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试错中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关于媒体实验室的考察对话

2022-11-22 13:13夏德元王天一
传媒评论 2022年3期
关键词:实验室建设

文_夏德元 王天一 刘 博

夏德元:“新文科背景下新闻传播实验室建设专家交流会”日前在清华大学未来媒体实验室举行,来自全国九所新闻与传媒高校的专家学者就媒体实验室建设的有关话题展开了深入的讨论和交流。在两位看来,在这个时候进行这样的讨论有何深意?

王天一:近年来,从大数据、云计算,再到智能新闻机器人、VR报道,新闻报道的载体已从纸质形态演变为最新的可移动、穿戴式装置。新技术革新所带来的新机遇前所未有,而媒体创新作为未来传媒领域的发展主题,内容生产模式与信息传播方式在不断发生改变。进入网络时代,迎面而来的“数字化”浪潮中,传媒发展的重要节点与关键拐点已经出现,它不仅重塑了媒体的形态,也拓展了媒介的概念。为适应这样的形势,新闻的理念必须作出改变,新闻的手段必须作出改进,于是“媒体实验室”也就应运而生了。我认为,在这个时候就相关话题进行讨论,总结经验和不足,以便更好地应对不确定的未来,显然是很有必要的。

刘 博:确实如此。从我所了解的情况看,国内媒体行业对于媒体实验室的探索走在了前列,新华社、央视、人民网等先后成立媒体实验室,探索传统新闻转型与新媒体生产传播创新路径。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财新网建立的可视化数据新闻实验室,聚焦财经类数据可视化,引领了数据新闻这一创新的新闻叙事方式,但存在受众面窄、产品同质化等问题。而清华大学、复旦大学、浙江大学等高校近几年相继建立了名称不一的媒体实验室,在新闻教学中发挥了日益重要的作用。

夏德元:据我所知,媒体实验室起源于国外,能介绍一下这方面的历史吗?

王天一:“媒体实验室”的概念,最初是由尼葛洛庞帝等人提出的。1985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时任校长威斯纳与尼葛洛庞蒂共同创建了世界上独具特色的著名研发机构——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该所实验室本着“传播与资讯、通讯、科技终将汇聚合一”的愿景,研究了有形的原子与无形的位元为人类感官、知觉、互动科技整合所带来的创新领域。作为世界上第一所媒体实验室,它也被誉为“走在社会发明最前端的黑科技实验室”。时至今日,当我们再度回望,会发现当年的愿景与预言已然一一实现。

刘 博: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尽管以媒体为名,但其实大大超出了我们对于传统媒体的理解范畴,它以“创造一个美好未来”为使命,作为一个跨学科研究机构,主要从事跨学科、多领域、颠覆性的技术创新与研究。无独有偶,在新闻传播业界也相继组建了类似的实验室或团队。譬如早在2006年,《纽约时报》就成立了媒体实验室,主要致力于新闻创新,不断尝试和研发新技术与新应用。2012年,英国广播公司(BBC)就瞄准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与新闻实践之间的结合,设立了新闻实验室(News Lab),旨在将新技术引入新闻报道的实践当中,创新新闻叙事方式。2015年6月,搜索巨头谷歌公司也建立新闻实验室(Google News Lab),其目的是在技术与媒介的结合中创新,协助用户更好地使用网络资源,生产优质新闻内容。

夏德元:在国内,新闻实验室建设的情况如何?

王天一:我国第一家媒体实验室北京电视台新媒体实验室是于2010年建立的。而后几年中,国内的媒体实验室也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从创办主体层面看,目前既有的媒体实验室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高校或科研院所创办的媒体实验室,如清华大学的未来媒体实验室。它集新闻大数据平台、指挥调度、融合采编、新媒体发布、全媒体演播、音视频制播为一体,打造综合新闻传播实验环境,为培养适应新媒体时代需要的人才提供了开放空间与前沿设备;二是媒体机构单独创办或与高校、运营商、互联网企业合作共建的媒体实验室,如依托人民日报社人民网建设的传播内容认知国家重点实验室。它以人工智能研究为核心,围绕主流价值观精准传播理论科学与计算、内容智能审核和风控评级等,主要开展与传播内容认知相关的应用基础研究。又如芒果TV与上海科技大学共建的联合实验室,围绕智能影像视觉、光场技术、ARVR、5G全息等领域,共同研发AI技术面向大众娱乐的应用。再如深圳报业与腾讯共建的媒体科技联合实验室,在内容、渠道、平台、管理、技术等方面实现强强联合;三是互联网企业创建的媒体工作室,如今日头条媒体实验室,致力于“用数据服务内容业者”。它主要是基于今日头条用户的海量行为和文章数据,通过数据挖掘与数据分析,捕捉、预测热点,为内容创作者提供可靠的内容数据和用户画像数据,服务其内容创作。

夏德元:从国内外新闻实验室建设实践来看,媒体实验室在推进新闻改革、提高新闻人才培养质量等方面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又有哪些成功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呢?

刘 博:从已有的各种实验室建设实践来看,我认为媒体实验室所发挥的主要作用体现在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为科学研究活动提供了基础设施。对于新闻传播学科来讲,长期以来坚持“内容为王”的传播路线,将新闻传播实践的重心放在内容来源、质量与效果等层面,形成了重内容轻技术的惯性。随着技术日新月异的发展,出现了两个重要的转变:一方面,像数据新闻、机器人新闻这些全新的新闻传播实践表明,技术愈发与内容走向融合;另一方面,2010年微博元年,2013年大数据元年,2020年全面直播元年,2021年又迎来了元宇宙元年,元年概念频现与出现周期的缩短,技术迭代速度加快,对整个学科发展愈发重要。新闻传播实验室的建设有助于紧跟学科前沿,承担一定的智库功能,因为前沿也就意味着新技术与新理论更新周期与出现频率会加快,通过对实验室硬件与软件的投入,有助于我们了解最新的学科发展动态。

第二个层面是对教育教学产生积极影响,早期国内新闻传播学的发展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西学东渐”的过程实现的,也就是说,我们在教育教学上很大程度上对标海外高校,在相当程度上丧失了自身的特色,媒体行业建设的媒体实验室具有很强的应用型导向,专业性与技术性的壁垒并不能很好融通进课堂教学实践。而通过建设新闻传播实验室,我们可以在本土化的语境中开展教学实践,充分利用实验室的“试错”功能,更好地把握新闻传播学的本质与学科建设的边界,实现教学的辅助、驱动、服务等诸多功能,例如当下元宇宙成为热词,关于什么是虚拟现实,我们完全可以将课堂搬到虚拟仿真实验室中。

第三个层面是为新闻传播人才培养服务,这种服务不是单纯地在知识的传递与传承上增加厚度,而是在学界业界、国际国内之间找准对新闻传播人才的需求痛点,坚守专业化与职业化的培养目标,同时要针对社会化与大众化的传播主体开设相关的媒介素养课程,具体来说,就是可以与业界共建实验室引入创新经验,通过实验室来锻炼学生的操作能力,通过提供多样化实践促进学生的复合技能培养,通过孵化各类项目提升学生的科研能力,通过对学生的培养在社会中形成示范引领作用,与社会化的传播主体实现良性互动,最终提升整个社会人群的媒介素养能力。

王天一:纵观海外媒体实验室,历经多年的发展,其运作模式、功能定位、研发领域、服务重心,与国内媒体实验室相比更加成熟与清晰。《纽约时报》、时代华纳等媒体机构的实验室聚焦不同的研发领域。其中,纽约时报story X实验室尝试在新闻叙事和分发环节启用新技术和新应用,它所实行的“积木式”编辑模式,打造的“非媒体的新闻生产参与”就值得关注与借鉴。数字化时代,受众的阅读频率与节奏日趋复杂化,关注与阅读新闻的习惯从曾经的以“日”为单位逐渐转变为“线性跟进”的模式。也就是说,当一个事件发生后,受众不仅需要及时的信息报道,还需要了解随着时间推移而持续展开的后续跟进的实时更新情况。受众新需求出现使得story X实验室开创了“积木式”编辑模式。这是一种既可以自主工作也可以人工编辑的系统模式。它打破了传统新闻报道中以单篇文章为主题的模式,将所有已经发布过的文章整理在数据库,并对其进行编码,对可能重复出现的内容进行注释。如此一来,检索与提取相关信息的工作,变得更加快捷、高效。这种技术革新所带来的新闻生产环节新模式,大大提高了新闻报道的生产效率与传播效果。随着海外BBC新闻实验室、迪士尼studio LAB、时代华纳媒体实验室等的成立,媒介集团与互联网公司的自建媒体实验室逐渐取代了高校媒体实验室,成为新的发起者与主导者。

综合来看,国内不同类型的媒体实验室,在建立初衷、合作模式、运营方式与业务重心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差异,但它们对新兴技术所保有的关注、敏锐与热忱是相同的,像南方报业传媒集团的南方+新媒体实验室,始终聚焦技术前沿与内容建设,引领了国内新闻产品的创新表达。研究型实验室着眼未来,赋能跨学科建设,在科研条件、人才培养与科学研究方面的投入力度不断加大,为民族复兴与国家强盛作出更大贡献;隶属于媒体机构的实验室更多关注技术对内容生产所带来的重要影响,创新已有生产模式,发挥媒体的内容优势,弥补技术缺陷;而互联网等公司建立的实验室则充分发挥其数据优势,反哺媒体机构和内容创作者。

夏德元:在新闻业界与学界,媒体实验室建设为什么会成为一种潮流?

刘 博:在我看来,无论何种实验室,本质上都以服务传媒行业发展为主题,媒体实验室建设有现实的必要性与紧迫性。其一是技术发展带来了新闻传播的生态变革,我们需要注重技术与新闻传播的融合趋势,从国内外高校、媒体机构建立媒体实验室的情况来看,尽管名称与功能有所差异,但这些实验室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技术因素驱动,这里的技术因素可分为技术创新与技术应用,前者是通过技术创新为新闻传播实践带来新的可能(新形态、新方式、新内容),例如目前我注意到出现了卫星新闻、遥感新闻学等新的新闻名词,背后反映的就是技术创新为新闻传播带来的新可能;后者是通过使用已有的新技术来提升新闻质量、创新叙事方式等,如数据新闻、VR新闻等。

其二是新闻传播的实践主体逐渐由专业化向社会化方向发展,人民日报社与百度共建人工智能媒体实验室,人工智能在辅助媒体新闻生产、提升新闻生产效率方面有着广阔应用场景。以前我们经常讲到技术实现了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技术民主,新闻生产的权力不再被专业化的新闻机构垄断,但社会化的新闻生产必须要以一定的媒介素养为依托,一个不会使用智能设备的人其实很难参与到新闻生产的过程中。而随着技术的发展,拥有麦克风并不是人所拥有的专属权利,人工智能以及其他非人的要素参与到新闻传播实践中,我们原本基于传统新闻实践的生产、分发与消费的流程所形成的规范、准则与流程就有待重新思考,比如机器人新闻带来的版权问题、人人都有麦克风带来的记者职业认同危机等。

王天一:事实上,智能传播时代“万物皆媒”的发展趋势下,媒体融合领域的现实情况也推进着实验室的建设。2019年11月12日,科技部批准依托中国传媒大学、人民日报社、新华社、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等4家单位建设媒体融合领域国家重点实验室,希望以此汇聚更多优势研究力量,聚焦前沿问题、攻关核心技术、强化科技创新。与此同时,新闻学科背景下新闻传播实验室的建设也同样开展得如火如荼。我们都知道,新闻传播学科对于内容有着惯性的依赖,技术的发展使学科的突破迫在眉睫,而将新闻传播与技术相融合是“破局之道”。当然,改变必然伴随着阵痛与挑战,大数据与计算传播平台的搭建、具有理工科背景的师资队伍的组成、培养复合型人才、开展跨学科合作等都是新时期新闻与传播实验室建设需要面对和解决的目标与问题。

顺势而兴的媒体实验室致力于创新、前沿技术的应用研究,为媒体发展、行业进步、学科建设、跨学科交流提供源源不断的智力支持、技术保障、典型经验。业内人士戏言形容“从蹭上热点到写出爆款之间,你只差一个媒体实验室”。专家表示,媒体实验室的遍地开花是“大势所趋”。由此可见,使资源与技术实现互联互通,让新闻在数字化时代更好地表达与传播,共同构建智媒新生态环境,已经成为业内共识。

技术的创新终将把人的需求贯穿始终,而媒介新形式的探索不仅仅是为了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更是为了提高人类在数字化环境中的生活质量。以此为目标的媒体实验室才能真正做到创新、实用与长久。

刘 博:在媒体实验室的建设过程中,我们必须厘清“实验”的含义。既然是实验,就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就需要处理好实验室建设的几个关键问题:

首先,要处理好建设与管理之间的关系。目前我们看到,媒体实验室建设主体以新闻机构和高等院校为多,以人才培养与学科建设为目标,通过国内外已有的实验室建设经验,我们可以引入企业、专业媒介机构等参与到实验室建设过程中。同时在实验室的管理上,不能按照现有的教学模式与体制管理,也不能照搬国外的经验与做法,而是要在允许失败,加大资金、人员投入建设的基础上实现自我管理。

其次,要处理好跨学科间的融合发展问题。新文科背景下的实验室建设,不仅需要技术型人才的加入,也需要高校教师群体向技能化方向拓展,学生向复合型人才目标迈进。同时,也要进行跨学科合作,将其他学科的新理念、新方法、新技术应用到本学科中,坚持以我为主的发展思路。最为关键的一点,要厘清实验室建设的目标与初心,服务于学科建设、人才培养乃至于整个社会的发展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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