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伤不只是“求关注”

2022-11-21 08:38北京教育学院思想政治教育与德育学院林雅芳
大众健康 2022年10期
关键词:王女士心理咨询痛苦

文◎北京教育学院思想政治教育与德育学院 林雅芳

两次咨询,两种说法

王女士最近非常忧虑。上周,她在不经意间发现上初二的女儿小Q 的手臂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她又惊又怒,心疼地询问女儿,但女儿不仅什么都没说,还怪她不敲门就进了房间。无奈的王女士只好求助于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指出王女士忽视了女儿小Q 的成长需求,并告诉王女士,当前青少年自伤行为很常见,青少年自伤并不是以结束生命为目的,更多的是想要得到他人的关注,建议王女士不要过分在意自伤这件事情,而是要多关注小Q 的需求。

王女士听完这番话,感到既内疚又有点不服气。为了小Q 的学习,她几乎什么家务都不让孩子干,况且孩子衣食丰足,还有什么需求没有满足呢?另一方面,小Q 读五年级之后就不怎么跟爸爸妈妈沟通了,她怎么能猜到小Q 的需求是什么呢?

为了更好地帮助小Q,王女士又找了另一位心理咨询师。这位心理咨询师听完王女士的描述后,忧心忡忡地表示,小Q 的问题很严重,有可能会带来自杀的风险。她建议王女士尽快带着小Q 来咨询,以免问题变得更严重。

这次咨询之后,王女士感到更加迷茫了。两位心理咨询师的说法是有矛盾的,她到底要不要关注自伤的问题?而且,她一直没有弄明白女儿为什么要用极端的方式伤害自己,作为母亲的她又该怎么帮助女儿。

自伤行为不容忽视

自伤是自我伤害的简称。广义的自伤包括两大类别。第一类是非自杀性自伤行为和意图,高发于青少年人群中。非自杀性自伤具体是指个体直接而刻意地伤害自己的身体,以反复性、蓄意性、间断性为特点,以用利器划伤四肢,用双手砸玻璃,用火烧伤自己的皮肤、毛发等为主要表现。这种行为和意图旨在应对生活的压力,并不以结束生命为目的。第二类是自杀尝试,包含了有明确自杀意图的自杀行为、自杀意念、自杀尝试、完成自杀、失败的自杀尝试和被中断的自杀尝试。

两者的核心区别是动机不同。狭义的自伤通常指非自杀性自伤行为。尽管自伤的主体没有自杀意图,且伤害的致命性较低,但其仍可能表现出自杀的倾向和态度,这一点需要认真评估。不仅如此,有研究表明,非自杀性自伤是个体随后出现自杀想法与行为的最可靠的预测因子,有自伤历史的人在之后出现自杀想法与行为的可能性是无相关历史人员的2~5 倍。

从这个结果可以看出,第二位心理咨询师给王女士的建议有一定的道理,忽视自伤行为的建议是不可取的。但青少年自伤现象较为常见却是不争的事实,研究报告显示,中学生群体非自杀性自伤人群占比在12%~37%。

看不见的伤口更疼

针对自伤原因的研究多种多样,包括神经医学机制研究和心理机制研究。心理机制研究中最被认可的观点是:自伤是一种不良的心理应对机制,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起到缓解不良心理的作用。

缺乏情绪调节技能、对痛苦的容忍度较差、情绪强度过高无法调节等原因,都会使个体产生回避痛苦的渴望,并以自伤行为来暂时降低情绪的强度,或者摆脱无法忍受的情绪感受。

1.回避不良情绪

自伤的感受回避模型详细说明了自伤调节情绪的原理:缺乏情绪调节技能、对痛苦的容忍度较差、情绪强度过高无法调节等原因,都会使个体产生回避痛苦的渴望,并以自伤行为来暂时降低情绪的强度,或者摆脱无法忍受的情绪感受。个体在遇到生活中的刺激事件引发消极情绪体验后,自伤行为带来的生理痛苦会迅速转移个体的注意力,伤口和血液会使个体感受到生存的威胁。这种威胁占用了原本用来体验心理痛苦的认知资源,使个体可以在短期内有效回避心理痛苦。

此外,自伤引发的疼痛会促进大脑产生内啡肽,带来一定的舒适感。这种短暂的舒适感会强化自伤行为,久而久之,自伤行为成为一种自动化地、条件反射般地应对情绪唤起的方式。同时,自伤的短期效果会导致个体减少学习情绪调节的技能、提升痛苦容忍度的动机,不断重复自伤行为的发生。

除了情绪管理,有些个体的自伤原因与人际交往有关系。他们渴望用这种方式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心理感受有多糟糕,当然也不能排除个别人以自伤的方式来寻求刺激。

2.消极经历反刍

有研究者在情绪研究的基础上,增加了认知对自伤的影响。他们认为,个体对已有经历(尤其是创伤经历)的消极反刍是自伤产生的原因。反刍是指重复地、长时间地、复发性地对自我、感觉、个人关注的问题和令人不安的经历进行消极思考。反刍思维是一种对痛苦的应对模式,包括反复而被迫地注意痛苦的情况、相关缘由和这些症状的消极结果。反刍思维往往被负面情绪和信息触发,不会使个体采取积极的问题解决方式来改变现状。相反,反刍思维状态下的人们会保持与问题以及这些糟糕感受之间的稳固联系,自伤也会变成持续、反复的行为和意图。

3.其他外部风险因素

此外,也有研究者认为自伤是个体在解离状态下无法整合认知、情绪和感受时,不得不改善这种情况的一种应对机制。

有些因素虽然不会直接导致自伤的发生,但会增加个体自伤的风险,包括个人经历的负性事件、消极情绪体验,或者受限于年龄或经验的无法准确表达的能力;人际上的亲子关系不良、校园欺凌、不良同伴榜样;网络的不良影响、媒体的不良宣传等。比如,有些青少年明知自伤行为有风险,仍会选择与同伴类似的行为来获得同伴的接纳。有些青少年也可能模仿网络用自伤行为来表达忠诚,如以划伤、刻字等方式向伴侣表达爱意,最终导致双方均出现自伤行为。每个人自伤的原因往往并非单一因素,因此在干预自伤时也需要多角度思考。

不管是情绪调节、认知影响还是改善状态,自伤本身都被视作一种不恰当的心理应对机制。长期反复自伤可能是某种心理问题的外在表现,个体用这种方式提醒身边人(主要是父母),他遇到了较为严重的心理困扰,需要得到帮助。因此,王女士需要增强亲子沟通,改善亲子关系,尊重并了解小Q 的问题症结,激发小Q 解决问题的动力,更好地帮助小Q 纠正自伤行为。与此同时,寻找小Q 自伤的风险因素并进行调整,也是改善自伤的重要途径。如果小Q 的自伤是由其他心理问题导致的,那么寻求专业人士的支持是非常必要的。

专业评估 系统帮助

从自伤的心理机制和风险因素可以看出,减少自伤行为往往需要专业评估和系统帮助。

以小Q 为例。首先,王女士要正视孩子的现状,不能讳疾忌医,更不能自以为是地认为孩子只是“求关注”那么简单。王女士需要以母亲对子女的疼爱为出发点,主动与小Q 讨论她的心理状态。如果小Q 拒绝交谈,那么可以选择写信、发邮件等方式进行沟通。如果小Q 非常排斥王女士,那么就请小Q 选择信任的人或者求助专业人士来打开心扉。只有了解小Q 自伤背后的原因和真实的心理需求,才能更有针对性地开展后续工作。

其次,王女士可以请专业人士对小Q 的心理状态和自伤行为进行评估。专业评估的目的包括找到自伤的原因,了解影响自伤的因素,评估自伤的严重程度,鉴别是否存在潜在的自伤风险,寻找小Q 现有的资源和社会支持。这些内容不仅有助于了解小Q 的现状,更有助于对小Q 开展后续的支持。

再次,借助家庭和专业力量改善小Q 的心理问题和自伤行为,包括培养小Q 的情绪调节功能,改善小Q 的人际关系,增加小Q 的亲子沟通,帮助小Q 改善外部环境或消除诱发事件等。针对青少年的自伤行为,可以从两个方面去调控他们的情绪:一方面是向上调控,即帮助个体停止空虚感、麻木感、解离感和人格解体感;另一方面是向下调控,即帮助个体停止或降低压倒性的痛苦情绪体验。如果小Q 的心理问题较为严重,则需要考虑医疗介入。

最后,任何问题的改善都需要时间,降低或消除小Q 的自伤行为,需要她本人、家庭、学校和专业人士的共同努力,不能急躁冒进。

对青少年而言,自伤问题重在预防。加强家校合作与沟通,做好儿童、青少年的生命教育和健康教育;加强筛查和监控,尽早发现孩子的心理问题;做好家校社联合,提升每个孩子的心理健康水平,不断拓宽孩子的求助途径,发挥积极向上的榜样力量等,如此多方协作,共同助力孩子的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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