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快书起源于聊城考释

2022-11-23 20:47贾振鑫
关键词:聊城武松

贾振鑫

(聊城大学 音乐与舞蹈学院,山东 聊城 252059)

2006年5月进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山东快书,在聊城地区辐射范围广,保护传承成效显著。历史上的山东快书名家李长清、傅汉章、赵老震、傅永昌、刘同武等人也都是由聊城走向更广阔天地的。于派山东快书创始人于传宾及其徒弟高福来的出生所在地平阴县洪范池镇、东阿镇,也属于旧制东昌府辖区。关于山东快书起源的“刘茂基创始说”“傅汉章创始说”“赵大桅创始说”这三个传说,前两个与聊城的临清、东阿、茌平相关。1994年11月,在临清召开的“全国山东快书理论研讨会”将山东快书发源地定在了“临清一带”。总之,聊城市行政区划范围内各县市区与山东快书的起源有着诸多关联,对山东快书使用的鲁西北方言、地名信息、民俗习惯、人物传说等信息进行调研考证,可以发现更多山东快书源于聊城的信息,并可得到山东快书起源于聊城的唯一性、排他性证据。

一、对山东快书起源说的考证

曲艺学界对山东快书起源的“刘茂基创始说”“赵大桅创始说”“傅汉章创始说”,见仁见智,否认与支持者各自有之。临清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料,是基于“刘茂基创始说”①《临清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重点项目汇编》,临清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2013年,第40页。编写的;济宁地方曲艺研究者坚持“赵大桅说”②刘勇:《济宁传统曲艺》,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4年,第56页。,有人则认为“傅汉章创始说”最为可靠③参见郭学东:《山东快书综论》,北京:中国音乐家音像出版社,2004年,第7-18页。。因此,有必要在承认艺人传说对于山东快书起源研究重要价值的同时,对其中的信息进行考证查实。

(一)刘茂基创始说

据《山东曲艺史》介绍④刘洪滨、刘学智在《山东快书溯源》中说,“刘茂基创始说”是1952年6、7月间,高元钧随总政杂技团到济南演出中,在“八一”礼堂座谈时,听马立元介绍的。,“刘茂基创始说”最早出现于1953年山东省文化事业管理局印刷的内部小册子《山东快书资料》,认为山东快书始于明朝万历年间的临清落魄武举刘茂基。说其官场失意,流落乡间,为糊口而采集当地流传的武松故事进行编演,常常赶集上会说上两段,娱悦民众来获取劳资。还说他演出时扮相粗陋,常常“斜穿一件大褂”①也有人说“斜披衣衫”。从山东快书早期多以讲述武松故事的演出实践分析,出现于清末的艺人“斜穿大褂”多有显示英雄豪情侠义以及使说书人自身形象更为靠近说唱内容便于直观表达的想法,并不是现代思维的“搞怪”做法。就此现象出现的时代背景分析,绝不可全盘否定其时演员装束的积极意义。当然,随着人们审美层次的提升,“斜穿衣衫”的演员形象,从视觉上显得有些不合时宜,需要加以变化,则是曲种演进中的发展现象了。,也没有什么伴奏乐器,只是用两块瓦片击节而唱。又说因为刘茂基有着武举的身份,贯穿于表演之中的“武术架子”颇受大众欢迎,所以他这种表现形式就一直流传了下来。

从发展的视角,上述观点不排除有今人思维的主观“猜测”成分。首先,“斜穿大褂”的说法,明显是根据民国期间有山东快书从业者斜穿羊皮袄露出一只胳膊而杜撰的“明朝版本”,忽略了明朝服装和清代、民国是大有区别的,那时人们穿着宽敞的汉服,不管是斜穿大褂、还是斜披衣衫,都不符合当时的生活逻辑。而且山东快书在近代斜穿衣衫的表演形式,是表演者从衣着的外在形象上贴近武松草莽英雄、义士身份的艺术需要,是艺人们在反复实践中固定的模式,所谓的明朝时期就“万事俱备”也只能是从“现在模式”推断前人创造过程的杜撰了。关键是,从明朝万历到清朝道光年间的200多年,“武老二”一直处于无声无息的状态,在明清服饰的转换流变中,这种斜穿衣衫模式又是如何传下来的,也成为最大的疑点。其次,用两块瓦片的伴奏,则是使用两块铜板(鸳鸯板)伴奏的翻版,而铜板伴奏形式是“荤口”改革后才逐渐流行开来的,用两块瓦片代替两块铜板而上溯到源头的做法,大有套用现在艺术思维的揣测成分。重要的是,明朝具有举人身份者乃社会显贵,不至于因为糊口之需,靠着赶集上会的演出行为来维持生活,想一想《范进中举》中的“范进”因中举改变命运而发疯的故事,更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还有的说刘茂基“逢庙赶会,以一种‘庄户耍’的形式演出,并非做艺”②当代中国丛书编辑委员会:《当代中国曲艺》,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8年,第262页。,也就是说刘茂基给乡民说唱武松故事乃自娱自乐的玩耍,并不以此为谋生之举。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为了弥补“武举不至于落魄卖艺维生”的缺憾,使得此观点的“炮制”更为周延的。但即使是“庄户耍”,一个在当时身份显赫、多有杂事缠身的武举,为什么要自娱自乐的“逢庙赶会”进行密集演出,也颇是令人费解。而且,山东快书《武松传》在当时并未成书,他又是凭借什么演出内容支撑起长期演出,也是一大疑点。最为关键的是,明朝时期有举人身份者要被录入地方志(选举志),当时的临清州属东昌府,下辖馆陶、邱县,经查阅《临清州志》(选举志)及馆陶、邱县县志,均无此人记载。

从辩证思维角度,基于《水浒传》成书于元末明初的史实并结合曲艺“讲身边人、身边事”以唤起受众亲切感的艺术规律考量,“刘茂基创始说”也存在一定合理性。试想,《水浒传》(作者施耐庵生于1296年,卒于1370年)完成后,在民间经历200余年的持续发酵而至明万历年间(1573—1620年)时,其中的武松故事在与其家乡清河相近的临清以说唱在民间传播,也不无可能。只是,此人有可能是名为刘茂基,但不可能是武举,或者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民间艺人,被人以有名、有姓、有武举身份的人加以流传而已。这一传说提供的有效信息还有,明朝万历年间由《水浒传》而来的民间说唱版本的“武老二”已经开始在临清一带传播,这也为李长清等“以临清当地广为流行的好汉武松故事”编撰或记录鼓词版《武松传》找到了一个来源依据。毕竟作为艺术人物的武松和历史人物武松不是一回事,是《大宋宣和遗事》的推动再加文人、说书人的创造,而共同成就了《水浒传》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武松老家清河与临清邻近的地缘关系等因素,造就了武松故事在临清民间的演进、传播。

(二)傅汉章创始说

据老艺人回忆,“清朝道光六年(1826),有落第举子36人(或说十余人),归途雨阻临清,为发泄胸中不平,以当地广为流行的好汉武松故事编成唱词,后作者之一的茌平李长清将书稿带回……交其表侄傅汉章(生于1815年—?)演唱。傅得唱词后,潜心钻研出一种新的表现形式,于道光(十)九年(1839),首演于曲阜林门会(春秋二季祭孔时的庙会),以其形式新颖受到欢迎。”①张军、郭学东:《山东曲艺史》,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97年,第184页。在此基础上的后续研究,又多有确切性的补充,一是说李长清为茌平岗(杠)子王村人,傅汉章是东阿县傅楼村人,两村中间隔着赵牛河,相距不到3里地。②参见《中国曲艺志·山东卷》,北京:中国ISBN中心,1995年,第548页。根据上述信息,我们对李长清、傅汉章其人及临清编撰《武松传》唱词的历史真相进行了考证。

1.关于“李长清”的实地调查

杠子王村,现属山东省聊城市茌平区乐平铺镇,位于聊城市茌平区乐平铺镇政府驻地西南约4.5公里,距离茌平区政府驻地30.2公里,人口180人左右,为一偏僻小村,李姓一支现只有10几个人。据李姓后人李树龙③李树龙,男,生于1951年,聊城市茌平区乐平铺镇杠子王村人。介绍,杠子王李姓是从东阿逃难到此落户的,具体迁移年代不详,原住址在东阿县旦镇田楼村(笔者通过手机地图APP搜索并没有找到对应村庄),到李树龙已传承了六代。据李姓在杠子王村传承的家谱显示,一世祖姓名、婚配情况均不详;二世祖李善青婚配马氏;三世祖中的李德龙婚配王氏、李德喜婚配姚氏、李德星未有婚配、李德领婚配杨氏;四世中的李存祥婚配高氏、李存成婚配何氏,五世李吉付婚配曹氏,李树龙是李氏在杠子王的第六代传人,婚配曹茂兰。考虑到社会背景因素,“李长清”之名不排除有长期口耳相传中“以讹传讹”的误传,或者是本人游历中出于自我保护而使用化名的情况,再综合“傅汉章创始说”中杠子王村庄存在的实际,可知李善青与传说中“李长清”极为接近,因此就这一线索进行了深入挖掘。

李氏家谱文字记述较为简单,并没有标注先人生卒年份。因此,判断李善青的生年只能依据其后人已知生年并通过公认的“平均代差”来进行推算。东汉和帝永元12年,许慎撰《说文解字》世序年代(平均代差)以30年一世,历来为学术界所公认并传承至今,具有一定参考价值。另据相关研究,随着人们生活质量、医疗水平的提升,现在基本采用25—28年的平均代差;但是这个数值也不是定量,由于原因复杂,难免存在一些突出个例,比如四川奉节栗氏一支的16世,平均有40年的代差。李树龙是李善青五世孙,中间相隔4个代差,以李树龙出生的1951年为基点推算,如果按照25年/代要往前推100年,李善青是生于1851年;如果按照28年/代计算要往前推112年,李善青是生于1839年;如果按照最大30年/代计算,往前推120年,李善青是生于1831年。考虑到,李氏家谱记载李善青子辈有四个男丁,而且前、后辈之间并没有标明一一对应关系,如果后续传承者是此四兄弟中最小者,可考虑有1个40年代差的特殊情况,再往前推10年,那么可由此推定李善青是生于1821年。显然,依据这个推算结果,基本可确认李善青、李长清属同一时代,从时间上有着同为一人的可能。

另据李树龙妻子回忆,曾听她的婆婆讲,他的这个老老爷爷是一个喜欢游历的读书人,爱结交朋友,常年不归家,最后一次游历时亡故在外。如此,也似乎能给传说中李长清远赴临清与朋友聚会,找到了个人性格所致的依据。

基于上述,并综合“傅汉章创始说”所涉事件相关因素,如果确信李长清等人在临清编撰或记录《武松传》部分唱词的事实,那么“1826年”的时间节点就存在出入,因为1826年时只有5岁的李长清是不可能参与编撰唱词的。因此可以断定,1826年的时间节点是艺人口耳相传中“1836年”(甚至更晚一些)的以讹传讹,是艺人记忆偏差造成了时间节点的谬误。根据其时人们知识学习、参与社会起步较早的事实,1836年李长清是有参与编撰唱词版《武松传》可能的。而且原传说1826年的编撰唱词到1839年的演出,中间有着13年的间隔,很难找到李长清等为什么编撰唱词的依据,因为传说中所谓“因落第发泄不满”和所撰唱词内容根本扯不上关系,明显是艺人口述时迎合阶级斗争背景的说辞。结合李长清与傅汉章的表亲身份,以及编撰鼓词应具有的唱词格式概念,可知他们就是为了消遣时间才编撰唱词的,实施之初就有着表演人选的指向。之所以选择李长清将唱词带回家,就是因为他也有个唱大鼓的表侄傅汉章。而且,李长清到临清极有可能就是与读书人朋友相约而聚的,不一定是为参加考试而来。

此外,笔者就李家与傅家的表亲关系向李树龙进行了求证,他表示答不上来。鉴于杠子王村李姓是从异地迁移到此,不排除傅庄的傅姓与杠子王村李姓故地的祖上或族亲有着表亲关系,所以两姓之间极有可能是老表亲或远房表亲关系,至于是姑表亲还是姨表亲则无从考证了。

2.关于“傅汉章”的实地调查

根据传说中“傅汉章是东阿傅楼人,与茌平岗(杠)子王村人隔着赵牛河,相距不到3里地”的信息,对“东阿傅楼”这一线索展开了调查。笔者使用手机地图APP搜索,发现聊城市行政区划内的傅(付)①1977年国家推行简化字,“傅”简化为“付”,虽然两三年后即废止,但一些“傅姓”写为“付姓”后并未改回,因此“付姓”与“傅姓”是通用的。楼村共有4个,东昌府区侯营镇、梁水镇各1个,茌平区信发街道、温陈街道各1个,东阿县没有名为“傅楼”的村庄。因上述4个“傅楼村”所在位置均与传说中“傅楼”所在位置相距甚远,因此未赴实地进行调查。经以东阿、赵牛河为地理坐标,寻找以“傅”命名的村庄,发现东阿县新城街道“傅庄村”与传说所述大体一致,只不过与杠子王村相距约20公里,与原说3公里不符。但对“傅汉章创始说”相关信息与傅庄的地理位置进行反复对证,可认定“傅庄”就是讹传的“傅楼”。“傅庄”村史有相对完整的记载,是洪武25年(1393年),始祖傅常久与妻子朱氏,由登州府迁居此地建村,现已传承至26代,全村人口约700余人,基本全部是傅性。②据村民介绍,“傅庄”村民文化广场停放的一个被称为传家宝的石臼,是始祖傅常久建村的信物。笔者在村民引导下看到了这一实物。

笔者分别于2020年11月28日、2021年5月10日两次到“傅庄”调研,对熟悉傅氏家族历史的傅茂庆先生③傅茂庆,男,生于1952年,东阿县新城办事处傅庄人,熟知傅庄村史。及其族人进行了深入访谈,经查阅傅氏族谱,在第18代传人中找到了“傅秉章”这个名字。考虑到“傅汉章”极有可能是艺名,傅秉章也就极可能是传说中的傅汉章,随之就这一线索对傅氏族谱进行了深入分析。据傅氏族谱显示,傅秉章兄弟三人,大哥傅秉维婚配迟氏,二哥傅秉文婚配俄氏,傅秉章行三未有婚配,父亲傅常吉、母亲刘氏,祖父傅廷栋、祖母王氏,曾祖父傅维雍婚配陈氏、卜氏。另据调查,“傅庄”在世辈分最高者为生于1937年的傅德顺,是傅氏家族第20代,最小的“斯”字辈生于2017年,为第26代,这个数据为推算傅秉章所在大体年代提供了较为稳妥的参考信息。从“傅庄”建村的明洪武25年(1393年)算起,到第20代傅德顺出生的1937年经历了544年,到傅氏第26代孩子出生时的2017年经历了624年,前者平均代差是28.63年,后者平均代差是24.96年。这样,傅庄傅氏一族的平均代差是24.96年/代—28.63年/代之间。傅秉章为傅庄傅姓第18代后人,中间有17个代差,用傅氏一族24.96年/代—28.63年/代的平均代差分别乘以17,约为424年—487年,用这两个数字分别与傅庄建村的1393年相加,可得出傅秉章出生年结论,最早是1817年,最晚是1880年。推算所得傅秉章最早约生于1817年的信息,与传说中傅汉章生于1815年的信息基本吻合,据此可以基本断定傅秉章生于1817年左右。当然,从更加严谨的角度,经再次对傅氏族谱进行深入分析,发现“秉”字辈共有51人,按出生先后,傅秉章在其中排名第17位,再根据农村虽是同辈却相差几代人的现象分析,推算傅秉章出生年不适用28.63年/代的最大代差,他也就不会是出生在1880年。如果按照最小代差、最大代差推算出的1817—1880中间相差的63年,再根据傅秉章在“秉”字辈约前三分之一的序位,可推算傅秉章最迟出生于1838年以前,也就给傅秉章约生于1817年的推算结果找到了相关证据。④此处的推算是基于傅庄建村时间,而非始于傅庄始祖傅常久无考的生年。所以,如果将此因素考虑在内进一步精确推算,傅秉章生年还应稍稍提前。

对传说中傅汉章其人“为山东大鼓孙赵门传人”的信息线索,也进行了考证。据《中国曲艺志》(河北卷)《山东大鼓艺人‘孙赵门’谱序》记载,山东大鼓自“清朝嘉庆年间(1796年—1820年)起至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在冀鲁两省交界处,南起聊城、临清,北至德州、沧州的大运河两岸地区,山东大鼓孙赵门号称‘五大山’的徐靠山、王奎山、吕联山、李明山、冯云山五位名家的师徒辈序,依字辈排列。”①《中国曲艺志·河北卷》,北京:中国ISBN中心,1995年,第507页,第508-509页,第509页。徐靠山的传人,以“山、兴、春、利、清、瑞、宪、吉、太、平”排序;王奎山的传人,以“双、芳、凤、天、增、泰、立、庆、福、祥”排序;吕连山的传人,以“起、长、振、书、祥、延、寿、永、年、康”排序;李明山的传人,以“喜、玉、金、广、献、同、明、富、德、昌”排序;冯云山传人不详。②《中国曲艺志·河北卷》,北京:中国ISBN中心,1995年,第507页,第508-509页,第509页。上述说法在《中国曲艺志》(山东卷)中也得到了验证,“孙寿朋、赵连江创立山东大鼓门户后,至嘉庆年间出现了‘五大山’,也就是山东大鼓的五个支脉。”③《中国曲艺志·山东卷》,北京:中国ISBN中心,1995年,第51页。要注意的是,上述五个支脉除冯云山传人不详外,前四个支脉传人排序的“字”并不包含“傅汉章”的“汉”字,所以傅汉章也就存在冯云山传人的可能。另外,上述辈分排序并不绝对,因为当时“尚有辈序不清的山东大鼓演员”④《中国曲艺志·河北卷》,北京:中国ISBN中心,1995年,第507页,第508-509页,第509页。,也为证明“傅汉章”的存在保留了可能。

3.调查结论

根据上述实地调查分析,李善青最早约生于1821年,傅秉章最早约生于1817年,二人生命周期高度重合,属于同一时代。将此数据与“傅汉章创始说”中李长清、傅汉章的信息对照,可发现时间吻合度极高。这样也就不能否认李善青、傅秉章与“傅汉章创始说”之间的必然联系,证明传说中“李长清等人在临清编撰或抄录《武松传》后交给傅汉章演唱”的说法有一定可信性,可基本断定李善青、傅秉章就是“傅汉章创始说”中的“李长清、傅汉章”。⑤关于“傅汉章创始说”还有一个疑问,传说中傅汉章生于1915年,李长清等1826年在临清编撰或抄录《武松传》时,傅汉章只有11岁,李长清等把唱词给了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是不合常理的,将时间设定为1839年,其时业已24岁的傅汉章,从年龄和艺术阅历上足够驾驭《武松传》演出形式的创立,算是传说逻辑性的周延。但是,传说却忽略了李长清的出生年份,根据调研推算数据,生于1821年的李长清,是不可能于1826年在临清编撰《武松传》唱词的。所以,在确信“傅汉章创始说”相关事件为实的前提下,1826年的时间节点应该延后到1836年或者更晚。如果将传说中的一些事件串联分析,也可得出此结论。如,传说中傅汉章代师收徒赵震(1819年—914年),二人年龄相差不大,属同一时代。但根据戚永立(1886—1944)曾受教于赵震的说法进行分析,可发现疑点。根据资料显示,戚永立原唱淮海大鼓,在20岁成名后改行“武老二”。那么,赵老震与戚永立相遇,最早是在1906年,此时的赵震已87岁。即使他年逾八旬仍然能上场说书,但是87岁的老人能连续几个月赶集看戚永立说书,并在兖州客店与戚永立相遇传艺,依照当时的交通条件、生活条件乃至人类生长周期,不免让人心生很多疑问。戚永立为现代人物,文字记载清晰可信,这样来看赵震的生年应该是延后的,如此他相关戚永立的事实方可成立。这样,也就验证了“傅汉章创始说”一系列事件的时间节点只有延后才更符合历史演进逻辑。笔者也对李长清的举人身份进行了考证,经查阅茌平县志并结合清朝科举制度分析,李长(善)清既不是举人,也不是童生,只存在赴省城参加乡试的优秀生员可能,但这并不影响“傅汉章创始说”的存在。

此外,笔者也对“赵大桅说”进行了考证,发现这一传说无论是关联要素的逻辑性还是传承人佐证的角度都不能成立。咸丰年间的赵大桅最大可能是道光年间傅汉章的模仿者,因其时信息传播闭塞,而被民间讹传为创始人的。由此,更加证明了山东快书源于聊城的唯一性。

二、山东快书起源于“临清一带”的考证

1994年11月19日,以研讨山东快书起源为主题的“山东快书学术研讨会”在临清召开,“出席会议的专家学者经过充分的调查研究,查询了大量历史资料,他们从山东快书的原称‘武老二’的由来以及它所反映的内容,从山东快书的民俗、语言、词汇、艺人字辈,艺术特色和流传在民间的大量艺人口碑等多方论证,深入研讨,一致确认山东快书起源于鲁西北临清一带。”⑥《山东快书艺术研讨会在临清举行》,《华夏文化报》1994年11月26日,第4版。这一结论,进一步确认了山东快书起源于聊城的事实。不过,“临清一带”虽基本肯定是以临清为中心的,但仍止于模糊概念,其大致区域范围有待考证。

明、清时期的临清是重要运河城市,为当时南、北来往客商的必经之地,①明宣德四年(1429年),临清开设运河钞关,过往的船只都要在此排队缴税,促使来往客商必须在此停留。这一重要地理位置,推动了明清时期临清文化经济的繁荣发展。信息传播活跃,经济相对发达,极容易以此为中心汇集说唱艺人构成山东快书的流布。从此角度分析,临清一带为山东快书起源地的说法,较为可信。不过,这一观点仅凭山东快书起源的“刘茂基说”“傅汉章说”所提供信息,还不足以串起完整的证据链,必须要通过对《武松传》内容乃至鲁西民俗的考查加以辅助,才便于寻找确切答案。

据相关研究,《水浒传》成书后在说书人和文人的交互加工之下,书中人物的传奇性愈发显著。特别是,通过景阳冈打虎、祭兄杀嫂、斗杀西门庆、十字坡打店、闹公堂、闹南监、快活林、飞云浦、血溅都监府、蜈蚣岭、二龙山聚义等一系列故事的生动描述,成功塑造了武松英勇果敢、重情重义、耿直豪爽、身高体大、武艺超群、力大无比的英雄形象,简直集天下男人优点于一身,也就赋予了他足够的传奇色彩。基于曲艺擅于讲唱观众身边事的思维,距离清河县咫尺之遥的临清,本身就有着对武松故事的亲切感,加上来往于临清文人客商口耳相传武松故事的推波助澜,更是加速了武松故事在临清的传播,乃至产生了结合临清现实生活而将武松创造为正义化身的系列故事,这是合乎生活逻辑与艺术逻辑的。

据临清程占吉撰文《临清与山东快书》说,临清最早说“武老二”的是清河县艺人简兴华,艺人称他“简七爷”,外号“当日穷”,并收徒李占春,在邯郸借给傅汉章竹板②李长清与傅汉章去山西,困阻于邯郸,无奈拿出《武松传》五回书交傅汉章在关帝庙前,以竹板击节演唱,得钱还乡。——参见刘司昌、汪景寿《山东快书概论》,哈尔滨:黑龙江出版社,1989年,第5页。的数来宝艺人就是李占春。③参见刘洪滨《山东快书表演概论》,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1年,第8页。据此分析,李长清等人编撰鼓词版《武松传》以前,临清一带已经有表演武松故事的说唱艺人,李长清等人编写的《武松传》很可能是在前人基础上的丰富、增补。这一观点为《武松传》的形成找到了说书人的实证支撑,也间接佐证了《武松传》起源的久远。

也有学者认为,李长清等人编撰鼓词版《武松传》汲取了民间戏曲的滋养,明朝时期流行在鲁西北的梆子戏《平霍林》,就讲了武松抱打不平、杀恶霸、救民家姑娘的故事;武松打金四、赶会掷骰子押宝等情节对当时流传的柳子戏剧目《夺林闹店》也有借鉴。④郭学东《山东快书综论》,北京,中国音像出版社,2001年,第76-77页。这一说法,为有更多在鲁西一带流布的武松故事为山东快书《武松传》初成提供了支撑。

笔者赴临清调研发现,早期书目中的《石家庄》⑤又名《武松装媳妇》《武松装姑娘》。原名《八岔路》,是山东省临清市下属八岔路镇人民劳动生活的具体反映。八岔路镇位于临清市西南,距市区约20公里,西临赵王河。八岔路位于从烟店到尚店、临清到冠县、临清到馆陶、临清到莘县道路形成的“交汇点”上,站在中心望去有八条岔路,故得八岔路之名。⑥据相关资料,我国除临清八岔路之外,还有江苏邳州市八岔路、安徽宿州市灵璧县虞姬乡八岔路街。显然,“武松装媳妇”的故事和以上两个八岔路没有关联。虽然现在八岔路人民生活富足、民风淳朴祥和,但新中国成立以前这里因曾为黄河故道而土地贫瘠,到处是沙土窝⑦八岔路在清朝归属馆陶县,清光绪修《馆陶县志》有相关黄河故道的记载。,庄稼收成一直不好,强取豪夺之事时有发生,令百姓十分头疼。对照《石家庄》故事内容并结合曲艺说唱身边事的传统,李长清及说书人之所以给“武松装媳妇”的故事取名《八岔路》,应该是根据八岔路当时“匪盗猖獗”的实际,并结合《水浒传》第三回“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的情节,将这样一个武松除霸安良故事的发生地设定为了八岔路。以此,借“武松打死方豹”的故事来替百姓出口“恶气”,反映了老百姓希望现实中能够有武松这样的英雄来消灭匪患的心声。因为借古讽今的艺术手法为曲艺创作常用,也就为我们得出上述结论提供了重要的逻辑依据。

从现存书词中,亦可确认八岔路为“武松装媳妇”故事的发生地。比如《杨派山东快书武松传》的《石家庄》(第一段)中有“大个子顺手你往东北看,八里路有一个方家庄”①杨立德、刘礼《杨派山东快书武松传》,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110页。,《高元钧山东快书选》的《武松装媳妇》(第一段)中也有“好汉爷爷东北看,八里路有一个石家庄”②高元钧《高元钧山东快书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第342页。。从故事发生地角度分析,这里的“八里路”是“八岔路”遗迹的留存,而非一般意义的空间距离概念。《鲁韵金声——金文声传统山东快书唱词》中,《石家庄》直接用了《八岔路》的名称,唱词中“八岔路”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说武松“走今日,盼明日,光嫌天短路子长。这一天来到八岔路……”,预告了“八岔路”是《武松装媳妇》的故事发生地;第二次是石桂香贪玩喜欢赶会、烧香,不巧被方豹遇见她长得漂亮要抢回家拜堂时的唱词,“大王要抢石小姐,吓坏了八岔路的老街坊。光会首邀了七八个,扑通扎跪地当央”,强调了八岔路是《武松装媳妇》的故事源起地;第三次是武松听石万仓说方豹武功如何厉害之后讲述自己经历的一段话,“替兄报仇杀了嫂,问了个充军孟州去过堂。行走来到八岔路,听说方豹抢姑娘。俺武松生来爱打不平事,听说这个气得慌……”,再次强调了八岔路是《武松装媳妇》的故事发生地。另外,在一本据称是清代的鼓词《武松传》手抄残本中发现了这样的唱词,“八叉(岔)路上净街王,平素称刚强,遇着武老二,征(真)得不是夹得紧,急(几)乎另找娘。”该唱本为毛笔书写、竖排本、繁体字,中间无标点符号,推测最迟应为民国产物。综合上述可以断定,原名《八岔路》的《武松装媳妇》是其时说书人将临清八岔路民风和《水浒传》相糅合的创造。这一发现,为山东快书《武松传》源于临清找到了唯一性、排他性的证据。

还有一个证据。在临清民间曾流传一个“荤口”的顺口溜,是对武松阳具的说辞,语句比较直白露骨不便抄录。其中“从临清到康庄③今临清市康庄镇,国学大师季羡林的故乡,清朝时为东昌府下属清平县管辖。,又到了东昌府的鼓楼上”这一句,是否为山东快书“荤口”改革的遗留无考。但其中连续出现了聊城的三个地名:临清、康庄、东昌府和一个标志性建筑——鼓楼④即光岳楼,俗称“鼓楼”,始建于明洪武七年(1374年),通高33米,分五层,是聊城的标志性建筑,也是我国现存的最高大、最古老的古楼阁之一。该楼主体系全木质结构,经600余年的洗礼仍保存完好。,都是为了向受众传达信息更为形象生动的产物,是利用观众记忆留存保持亲切感、求得共鸣的需要,具有确认山东快书源于临清一带的信证价值。

在肯定山东快书起源于临清的基础上,考查“临清一带”的区域范围,还要循着上述思路,并结合“傅汉章说”的相关信息进行深入剖析。“傅汉章说”中介绍,傅汉章得到《武松传》唱词之后,经过了长期排练最终促成了曲阜林门会的“一唱而红”。那么,他在排演“武老二”时间段内的行艺范围就是山东快书的起源地。根据傅汉章“老北口”山东大鼓艺人身份以及这一大鼓支脉演出于鲁西北运河两岸的实际,可确认山东快书起源“临清一带”的大体范围。

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临清升为直隶州(隶属山东省),辖夏津⑤今山东省德州市夏津县。、武城⑥今山东省德州市武城县。、邱县⑦今河北省邯郸市邱县。。从旧制行政区划上,临清一带应该是指临清、夏津、武城、邱县。但是,山东快书起源的“临清一带”应该不同于行政区划的概念。从上文提到的“顺口溜”中的三个地名(临清、康庄、东昌府)、李长清为茌平人、傅汉章为东阿⑧洪武八年(1375年)东阿县迁移县治于故谷城(今平阴县东阿镇)。1949年8月,为区域管理方便将东阿镇划入济南平阴。人、观众的欣赏习惯、方言特征分析,此“临清一带”应该是沿运河南下的临清至东昌府一线的运河流域及周边地区,包括临清、东昌府⑨今东昌府区行政区划范围。、清平⑩山东省旧行政区划名称。1956年建制撤销,辖区分别划入现临清市(原临清县)、高唐县、茌平县。、堂邑11山东省旧行政区划名称。1956年建制撤销,辖区分别划入现东昌府区(原聊城县)、冠县。、冠县、茌平、东阿,同时不排除夏津、武城。

阳谷是《水浒传》中武松打虎、斗杀西门庆的故事发生地,那里又有和武松相关的景阳冈、狮子楼的存在,张秋①今阳谷县张秋镇,明清时期的运河重镇,当时之繁华曾赢得“南有苏杭,北有临张”、“小苏州”的美誉,其中“临”指临清,“张”就是指的“张秋”。境内文化古迹众多,有景阳冈、龙山文化城址、清真寺、挂剑台、关帝庙、戊己山、任大仙祠、黑龙潭、陈家大院、城隍庙大殿、运河石桥等。张秋也是运河与金堤河交汇之处,是山东省唯一黄河与运河文化的交汇之处。2000-2014年,张秋中学教师常善良在景阳冈景区常年演出山东快书,现在已有更多山东快书传人加入到了这个行列之中。也是知名的明清运河城镇,山东快书如今在这一区域也深受欢迎,可为什么不能确认山东快书发源地包括此地呢?一个最重要的依据是,这里方言z、c、s与j、q、x不分,s与 f不分,尖团音不分,和现在山东快书所使用方言有较大差异。再就是,阳谷在明万历十年(1582年)后归属山东布政使司兖州府东平州;清雍正八年(1730年)东平州升直隶州后,阳谷又从兖州府划出,属东平直隶州;到了清雍正十三年(1735年),阳谷又改属山东省兖州府,一直到清末。如此行政区划原因造成的方言等区域文化背景差异,也是断定阳谷不属于山东快书起源“临清一带”的重要原因。

综合上述,从方言特征、文化特点、运河走向、民间传说再结合地名、民俗的总体分析,山东快书《武松传》起源于“临清”应为事实,所谓的“临清一带”包括从临清沿运河南下到东昌府区的运河流域及周边县区,即现在的临清市、东昌府区、茌平县、东阿县、高唐县、冠县等现在聊城市行政区划内的部分县市区,同时不排除旧制临清所辖夏津、武城,以及沿运河北上的德州部分区域。

三、聊城区域是山东快书发祥地

2020年6月19日,笔者在上海调研期间,上海市曲协主席吴新伯先生介绍评弹在上海的发展现状时说,评话与弹词相比较,现在的观众越来越喜欢“唱口”的弹词。联想到上海经济的高度繁荣,再想到明清时期东昌府、临清是运河沿岸重要城市且经济相对繁荣的事实,很容易想到明清时期的临清、东昌府市民也会有着趋“唱”的演艺欣赏需求。经考证,实际情况确实如此。相比于东昌府,临清市民尤为喜欢“唱口”,产生于其地的临清时调“唱腔悦耳动听,内容生动活泼,乡土气息浓郁”,曾广为传唱,现在的临清还拥有“京剧之乡”的名份,亦可为之“热唱”的传统体现。从聊城八角鼓的闻名程度看,当时的东昌府市民也喜欢“九腔十八调,七十二哼哼”的“唱口”,但这一曲种多“活跃于上层社会中,为贵族服务”②林琳:《简述聊城八角鼓的历史流变及由其生存现状引发的思考》,《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550页。。有趣的是,临清即使是起源于一个小村庄的曲种——临清琴曲,也是唱的曲种,说明临清城乡普遍更喜欢“唱口”;当然也不能排除临清城乡有大量喜爱“说口”曲艺爱好者的存在。在北方曲艺“说口”更受欢迎的背景下,结合演出实践中的两地观众欣赏习惯看,显然“东昌府”的观众更为喜欢“说口”。

据此分析,类似“说口”的山东快书是在临清、聊城的广大农村孕育成长起来,而后走向城市的,这也符合了地方曲艺从乡村到城市的一般性发展规律。所以,如果以山东快书《武松传》的部分回目形成为标志,证明山东快书源于临清一带;那么从聊城所属城乡欣赏习惯、流传的山东快书作品、民谣、艺术家籍贯等因素考查,聊城市行政区域就是山东快书的发祥地。换而言之,山东快书是“生”在临清,“长”在东昌府,而后走向更广阔区域的。

在目前可见的山东快书作品中,有多个提到了“东昌府”地名,最典型的是《东岳庙》中《贴报单》一段,贴报单的李小二选择的最后一个地点是“东昌府贴到了鼓楼上。”这句唱词体现出了人们日常语言交流的常见思维方式,无论说什么、怎么说,最后都要“自圆其说”,这在曲艺行里称之为“撒得开,收得住”。说书人在“圆”的过程中,如果嘴里说的都是“人家的事”,就等于不能“联系实际”,和受众之间没有联系而难以引起共鸣,影响故事表达的“带入感”。所以说某个人、某件事,即使说到天边,也要回到现实空间,求得“至真”表现。当然,这种叙述习惯也是中华传统哲学“回旋宇宙观”思维的产物。说得直白一点,这是中华民族自身的思维方式,以圆为美,总是要前后照应,求得圆满。就此分析,《贴报单》最后一句之所以会是“东昌府贴到了鼓楼上”,肯定与其形成场景有关,即使不是演员在光岳楼周围演出时所创,最起码也是艺人在东昌府辖区内城乡演出中的水到渠成,以此与观众求得平视的交流、情感上的共鸣。如此做法,对于当初流动做艺的艺人们而言,既是生存智慧体现,也是追求演出效果的需要,更是曲艺“观演”之间达成和谐交流关系的必然。有人说,现有《贴报单》唱词是傅永昌和于传宾、周同宾三人在泰安东华门旅店里的拓展所为,因为傅永昌老家在聊城傅家老庄①今聊城市高新区许营街道傅家老庄。,他个人有着家乡情怀才把最后贴报地点选在了东昌府的鼓楼。根据傅永昌等人是在原唱词基础上进行拓展的实质分析,他们的唱词扩展并未改变原有的实质架构,而且扩展工作是三人集体性讨论结果,非个人行为,艺人演出中一直沿用这一唱词,并无异议,可说明把东昌府作为最后贴报地点,原唱词里就有,是艺人最初在聊城区域演出中形成的产物。所以“东昌府贴到了鼓楼上”这句唱词,是认定聊城为山东快书发祥地的重要信证之一。

还有,山东快书有一段传统作品《打黄狼》,据说从西河大鼓移植而来,金文声擅演此作品。此外,山东落子、山东琴书、河南坠子、快板书、太平歌词等曲种也有这段作品。从内容看,《打黄狼》是根据寓言故事《东郭先生》改编而来,说的是:宋朝年间,进京赶考的书生傅恒昌,路遇一匹被追打的黄狼,口吐人言求救,傅善心大发,把它藏在书箱里帮其逃过一劫。可随后发生的故事是,黄狼却恩将仇报要吃掉他。正此时,猎人又返回来了,黄狼再次求救,傅恒昌顺势又把它藏在书箱里,然后告诉了猎人,消灭了黄狼。这个段子,西河大鼓的开头一般这样唱:“卫辉府代管着一座傅家庄,有一位员外傅有良。……人人称他是个富豪员外,所生下一子傅恒昌。”②根据郑燕演唱西河大鼓《打黄狼》录音整理。山东快书《打黄狼》的开头是这样的:“大宋一统震家帮,杖凭着杨家保朝纲。山东地有一个东昌府,东昌府代管傅家庄。付家庄住着个傅员外,所养一子傅恒昌。”③根据金文声表演山东快书《打黄狼》视频整理。值得注意的是,西河大鼓里的傅恒昌家住“卫辉”,是在河北省,西河大鼓的流传区域;而山东快书里的傅恒昌家住东昌府傅家庄,按此逻辑东昌府就是山东快书流传的区域。再看,王亚平改编的传统唱词《打黄狼》④最早可见1949年冀鲁豫新华书店出版的同名唱词,后收录在1987年出版的《王亚平曲艺文选》。版本,傅恒昌“家住河南归德府,离城十里傅家庄。”⑤《王亚平曲艺文选》,北京:中国曲艺出版社,1987年,第137页。上述书词中傅恒昌家庭住址的扑朔迷离,很容易让不知道曲艺叙述特点的人问“为什么”。实质上,这是艺人为了加强演出亲切感来突出“至真”思维的产物,是艺人为了贴近观众、取得情感共鸣的精心设计,按照老话说就是艺人走到哪里就说(唱)哪里。比如,山东琴书版、山东大鼓版的《打黄狼》,傅恒昌的家庭住址又成了这些曲种演出的传播地,家住兖州府、济南府,可知前述观点确为事实。究其原因,还是基于当时人们社会认知以及信息传播需要的考虑,艺人选择一个观众熟悉的地名,为人物选择一个观众熟悉的社会背景,才容易被观众接受,产生先入为主的效果。这种做法,体现了曲艺叙述的平视性,以及艺人的艺术智慧、生存智慧。可见,山东快书《打黄狼》之所以把傅恒昌的家安在东昌府,就是艺人在此地长期演出的结果。所以,山东快书《打黄狼》是聊城为山东快书发祥地的又一重要信证。

要强调的是,上文提及包括了临清、康庄、东昌府三个地名的民间顺口溜,亦是聊城为山东快书发祥地的信证之一。

此外,根据笔者长期观察,山东快书在聊城市有着丰厚的生存土壤,所属东昌府区、冠县、东阿、莘县、高唐、茌平以及临清、阳谷的广大城乡喜爱山东快书者甚多,山东快书表演很容易取得好的演出效果。此一现象,可视为区域文化特征延续的表现,是聊城为之山东快书发祥地的有力佐证。

因此,无论是从聊城朴实、尚义的民风以及人们喜欢曲艺“说口”的欣赏习惯,还是从上述三个信证考虑,都可证明山东快书发祥于聊城的事实。

四、结语

关于山东快书的起源,曾有人提出综合创始人说的观点,认为“刘茂基、傅汉章、赵大桅都不是山东快书的开山鼻祖,而是三个不同时期的代表人物,他们各有所长,都对山东快书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①刘司昌、汪景寿:《山东快书概论》,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6页。也有人推断“山东快书于明朝万历年间发源于山东临清,山东临清落魄武举刘茂基草创雏形;清代道光年间,山东茌平人傅汉章将其加工成形;清代咸丰年间山东济宁人赵大桅使之丰富、提高、走向成熟。”②孙镇业:《雅韵春秋》(下),济南:山东友谊出版社,2015年,第21页。对此,有坚定“傅汉章创始说”的学者旗帜鲜明的指出“刘茂基创始说”“赵大桅创始说”缺乏艺术传承依据,否定个人创始的模糊说法更是似是而非。③参见郭学东:《山东快书综论》,北京:中国音乐家音像出版社,2004年,第3-5页。综合考证信息并结合上述观点,从人民创造了历史的角度,特别是从《武松传》之于山东快书的源头起点意义分析,山东快书先是有了民间武松故事“顺口溜”的草创,而后由某个艺人在此基础上加工出武松故事说唱形式雏形,再以后又有人进行了丰富完善,是符合历史唯物主义观点的。由此可断定,明朝万历年间的临清已有说唱武松故事的出现,这种说唱形式不见得就是山东快书,但有着山东快书艺术萌芽的价值意义。李长清等人在临清编撰或抄录鼓词版《武松传》的事实成立。傅汉章是“武老二”演唱技艺大成的艺人,在山东快书形成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具有创始人的意义。

这样,可以定论山东快书的起源是以临清为中心的旧制临清州、东昌府范围内的临清一带,即现在的聊城市行政区域绝大部分地区(同时不排除顺运河北上的德州部分区域)。关于“赵大桅创始说”,可断定是在聊城起源的山东快书沿运河南下传播到济宁后,被误认为济宁人赵大桅首创的,赵大桅只能是当时比较受欢迎的“武老二”艺人之一。至此,山东快书起源于聊城可确信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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