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室名

王化清

中国历史上，文人学者多爱给自己的住宅定一个文雅的名号，这种名号，即“室名”（亦称堂号、斋名、庐名、楼名等）。

最早见于记载的室名，大概是曹操之子曹衮的“遂志之堂”。据《三国志》载，曹衮病危，不愿死在有妇人伺候的房子里，叫新修东堂，命名为“遂志之堂”。隋唐以来，文人名士取别号、室名的风气已经很流行了。唐代书法家怀素和尚在室外植芭蕉，以蕉叶裱纸练字，因此名其居曰“绿天庵”；“诗圣”杜甫在成都的住宅名为“草堂”。南宋画家郑思肖，自宋朝灭亡之后就隐居苏州，他把自己的住所名为“本穴世界”。这个室名大有蕴意：以“本”之“十”放进“穴”中，就成了“大宋”二字。他睡觉时身体必向南，自号“所南”，以表示念念不忘宋室，不当亡国奴。连他画的兰草都不着泥土，暗示宋朝国土已被侵占。

明、清时期，文人雅士依然好用室名。明末进步教育家颜元，24 岁开始在乡里设立家塾，名其斋“思古”，寓有效法古人之意。到了35 岁，他在反清浪潮的冲击下，思想发生剧变，认识到“思不如学，而学必以习”，将斋名改为“习斋”。他喜骑、射、歌舞、拳法，教授门人立志学礼、乐、射、御、书、数及农、兵、钱、谷等学。清末大官僚梁鼎芬，生活奢侈、附庸风雅，他的室名、庵名、堂名、楼名、亭名、斋名、轩名、馆阁之名，竟有86 个之多，但这些名字大都离不开风花雪月之类，格调低下。

近代史上的著名人物也好用室名，柳亚子有一室名“磨剑室”，寄予着反清、革命的豪迈志向。梁启超的“饮冰室”，黄遵宪的“人镜庐”，严复的“辅自然斋”“观我生室”，吴虞的“师今”“海墨庵”“宜隐堂”“爱智庐”等，都颇有名气。其中，吴虞这位“五四”时期的风云人物，他的几个室名反映出他思想的变迁。1912 年，吴虞定居成都少城栅子街后，启用室名“爱智庐”，这是借用希腊哲圣的名言（哲学即“热爱智慧”之意），表示了他追求真理的志向。后来他曾经改室名为“师今”，告诫自己要有进取之心。只是在1927 年之后，他忽然题署室为“宜隐堂”，可见时代变化给他带来了消极影响。

现代历史上，有些室名凝聚着主人的革命思想和高风亮节。李大钊创办的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把办公室和图书室取名为“康慕尼斋”，这个有点古怪的室名原来正是英语“共产主义”的译音。北伐名将叶挺在皖南事变中不幸身陷囹圄，他将囚室叫做“红炉厂”。鲁迅先生则用室名作为对敌斗争的特殊武器，1925 年，他在北京因支持进步学生运动，得到“学匪”的恶谥，他索性将寓所题名“绿林书屋”。

现代文学家中有不少人也有室名。如大家熟悉的俞平伯的“古槐书屋”，郁达夫的“风雨茅庐”，丰子恺的“缘缘堂”，沈尹默的“秋明室”，叶圣陶的“未厌居”，黄炎培的“非有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