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点”理念与阅读教学的主题、问题、话题和情境

丁世民

阅读教学中的“选点”并非一个新概念。特级教师余映潮等人都曾论及过。但是旧式选点教学存在理念和实践上的不足，突出问题是选点依据混乱、交叠、泛化，看似为文本解读提供了多元视角，实则纷繁无主。选点的核心依据应该是文体，文体彰显文本的理性特质，使文本具有了存在意义的艺术个性和价值。选点教学应基于文体视角选取教材课文的一个或多个文体特质点来解读文本、处理文本，从而设计教学活动。如何运用选点设计教学，也是旧式选点教学研究的盲区。本文认为借助选点可以提炼教学主题、设计教学问题、生成教学话题、创设教学情境，以此构筑教学活动，从而简化、优化、转化教与学关系，激活课堂，提高效率。

一、选点提炼教学主题

教学主题是整个教学过程的主要方向、主要内容、核心思想，负载教与学的现实意义和价值追求。选点教学有助于提炼教学主题、催生教学创意。教师观察文本特征，选取文体特质点（一个或多个），结合文本所在的单元要求以及学情特点，二次加工和锤炼，路径有二：一将“点”重组、延伸、拓展、升华，生成课堂教学的宏观主题；二将“点”内聚、细化、分解，生成教学的具体目标和内容等。两条路径交织并行，教学目标来自教学主题，教学主题衍生教学目标。主题明晰，目标明确，教学活动便有了灵魂和航向。

例如，选点教学散文《阿长与〈山海经〉》，提炼教学主题为“阿长的‘善’，哥儿的‘念’”。解读《阿长与〈山海经〉》时，选取的是散文文体的“形象点”，即文中阿长“善”的形象特质。作者先写阿长“不善”的外表行为以及“愚善”的祈福习俗等，最后写买来《山海经》的核心事件，表现了阿长的“至善”——从没有人像阿长那样全身心地理解、支持、温暖“我”，把“我”儿时的心愿当做重要的事、认真努力地去完成。阿长的朴善、真善，让作者终身怀念。以“阿长的‘善’，哥儿的‘念’”为教学主题，细化成两个教学目标：“品析阿长形象的‘善’点，把握人物精神”“体会作者对阿长的深沉怀念之情”，在主题和目标的导引下，设计四个教学活动：

①关注新课，朗读一个慷慨真挚的句子。

②概括内容，数落阿长的“不善”之举。

③细读语段，体会阿长的“真善”之义。

④比较辨析，二重视角的“念念”之情。

活动①意在把握文章思念主调，蓄势阅读情感，导入学习。活动②概读阿长外在形象。活动③与活动②形成对比，重点品读核心事件，领悟人物形象内核。最后一个活动辨析双重视角，洞悉作者的情感世界。四个活动围绕人物形象的特质点展开，每个活动都贯穿散文思想情蕴的探究，都呼应教学主题，服务于选点教学目标的落实。

选点能提炼单篇文本的教学主题，也能提炼群文文本的教学主题。例如，挖掘诗歌文体的“意义蕴点”，整合教学九年级下册第一单元诗歌（含散文诗）群文阅读，概括单元诗歌教学的总主题为“情蕴智蕴在意蕴 品诗赏诗在读诗”，具化单元教学目标为：继续锻炼朗读诗歌的能力，进一步把握意象内涵、节奏韵律，体会情蕴与智蕴，发掘诗歌丰富的意蕴。在单元教学主题和目标的统率下，重新组合各篇诗歌，再划分为“与炽烈的爱共情”“与勇毅的心共振”“与隽永的思共鸣”三个小主题活动，构建单元学习内容。第一小主题活动任务是朗读《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体会韵律和节奏，探究情蕴点“祖国”一词所凝集的深沉感情。第二小主题活动任务是朗读诗文组合《月夜》《风雨吟》《海燕》《梅岭三章》，在比较阅读中，领略“勇毅”的四层境界（《月夜》：敢于独立，“我”觉醒；《风雨吟》：敢于闯荡，“我”奋发；《海燕》：敢于战斗，“我”无畏；《梅岭三章》：敢于牺牲，“我”乐观）。第三小主题活动任务是朗读《萧红墓畔口占》《断章》《风雨吟》等诗歌，品味情思，品悟哲思。每一个主题活动都紧扣单元教学主题，将单元的教学思想落实到具体的教学实践之中。

二、选点设计教学问题

教学问题是构成教学活动的基本要素，是课堂上要求学生回答或解释的具体而明确的题目。好课堂贵在有价值的教学问题，提出有价值的教学问题贵在精准选点，凭借选点设计教学问题，类型丰富、逻辑清晰、形式多样。类型上，选取文本话语层面的特质点，能设置语言积累与运用方面的问题；选取文本形象层面的特质点，能设置审美鉴赏方面的问题；选取文本意蕴层面的特质点，能设置思辨探究方面的问题。形式上，依据选点可以设计教学活动的主问题、问题群、独立的细节问题等。

例如，教学散文《昆明的雨》，抓住景象的特质点——昆明雨“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生命力”，设计品析鉴赏类的主问题“文中哪里体现了昆明雨的生命力”，使之成为贯穿全课的阅读线索，简化阅读头绪，引领学生自读课文、美读课文，和作者一起去看门上倒挂着的开着花的仙人掌，尝各式鲜美的菌子，摘火炭梅，嗅缅桂花，喝点小酒，品赏人间闲适的文化情味，感受昆明雨的生命魅力。

教学小说《台阶》，扣住主题升华点——“父亲老了”，设计主问题“父亲是怎样变老的”，开展探究性阅读学习。在这个主问题驱动下，阅读和思考关于父亲人生命运的三个层次：未老之前、为何而老、老了之后，进而领悟小说丰富深邃的思想意蕴。

借助选点设计问题群或者问题组，群内或组内的逻辑秩序更为缜密。再如教学《阿长与〈山海经〉》，为完成“阿长的‘最善’之处”这个选点的品读，设计如下问题群：

问题①：“我”为什么那么想要《山海经》？

问题②：阿长为什么要去买《山海经》？

问题③：阿长怎么买回《山海经》的？

问题④：为什么阿长的《山海经》让“我”如此惊喜、珍爱和难忘？

以上四个问题层层递进，体现了事件进展的逻辑过程，引导学生探索人物心理结构，体察人物情感关系。问题①是《山海经》事件的起因，《山海经》中神奇的图画深深打动了“我”，可是不好意思让疏懒的叔祖找书，别人也不当回事儿，书店又远……种种原因让“我”求而不得。“我”的痴念引起阿长的特别关心甚至担心，成为问题②的阿长买《山海经》的动因。问题③在于还原事件过程。问题④是《山海经》事件的意义和影响。《山海经》凝聚着阿长的慈善和温情，成为“我”宝贵的成长记忆。

三、选点生成教学话题

早在上个世纪80 年代著名特级教师钱梦龙先生针对语文教学效率低下的现象提出了将“提出问题”变为“提供话题”的主张。时至今日，这种观念仍具有重要的意义。教学话题指的是教师在处理教材的基础上，根据教学目标并考虑学情特点而设置的言语中心、主题、范围或线索等。教学话题从何而来？选点教学恰恰为创设话题提供了智慧视角。和选点提取教学问题的加工过程一样，从文体不同的特质点出发，设置的话题类型也可多种多样，但每一个教学话题都具有极强的综合性和开放性，这是由于所选之点的聚焦性、生成性等特性决定的。选点可生成主话题，主话题演绎成分话题，形式灵活。在具体的教学活动中通过三个“开展”起着重要的助教、助学作用。

第一，开展概读。通过选点，设置全课教学的主话题，以主话题为活动导引，组织学生整体把握学习内容，训练概括阅读的能力。例如教学小说《社戏》，设计话题“谈谈‘我’记忆中的‘最’”，以此引导学生感知小说的整体内容。选点“最”来自这篇小说特殊的话语体式，文中出现多个最，如“一个最聪明的双喜……”“最惹眼的是……”“我最愿意看的是……”“我以为……是最好的一折”等，“最”字最体现了小说的儿童视角和儿童心理，孩子喜欢用最深程度的词语表达强烈的感受，纵观全文，最美的夜景、最好看的社戏、最好吃的豆子、最朴实的人情都汇成叙事视角最深切的记忆与情思，一个“最”字能勾连起小说的全部内容。在主话题的基础上，进一步细化两个分话题：①文中能找到的“最”；②文中隐藏的“最”，帮助学生在整体感知小说内容的基础上思维进阶。

第二，开展品读。品析与鉴赏是文学作品阅读的重要活动。根据选点，设计品读类话题，以此加强学生对于文本情境与形象的体验，对作品内涵的领悟。教学散文《云南的歌会》，聚焦散文“智性点”，提炼《云南的歌会》的智慧神韵为“鲜活”一词。沈从文说：“从马背上研究老问题，不免近于卖呆，远不如从活人中听听生命的颂歌为有意思了”。基于文本背景以及文本特点的理解，设计三个小话题：①歌会中的人是鲜活的；②歌会中的景是鲜活的；③歌会中的民俗精神是鲜活的。三个话题提供了品赏课文的角度和主题，涉及到文中人物描写、景物描写、场面描写以及云南民歌的文化精神等。

第三，开展探读。选点生成具有思辨性的话题，利于开展探究性阅读活动。教学小说《孔乙己》，立足人物性灵点，发现孔乙己形象的内核是“伤”，于是设计两个话题“最伤孔乙己的那句话”和“最伤孔乙己的那个人”，探究典型人物形象的深层内涵。第一个话题借助分角色朗读完成，在模拟孔乙己与酒客的对话中，体会孔乙己的内心变化。重点品读“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一句，洞悉孔乙己受伤的内心——无法实现功名梦，无法达成人生超越的目标，无法挣脱落魄的现实窘境。第二个话题重在比较并辨析人物群像，掌柜、短衣帮、长衫主顾、丁举人，还有小伙计等人物构成的冷漠人群，都对孔乙己造成了伤害，印证了鲁迅的自言：“《孔乙己》描绘了一般社会对于苦人的凉薄。”

概读、品读、探读是选点话题运用的三种基本方式，每一种活动都不是孤立的，彼此有交集，互相关联。

四、选点创设教学情境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 版）》中多次强调“情境”一词，要求“增强课程实施的情境性和实践性，促进学习方式变革”。引入、创设与教学相契合的具体场景氛围，以完成任务，解决情境中的问题为目的，训练学生听说读写思的语文能力，便是情境教学。选点能为情境教学提供创意和构思。选点不单单能转化为教学问题或话题，还能引发教师关于教学活动情境的联想和想象，以选点为着力点、落脚点，创造时空氛围，让阅读学习的过程有了场景、环境、情节，尽可能还原真实的语言运用情境，或者预演未来生活中可能发生的需要运用语言能力解决问题的情境。

第一，借助选点，在教学过程中，创设情境，解决疑难，助推重点活动的开展。

例如教学《孔乙己》时，除了性灵点“伤”，还有“怜”这个形象点值得品析。如何评价孔乙己，如何从典型形象的身上获取有意义的思考，是小说教学的重难点。基于选点“怜”，创设如下情境：

我们要给孔乙己这个苦人拍摄一部电影，电影在孔乙己的背影中结束了，最后传来孔乙己的内心独白。他说：“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此情境借助电影艺术，还原人物心境。但又不是简单地再现陈述，它需要学生带着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梳理孔乙己的人生和命运。接着教师继续提出话题“孔乙己，真的可怜吗”，引发学生质疑与思辨，或可怜，或不可怜，从个人、社会、制度、历史等多维度评价形象意义。再继续追问“他怎样才能活下来”，深刻思考“苦人在社会中如何成长，如何实现个人价值”的要义。

教学《我的叔叔于勒》，选取情节关键点“钱”，把握情节起因，初步感受菲利普夫妇等人物形象，设计情境活动如下：

先出示原文：“终于有一个看中二姐的人上门来了。他是公务员，没有什么钱，但是诚实可靠。我总认为这个青年之所以不再迟疑而下决心求婚，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我们给他看了于勒叔叔的信。”

提出情境任务：发挥想像，菲利普会如何向这个小公务员介绍于勒呢？参照下面的对话，小组合作，分角色演读，当然也可以加入文中的其他人物，来丰富这段对话。

菲利普骄傲地说：“我有一个有钱的弟弟……”

小公务员充满兴趣地问：“……”

克拉丽丝激动地说：“只要好心的于勒回来……”

小公务员：“……”

……

以上两个教学情境，围绕文体选点，利用文本情境创造情境活动，再借助情境活动再进入文本情境，形成迂回的阅读路径，利于学生读透、读懂、读活文章。

第二，借助选点，创设整节课的活动情境（整节课就是一个完整的情境项目），以“总情境任务+分情境任务”的方式，优化教学结构，增添阅读教学的新意。

再以《台阶》为例，仍然选取主题升华点“父亲老了”设计全课情境活动，以此赏析父亲形象，把握其追求“优越目标”的心路历程，探究小说意蕴。这节课的总情境任务是：我们打算将《台阶》改编成一部微电影，名叫《父亲老了》，完成改编工作。共有三个分情境任务：

情境任务①：电影开拍之前，要进行影片内容的策划。默读课文，和小组成员商量，填写策划表（内含时间控制、主要角色、环境布景、情节章节、叙述视角等提示）。小组汇报分享。此活动引导学生整体把握小说的构成要素。从多个维度，为赏析人物形象做足准备。还需二次思维加工，以满足“微电影”的整体情境要求。

情境任务②：电影开拍了，我是摄影师，谈谈最喜欢拍摄的情景。如父亲洗脚、桃树下张望、踏黄泥、撬青石板、挑水闪腰等情景刚好对应文章的自读批注，品析这些具有强烈画面感的语段，最终汇聚到父亲形象的整体鉴赏上来。

情境任务③：请看微电影结尾的剧本内容。

章节：最终章

时间：黄昏后

地点：门口台阶之上

情景：儿子陪父亲在门槛上休息，他看见父亲那颗很倔的头颅埋在膝盖里半晌都没动，那极短的发，似刚收割过的庄稼茬，高低不齐，灰白而失去了生机。

人物：

父亲：这人怎么了？（独白：________________ ）

儿子（独白：怎么了呢，父亲老了。____________）

分别为父亲、儿子设计几句内心独白，并且为其配音，体会情感意蕴。通过“角色扮演”“发挥想像”“模拟体验”等学习方法，深入人物内心，挖掘文章意蕴，读懂“老”的内涵。

这节课本身是一个完整的情境活动，以完成改编微电影工作为总任务驱动，同样完成了概读、品读、探读等阅读活动。《台阶》又是一篇自读课文。选点创设教学情境与任务，能为教师处理自读课文提供新思路，更能激发学生自主阅读的热情和兴趣，为自读学习提供有力的支架。

主题、问题、话题以及情境，概念不同，适用的教学范畴不同，但彼此之间又是相互关联，相互融合的。主题由问题、话题、任务构成。伴随阅读走向，话题也会生成问题，演绎成问题。情境任务由问题和话题等综合构成。不管是哪种具体的策略，在选点教学中，都是从“点”开始，聚焦为“点”，照应所选之“点”，共同构建选点教学活动（学习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