。许多事实证明,没有高层次需要的适度满足,低层次的满足就会出现问题,就不会持久。历史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开国之君往往是德才兼备的明君,他们的好生活是依靠自己的德才力量创造的。后来继位的君王虽已拥有了充分满足生理需要的资源,但大多因德才平庸而导致被篡位,或者被杀害,他们拥有生理层面的好生活也毁于一旦。他们的问题症结在于缺乏人格完善的需要,作为君王应有的德性和能力要求得不到起码的满足。今天的发达国家,人们生存需要得到了充分满足,但情感需要没有被开发出来,当然也不可能得到必要的满足。正因为如此,生活在当代的许多人感到苦闷、无聊、空虚、生活压力大,甚至有人患上抑郁症等精神类疾病。这些事实也告诉我们,如果情感需要得不到满足,人的生理需要即使得到了充分满足也不会过上好生活。

第三,市场经济的兴起与发展使人类普遍滞留于生理需要层次的满足,将底线的好生活当作好生活的全部,导致了极其严重的后果。市场经济确实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物质财富,但也把人类对好生活的追求引向了歧途。市场经济的本质在于谋求利益最大化,为此市场经济主体不断刺激和开发人们的生理需要,并花样翻新地去满足这些需要。这样做的后果是,人们生理需要因被过度刺激和开发而导致其他需要萎缩甚至消逝,最终只有生理需要得到满足,好生活也就仅限于此。例如,个别人缺乏归属感的需要,缺乏家庭观念、单位观念、国家观念,将个人视为至上的、唯一的。他们往往没有爱的需要,既不爱别人,也不要别人的爱,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然而,对于归属感的需要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形成的有利于生存的需要,如果不去开发、不去满足,实际上是逆人性而行,遭到报复在所难免。市场经济导致个人生活普遍物化,必定造成社会的物化,古代社会的人性化、人道化和人情化不同程度退隐。社会物化不仅破坏了整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更导致了人类面临的严重生存危机。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2]34

第四,好生活理论对于人们好生活观念的形成和追求具有重要指导意义。自轴心时代开始,好生活理论出现,人类开始有了完整的好生活概念和观念,并使人类对好生活的追求受其深刻影响。其中对现实的好生活具有较大影响的有:一是儒学(包括先秦儒学、汉代儒学、宋明理学)。它对中国两千多年皇权专制时代的好生活观念产生了直接影响,对现代中国也有或显或隐的影响。儒学将情感需要的满足、德性需要的满足,作为好生活的重要内容甚至实质性内容,并获得了坚守与传承。二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我国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坚持和弘扬马克思“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好生活理想,作为中国当代社会的奋斗方向。三是苏格拉底等人的德性主义。它主张好生活(幸福)在于或主要在于拥有德性,不仅对西方传统社会产生了广泛影响,而且经过近代被边缘化后,在当代又得到了复兴。四是中世纪的正统神学(主要代表是奥古斯丁和托马斯·阿奎那)。它把好生活推向了彼岸世界,虽然中世纪天主教教会黑暗,但真正信奉它的人精神生活充实,避免了心理疾病问题,更不会导致人类生存危机。五是功利主义。它与前四种理论具有根本性区别,只讲利益不讲情感和人格,从理论上把好生活限定于生理需要的满足。市场经济的兴盛和资本对人类社会的渗透,为功利主义得到西方乃至整个世界普遍奉行提供了基础,功利主义也为市场经济利益最大化原则提供了道义上的论证。

轴心时代以来,好生活理论对好生活现实的影响巨大,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事实。但是,并非所有好生活的理论都是正确的,这就告诉我们,一方面,将人类好生活理论作为好生活的指导时,需要十分慎重,否则就会造成误导;另一方面,人类也需要创立更正确的好生活理论,给人类好生活的构建提供正确指导。

上文四点结论既从正面也从反面表明,人类的好生活虽然千变万化,但其本义或底色是不能改变的。好生活的本色一旦改变,好生活就不是真正的好生活,而把不是好生活的生活当作好生活加以追求,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基本共同体,抑或对整个人类,都会产生或轻或重的消极后果。以上基本结论显示了好生活四个方面的本义或底色:

其一,人类首先得满足生理需要才能谈得上好生活。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告诉我们,需要层次越低,力量越大,潜力越大,随着需要层次的上升,需要的力量相应减弱。因此,高级需要出现之前,必须先满足低级需要。其二,生理需要得到满足后不能滞留下来,需要开发和满足情感及自我实现需要。高级需要尽管出现得比较晚,但却是人之为人的本性体现,如大部分生物需要营养物质、阳光、水分,但只有人类才有自我实现的需要。追求高层次需要,一方面可以使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另一方面可以使生理需要的满足更有保障。因此,人不能只满足于生理需要,而要追求情感和人格完善需要的满足。其三,在共同体内人与人之间在好生活方面必须平等,这样好生活才能持久。在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诞生时期,社会存在严重贫富贵贱差别,其结果是穷人过不上好生活,富人也因为穷人的存在而不安全。其四,在新的历史背景下,人类必须构建世界共同体,使全人类普遍过上好生活。不仅同一社会内部不能存在贫富差距,而且国家间也不能存在严重贫富差距。在全球化和科技化背景下,解决这个问题的出路只有构建世界共同体,使全世界人民都过上好生活。如此,人类才能永久性结束在好生活上有我无你、你死我活的恶性循环。

三、人类好生活的美好愿景

人类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不断追求好生活,但有意识追求好生活的历史不过五千年左右。相对于整个人类历史,这五千年并不算长,但为人类普遍过上好生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也为绘制好社会的终极性理想蓝图作了相当充分的准备。

第一,人类对好生活进行的实践尝试和理论探索,给好生活规定了内涵并划定了边界。原始社会末期,人类就开始了对好社会的自觉实践尝试,试图构建的好生活既在于占有土地、水源、牲畜等资源,又包括亲族的和睦、个人的德性、天下的共享。中国尧舜时代重视家庭“五品”“五典”教育,选贤任能。希腊荷马时代,社会普遍推崇、歌颂英雄的德性和大无畏精神,都赋予了好生活的原初含义。好生活是好的物质生活,更是好的精神生活。而精神生活则是人之为人的本质内涵和根本标志,是好生活的实质内涵。好生活的这种原初含义在传统社会得到了传承和弘扬,传统社会发生了阶级分化,相当一部分人因生理需要得不到满足,导致好生活得不到保障。但是,好生活仍然被看作除了优越的物质生活之外,还应包括丰富的精神生活。因长期生理需要得不到充分满足,人类终于找到了一条解决问题的路径,即发展市场经济。市场经济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解决了人类的贫困问题,这是在好生活实践上迈出的决定性一步。然而,长期对于贫困的恐惧积淀,使人类偏执于或沉溺于生理需要的满足,放弃或忘却了更高层次需要的满足,导致人类陷入新的生存困境。这就从反面告诉人类,好生活不能只是物质层面的,还必须重视其精神层面。尤其是在生理需要得到充分满足的条件下,要从重物质层面的好生活转向精神层面的好生活。

第二,人类五千年文明进步、几百年来的现代化为全人类生理需要满足,提供了充足的资源基础和能力准备。人类文明的进步与生产工具息息相关,五千年来人类的生产工具发生快速变化。新石器晚期,人类在使用石器、陶器的同时出现了青铜器。青铜时代之后人类进入了铁器时代。从铁器时代进入机器时代经历了3000 多年,但第一次工业革命后,人类迅速从农业文明进入工业文明,人类的生产工具和生产能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急剧发展。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到现代的两百多年间,发生了一系列的工业革命和科技革命。第一次工业革命使人类进入了蒸汽时代;第二次工业革命使人类开始进入电气时代,并在信息革命、资讯革命中达到顶峰;正在发生的第三次工业革命是以生物科技与产业为标志的革命。工业革命的发展日益与科技革命密切结合,使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时间大大缩短。人类生产的机器化、自动化、智能化、规模化、批量化、标准化,为人类提供了极其丰富的满足生理需要以及其他需要的资源。

第三,当代人类的生存危机迫切要求人类将对好生活的追求,从重生理需要的满足转向重视人格完善需要的满足。当代人类生存危机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已经显现。1945年7月16日,美国在新墨西哥州的阿拉莫戈多沙漠成功爆炸了人类历史上第一颗原子弹,同年美国又将两颗原子弹投向了日本,几十万日本人丧生,核武器的阴云笼罩了整个人类。今天核武器仍然是具有大规模毁伤破坏效应的武器,其毁灭性大大加剧,加上缺乏对于人类整体利益的考虑,环境问题不断加剧。进入21 世纪之后,高科技的快速发展又给人类敲响了警钟,克隆人试验、基因编辑婴儿、超强机器人等,其中的任何一项成果都有可能使人类走向毁灭。归根结底,人类生存危机是人类好生活观念发生严重偏差导致的。当人类把满足生理需要理解为好生活,并为过上最好的生活而疯狂破坏生态平衡的时候,就顾不得人类整体的利益了。然而,生存危机的现实性、严重性迫使人类不得不重新理解好生活的内涵,重新设计追求好生活的方案。

现代化、全球化和科技化的到来,标志着人类对好生活的追求站到了一个新的历史起点。以这个新起点为界限,以往人类对好生活的追求可视为人类好生活的史前史,人类真正的好生活从当代开始。站在这样一个历史转折点,我们应该绘制未来人类好生活的理想蓝图,并努力推进其实施,使之变为普遍好生活现实,这就是人类对未来好生活的美好愿景。这个理想蓝图包括以下五大要点,这些要点是人类未来构建好生活的总体要求。

其一,人类的好生活是全人类所有个体(个人)的好生活。人类好生活的终极主体是个人,但不是部分人,而是全人类。历史事实证明,一个国家只有所有人都过上好生活,社会才会和谐稳定。只有所有基本共同体都过上好生活,世界才会和平。如果只有一部分人,或者一部分国家的人过上好生活,而另一部分人、另一些国家的人却过着苦难生活,那前者的好生活也难以持久。从当代世界的现实看,国家之间好生活的差异是一个十分突出的问题,也是世界不安宁的直接原因。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人类必须加快构建世界共同体,以使全人类生活在同一基本共同体内。当人类共享一个基本共同体时,全人类所有个体普遍过上好生活的问题才有可能得到妥善解决。

其二,人类所有个体都享有满足生存发展需要的充足资源。全人类所有个体都过上好生活的基本要求在于他们都享有过上好生活的充足资源。从当今世界来看,一方面只有一小部分人缺乏好生活的充足资源,另一方面人类已经具有为他们提供充足资源的能力。从前文的分析可见,假如世界成为基本共同体,各国就无需国防开支,每个国家用于国防开支的经费就可以解决贫困人口生理需要的满足。这就是说,解决今天世界所有人基本生存需要,完全可以不影响已经过上富人生活的那些人。今天的许多贫困是战争导致的,当世界成为基本共同体时,战争也会随之消亡。从前生活在战乱之中的人可以创造大量资源,也有可能为贫困人口生活质量的提高做出贡献。此外,世界共同体还可以采取适当措施限制个体对资源的过度占有,通过二次分配帮助贫困人口。人类所有个体都享有好生活所需的充足资源,是未来人类好生活的基本要求,中国目前的共同富裕之路可以为这种要求提供经验。

其三,人类所有个体都充分开发高层次需要,着眼于高层次需要的满足来满足低层次需要。人类好生活史告诉我们,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容易受限于生理需要的满足,把底线层次的好生活当作好生活的全部,导致情感和人格完善需要得不到开发和满足。事实表明,人的生理需要不用开发就会自然产生,而需要开发的是情感和人格完善的需要。因此,社会要通过教育和宣传引导人们开发情感和人格完善需要,并采取措施鼓励人们重视这两方面高层次需要的满足。当人们意识到高层次需要的满足才是真正好生活时,就不会局限于生理层面的满足。生理需要的满足会成为情感需要满足的手段,而情感需要满足则会成为人格完善需要的手段,人根本的整体需要就能够得到全面满足。人类所有个体都追求人格完善需要的满足,人类社会的好生活就能够得到普遍实现。

其四,有能力创造全人类所需资源的人把劳动创造作为自我实现的主要方式。随着自然日益人化,自然界能够直接满足人类生存发展享受需要的资源所占比重越来越小,人类满足需要的绝大多数资源只能由人类的劳动创造。从现实情况看,能够从事劳动创造的人只是人类总体结构中的一部分,即正常的成年人。未成年人、退休后的老年人、残疾人占总人口的比重相当大。有劳动能力的人肩负着创造全人类所需资源的责任,这是不可改变的铁律。但是,可以改变的是履行责任的方式。自古至今,有劳动能力的人大多都把劳动创造当作谋生的手段,而在新的时代,他们的态度会发生根本改变,会将劳动创造与自我实现有机统一起来,不再把劳动创造作为谋生的手段,而是作为自我实现、人格完善的机会和途径。他们不再把劳动创造作为负担,而是作为发展层次上的享受需要的满足。这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把劳动作为乐生要素。他们不会因为要付出感到悲哀,而会因为自己在职业上有机会充分实现自我感到庆幸、光荣和自豪。

其五,人们在好生活的水平和质量上存在适度的差异。既然全人类满足需要的资源都要靠有能力的人劳动创造,那么对于他们的劳动,社会要给予相应的回报。参与劳动创造的人还存在能力大小和产出多少的差异,为了调动参与劳动创造者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社会应有相应的激励机制。如果全社会存在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这种“吃大锅饭”的结果会导致人们劳动创造动力不足。社会给予劳动创造者的回报和激励不能只是精神上的,还必须是资源上的。社会要给予那些从事劳动创造的人、作出贡献更大的人更多资源上的待遇,让他们好生活的水平和质量更高,并使他们因而更受到社会的尊重。当然,他们好生活的水平和质量与其他人的差异只是量上的,而不是质上的。全社会不应存在两极分化问题,所有人的生活都是好生活,只不过优秀的劳动者的好生活具有更高的水准,能够成为后人学习的榜样。

注释

①参见李慎明:《“互联网+”正在加剧全球贫富两极分化》,《红旗文稿》2016年第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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