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琳 李艺敏
(河南大学心理学院,开封 475004)
在日常工作、 生活和学习场景中经常会出现个体无法识别他人面孔的尴尬场面, 这种情况常被解释为“脸盲”。 脸盲又称面孔失认症(prosopagnosia),是指个体在面孔识别这一特定任务中的严重缺陷(Bodamer, 1947)。面孔失认症会对个体的生活和社交活动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导致社交回避、职业伤害,患者甚至会产生一系列的心理问题,如,孤僻、孤独、抑郁、社交焦虑等。 目前面孔失认症的发病率为2%(Bowles et al., 2009), 也 有 研 究 认 为 是 3%(Kennerkencht et al., 2008),存在这种不一致的原因是面孔失认症的分型混乱。 面孔识别过程其实是个体对面孔的记忆过程 (Duchaine & Nakayama,2006),包括个体对面孔的知觉编码、保持和提取等。目前面孔失认症的诊断大多立足于面孔的知觉编码,例如面孔整体加工缺陷、面孔构型缺陷等。然而,知觉加工方面的缺陷只能反映记忆编码阶段的缺陷,记忆提取阶段的缺陷往往被研究者所忽略,导致面孔失认症的分型与诊断出现混乱。 这显然不利于明晰面孔失认症的形成机制, 也无法为临床治疗提供可靠的依据。鉴于此,文章将在深入分析现有研究的基础上,立足于面孔失认症发生的不同阶段,精准分析不同类型面孔失认症的分型及其依据, 以期为面孔失认症认知机制的探讨和临床研究提供参考。
在早期的研究中, 面孔失认症被认为是面孔特定区域脑损伤的结果 (Barton et al., 2002; Bodamer, 1947; Mazzucchi & Biber, 1983), 也被称为获得性面孔失认症 (acquired prosopagnosia,AP)。 AP 通常源于枕、 颞面孔区 (OFA, De Renzi et al., 1994; Gainotti & Marra, 2011)、 梭状回面孔区(fusiform face area, FFA)和前额叶皮层包括额下回(IFG, Collins & Olson, 2014)的损伤。 OFA和FFA 主要负责面孔的视觉加工,两者的协调运作被认为是我们感知和识别个体面孔能力的基础(Barton, 2008; Kanwisher & Barton, 2011;Meadows, 1974)。 IFG 区与面部加工阶段的视觉感知有关(Collins & Olson, 2014),负责面孔的语义加工,包括对面孔的命名和面孔身份匹配等,IFG 区无病变的个体可以有效地对面孔进行命名和识别记忆,IFG 区域病变的个体则无法有效完成面孔的命名任务。
AP 患者通常存在面孔构型加工缺陷。构型加工是面孔加工的主要方式 (Bartlett et al., 2003;Cabeza & Kato, 2000; Schwaninger et al., 2002;Tanaka & Farah, 1993),是指对脸部组成元素之间空间关系的加工(Diamond & Carey, 1986; Maurer et al., 2002)。 研究者通常使用“倒置面孔范式”来揭示个体面孔识别中构型加工的缺陷, 因为倒置的面孔会破坏面孔原有的构型,相比直立面孔,倒置面孔条件下的识别成绩会显著降低。 而AP 患者在两种条件下的面孔识别成绩并无显著差异(Behrmann et al., 2005; Duchaine et al., 2004),研究者据此认为AP 患者存在面孔构型缺陷。 然而,并非所有研究均发现AP 患者在面孔构型加工中存在缺陷(Duchaine, 2000)。因此,通过测验构型加工的方式来诊断AP 尚不可靠,AP 的诊断往往还需要借助神经影像学技术(如,经颅磁)来实现。
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推进, 研究者们发现部分面孔失认症患者并不存在明显的脑损伤, 个体在没有智力衰退、情感障碍、物体识别困难以及后天性脑损伤的情况下,也出现无法准确识别他人面孔的症状,这被称为发展性面孔失认症(developmental prosopagnosia, DP) (Behrmann & Avidan, 2005;Hasson et al., 2003; Kennerknecht et al., 2008;Kress & Daum, 2003; 冉光明 等, 2013)。 大部分关于DP 的研究都将剑桥面孔记忆测试(CFMT;Duchaine & Nakayama,2006) 作为重要的诊断工具, 主要用于检测个体是否在面孔记忆方面存在缺陷。该测试结合了延迟匹配和新/旧识别范式。 在学习阶段,要求被试必须学习6 个目标面孔,每个目标面孔包括3 个不同的视角(左侧1/3 视图、正面视图和右侧1/3 视图)。 学习结束后立即进行测试,测试过程中被试需从两个干扰项目中选择目标面孔,目标和干扰面孔可能伴随着不同的视角、光照和噪声。目前该测试已发展出澳大利亚和中国版本(Maguinness & Newell, 2015), 以 及 儿 童 版 本(Dalrymple & Duchaine, 2016)。
剑桥面孔记忆测试为发展性面孔失认症的诊断提供了较为可靠的诊断工具,但是,该测试仅能从宏观上诊断个体是否存在面孔失认症, 而无法准确区分面孔失认症的各种亚型。 部分研究者根据面孔失认症的知觉和记忆特性将其分为知觉性面孔失认症和联想性面孔失认症(De Renzi et al., 1991)。 知觉性面孔失认症(apperceptive agnosia)是指个体对面孔知觉特征的处理以及面孔构型的加工出现损伤。 联想性面孔失认症(associative agnosia)是指个体已经掌握了面孔的构型信息, 但是关于面孔的语义记忆存在缺陷。两者是有区别的,前者由面孔的视知觉编码缺陷引起,后者由面孔的记忆缺陷引起。尽管以上两种划分方式仍存在争议, 但两者坚持从面孔知觉和记忆的角度来揭示面孔失认症的形成原因却得到研究者们的广泛认同 (Biotti et al., 2019)。近年来, 研究者们也不断尝试从面孔知觉和记忆的角度来区分面孔失认症的亚型 (Stumps et al.,2020; Lee et al., 2019)。
面孔知觉加工的缺陷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发展性面孔失认症的主要原因。 剑桥面部感知测试(CFPT;Duchaine et al., 2007) 是面部感知的唯一测量方法(详见图1)。 在该测试中,参与者可以看到目标面孔的3/4 侧面图, 需按照与目标面孔的相似程度排列6 张面孔,6 张随机呈现的面孔与目标面孔的相似性依次为 88%,76%,64%,52%,40%,28%。 CFPT 可检测出个体面孔知觉方面的缺陷,并被研究者们广泛应用 (Bowles et al., 2009; Le et al., 2019; Klargaard et al., 2016)。 然而,部分研究者在使用CFPT 的过程中提出质疑, 认为该测试只能指出DP 患者有限的知觉缺陷, 无法反映患者所有的知觉缺陷(Chatterjee & Nakayama,2012)。除了CFPT 中反映的知觉缺陷,DP 患者往往还存在其它知觉缺陷, 最常见的是面孔整体加工缺陷和构型加工缺陷 (Avidan et al., 2011; Behrmann et al.,2005; Le Grand et al., 2006; Nunn et al., 2001;Palermo et al., 2011; Schmalzl et al., 2008)。
图1 剑桥面部感知测试示例
3.1.1 整体加工缺陷
面孔识别的纯整体观认为, 面孔是作为一个完整的模板来表征的, 而不需要明显地存储面孔的部分 特 征 (Tanaka & Farah, 1993; Leder et al.,2001)。面孔的整体加工是指个体在加工面孔时将面孔 看 做 一 个 整 体 的 格 式 塔 (Moscovitch et al.,1997)。整体加工会使个体对单个面孔特征的加工变得困难(Maurer et al., 2002),而 DP 患者通常难以将面孔的特征组合成为一个整体来加工(Behrmann et al., 2005), 更侧重于对离散面孔特征的加工(Duchaine et al., 2007)。 研究者通常采用部分-整体任务和面孔身份复合任务来检测DP 患者的整体加工缺陷。
面孔身份复合任务(identity composite test)(Le Grand et al., 2004) 主要用来测试 DP 患者的整体加工缺陷(Le Grand et al., 2006; Schmalzl et al.,2008; Palermo et al., 2011)。与该任务相对的是面孔的复合效应, 是指个体对于复合面孔的识别反应时显著长于非复合面孔的反应时, 复合效应的大小反映了面孔整体加 工的水 平 (McKone, 2008;Young et al., 1987)。例如,Le Grand 等人(2004)将面孔沿着眼睛下方的水平线分成上下两部分, 再将其组合成新的面孔。它分为两种组合形式,一种是将面孔上、下两部分对齐,称为复合面孔(如图2);另一种是将面孔上下两部分左右平移,使之错开,称为非复合面孔(如图3)。实验中给DP 组和控制组被试呈现成对的复合或非复合面孔, 要求被试判断面孔的上半部分是相同的还是不同的, 并记录被试的反应时。 成对的复合与非复合面孔分别呈现48 试次,所有成对呈现的面孔下半部分不同, 成对呈现面孔中有一半面孔的上半部分相同,另一半不同。结果发现,DP 组的复合面孔效应显著低于控制组,说明DP患者的面孔整体加工存在缺陷。 其它研究也借助该范式证明了这一结论 (Palermo et al., 2011; Avidan et al., 2011; Liu & Behrmann, 2014; Susilo et al., 2010)。
图2 复合面孔示例
图3 非复合面孔示例
3.1.1 构型加工缺陷
构型加工缺陷主要是指个体面孔特征空间关系加工的缺陷(Bartlett et al., 2003; Cabeza & Kato,2000; Schwaninger et al., 2002)。 Maurer 等 人(2002) 将面孔构型加工分为一阶构型和二阶构型。一阶构型指感知面孔特征的相对位置,例如,嘴巴的上方是鼻子,鼻子上方是眼睛;二阶构型指感知面孔特征的间距,例如,两只眼睛之间的距离,鼻子和眼睛之间的距离等。 研究发现DP 患者在一阶和二阶构型上都可能存在加工缺陷 (Duchaine et al,2007; Duchaine, 2011; Garrido et al., 2008;Schmalzl et al.,2008)。
3.1.1.2 一阶构型缺陷
现有研究多借助面孔倒置范式来研究面孔的一阶构型, 行为研究发现面孔倒置会使面孔识别变得更加困难,这是因为与正立的面孔相比,倒置的面孔会破坏面孔的一阶构型(Yin, 1969)。面孔倒置情况下眼睛的上方是鼻子,嘴巴在最上方,面孔一阶构型会被改变,导致个体对倒置面孔的识别效率降低,这种现象也被称为面孔倒置效应。 部分研究者借助面孔倒置范式发现DP 患者面孔识别中的一阶构型缺陷(Avidan et al., 2005; Marotta et al., 2002)。 例如,Avidan 等人(2005)的研究要求 AD,DP 和对照组被试分别完成正立和倒置面孔的目标延迟匹配任务。首先给被试呈现一个目标面孔(正立或倒置),紧接着屏幕的左右两侧会再次呈现两张面孔 (和目标面孔的正立或倒置情况一致), 一张和目标面孔相同,一张不同,要求被试判断哪一张是目标面孔。 结果发现, 对照组识别正立面孔成绩 (正确率和反应时) 好于倒置面孔的识别成绩, 出现了面孔倒置效应;DP 和AP 组的面孔识别成绩并未出现倒置效应, 在识别正立和倒置面孔的准确率上不存在显著性差异, 识别倒置面孔的反应时比直立面孔的反应时更短。之所以会出现这一结果,是因为对照组在加工面孔时更多依赖于构型加工, 倒置面孔破坏了面孔的构型加工, 从而出现面孔倒置效应(Behrmann et al., 2005; Duchaine et al., 2004)。 AP 和 DP 患者的一阶构型存在缺陷, 倒置面孔对一阶构型加工的破坏并不会影响其面孔识别成绩, 这一结果也得到了其它研究的支持(Schwarzer et al., 2007)。
来自认知神经科学的证据也支持了DP 患者的一阶构型缺陷。 N170 是面孔刺激呈现后130~200 ms 时间窗口, 在枕颞区诱发的ERP 负成分(Eimer et al.,2011)。 面孔识别的 ERP 研究发现 N170 成分对 面 孔 识 别 具 有 敏 感 性 (Bentin et al, 1996;Eimer, 2000a; Eimer et al, 2011)。 在面孔的知觉加工阶段,N170 成分与面孔的整体或构型加工关系密切(Towler et al., 2012),尤其对面孔特征的方向非常敏感, 相比正立面孔, 倒置面孔会诱发更大的N170 成 分 (Rossion et al.,1999; Eimer, 2000b;Towler et al., 2012)。 面孔特征的方位反映了面孔的一阶构型,因此,研究者也通过N170 成分的大小来检测个体的一阶构型加工是否存在缺陷。例如,在一项ERP 研究中,研究者要求被试观看正立和倒置的面孔,结果发现,相比正立面孔,对照组在观看倒置面孔时诱发了更大的N170 成分 (Towler et al,2017), 而DP 组在观看正立和倒置面孔时的N170成分并不存在显著差异。 倒置面孔破坏了面孔的一阶构型加工, 个体观看倒置和正立面孔的N170 成分不存在差异说明DP 患者对面孔的一阶构型加工存在缺陷, 其他研究也得出了相同结论(Letourneau& Mitchell, 2008; Jacques & Rossion, 2010;Towler et al, 2012)。
3.1.1.2 二阶构型缺陷
研究者通过改变面孔特征之间的距离来考察面孔失认症患者的二阶构型加工缺陷 (Grand et al.,2006)。 例如,Grand 等人(2006)的研究分别改变了面孔特征之间的间距 (将眼睛或鼻子向上或向下平移,适当改变鼻子和眼睛的间距)和面孔的外部轮廓来探讨面孔失认症患者的二阶构型缺陷。 其中面孔特征间距和外部轮廓的变化都反映了面孔的构型改变。 实验首先给被试呈现一个目标面孔(300ms),随之再呈现一个新面孔 (该面孔可能与第一个面孔相同,也可能改变了面孔的特征间距或轮廓),要求被试判断两个面孔是否为同一个面孔,结果发现,当改变了面孔特征间距和轮廓时,DP 患者识别成绩显著低于控制组,Grand 等人(2006)据此认为 DP 个体在面孔构型加工中存在显著的缺陷。 然而这种范式受到了其他研究者的反对(Lobmaier et al., 2010),因为该研究中构型的改变也可能涉及特征的改变。 例如, 扩大眼睛间距可能会导致鼻梁看起来更宽。 因此,Bombari 等人(2013)更倾向于借助“打乱-模糊范式”来探讨DP 患者的构型加工缺陷。 学习阶段要求被试分别学习特征打乱的面孔和模糊特征的面孔(如图4), 测试阶段要求被试判断呈现的完整面孔是否学习过。 该研究发现,DP 患者对模糊面孔的再认成绩显著低于控制组, 模糊化的面孔特征保留了面孔的构型信息(例如,眼睛和鼻子的构型关系等)而剔除了面孔的特征信息(樊倩 等, 2014)。说明与控制组相比,DP 患者存在明显的二级构型加工缺陷。
图4 打乱、模糊化的面孔示例
成功的面孔编码不仅依赖于知觉加工, 还涉及对要记忆的面孔进行语义联想和判断 (如可信度),并将该面孔与记忆中的表征进行比较(Winograd &Eugene, 1981)等过程。 部分研究发现 DP 患者可能具有完整的面孔结构编码, 即在面孔感知方面不存在 缺 陷 (Dalrymple et al., 2014; Esins et al.,2016; Lee et al., 2009), 但在面孔记忆方面却存在严重缺陷 (Duchaine, Weidenfeld, 2003; Dalrymple & Palermo, 2016), 即 DP 也可能是由于记忆缺陷引起的(Dalrymple et al., 2014; Jackson et al., 2017; Stollhoff et al., 2011)。 也有研究将 DP定义为可能伴有或不伴有面部感知异常的面部记忆缺陷(Dalrymple & Palermo, 2016),DP 的面孔记忆缺陷主要分为工作记忆缺陷 (working memory,WM, Duchaine & Nakayama, 2006)和长时记忆缺陷 (long-term memory, LTM, Behrmann et al.,2005; Duchaine & Nakayama, 2004, 2005,2006; Duchaine et al., 2003; Le Grand et al.,2006)。
3.2.1 面孔工作记忆缺陷
工作记忆是人类认知的一个基本方面, 是一种对信息进行暂时加工和贮存的容量有限的记忆系统, 在许多复杂的认知活动中起重要作用(Baddeley, 1974)。部分DP 患者的工作记忆往往存在损伤(Duchaine, et al., 2007)。 由于工作记忆容量有限且保持时间较短, 工作记忆的保持和容量出现问题均会导致工作记忆损伤, 对于DP 患者工作记忆缺陷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这两方面。
一方面, 部分研究者借助延迟匹配范式来探讨DP 患者的面孔失认是否是工作记忆(working memory,WM)中面孔信息的保持缺陷所致。 Shah(2015)的研究要求DP 患者和对照组将一张面孔编码到WM中,并保持2~8S。保持时间结束后,立即同时呈现六张测试面孔(1 张目标面孔,5 张干扰面孔),被试需选出哪一张是学习过的。 然而,与对照组相比,并未发现DP 患者存在明显的工作记忆保持缺陷, 说明DP 患者在面孔工作记忆的保持方面不存在问题。Biotti 等人(2018)的研究也支持这一结果。
另一方面, 一些研究者从工作记忆容量方面来探讨DP 患者的工作记忆缺陷。 健康个体对于面孔的 WM 容量在 1.5 到 3 张面孔之间(Curby & Gauthier, 2007; Jackson & Raymond, 2008),基于此,Jackson,Counter 和 Tree(2017)的研究通过改变同时学习面孔的个数来考察DP 患者的面孔工作记忆容量缺陷。 学习阶段,DP 和控制组被试需要学习呈现的目标面孔(同时呈现 1,2,3 或 4 个面孔),间隔 1s后进行测试,测试时只呈现1 个面孔(目标面孔或非目标面孔), 被试需要判断该面孔是否是目标面孔。结果发现, 与对照组相比,DP 患者的工作记忆成绩会随着目标面孔的增加显著降低, 说明DP 患者的面孔工作记忆容量存在缺陷。 随后,Jackson 等人(2005)又进一步探讨了DP 患者的工作记忆容量的刷新,学习阶段改变了目标面孔的呈现方式,不再同时呈现而是依次呈现4 个目标面孔, 这种串行范式要求被试在WM 存储中不断添加面孔,同时保持那些已经编码过的面孔。测试阶段与前一个实验相同,结果发现, 与对照组相比,DP 患者对后续面孔的学习会更显著地损害早期学习的面孔(如,对第3 个面孔的学习会干扰个体对第1 个面孔的记忆保持),说明DP 患者在面孔工作记忆容量的刷新方面存在缺陷。 总的来说,Jackson 等人的研究证实DP 患者的面孔WM 存在缺陷, 主要表现在面孔WM 容量较小, 且WM 的刷新容易受到随后学习面孔的干扰,从而导致提取失败。
3.2.2 面孔的长时记忆缺陷
根据记忆属性的不同,DP 患者的长时记忆缺陷可分为面孔知觉记忆缺陷和面孔语义记忆缺陷两种(Burns et al., 2014; Ramon et al., 2016)。面孔的知觉记忆是对面孔知觉信息的记忆, 如, 面孔的肤色、特征、构型、轮廓等;而面孔的语义记忆则反映了面孔的社会性信息,如面孔的身份、性别、种族、年龄等(Gosling & Eimer,2011)。
3.2.2.1 面孔知觉记忆缺陷
新/旧面孔识别(old/new face recognition)范式常被用来探讨DP 患者的面孔知觉记忆缺陷, 该范式首先要求被试学习目标面孔, 经过一段时间后再让被试对呈现的一系列目标和非目标面孔进行再认判断, 结果发现DP 患者存在普遍的知觉记忆缺陷(Burns et al., 2014; Rotello et al., 2005)。Stumps等人(2020)在该范式中加入了信心判断任务,测试阶段, 被试除了需要识别每张面孔是否是目标面孔外,还需对自己的判断结果进行自信度评分。结果发现,DP 组的判断准确率显著低于对照组, 且DP 组对目标面孔判断的信心程度也低于对照组。说明DP患者在面孔知觉记忆方面存在缺陷, 这一结论也得到 Burns 等人(2014)的支持。
虽然,新/旧面孔范式可以有效反映DP 患者的知觉记忆缺陷, 然而该范式只能反映个体对记忆目标是否“知道”,无法区分DP 患者在不同记忆程度上的损伤情况。 而记住/知道(RK)范式可以更好地反映记忆程度,“记住(R)”被认为反映了一个全有或全无的阈值过程, 涉及提取与目标项目相关的定性信息, 包括知觉上下文或语义细节(Yonelinas,2001)。 “知道(K)”是对定量记忆强度的评估,基于学习过的项目比未学习项目更为熟悉的假设(Yonelinas et al., 2002)。 Burns 等人(2014)采用该范式发现,DP 组的识别准确率低于对照组,而且“记住”的反应明显更少。两组在使用“知道”回答方面没有差异。 说明DP 患者在面孔的知觉记忆上存在缺陷,DP 患者的浅层记忆(知道层次)损伤较小,深层记忆(记住)损伤较多。当然,必须谨慎地解释RK 结果, 因为该任务依赖于个体对其记忆情况的内省和主观报告, 这可能受到被试主观反应偏差的影响(Rotello et al., 2005)。
3.2.3 面孔语义记忆缺陷
个体对面孔的记忆不仅包含知觉信息, 还包括大量的语义信息, 个体对于面孔语义信息的失认也是面孔失认症中的常见症状 (Bauer, 1984; Tranel& Damasio, 1985; Gainotti, 2013)。 最常见的面孔语义失认现象是面孔的身份失认 (facial identity),指个体难以有效地命名某一面孔, 即叫不出某人的名字。 对于语义记忆缺陷引起的面孔身份失认的诊断常采用“姓名-面孔匹配任务”和“面孔命名任务”进行测试。
部分研究采用姓名-面孔匹配任务 (name-toface matching)来评估DP 患者的面孔身份失认情况(Mendez et al., 2015; Olson et al.,2015; Roberts et al.,2015)。 该范式并不要求被试生成面孔的名字,而是同时呈现若干张名人面孔和一个名字,要求被试选择与名字匹配的面孔; 或给被试同时呈现若干名字和一个名人面孔, 要求被试选择与面孔匹配的名字。结果发现DP 患者的面孔-姓名匹配成绩显著低于对照组, 识别速度更慢 (Ramon et al.,2016)。 虽然姓名-面孔匹配范式可初步筛查出DP患者中的面孔身份失认缺陷, 却只能筛选出浅层的身份记忆缺陷。 因为个体对面孔身份的记忆仅需达到“知道”水平便可顺利完成“姓名-面孔”匹配任务。在日常社交场合中,我们常需要回忆并叫出他人的名字,回忆失败就会面临面孔失认的尴尬局面。因此部分研究者采用“著名面孔命名任务(face naming)” 来评估个体的面孔身份记忆 (Albert et al.,1979; Lezak, 2012)。 该任务仍然使用名人照片作为材料, 与之不同的是, 面孔的名字不会呈现给被试, 而是要求被试根据呈现的面孔说出名字。 与姓名-面孔匹配范式相比, 著名面孔命名任务更能准确诊断出个体的面孔身份记忆缺陷。 虽然,姓名-面孔匹配任务和著名面孔命名任务可以区分不同水平的面孔身份记忆缺陷, 但是实验中所使用的名人面孔并不一定都是被试熟悉的, 对不熟悉面孔的命名会影响结果的准确性,因此,部分研究也采用熟悉面孔命名任务来区分个体是否存在面孔身份记忆缺陷(Julia et al., 2018; Ramon & Gobbini, 2018)。
综上,本研究在深入分析现有研究的基础上,立足于面孔失认症发生的全程, 将面孔失认症细分为不同亚型。根据面孔失认症患者有无脑损伤可将AP和DP 相区分,AP 主要由面孔特定区域脑损伤引起,而DP 往往不存在先天脑损伤,主要由知觉和记忆损伤引起。 DP 中的知觉缺陷主要分为两种亚型,一种为整体加工缺陷,另一种为构型加工缺陷(一阶和二阶构型缺陷);记忆缺陷主要分为工作记忆缺陷和长时记忆缺陷两种亚型, 其中长时记忆缺陷根据面孔的知觉和语义属性可进一步细分为知觉记忆缺陷和语义记忆缺陷。 关于不同面孔失认症亚型的认知机制的研究早已展开,但仍存在不足之处,未来研究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展开。
虽然近年来的研究越来越重视记忆缺陷在面孔失认症中的作用, 然而研究往往只是孤立地看待面孔知觉加工缺陷和记忆缺陷 (Julia et al., 2018),忽略了面孔的知觉加工其实是面孔记忆编码阶段的一种编码方式, 面孔记忆编码阶段知觉加工的好坏可直接影响面孔的记忆效果。因此,未来的研究还需从记忆的全程来探讨面孔知觉加工缺陷和记忆缺陷之间的关系, 明确面孔中的记忆缺陷哪些是面孔记忆本身引起的,哪些是由知觉加工缺陷导致的。
众所周知, 中国面孔与欧美面孔在构型上存在较大差异, 并且中国人对面孔的知觉加工方式与欧美人也存在显著差异 (Marsh, 2020; 王月潭 等,2020)。 然而,目前面孔失认症的相关研究成果基本上是以欧美个体为对象, 该研究成果可能并不适用于中国个体。 从面孔失认症2%的发病率来推算,中国有3000 万左右的面孔失认症患者,因此,面孔失认症的本土化研究急需展开, 包括本土化测量工具的开发,本土化面孔失认症亚型的区分、诊断和康复治疗等。
面孔失认症的康复工作早已开展,然而,始终无法找到有效的康复治疗手段, 现有康复手段的效果也不稳定(Degutis et al., 2014)。 主要原因是现有康复治疗手段未能“对症下药”,往往将同一种康复治疗手段应用于不同亚型, 并未考虑面孔失认症各种亚型的独特性。因此,接下来应根据不同亚型的形成机制开发出针对性的康复治疗手段, 对面孔失认症患者的知觉和记忆缺陷进行有针对的认知训练,提升康复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