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汉语流俗词源

2022-11-21 19:31宋雨涵
重庆开放大学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词源使用者形式

宋雨涵

(1.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8;2.成都理工大学 工程技术学院,四川 乐山 614000)

一、引言

1882年,德国都柏林大学A.Smythe Palmer教授在其出版的《流俗词源词典》的引言中,正式将流俗词源定义为“大众使用词语或误用词语对词形和词义造成的影响”,并认为它一般指“由于对词语构成的蒙昧或是把它与人们误以为有关的词语进行类比而使得词语发生讹变”。现代语言学之父索绪尔在谈及流俗词源的时候说“人们有时会歪曲形式和意义不大熟悉的词,而这种歪曲有时又得到惯用法的承认”[1]241,这就是“流俗词源”。索绪尔对流俗词源的界定,包括了三个重要方面:对词语形式和意义的歪曲;得到惯用法的承认;对难以理解的词做出主观、近似性的解释。

汉语流俗词源研究在词例分析[2](张绍麒,2000)、认知解读[3](李应洪,2014)、文化心理阐释[4](金基石,1994)等方面已经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本文拟从流俗词源的形成、词例来源、形成原因等方面作进一步探讨。

二、汉语流俗词源的形成

出于语言交际需要,在面对不认识或不理解的词语时,语言使用者倾向于在既有语言知识的基础上,对其进行“望文生义”式的词汇理解。这种理解具有较为明显的主观性、经验性,可能与词语实际意义或用法存在偏差进而导致词汇理解错误。如果这种错误为其他语言使用者所接受,那么从词源上来看,该词语就成为流俗词源了。如成语“明日黄花”,本用于表示“过时”意义,而现代汉语中“明日”通常指将来时间,与“过时”存在意义上的龃龉,因此“明日黄花”被主观地改写为“昨日黄花”。由此看来,“昨日黄花”就是一个从“明日黄花”发展而来的流俗词源。

流俗词源是词语讹变的结果,索绪尔将流俗词源的讹变过程描述为“不改变形式而获得新的解释”“改变形式获得新的解释”和“处在变化的中间形式”等三种不同形式。汉语流俗词源的形成主要体现为前两种,“处在变化的中间形式”往往会被视为不正确的表现形式而予以规范。

1.不改变形式而获得新的解释

这里的“形式”特指词语的表现形式,包括词语的语音形式、书写形式、结构形式等。“不改变形式而获得新的解释”的流俗词源,是指词语的意义发生讹变,但形式不变的那一类。这类流俗词源的形成与词语的多义性有直接联系。同一词语的多个不同义项中,使用频率最高、使用范围最广的义项多为常用义项,是语言使用者习得最早、最熟悉的义项。当面对不认识的词语时,语言使用者会主观地选择词语的常用义项进行词汇理解,从而造成对词语意义的讹解。

如成语“惨淡经营”,无论是在古汉语还是现代汉语中,其书写、语音、结构形式都基本一致①此处暂不涉及因文字繁简变化、汉语语音发展等规律性变化引起的形式变化。,但使用意义存在差异。杜甫《丹青引》“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中的“惨淡经营”本指下笔之前竭力劳神构思,后引申为“苦心谋划、经营”。其中,“惨淡”原指“作画前先用浅淡颜色(勾勒轮廓)”,“惨”在这里特指“颜色浅”。作为一个复合词,现代汉语中的“惨淡”有“暗淡无色;凄凉、萧条、不景气;苦费心力”三个不同义项。“惨”的“悲惨、凄凉”意义在“惨淡”一词中被主观凸显,导致“惨淡经营”被误解为“在恶劣的商业环境下凄凉地经营某项生意或事业”,与成语本来的意义已经大不相同。如:

就拿古旧书来说,销量小、周转慢……自然就只能惨淡经营,勉强维持。(《人民日报》1993-10-20)

2000年的演出票房达到1078万元,其中《茶馆》的票房收入近500万元,终于与“惨淡经营”这四个字挥手告别……(《文汇报》2001-02-23)

一本万利到惨淡经营!200亿月饼市场背后还有“纸月饼”生意?(搜狐网新闻标题2020-09-27)

类似的还有“乌焦巴弓、望洋兴叹、西王母”等,都是在形式不变的情况下,意义被误解,从而成为流俗词源。

乌焦巴弓:本是百家姓中并列在一起的四个姓氏,后被误用来形容物体被烧得又焦又黑。孙锦标《通俗常言疏证·水火》:“《百家姓》:‘乌焦巴弓。’此四姓也。今俗以物烧焦者,谓之‘乌焦巴弓’。”

西王母:本指地名,后被误解为女性神话人物。《穆天子传》卷三:“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

望洋兴叹:《庄子·秋水》:“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陆德明释文作“盳洋”,并引崔曰:“犹望羊,仰视貌。”望洋:连绵词,本指“仰视的样子”,被误解为“望着海洋”。

词语的表达涉及音形义等多个方面,在面对难以理解或识别的词语时,人们会根据已有的语言知识,“望文生义”式地对其进行解读,使“形式不改变而获得新的解释”的流俗词源最终形成。

2.改变形式而获得新的解释

大多数时候,词语的误解和讹变会伴随着形式的变化。在语言使用过程中,语言使用者任意地从某个或多个角度对词语的读音、意义和形式予以主观理解,于是不同的曲解角度就导致不同形式的流俗词源产生,并成为语言中惯用法的一部分,这样形成的流俗词源就属于“改变形式而获得新的解释”的类型。

在同一语言系统中,不同的词语难免在意义、语音、写法等方面存在相似之处。这种相似可能导致语言使用者在理解甲词语时错误地使用了乙词语的形式,这便为流俗词源的形成奠定了关键基础。如成语“列风淫雨”本指狂风暴雨,因“别”和“列”字、“淮”与“淫”字在古字字形上相似,故而讹变为“别风淮雨”,用于专指书籍中因错别字而形成的以讹传讹情况。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练字》:“《尚书大传》有‘别风淮雨’,《帝王世纪》云‘列风淫雨’。‘别’‘列’、‘淮’‘淫’字似潜移。‘淫’‘列’义当而不奇,‘淮’‘别’理乖而新异。傅毅制耒,已用‘淮雨’;元长作序,亦用‘别风’。固知爱奇之心,古今一也。”词语的语音、书写形式和意义都发生了变化。

书写形式变化可能引起读音的变化,但多音字、同音字例外。多音字和同音字的存在成为流俗词源形成的另一基础,因为有部分流俗词源就是在词形不变、读音变化的情况下形成的。以“难兄难弟”为例①语出《世说新语·德行》——陈元方子长文,有英才,与季方子孝先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之太丘。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成语本读作nán xiōng nán dì,指元芳、季芳都很优秀,做他们的兄弟很难。“难”在这里指“困难、难于(区分)”,“难兄难弟”通常用来形容兄弟同样优秀、难分高下。由于“难”有“nán、nàn”两个读音,在使用中“难兄难弟”逐渐被误读为“nàn xiōng nàn dì”,“难”的意义被字面理解为“灾难、困苦”,成语意义讹变为“彼此共过患难或同处于困境的人”。如:

方玉桦一言未发,但看得出她也有点激动,她显然记起他们是一九五七年的难兄难弟。(郑义《迷雾》八)

这样一来,我和魁魁格成了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蚌,命运完全地联在一起了。我们荣辱与共,成了一对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赫尔曼·麦尔维尔《白鲸·魁魁格的冒险》)

另外,词语内部结构的错误划分,也可能引起意义的错误理解,比较典型的是“一衣带水”②《南史·陈后主纪》:“隋文帝谓仆射高频曰:‘我为百姓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它字面意思是指水面像一条衣带那样窄,形容两岸虽然为水面所隔,但相距很近,往来方便。对这个成语的误解,多出现在结构上,将“一衣带/水”误读为“一衣/带水”,误解作“一件衣上所带的水”。这是对成语常规性停顿方式的不当类推而引起的错误理解。

改变形式而获得新的解释的流俗词源还有桃之夭夭(逃之夭夭)③如无特别说明,本文中圆括号内的即为该词的流俗形式或流俗意义。如此处“逃之夭夭”即为流俗形式。、无度不丈夫(无毒不丈夫)、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等等。

至于第三种“处在变化的中间形式”的流俗词源,索绪尔是这样描述的:“在这些例子里……除了也存在于别处的可以理解的要素外,都含有不代表任何旧有东西的部分……它们是一些不知该怎样解释的片段……这些都是停留在半途的流俗词源。”[1]243而从汉语实际来看,“处在变化的中间形式”的这一部分流俗词源更多地是指词语的误用还处在变化中,并非为全体语言使用者所接受,但从语言使用实际来看,其误用意义已经具有较为扎实的语言基础,其讹变已经逐步呈现为其他语言使用者所接受的趋势。如“七月流火”④《诗经8 1豳 3风 6· A七 6月 3》: 1“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中的“火”本指星座名(即心宿),每年夏历六月出现于正南方,位置最高,七月后逐渐偏西下沉,故称“流火”。成语“七月流火”本指“夏去秋来,寒天将至”。而根据中国现行历法,阴历七月往往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火”字又能给人带来炎热的想象,“七月流火”多被误用来指天气炎热,如:

那一年叛军逃走后,长安正是七月流火,天气很热。(王小波《寻找无双》第七章)

七月流火!多国高温:“地狱热浪”来袭 山火肆虐(东北新闻网2017-07-11)

此外,如“礼上往来、不肖子孙、跑马观花、心宽体胖、挖墙脚(挖墙角)、西蓝花(西兰花)、几率(机率)、话痨(话唠)”等也属于处在变化的中间形式这一部分。

礼上往来:本作“礼尚往来”,指“礼节上注重有来有往”。《礼记·曲礼上》:“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因“上、尚”读音相近而讹作“礼上往来”,意义也变为“礼节上的往来”。

心宽体胖:词语原义是“心中坦然,身体舒泰”,“胖”本读“pán”,指身体安泰舒适。《礼记·大学》:“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朱熹集注:“心无愧怍,则广大宽平,而体常舒泰。”现代汉语中“胖”的常用意义为“肥胖”,读作pàng。受此影响,“心宽体胖”被误读为“xīn kuān tǐ pàng”,词语意义也讹变为“心情舒畅安逸,因而身体发胖”。

这些词语的误用多是由音近(同)、义近(同)引起,其发展有两种可能的结果:一是错误为语言系统所接受,从而成为正确形式在语言中固定下来,成为流俗词源;二是受语言规范力作用,误用在不断更正中消失,原有的正确的词形和意义仍然正常使用。这也是语言发展变化最常见的两种结果。

三、汉语流俗词源的来源

汉语流俗词源数量众多,来源各不相同。从词汇学角度来看,汉语中的流俗词源可以首先分为外来语流俗词源和本族语流俗词源。

1.外来语流俗词源

在谈及流俗词源的来源时,索绪尔指出:“流俗词源只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起作用,而且只影响到一些说话者掌握得很不完备的技术上的或外来的罕用词。”[1]244显然,索绪尔将外来词作为流俗词源最为重要的来源之一。汉语中的大量源自外语的流俗词源印证了索绪尔这一判断。如曾风靡一时的“卡拉OK”就是一个典型的外语流俗词源。“卡拉”是日语Kara的音译,本指“空”;“OK”是英语Orchestra(管弦乐队)的日语音译简缩词,所以日语中“卡拉OK”指“空乐队”(即只有音乐伴奏,歌词空着等人来演唱)。“卡拉OK”传入中国后,人们主观地认为其中的“OK”就是英语中表示肯定、同意和赞赏的“OK”,甚至出现了如“卡拉未必OK”“让卡拉永远OK”之类的引申表达。

在语言的翻译中,音译和意译是两种常见的方式。语言使用者面对译词,可能会主观“望文生义”地对其进行理解,讹误也就可能由此产生。如“可口可乐(CocaCola)、干葡萄酒、绷带(bandage)、傻瓜相机(Foolproof)、的确良(dacron)”等等。

傻瓜相机:Foolproof从字面上来看,是指“防止出错、犯傻(的相机)”,而翻译成中文的“傻瓜相机”,却被字面理解为“傻瓜”使用的相机。

的确良:dacron进入汉语后,曾被译作“的确良、的确靓、的确凉”等多种不同写法,“靓、凉”容易让人对其质地产生“漂亮、凉快”的主观理解。而实际上,穿上这种布料并不比棉细布感到凉快。

2.本族语中的流俗词源

汉语本族语中的流俗词源形式多样,最常见的是地名/称谓、成语、俗语等。对语言的流俗理解,更多地出现在相关知识文化贫乏的人群中。因此,地名、人名、官职名等称谓形式是流俗词源的重要来源之一。宋人庄绰《鸡肋编》所载:“钱氏时‘握发殿’,吴人语讹,乃云‘恶发殿’,谓钱王怒即升此殿也。”说的是五代十国时吴越国都杭州的皇宫名“握发殿”,本来源自周公“一沐三握发”的典故,不知就里的当地百姓则将其误解为“恶发殿”,以为钱王生气的时候就要上这所大殿。再如重庆丰都城东的“阴王庙”本是为纪念汉代阴长生、王方平两位在此修道成仙的人而修建的庙宇,“阴王”是两人姓氏的合称。而人们将“阴王”字面理解为“阴间之王”,进而跟“阎王”联系起来,丰都则因此变成了“鬼城”。“西王母”本来是古代一个国家的名称,人们从“王母娘娘、玉皇大帝”之类的神仙引申开来,想当然地认为其是一个女神,还编了许多与之相关的神话故事[5]。此外,伍子胥被塑成有五根胡子(五髭须)的形象,杜甫因做过拾遗官被塑成女像(杜十姨——杜拾遗),都属于民间对人名、地名等主观而错误的理解①明·冯梦龙《古今谭概·谬误部第五》:温州有“杜拾遗庙”,后讹为“杜十姨”,塑妇人像。邑人以“五撮须相公”无妇,移以配之。五撮须,盖伍子胥也。又江陵村事子胥,误呼“伍髭须”,乃塑五丈夫,皆多须者。每祷祭,辄云“一髭须”“二髭须”至“五髭须”。。由于使用历史较长,许多成语的典故意义、字面意义等逐渐模糊,成语也因此成为流俗词源的重要组成部分。

日常表达中的普通词汇也是流俗词源的主要来源之一。一方面,语言使用者水平高低不一,对不认识的词语的理解呈现出较强的主观性;另一方面,网络社交的发展速度和不同形式给语言文字使用带来了较大影响。二者同时作用,导致部分词语的错误使用越来越普遍,呈现出较强的流俗化趋势。如“幌子”本作“望子”,是“旧时用布缀于竿头,高悬在店铺门外用以招揽顾客的标识”,也指酒店的招牌,后来被误写作“幌子”,指进行活动时所凭借的名义、方式。清·翟灏《通俗编·器用》:“《广韵》:‘青帘,酒家望子。’按今江以北,凡市贾所悬标识,悉呼望子。讹其音,乃云幌子。”其他一些词语,如嘚瑟(得瑟)、青睐(亲睐)、剐蹭(刮蹭)、帐号(账号)、化妆(画妆)等也呈现出正误形式混用的情况。此外,为追求更加个性化的表达,使用者对部分词语的故意歪曲和误读,也会导致流俗意义的出现,如“度日如年”(表示日子非常好过,每天都像过年一样)、语重心长(别人讲话重了,心里就怀恨很长时间)、“无微不至”(没有微信的地方不要去)等等。这一类型的流俗词,属于使用者以求新、求奇为目的对本来意义的故意歪曲,总体来看,并不属于词语的规范用法,其流俗理解能不能在语言中固定下来成为新的义项还要经历时间的考验。但是,流俗词源正是因为使用者的误解而形成的,这一语言现象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

四、汉语流俗词源研究的不同维度

从东汉刘熙的《释名》到近人张绍麒的《汉语流俗词源研究》,学界对流俗词源的关注和研究由来已久。作为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词汇同时也是社会文化、语言发展变化以及语言使用者认知心理的真实反映。因此,对流俗词源的研究,需要从文化、语言本身以及语言使用者等不同维度开展。

1.流俗词源的文化研究维度

语言是人类最为重要的交际、思维工具之一,也是人类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一个民族或国家独特的文化,往往在语言中有最为直接的体现。任何语言的词汇研究,都离不开对这种语言所携带的文化背景的关注,流俗词源的研究也不例外。例如上文的“望洋”本指“仰望的样子”,后讹变为“面对着海洋感叹”,甚至从“望洋兴叹”衍生出“望文兴叹、望房兴叹”等词语,“望洋”的讹变是文化传承中的偏误引起的。诸如“阴王殿、西王母、恶发殿”等讹变意义的形成则与中国传统的宗教信仰和民俗文化有着直接的联系。共有的语言文化背景给流俗词源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文化心理基础,符合民族性和民族特点的流俗词源能很快在语言中固定下来并成为常用意义使用。

2.流俗词源的语言学研究维度

从语言本体角度来看,流俗词源的形成和发展涉及语音、意义、文字、词语内部结构等多个方面。改变读音的如“难兄难弟、臭味相投”,改变书写形式的如“每下愈况(每况愈下)、脚趾头(脚指头)、握发殿(恶发殿)”,内部结构变化的如“一衣带水、作壁上观”,但更多的是意义理解上的变化。流俗意义的形成一般是通过意义的“泛化、特化、意义转移”等几个主要途径完成的,词义泛化的如“来者不拒、出尔反尔”,词义特化的如“断章取义、西王母”,词义转移的如“白眉赤眼、杜十姨”。此外,还有部分词语的音形义等多个方面都发生了变化,导致流俗词源产生,如“桃之夭夭(逃之夭夭)、列风淫雨(别风淮雨)”等。总之,从形音义等不同角度对词汇的曲解,会使其发生不同形式的流俗变化,这就是流俗词源研究的语言学维度[6]。

3.流俗词源的认知心理研究维度

语言,作为人类最为重要的交际手段,是由人类使用并传承的。在这个过程中,人的认知会对语言的发展变化施加巨大的影响。流俗词源的产生,与人类认知心理中的类推心理有着密切的关系。类推源于联想心理,是人类对不熟悉、难以理解的字或词做出“主观而错误的理解”的认知心理基础,上文提到的“阴王庙”就是在这一认知基础上形成的。在类推心理的基础上,人类认知再通过概念整合形成流俗理解(即新的错误的意义)。“整合”强调“整体大于部分之和”,是通过有选择地提取不同输入空间的部分信息,经过重新组合形成新的概念结构和意义的一系列认知活动[7]。概念整合是流俗词源“主观而错误的理解”形成的重要认知机制,流俗词源通过概念整合后获得新的意义。如“西王母”本来是一个地名,在中国人关于神灵的心理认知中,有由“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南海观音、东海龙王”等构成的神仙世界,据此,在人类认知心理中,“西王母”概念被重新整合,形成错误的理解——“住在西边的王母”,化而成为一个女性神仙形象。这一概念在整合后,与原来所指已经相差甚远。

概念整合一般在语言使用个体的客观错误理解这一步起作用,概念整合完成后,流俗词源的新兴意义如何被全体语言使用者所接受并固定下来,则跟人类认知的范畴和范畴化原则有一定的关系。新兴词义(如成为神仙的“西王母”)出现后,会经历范畴化的过程进入原有的认知范畴。在求新求异认知倾向的影响下,人们在语言使用过程中会迅速接受新兴概念并予以普遍使用。至此,流俗词源在人类认知规律的多方面作用下完成了其“流俗化”的过程。

五、结语

流俗词源是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它的形成与语言使用者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语言使用者的认知心理、文化水平等均有可能引起对某个词语主观但错误的解读,当这种错误的解读被普遍接受后,就形成了流俗词源现象,由此而产生的新词(新义)就成为流俗词。流俗词的来源复杂,有普通词汇、成语俗语、外来词等等,这种流俗性理解可能是语音、文字、语义,甚至是结构上的。从认知心理维度来看,类推是流俗词源形成的认知基础,概念整合是流俗词源形成的认知机制,而范畴和范畴化是流俗词源意义固化并广泛使用的群体认知基础。当然,作为文化的传承和体现,汉语流俗词源的形成和发展与汉语和汉民族独有的语言文化背景也是密不可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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