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效应:老字号文化记忆建构主体功能的三种类型

2022-11-20 13:51
贵州民族研究 2022年5期
关键词:老字号记忆文化

王 焯

(辽宁社会科学院 社会学研究所,辽宁·沈阳 110031)

很多老字号企业的创办和发展都离不开“关键人物”的重要作用,包括企业的创办者、管理者、传统技艺的掌控者等。比如,俗谚有云:“举子落第谋生计,豆腐家族添怪品。”便道出了王致和酱园诞生的原因。日升昌由颜料作坊转型为票号源于伙计雷履泰的独到眼光,雷履泰成为当时为数不多的“职业经理人”,日升昌也成为中国首家票号,一度鼎盛至极。除了经营者属于“关键人物”之外,掌握传统技艺的“匠人”也非常重要。如中国毛笔“三杰”之一的胡魁章笔庄,虽几易其主,却因为传承狼毫工艺的老员工仍坚守古法,笔庄因而被评为省级老字号、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单位,得到政府和社会的大力保护与扶持。

一、文化记忆传承主体的理论研究

哈布瓦赫的集体记忆理论认为:“集体记忆总是以一个处在一定空间和实践内的群体为其载体。”[1]在他的论述中虽然提出了“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作为集体的一员是拥有记忆的主体,但这种记忆是受集体影响的,记忆深受社会因素的制约。文化记忆的提出者扬·阿斯曼认为,文化记忆是“关于一个社会的全部知识的总概念,在特定的互动框架之内,这些知识驾驭着人们的行为和体验,并需要人们一代一代反复了解和熟练掌握它们。”[2]他认为文化记忆始终拥有专职的承载者,包括萨满、诗人、祭司、教师、艺术家、抄写员、学者和官员等,这些人掌握了关于文化记忆的知识,构成了推动文化记忆传承必不可少的功能主体[1]。

文化记忆分为两种模式,即功能记忆(“有人栖居”的记忆) 与存储记忆(“无人栖居”的记忆),二者的主要区分条件就是是否有人栖居,可见“人”这一要素在文化记忆理论中的重要性。“有人栖居”的功能记忆是有意识的记忆,包括仪式、书写、语言、表演等身体实践活动,人“栖居其间”的生活经历,把回忆和经验联系起来,使其获得一种结构即特定的意义构造,记忆制造意义,意义巩固记忆。而“无人栖居”的存储记忆是指包围着功能记忆的回忆的场地或物件,相比之下虽然是“不定型的一团”,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这些场地或物件有可能会被“人”重新阐释或唤醒,更像是功能记忆的“前台和背景”,发挥记忆的指导功能[3]。无论是哪种文化记忆,“身体”都是主要的内化的记忆媒介,通过语言、情感、象征、仪式、交往、接触等身体实践要素打开通往文化记忆的特有的通道。

那么“人”这一主体是如何发挥社会功能的?文化记忆理论认为,就功能记忆而言,其作用主要体现在合法化、去合法化和区分三个方面。比如合法化是政治记忆的首要诉求,从大量史料中可以看出,统治者如果想要被人记住,使自己的行为被讲述、被歌唱,就得通过档案、文艺作品、纪念建筑等记忆载体,得以永久保存下来。“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3]而存储记忆则是功能记忆的保留地,是“复兴”的文化现象的前提条件,也是文化知识更新的基本资源,为文化转变提供可能性条件。无论哪种记忆都应该为历史提供方向的引导,存储记忆可以匡正、支撑、修改功能记忆,功能记忆可以使存储记忆获得方向和动力。两者密不可分,属于一个兼收并蓄的文化,这种文化向内“接受自己内部的各种差异,向外敞开自己。”[3]

在集体记忆理论语境下,国内关于记忆主体的研究常带有悲观主义色彩,即个体记忆是集体记忆的影子,是依附性的,这种“记忆的微光”一般只能在“缝隙”中找寻存在[4]。而从文化记忆理论提出之后,国内的学者也开始反思个体记忆的“地位”及其功能问题。张德明认为“作为文化意义生产中心的文化主体,其内部的结构和成分是极为复杂的”,“一个特定民族的文化记忆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涉及到复杂的文化权力分配和意义的操作机制。”[5]吴薇、王晓葵认为,权力机构、商业资本、地方精英、传播媒体、当地群众构成了彝族禳灾这一文化记忆的传承主体,他们分别从自身存续角度出发,凭借不同视域积累的知识、经验对传统价值进行了现代性书写与重构[6]。刘亚秋认为,“扬·阿斯曼的文化记忆的理论诉求在于探寻一种社会的凝聚性结构”,将发生在从前某个时间段中的场景和历史拉进持续向前的“当下”框架之内,从而生产出希望和回忆,这些文化记忆与共同遵守的规范和共同认可的价值紧密相连,“文化记忆尤为强调个体记忆的独特地位,甚至将个体认同与集体认同放在同一位置上。”[7]这些论述从文化记忆建构主体的层次、内容和功能上都进行了相应探讨,并在理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中国社会实际开展了针对性的具体分析,为解释和解决中国问题的文化记忆理论范式的形成奠定了研究基础。这些“匠人”发挥着重要的社会功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匠人效应”,是企业无形资产和核心竞争力的重要体现。

对于老字号企业而言,“关键人物”不仅指掌握独门技艺的员工,也指那些坚守经营理念、祖训家规等的企业创办者、管理者等,文中统称之为“匠人”。

二、文化记忆建构主体的三种功能类型

(一) 社会责任——以民族情怀为给养的文化记忆内核传承

老字号作为百年老店代表着我国传统商业文化及其精神,是民族工业振兴史歌中不可或缺的文化财富。张裕葡萄酒、鸵鸟墨水厂、中国铅笔厂、都锦生丝织厂等老字号企业,创办初期,都曾怀着实业救国的理想,在国外产品充斥国内市场的挤压下,力排万难,勇于革新,见证了国人自新、自救、自立、自强的执着追求与梦想。

都锦生丝织厂是杭州最为著名的丝织业老字号,创办于1922年,创办者为我国著名民族企业家都锦生。杭州织锦融合了南北织锦技艺的精华,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技艺特点。都锦生从小酷爱美术,先后求学和任教于浙江省甲种工业学校(浙江大学的前身) 机织科。都锦生曾聆听过孙中山先生的演说,对他振兴民族经济的思想影响甚深。他怀着实业救国的理想,努力钻研织锦制作工艺,辞去了学校工作,开办了都锦生丝织厂。该厂生产的丝织风景曾荣获美国费城国际博览会金奖。作为民族工业,抗日战争时期,都锦生坚持抵制日货,后受日本侵略者迫害,英年早逝。周恩来总理在1957年视察都锦生丝织厂时曾指出:“都锦生织锦是中国工艺品中一朵奇葩,是国宝,要保留下去,要后继有人。”如今,都锦生“杭州织锦技艺”被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公司被授予首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创意城市网络“工艺与民间艺术之都”传承基地称号,杭州织锦工艺得以有效传承。

改革开放时期,老字号企业也尽显民族情怀。从民族饮料业的“水淹七军”事件就可一窥端倪。我国的传统民族饮料业有七强之说,即重庆的“天府”可乐、广州的“亚洲”汽水、北京的“北冰洋”饮料、山东的“崂山”可乐、武汉饮料二厂、沈阳的“八王寺”、天津的“山海关”。1993年,美国可口可乐公司进入中国后,以“邀约入股”的商业手段,先拿到营业执照,把“八王寺”清产核资变成他的小股东,再将“八王寺”商标所有权、设备、市场份额、精英骨干等全部资产并入其成立的沈阳合资公司。一夜之间几乎没付出任何代价就吞并了“八王寺”,“八王寺”被迫停产。当时进入中国的两家外资碳酸饮料公司,还利用相似的手法,兼并了其他6家民族碳酸饮料厂,这段历史被业内称为“水淹七军”。“八王寺”及“金铎”商标从此被雪藏将近10年。2003年,困境中的“八王寺”由政府组织进行了全面改制。“八王寺”现任掌舵人李实(化名),曾在美国求学,归国后致力于民族实业,于转制时的困难时期收购了“八王寺”汽水厂。面对破旧不堪的厂房、残缺不全的设备、老弱病残的员工,李实说:“最大的困难并不是这些,而是企业的商标所有权。”他认识到商标是企业复兴的关键问题后,便聘请国内外专业律师团队,经过和可口可乐公司的艰难谈判,耗费近3年的时间和大笔资金,终于通过法律手段要回了商标,使得“八王寺”“名正言顺”。现在李实不仅是“八王寺”的董事长,还于2018年收购了百年酒业老字号“老龙口”,“饮料就喝八王寺,喝酒就买老龙口”,双剑合璧,成就了东北老字号界的一段佳话。

“感情是记忆的坚不可摧的中心。”[8]“身体可以通过形成某种习惯使回忆变得稳固,并且通过强烈情感的力量使回忆得到加强。”[3]创办于清末民初时期的老字号企业,其诞生的历史背景或多或少带有强烈的“实业兴邦”色彩,而后,这种民族情怀上升到了抵抗日本侵略、守护民族实业家园的层面。改革开放后,国际市场竞争压力无处不在,老字号企业面临的品牌之争、产品更迭之争等困难此起彼伏。不同的历史时期,“民族情怀”这种“强烈情感”滋养出了对公众、消费者、经销商等相关群体的高度社会责任感,赋予了老字号企业强大的奋进动力,这也是老字号最珍贵的文化记忆所在,作为记忆的内核,发挥着强烈的凝聚力,具有内部稳定剂的重要功能。

(二) 管理理念——以传承弘扬为牵引的文化记忆渠道唤醒

老字号承载的管理理念及其文化是中华商道的集中展现,是继承和弘扬中华传统商业文明的重要载体。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发展阶段,从“店规”“祖训”到“经营宗旨”“企业文化”,这些管理理念是老字号企业的“软实力”,体现了中国特色经商之道的传承与持续创新。

老北京曾经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头顶马聚源,脚踩内联升,身穿八大祥,腰缠四大恒。”这句口头禅中提到的马聚源、内联升和八大祥都是当年著名的服饰业老字号,代表着相应的身份地位。其中内联升作为鞋业老字号在管理学界是一个典型案例,代表其服务特色的《履中备载》被称为国内最早的客户关系档案,基于服务优势的企业管理模式是其成功的重要因素。《履中备载》主要是内联升用来记录顾客身份、籍贯、官职、靴鞋尺寸、式样和特殊需要(如脚疾或畸形) 等的手册。谁再次买鞋,只要派人告知,便可根据资料按要求迅速做好送去。这不仅为顾客提供了方便,也为想逢迎达官显贵的人士提供了便利。因此,据说光绪年间,一双内联升朝靴价值白银几十两,民国时期,一双缎鞋能卖现洋三元。现在,内联升的产品虽然几经更迭,经营各种布鞋、皮鞋等,但是其顾客资料的管理模式一直延续下来,坚持为每一名定制用户设立专门的档案,不需到店便可购买到一双合脚鞋,其服务特色也成为立店的重要优势。

中国传统药业老字号中杭州胡庆余堂的管理理念是一脉相承,特色鲜明。胡庆余堂的创始人为清末著名红顶商人胡雪岩,他创办胡庆余堂是源于一件小事。据载,当年胡雪岩的妻子生病,他便派人到杭州当时最著名的药房叶种德堂买药,发现有一两味的中药质量较差,便提出调换,但却遭到店家的冷遇,伙计还说:“请你家胡大先生自己开药铺”。胡雪岩听闻后非常愤怒,便决心自己开药店压倒叶种德。开业之际,胡雪岩亲笔书写“戒欺”匾额,上书:“凡百贸易均着不得欺字,药业关系性命,尤为万不可欺。余存心济世,誓不以劣品弋取厚利,惟愿诸君心余之心,采办务真,修制务精,不至欺予以欺世人,是则造福冥冥,谓诸君之善为余谋也可,谓诸君之善自为谋也亦可。”胡庆余堂传承至今,一直将匾额中所书的“采办务真,修制务精”理念作为经营理念,比如制作“局方紫雪丹”金铲银锅必须足斤足两、非典期间坚决不跟风抬价等,成为其兴盛百年的重要原因所在,以“戒欺”文化为主的“胡庆余堂中药文化”也被收录于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中国金融史中“票号”值得一提,而中国首家票号日升昌的创办和兴盛便充分体现了老字号的管理创新。日升昌前身为西裕成颜料作坊,作坊里有一个伙计名叫雷履泰,精明能干、诚实忠厚,深得老板李大全赏识。当时晋商在全国各地做生意的不少,经常会与老家有钱银往来,镖局运费较高,且途中匪霸不断。雷履泰瞅准了总号、各地分号之间存取钱款的商机,便和掌柜共同谋划,于1823年将颜料庄改为“日升昌票号”,专门经营银钱汇兑业务,结束了货币周转需要自身携带或镖局押运的历史,改变了中国金融业的发展方向。而李大全也突破了自东自掌的经营模式,只出资不管理,聘任雷履泰作为经理,全权负责票号经营,从伙计变成掌柜,雷履泰也成为中国最早的“职业经理人”之一,这在当时以家族经营模式为主的老字号中实属少见。

从历史维度可知,管理理念作为“集体”的文化记忆,是老字号发展的重要特点,大多数老字号都立下并坚守着严格的铺规店规,或世袭祖训,如“胡庆余堂”的“采办务真,修制务精”,“同仁堂”的“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创业容易守业难,百年老店的百年积淀,一定有独特的技艺、服务或经营特点,即使在不同的经济社会背景下,属于管理层的组织文化记忆会被不断唤醒与重构,比如内联升《履中备载》这套以顾客为上的经营特色延续了下来,传统管理理念的传承是其屹立于市场的独到之处,也是获取其记忆身份的重要渠道。如今,虽然票号已经取缔,但是雷履泰忍耐、坚毅、果敢和聪慧的品质却为“职业经理人”的发展奠定了思想根基。

虽然文化记忆理论指出了集体记忆关于个体记忆功能论证的缺失,但不可否认的是,集体也可以是文化记忆的主体。在研究老字号的制度、管理、组织文化过程中,我们有必要将“集体”当作记忆的主体进行观望,就会发现老字号作为一个组织,“集体”与“个人”都栖居在自己的过去中,并从中寻找记忆的“只言片语”,从而完成现时的建构。文化的功能记忆是和一个主体相联的,这一主体认为自己是功能记忆的载体或承担主体。群体性的行为主体如国家或民族通过一个功能记忆建构自己,在这个功能记忆中它为自己架设一个特定的过去的建构[9]。

(三) 技术创新——以坚守突破为双驱的文化记忆载体建构

据“老字号”课题组持续进行的两次全国性问卷调查可知,老字号企业竞争优势除了品牌知名度与质量美誉度之外,便是“传统工艺技术”要素。技艺掌握者和操作者是“匠人”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些是企业掌门人,比如很多老字号的掌门人也是技艺的传承人,如“四大名鸡”之一的老字号企业“沟帮子尹家熏鸡”,董事长尹亚茹就是“熏鸡制作技艺”的第三代传承人,数十年来,每个月她都会在专用工作室进行一次秘方配制。有些技艺掌控者为老字号企业的专业技术人员,如“老龙口”的李玉恒,他是国家级非遗项目“老龙口酿酒技艺”的第十一代传承人,至今已经在酒厂工作了40多个年头,“看一眼酒泡,就能判断出酒的度数;用手抓一下,就能知道酒糟的温度。”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已经使他与老龙口融为一体。

技术的传承是发展的根基,但是持续创新和改进才能与时俱进。天津风筝的代表性老字号长清斋(风筝魏) 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创办者魏元泰曾经在天福斋扎彩铺学徒4年,当时魏元泰的长清斋与志远斋、唯心斋、益友斋等扎彩铺一样,所经营的风筝远近闻名,但长清斋的风筝也有其独到之处,比如把风筝的各个单件用木工接榫的工艺技术代替丝线帮儿,用白铁焊管代替禽翎管作插管,制作出的风筝拆装方便,易于携带。魏元泰还钻研出使风筝发声的技艺,“用藤条为弓,两颗细蒲蓬皮条作弦,升空后便发出筝鸣琴响,声音可传达半里左右。”[10]1915年,魏元泰的风筝在美国巴拿马万国博览会获得大奖,长清斋也继而打开了国外销售市场。

面对消费新需求,如今许多的老字号企业将技术和产品革新作为重要战略部署,而实施产品革新的也大都是“技艺的掌控者”,比如“八王寺”的一些技术员、品控员已经在企业服务近40年,质检员每天都要重复品尝数十次新产品。一位老师傅说:“像我们这种干了一辈子流水线的老工人,到社会上已经没啥用了,也只有在面对这些机器的时候,才能让我们找回三十年前那种体面的感觉。”他们为了对得起“体面的感觉”,将几十年的技术力量注入企业的成长之中,在坚守产品质量的同时,凭借饮料市场产品生产的经验,研发出各种口味、各种包装的汽水产品。其中有一个产品是在玻璃瓶装汽水的基础上衍生而出的,那就是专供夜市、大规模餐饮企业的1L装玻璃瓶产品。“玻璃瓶装的汽水喝起来口感更加清爽,也健康”“我从小就喝玻璃瓶的,咱老人儿还是怀念老味道。”这些致力于研发新产品和新包装的老技术工人们将“八王寺”作为自己的“孩子”一样,用尽心思和情怀,也许他们的知识层次无法与公司里其他食品专业的高级研发人才相比,但是他们的坚守是传承与创新的源动力,一定程度上,为公司的产品与技术创新指明了方向。

“人所生活的这个物的世界拥有一个时间索引,这个时间索引和‘当下’一起指向过去的各个层面。”[1]地点、建筑、物品等作为存储记忆,构成了回忆空间。“它们标志了一种过去的生活,这个生活已经被消除、被遗忘了……它们同时也标志了一个回忆的可能性,回忆将在记忆的维度里重新唤醒被时间撕裂和消灭的东西,并且把它们组合在一起,使之获得生命。”[11]记忆的“场所”是过去与现在沟通的重要媒介,无意识的历史存在物在老技术工人、老员工的眼里就是一次次鲜明的沟通记忆活动,他们是基于历时性和共时性双重属性在内的文化记忆的重要媒介。所以,很多老字号企业都将“老物件”(牌匾、加工工具、名人接触过的物件、秘方、书籍) 的搜集和展示作为一项重要工作,不仅仅是对历史的尊重,更是一种历史的回顾,并期望通过这种“回顾”得到更多的员工认同、社会认同,这也是老字号文化记忆建构的重要内容。

同时,从老字号的不同发展状况可知,在唤醒与重构文化记忆模式的过程中,“匠人”的功能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比如同样是鞋业老字号,北京有内联升,沈阳有内金生,前者从官靴到布鞋再到如今的高端定制,走出了一条将传统手工艺与创新“时尚”经营理念贯穿始终的成功之路,而后者虽然曾有辉煌的历史,包括乾隆御笔题字等,如今却已关门倒闭,除了城市动迁的压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产品与经营方式创新不足,不能与时俱进,满足市场需求。可见,社会结构的转型对其功能要素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在新结构新功能这一问题面前,文化会发挥其结构能动性,巩固其“结构遗产”[12]。

三、结论

文化记忆理论认为“记忆是可塑的”。它在一个特殊压力或者特定框架(结构) 下会发生重构。在老字号的发展进程中,“匠人”这一主体成为老字号文化重构的关键要素,直接影响到文化记忆的附加值问题。记忆研究的理论家们常给记忆涂抹上不同的价值色彩,认为记忆是有选择的,这便是基于记忆主体真实性的探讨。就老字号而言,由于记忆主体包括管理、技术、普通员工等层面,难免也会面临特殊性、真实性、稳定性的拷问,“匠人”作为记忆建构的主体,与企业发展命运密切相连,这些主体对于文化记忆的传承与重构也因而具有了一定的约束性、可靠性,使得文化记忆具有了相对较高的附加值。

从历史和现实双重轨迹中不难看出,就老字号而言,文化记忆传承的“关键人物”,即创办者、管理者、技艺掌控者等,都在老字号传承和创新进程中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笔,发挥着重要的结构功能,可以分解为社会责任感为给养的文化记忆内核、以管理理念为牵引的文化记忆渠道、以技术传承与创新为驱动的文化记忆载体三种类型。 (见表1) 通过三种记忆功能之间的交互融合,“匠人效应”辐射到了个人、企业、政府和社会等若干层面,成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

表1 老字号文化记忆建构主体的三种功能类型表

如今,很多老字号企业的技艺、传承活动等被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掌门人、技艺传承者等也就是文中讨论的“匠人”被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老字号企业所处的场所、空间、拥有的物件等也纳入了文物保护的范畴。可以说,老字号基于世代传承的产品、技艺或服务,是具有广泛社会认同和良好信誉的品牌和文化遗产,肩负传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和商业文明的使命与责任。而从我国老字号企业的发展历程中不难看出,每个重要的历史阶段,“匠人”的引领和决策对企业的发展、壮大、复兴都功不可没,在历史的重要节点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断传承与重构着老字号企业的文化记忆,使组织文化、品牌文化、商业智慧等老字号的核心竞争力得以发挥持续优势,是中国传统商业文化中非常重要的结构性遗产。

马林诺夫斯基认为一切文化要素都是在活动着、发生作用着,而且是有效的,“文化,人类的累积的创造物,提高了个人效率的程度和动作的力量。”[3]从集体记忆到文化记忆,从关注文化的共时性到历时性,一定程度上是对文化的功能性进行了逐步地补充或完善。正如阿斯曼所说:文化记忆理论试图关注文化的历时性,即它起到稳定作用和再生产的功能。文化经历着世代交替和历史变迁之后仍然保持一致性,换句话说,能够形成“历时的身份”,这便是当下企业人类学理论中新古典结构功能主义对现代企业进行解读的一个具有实践意义的重要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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