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芬,荣小语
(1.聊城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聊城 252000;2.聊城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东 聊城 252000)
在20世纪特殊条件下,俄国十月革命是人们自觉选择历史前进方向的一次积极尝试,它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开创了文化落后国家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先河,但十月革命前,围绕十月革命的文化前提问题产生了分歧和论争,其中以普列汉诺夫、托洛茨基、考茨基为代表的一方认为俄国十月革命缺乏必要的文化前提,要夺取政权必须坐待文化条件成熟之后;以列宁为代表的另一方则以十月革命的特殊性为理论逻辑,驳斥了他们借口缺乏实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客观文化前提来否定俄国革命的论调,探索了一条用革命手段取得政治前提基础上创建社会主义文化的道路,并为文化落后国家型构了发展社会主义文化的实践框架。
在马克思主义革命论中,社会主义革命是局限于西欧、北美等先进资本主义国家同时发生的革命,他们认为:“在这些国家的每一个国家中,共产主义革命发展得较快或较慢,要看这个国家是否有较发达的工业,较多的财富和比较大量的生产力。”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41页。这也就是说,只有当这些先进资本主义国家在自己故乡和在它达到繁荣昌盛的国家里被战胜的时候,才能使各个半文明国家自动地跟着他们一举完成世界革命。无疑,马克思恩格斯革命论在19世纪是正确的,这不仅是因为西方国家有发达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有强大的工人运动,有他们帮助和指导下的无产阶级政党,也是因为西方国家相比其他国家有相对优越的社会历史文化条件。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在资本不断创造剩余价值的驱动下,实行了明智分工的资本主义生产不仅可以满足全体社会成员丰裕的消费和造成充足的储备,而且可以“使每个人都有充分的闲暇时间去获得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文化——科学、艺术、社交方式等等——中一切真正有价值的东西”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50页。。因为被资本家凭借资本而占为己有的剩余劳动,“一方面是社会的自由时间的基础,从而另一方面是整个社会发展和全部文化的物质基础”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257页。。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文化也因人的“一种历史地形成的需要代替了自然的需要”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287页。而不断进步。即如“在土地上作用的资本越多,一国的农业乃至整个文明越发展。”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816-817页。资本创造文化,也必然自在地包含着推动人类文明化的趋势。
然而,普列汉诺夫、考茨基、托洛茨基等认为,与西欧、北美等一些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不同,目前俄国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无产阶级文化落后以及觉悟不够成熟的基本状况,决定了俄国十月革命缺乏必要的文化前提。在他们看来,在十月革命前的俄国,无论在大俄罗斯或小俄罗斯,只有占全俄人口2%的贵族和僧侣拥有知识和文化,而占全俄90%的其他等级基本上仍处于文盲状态,他们的整体识字率仅仅相当于西欧国家17世纪的水平,就连俄国工商阶层在当时也是比贵族等级更缺少文化的。由此,普列汉诺夫在其《俄国社会主义思想史》一书中指出:即便目前布尔什维主义在俄国呈现出了方兴未艾的客观趋势,但正如血腥的革命是不发达资本主义的伴生物那样,它的过去和将来也“始终是无产阶级不成熟、劳动者贫穷、文化落后、觉悟低下的伴生物”而已,“群众的文化和自觉是社会因素,完全取决于生产力的发达程度,当然也存在反馈作用”的这一社会发展规律是任何人不能破坏的,⑤[俄]普列汉诺夫:《俄国社会思想史》第2卷,孙静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年,第105页。因此,在俄国这样经济文化极端落后国家里,盲目地发动社会主义行动,就是一种超越或者用法令来取消那些自然发展阶段的大规模实验而已,它的最终结局正像“一个怀孕妇女,她疯狂万分地猛跳,为了把她无法忍受的怀孕期缩短并且引起早产,这样生下来的孩子,通常是活不成的”情况一样,也会以失败而告终的。⑥[德]卡尔·考茨基:《考茨基文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76页。
而且,托洛茨基通过对比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夺取政权前的文化状况差异指出:在一个富有文化的新的社会阶级自觉有足够力量来摆脱旧社会文化羁绊,并把它和在它以前产生的东西仅仅看做是服从于自己革命目的的一种资料的时候,才能为革命最终胜利创造更为有利条件,资产阶级革命成功得益于此。他说:资产阶级革命的准备是建立在“资产阶级文化要素的积累及其固定为一种风格的基本过程”之上的,它从“资产阶级阶级文化崭露头角和蓬勃兴起之时即从文艺复兴时代算起,也存在了五个世纪”。⑦中央编译局、国际共运研究室编:《托洛茨基言论》上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第378-379页,第383页,第385页。也就说,在资产阶级通过一系列革命把国家政权攫取到自己手中的几百年前,资产阶级文化的发展就开始了,而“当资产阶级还是一个半无权的第三等级的时候,它就在文化建设的一切领域起着重大的、日益增长的作用”⑧中央编译局、国际共运研究室编:《托洛茨基言论》上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第378-379页,第383页,第385页。。它不仅在物质上是在封建社会的内部发展起来的,同封建社会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并逐步把财富集中在自己手中,而且还把知识分子吸引到自己方面来,不仅如此,第三等级的资产阶级在公开控制国家以前,就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文化基地(中学、大学、研究院、报纸、杂志),而无产阶级在这个革命的准备阶段,“根本没有变为比较富有的阶级,没有把物质力量集中在自己手中,相反地,从社会文化的观点来看,它变得越来越贫困了。过去资产阶级是在掌握了当时的全部文化的情况下夺取政权的;而现在无产阶级只是在十分紧迫需要掌握文化的情况下夺取政权的”⑨中央编译局、国际共运研究室编:《托洛茨基言论》上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第378-379页,第383页,第385页。。就此而言,“第三等级的资产阶级上层是在封建社会里度过自己的文化学习期的;在封建社会内部,资产阶级在夺取政权以前在文化上就已经超过旧的统治阶层,并已成为文化的推动者了。就整个无产阶级,特别是俄国的无产阶级来说,情况正好相反:它之所以不得不在掌握资产阶级文化的基本要素以前夺取政权,它之所以不得不以革命的暴力来推翻资产阶级社会,正是因为资产阶级不允许它去掌握文化。”①中央编译局、国际共运研究室编:《托洛茨基言论》上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第386页。这也就注定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不得不背负着俄国文化的农民基础所表现的全部消极力量制约的这样一个事实。
那么,工人阶级怎样才能夺取政权把自己的国家机器变为满足人民群众文化渴望的强大抽水机呢?在这个问题上,托洛茨基却走向了极端,片面地以战争或是革命在很大程度上都必然造成技术和文化破坏为借口否认暴力。他说:“战争能引起一系列技术发明。但是它所造成的贫困却长期地推迟了这些技术发明的实际应用。而这些技术发明如果得到实际应用,就能够使日常生活革命化。无线电、航空和许多化学上的发现都是如此。革命本身是为新社会创造前提的。但是它在这样做时用的是旧社会的方法:阶级斗争、暴力革命、毁灭和破坏。……一切积极的力量都集中在政治上,集中在革命斗争上——其余的都退居次要地位,一切障碍都被无情地扫除。”②[苏]托洛茨基:《文学与革命》,刘文飞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1992年,第381-382页。在托洛茨基看来,即使从本质上讲无产阶级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统治是拯救了社会和文化,但是它采取的暴力这一决定性的事实,却无情地也侵入了文学,致使以资产阶级为中心形成的文学彻底崩溃,这对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来说不能不是一个损失。
固然,社会主义是在资本主义高度发展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这无疑是符合世界历史发展一般规律的,但这“不仅丝毫不排斥个别发展阶段在发展的形式或顺序上表现出特殊性,反而是以此为前提的”③《列宁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76页,第774页。。所以,列宁从分析十月革命在发展形式或顺序上表现出的特殊性出发,提出“我们的政治和社会变革成了我们目前正面临的文化变革,文化革命的先导”④《列宁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76页,第774页。,并以此为逻辑,回应了普列汉诺夫、考茨基和托洛茨基之流借口俄国缺乏实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客观文化前提来否定十月革命的错误论调,有力论证了俄国在革命条件成熟时不失时机地夺取政权后,再利用无产阶级政权力量来实现消灭文盲,提高劳动者文化自觉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是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辩证法的真正彰显。在列宁看来:
十月革命前的俄国与欧洲其他国家相比有着巨大文化差异,以20世纪初每千居民接受普通教育的人数为例:美国为197人、德国157.4人、英国142.3人、法国176人、日本143.6人,俄国仅有66.5人。而且俄国居民中3/4的成人不能读写,农村文盲占80%,民族地区的文盲占99.5%。对此,列宁并不否认俄国与欧洲其他国家的文化差异,他也多次把西欧国家视为“文明国家”、“有文化的国家”、“较有文化的国家”,承认“现在资本主义大大提高了整个文化,其中包括群众的文化”。⑤《列宁全集》第3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76页。但是,与借口俄国文化落后拼命攻击俄国革命,预言俄国革命必然走向失败和破产的普列汉诺夫、考茨基之流不同,列宁认识到,对俄国这样一个仅在20世纪初被战争“最终卷入文明之列”的国家而言,它既不属于西方文明国家,又不属于东方殖民国家,所以它完全可以利用革命与战争相联系的特殊性为争得进一步发展文明创造条件。在他看来,这种与战争相连的“革命势必表现出一些新的特征,或者说正是由于战争而有所改变的一些特征”⑥《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7页。,既符合世界历史发展一般规律的个别发展阶段在发展形式或顺序上表现出来的特殊性,也符合马克思所说的在革命时刻要有极大灵活性的原则,然而那些自称为马克思主义者、却对马克思主义理解迂腐到无以复加程度的“博学的”先生们,却固守着在西欧社会民主党发展时期背的滚瓜烂熟的金科玉律,并“不止一次地对我们说,我们在一个文化不够发达的国家里推行社会主义是冒失行为”,殊不知,“他们错了,我们没有从理论(一切书呆子的)所规定的那一端开始”①《列宁全集》第4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371-372页。,而是从十月革命与战争相联系的特殊性出发,创造性地提出了俄国人民完全可以利用战争所造成的革命形势奋起斗争,求得或至少获得某种机会为自己争得进一步发展文明的并不十分寻常的条件。
1921年10月14日,列宁在《十月革命四周年》一文中阐述十月革命伟大意义和经验时指出:“俄国革命直接的迫切的任务是资产阶级民主性的任务:打倒中世纪制度的残余,彻底肃清这些残余,扫除俄国的这种野蛮现象、这种耻辱、这种严重妨碍我国一切文化发展和一切进步的障碍。”②《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0页。而且,列宁把这些障碍形象地比作“奥吉亚斯的牛圈”。他说:“一切先进国家在125年和250年前以至更早以前(英国在1649年)完成它们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都在很大程度上留下了没有打扫干净的奥吉亚斯的牛圈”③出自希腊神话。据说希腊西部厄里斯的国王奥吉亚斯养牛3000头,30年来牛圈从未打扫,粪便堆积如山。奥吉亚斯的牛圈,常用来比喻藏污纳垢的地方。参见《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9页。,而俄国的十月革命以及革命后颁布的法律“把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问题作为我们主要的和真正的工作即无产阶级革命的、社会主义的工作的‘副产品’顺利解决了——试从这些奥吉亚斯的牛圈拿出任何一间来,你们都会看到,我们已经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④《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1页,第243页,第241页,第357页,第357页,第358-359页。。在列宁看来,资本主义民主制度应该完成的任务在俄国革命时期作为迫切任务提上了历史日程,这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正确理解和对以往革命经验的准确估计。因为社会主义革命和资本主义革命之间并没有隔着一道万里长城,它们之间存在着这样的相互关系,即:“前一革命可以转变为后一革命。后一革命可以顺便解决前一革命的问题。后一革命可以巩固前一革命的事业。”⑤《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1页,第243页,第241页,第357页,第357页,第358-359页。而且,“四年来的事实已经完全证实——我们比谁都更彻底地进行了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我们完全是自觉地、坚定地和一往直前地向着社会主义革命迈进”⑥《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1页,第243页,第241页,第357页,第357页,第358-359页。,相反,那些考茨基、希法亭、马尔托夫等所谓马克思主义者,却完全不能理解这种相互关系,更不会理解俄国可以利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扫除一切影响文化发展进步的障碍,为社会主义文化发展开辟道路。
1923年1月16日和17日,列宁在《论我国革命》一文中驳斥孟什维克和第二国际代表人物借口俄国缺乏实行社会主义的客观经济文化前提来否定俄国革命论调时指出:“他们都自称马克思主义者,但是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却迂腐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们不仅完全不理解马克思说过的“在革命时刻要有极大的灵活性”⑦《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1页,第243页,第241页,第357页,第357页,第358-359页。这一原则,而且甚至对1856年马克思给恩格斯信中所提到的:“德国的全部问题将取决于是否有可能由某种再版的农民战争来支持无产阶级革命,如果那样就太好了”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31页。这一重要指示,“也像猫儿围着热粥那样绕来绕去,不敢触及”⑨《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1页,第243页,第241页,第357页,第357页,第358-359页。。这里,列宁并不旨在批评那些自称为马克思主义者无视革命时刻灵活性的迂腐性,其重要目的在于指出目前处于革命战争边缘的俄国已经发展到有条件实现像马克思曾表示的如同德国农民战争同工人运动结合起来的一种革命局面。也就是说,当时俄国已经具备了马克思对未来德国所做的预测,即政治文化上落后不仅使群众的革命攻击力量异常强大,而且使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革命与农民的特殊关系更加有利于推动资本主义革命过渡到社会主义革命,所以,列宁认为十月革命工农联合的这种特殊性可以使俄国利用“毫无出路的处境十倍地增强了工农的力量,使我们能够用与西欧其他一切国家不同的方法来创造发展文明的根本前提”⑩《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1页,第243页,第241页,第357页,第357页,第358-359页。,而且这些特殊条件目前在西欧国家是没有的。
十月革命胜利后,俄国确立了社会主义经济和民主制度,但文化水平偏低的状况却在直接影响和制约着社会主义经济和民主的发展进程,并在短时间内很难扭转,由此列宁清醒地认识到,人民所期盼和向往的社会主义优越性不仅仅表现为经济的发展,还应表现为文化的繁荣,而目前苏俄社会主义还是不完全的社会主义,因为在新生苏维埃政权面前,他深深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早经试验合格的东西!”①《列宁全集》第3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79页。俄国文化的极端落后和不发达已经严重限制了苏维埃政权作用并使官僚制度复活,这种情形足以证明:尽管在特殊条件下,社会主义政治革命可以率先进行,但是,要使它能够真正发挥出应有的历史进步作用,却必须要有相应文化条件支持,因为社会发展规律表明,政治终究不能长期脱离一定经济基础和文化条件而独立运行。所以,列宁不仅从一般历史规律上深刻认识到新生社会主义所面临的文化落后对苏维埃政权发挥的制约作用,在战略上确立了文化革命复兴俄国的重要地位,而且型构了发展社会主义文化的实践框架,这是列宁对未来社会主义文化建构和发展特殊性、复杂性认识高度自觉的充分彰显。
十月革命胜利后,如何使经济文化落后的俄国“从农民的、庄稼汉的、穷苦的马上,从只靠破产的农民国家实行节约的马上,跨到无产阶级所寻求的而且不能不寻求的马上,跨到大机器工业、电气化、沃尔霍夫水电站工程等等的马上”,最终建成“完全社会主义国家”,②《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79页,第367页,第354页,第463页。成为以列宁为首的俄共(布)执政党必须面临的首要难题。固然经济的落后必然是实现“完全社会主义国家”的最基本最关键因素,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变革应是新的生产力与旧的生产关系发生了不可调和矛盾的必然结果,社会变革成果能否保存下去的关键在于它能否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因此,夺取政权后,以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很快将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将大力发展生产力看做是无产阶级国家的最重要任务,并顺利实施和推行了共产主义政策和新经济政策,这为俄国社会主义建设提供了政治手段和坚实经济基础。然而,列宁并没有陶醉于革命胜利后因工作重心转移而为建立“完全社会主义”国家已经奠定的足够经济和政治优势,他依然清醒地看到了新生苏维埃政权面临的文化落后的制约所产生的广泛影响,据此他说:“完全社会主义国家”至今依然距离俄国很远,因为它直到今天还没有摆脱“缺少文化,缺少本领”的半亚洲式不文明状态,③《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79页,第367页,第354页,第463页。而且,正是由于这种不文明状态引起的官僚制度复活导致了苏维埃政权作用无法正常发挥,进而必然会对苏维埃社会主义兴衰成败和无产阶级政党执政地位产生消极影响。
所以,俄国当务之急就是必须大力开展文化革命工作,列宁毫不避讳地承认对社会主义的整个看法根本改变,这种根本改变就是意味着现在的苏俄到了把工作重心转到“和平的‘文化’组织工作”上去了的关键阶段。④《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79页,第367页,第354页,第463页。甚至说,如果撇开国际关系单单就国内经济关系来说,俄国现在的工作重心就是“文化主义”。尽管“文化主义”一词是对革命前俄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中的一种力图用单纯教育活动来代替为人民利益进行实际斗争思潮的一种称谓。⑤《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79页,第367页,第354页,第463页。但在这里,列宁借用这个词是用以强调俄国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将工作重心转移到文化教育工作上的重要性。可见,列宁在“完全社会主义国家”建设问题上能够敏锐地感觉到社会主义政治经济维度背后的文化维度,能够明确认识到生产力获得一定程度发展后,及时思考以生产力发展反哺文化发展的问题,这是列宁对经济发展和文化关系的辩证理解,也是他以全面而深邃的理论视野,结合政治实践的观察体悟对俄国文化落后现实严重影响苏维埃政权作用发挥,以及妨碍社会主义民主实现等文化困境进行深度省察的结果。
从上文所述可以看出,列宁通过对社会主义政治经济与文化辩证关系的理解,进一步明确了文化建设对复兴俄国的极端重要性,避免了陷入没有文化发展支撑的空想的“完全社会主义国家”的巢穴。他说:只有大力发展社会主义文化,使文化和技术教育进一步上升到更高的阶段,才能建成“完全社会主义国家”,这是保证整个苏维埃政权获得成功所异常必需的。①《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5页,第367页,第355页,第351页。既然文化发展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地位如此重要,那么列宁又是如何型构文化革命的具体实践框架的呢?
1.通过文化革命提升国家机关的质量。列宁认为,文化革命战略的提出在一定程度上是与当时国家政权建设的状况密切相关的。他指出,苏维埃政权建设的好坏直接关系到社会主义的兴衰成败,关系到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权问题。尽管俄国在某种特殊历史条件下,经过共产党人和工农群众的共同努力,可以率先夺取政权摧毁了旧的官僚机构,但文化素质低下如同一张无所不在、无处不有的大网,从四面八方束缚着他们,使他们即使基本上扫清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政治障碍,即使满腔热情地投入社会主义建设,也还是无法把社会主义真正建设起来。在苏维埃机关里,由于工农群众受教育程度低,缺乏必要的读写能力,被迫大量使用旧的机构和官员,结果把过去旧文化阶段的因循守旧、办事拖拉、挥霍浪费、不守纪律等习气带了进来,究其原因在于,俄共(布)执政时间短和文化水平的普遍落后,导致了对“社会制度中的精华没有仔细考虑,没有充分理解,没有深切感受,只是匆忙地抓过来,没有经过检验,没有经过考验,没有为经验所证实,没有固定下来,如此等等”②《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5页,第367页,第355页,第351页。。但是,“我们不是空想家。我们知道,不是随便哪一个粗工和厨娘都能马上参加国家管理的”③《列宁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05页,第724页。,所以,必须要求国家机关在加强自身学习和提高自身业务水平前提下,要大量选拔和吸收文化上成熟的一切劳动者、一切贫民来领导学习管理国家工作,坚决破除只有富人或者富人家庭出身的官吏才能担任国家日常管理工作的偏见,立刻开始吸引那些已经深入文化、深入日常生活成为良好习惯的优秀分子去充实国家机关的所有毛孔。
2.通过文化革命加快农民群众合作化的实现。一般而言,任何国家在推进现代化进程中都存在农民落后文化对现代化的制约及其负面影响,因此,怎样消除和克服这些影响和制约成为了许多国家,特别是俄国这样以小农为主的国家现代化进程中,更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重大课题。列宁从俄国小农居民占多数并且文化极端落后的实际情况出发,认为农民合作社是俄国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首选的经济形式,并把它看作是苏维埃面临的第二个划时代根本任务。列宁认为,俄国要建成完全的社会主义国家,就必须在完成了政治变革、社会变革后,把重心转到文化变革,而合作社的发展也就等于社会主义的发展,如果没有一场文化革命,要实现完全合作化又是不可能的,但实现“完全合作化这一条件本身就包含有农民(正是人数众多的农民)的文化水平的问题”④《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5页,第367页,第355页,第351页。,换而言之,要实现完全合作化使俄国真正在社会主义基地上站稳,除了具有充分的物质基础外,关键还需要一场文化革命从根本上提高居民群众的文化水平,只有农民的文化水平提高了,他们才能真正懂得用读和写的本领来改善自己的经济状况,才能真正掌握“做文明商人的本领”⑤《列宁专题文集 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5页,第367页,第355页,第351页。,进而发展生产力,建成社会主义。那么,怎样帮助农民迅速转变文化落后面貌,使乡村顺利地摆脱落后局面实现文化转型和发展呢?列宁提出,建立城市和乡村之间的文化帮扶机制,一方面可以充分发挥城乡党支部在文化帮扶过程中的堡垒作用,另一方面也能够充分利用教师在文化帮扶过程中的骨干作用。总之,通过城乡之间的文化帮扶既开阔了农民视野、提高了他们文化水平,又引导了农民同“无产阶级结成联盟”,进而推动整个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发展。
3.通过文化革命促进工农群众整体文化水平的提高。十月革命胜利后,列宁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俄国具体国情相互结合的原则出发,提出了关涉苏维埃建设成功与否的两个划时代任务:改组国家政权机关和农民群众合作化,而且列宁将这两个划时代任务的实现与促进工农群众整体文化水平的提高是紧密联系在一起考虑的。列宁指出:在苏维埃政治权利支持下的文化革命实质就是“实际上使被剥削的劳动者能够真正享受文化、文明和民主的福利”的一场革命,⑥《列宁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05页,第724页。这也是苏维埃政权今后完成两个划时代任务应当坚定不移地继续下去的一项工作。在列宁看来,苏维埃政权的建立最大限度地赋予了包括社会最下层的工人、农民在内的被剥夺的文化需要权利,使无产阶级过去从未有过的文化权益在这里得到了根本的保障。在这里,广大人民群众占据着文化事业的中心位置,是文化事业的参与者、创造者,因此也是文化权益的享有者,正如布哈林阐发列宁的这一思想时所言:“工人阶级及其政党放在首位的是群众,……群众是文化工作的中心……工人专政的机器越来越威严地使文化全面卷入群众的生活的漩涡,使越来越丰富的科学听命于生活的新需要,使科学发展的节律符合整个伟大的历史进程的脉搏”①中央编译局:《布哈林文集》(中),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46页。,由此列宁强调:“要使整个苏维埃建设获得成功,就必须使文化和技术教育进一步上升到更高的阶段”②《列宁全集》第3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76页。。这就要求人民群众真正地肩负起建设社会主义俄国的责任,懂得在俄国这样文盲充斥的国家里,必须取得人类遗留下来的全部科学、技术、知识和艺术,否则,“我们就不可能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的生活”③《列宁全集》第3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8页。。因此,对于新生的苏维埃政权来说,目前摆在面前十分艰巨的文化工作就是为了开展同苏俄遗留下来的愚昧、不文明、粗野等遗产作斗争,大力发展教育、组织和训练群众。那么,怎样具体开展这一文化工作呢?列宁提出了两条提高工农群众整体文化水平的基本方针:一是通过增加政府投入,提高教师的待遇,广泛开展和普及国民教育等文化形式普及知识,提高居民文化水平;二是吸收和借鉴包括资本主义国家创造的一切优秀文明成果在内的人类全部财富。为此,列宁曾经用一个著名公式表达了要建成社会主义应该是包括苏维埃政权、普鲁士的铁路秩序、美国的技术和托拉斯组织、美国的国民教育等等所有都加起来的总和,简而言之,无产阶级只有了解人类创造的一切财富,并用以丰富自己的头脑,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
不过需要强调的是,列宁十分清楚地知道:文化工作并不像政治革命和军事革命一样那么迅速,尤其在一个经济文化非常落后的国度里希冀在短暂的时期内实现文化上的全部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说,促进工农群众整体文化水平的提高需要经过“整整一个历史时代”④《列宁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70页。,这终究是一个特殊的必须要经历的历史时代,因为如果不经过这样一个人人都能够做到识字、人人都有足够的见识、人人都能够做到读书看报的历史时代,也就是没有促进整个社会文化水平提高的一定保障与条件,那么,整个社会文化水平提高必然导致的文化成为渗透人本质力量最佳状态的最完整体现就无法实现,这也就意味着以不断实现由个人所组成社会的“文明化”为方向的文化发展趋势无法形成,即“文化上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就成为了空话,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56页。由社会文化进步客观规律必将推动社会主义文化过渡到崭新的社会形态——共产主义文化的实现就成为了遥远的未来。
综上所述,按照马克思最早设想,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社会主义革命率先在欧洲经济文化都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爆发,继而引发世界性社会主义革命,但是随着欧洲革命相继失败,社会主义革命在欧洲陷入低潮,这时马克思晚年在对欧洲革命进行总结反思同时,通过对俄国等农奴制国家广泛研究,他发现俄国可以利用其独特历史文化环境因素,跨越“卡夫丁大峡谷”占有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成果。但普列汉诺、考茨基、托洛茨基等却从一定阶级文化要素积累能够为一定阶级革命准备条件的教条出发,固守俄国十月革命缺乏必要文化前提和革命必然造成技术及文化破坏的理论逻辑,进而否定其他条件或因素对十月革命爆发的重要作用,他们显然是对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辩证法的背弃。然而,列宁并不否认社会主义是在资本主义高度发展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这一历史发展规律,也不否认俄国进行十月革命的文化阙如,但是他坚信十月革命的特殊性不仅可以使俄国利用战争造成的革命形势争得进一步发展文明条件,而且它也可以使俄国利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扫除一切影响文化发展进步的障碍,以及使俄国利用倍增的工农力量创造发展文明的根本前提。革命胜利后,列宁站在历史与时代相结合高度,更加注重文化落后对现实政治生活的影响,并适时地提出了文化革命复兴俄国的重大战略,型构了文化革命的具体实践框架,从而使俄国党和国家在没有任何借鉴前提下总体上还是按照经济与文化辩证发展的规律来推进社会主义新文化建设的,在一定程度上实践并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文化理念,这不仅是列宁对俄国进行十月革命前文化阙如问题自觉认知的见证,也是列宁对未来社会主义文化建构和发展特殊性、复杂性认识高度自觉的充分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