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昕教授运用“治肝六法”治疗妇科疾病探赜※

张雅冬 许 昕

(1.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超声科，北京 100010；2.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妇科，北京 100010)

许昕，主任医师，教授，首都医科大学博士研究生导师、北京中医药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第六、七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许昕教授从事中医妇科临床诊疗工作40余载，拥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及鲜明的学术特色。许昕教授擅于从肝论治妇科疾病，其认为女性生殖疾病虽责之于肾，但肝气疏泄失常为疾病加重难治的重要因素。现将许昕教授灵活运用“治肝六法”治疗妇科疾病相关经验介绍如下。

1 肝之特性与妇科生殖相关

1.1 肝气动而生机立 《素问·至真要大论》记载：“厥阴何也？岐伯曰：两阴交尽也。”交尽，即阴之极尽，阴尽而阳始，为一阳来复之机。肝主风，而风为万物之长。《难经·四十一难》曰：“肝者，东方木也。木者，春也。万物始生，其尚幼小，意无所亲，去太阴尚近，离太阳不远，犹有两心，故有两叶，亦应木叶也。”肝以春生之气，升少阳之火，为万物生长运行之契机[1]。因足厥阴肝经与足少阳肾经互为表里，故《灵枢·阴阳系日月》有言：“肝为阴中之少阳。”因此，肝有体阴用阳之说，以血为体，以气为用，气属阳，血属阴，气主动而升，血主静而藏，肝又可称阴阳并存之脏[2]。气的升降出入谓之气化运动，是自然中生命活动的重要形式。《素问·六微旨大论》云：“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 肝以阴血为本，以疏泄气机为用，肝气的疏泄功能是人体气机正常运转的前提保障，故脏腑相关疾病当以调肝为先[3]。

1.2 肝血充而冲任盛 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调经》中提出：“女子以肝为先天。”肝藏血，主疏泄，具有储藏血液和调节血流、血量的功能[3]。肝经绕阴器、抵少腹，过乳房，上达巅顶，与冲、任、督脉相互连通，肝经及其本脏是参与生殖调节的重要脏器之一。“任脉通，太冲脉盛”(《素问·上古天真论》)是女子月经形成的必要条件。高世栻《医学真传》曰：“盖冲任之血，肝所主也。”肝气条达，肝血充盈，则冲脉盛满，任脉通利，血海藏泄有度，月事正常来潮。妇人以血为本，故肝与妇科疾病息息相关。

1.3 肝脉弦紧则妇病重 弦脉为肝气之脉，许昕教授认为春季脉弦，和缓即为常，失于和缓方为病。对于崩漏患者，脉弦则病进，血不易止。不孕患者，脉弦则天癸至而无用或无序，受孕困难。紧脉比弦脉更甚，指下有如铁丝或绳索紧绷一般，此时患者情绪抑郁，内心纠结焦躁，肝气郁结，气机壅遏，病情往往难愈或进展。崔嘉彦《脉学类编》记载“牢则为冲”，“紧则任脉”，《素问》述“任主胞胎”，紧脉必然会影响生殖功能。

2 治肝六法

肝为将军之官，其性喜条达而恶抑郁，有易郁、易虚、易热、易亢等特点。许昕教授根据肝经的循行规律、肝的生理病理特性、肝与其他四脏的生克制化关系、妇科疾病的特点及四气五味药性，临床独创了“治肝六法”，即辛散疏肝、酸收敛肝、健脾抑肝、清心泻肝、滋肾养肝、荣血柔肝，分述如下。

2.1 辛散疏肝 现代女性工作学习紧张，生活压力较大，易生紧张、抑郁、忿怒等不良情绪，造成肝气郁结，影响正常疏泄功能。《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云：“木郁达之。”肝气兼具向上、向外舒展的特性，对气机的疏通畅达、升降生发都有重要的调节作用，而气为血帅，血液运行有赖于气的升降出入，若气机不畅，可影响血运，日久形成血瘀之证。故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积聚》曰：“初为气结在经，久则血伤入络。”肝气郁滞为特发性高泌乳素血症的核心因素，而肝气郁结，瘀血阻滞冲任，还可引发多种月经病，如月经先后不定期，经行腹痛，甚至形成癥瘕积聚，崩中漏下，或胎元不长[4-5]。当肝郁不舒，条达遏制，用辛散之药以顺其舒展之性[6]。故治法当顺肝之性，以解郁疏肝为先。《素问·脏气法时论》论及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药唯辛能升散生发，通达开郁，走而不守，与肝之性相合。许昕教授根据患者病情证候，又将辛散疏肝分为行气、行血二类。行气常以四逆散、小柴胡汤为主方疏解少阳，开郁行气，选用柴胡、枳壳、夏枯草、青皮、延胡索、香附等疏肝行气；行血常以四物汤合香棱丸加减治疗，选用当归、川芎、泽兰、益母草、郁金等疏肝行血。

2.2 酸收敛肝 《素问·脏气法时论》还提到：“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吴昆在《黄帝内经素问吴注》释曰：“顺其性为补，反其性为泻，肝木喜辛散而恶酸收，故辛为补而酸为泻也。”或补或泻皆是根据肝的特点，顺其升发舒展之性为补，逆其向外发散之性为泻。许昕教授指出，酸为肝之本味，收敛过于升散之肝气，酸甘可以化阴补肝，肝气得肝阴滋柔，升发疏泄而不刚。若肝阴不足，肝气疏泄偏盛，过于耗散，易化火生风，出现经行头痛、乳房胀痛或高血压。故临证常用酸枣仁汤、芍药甘草汤及五味子、山茱萸、乌梅等药物，敛肝凝神，酸甘化阴。许昕教授常用酸枣仁汤治疗围绝经期妇女虚热不寐，亦常用芍药甘草汤加减治疗阴虚肝郁所致胁肋少腹隐痛及小便频急等证。

2.3 健脾抑肝 《尚书·洪范》论及五行曰：“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稼穑作甘。”稼穑，指耕种谷物；甘，代指五谷之香，以养脾胃。《素问·脏气法时论》云：“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张景岳《类经》注曰：“肝为将军之官，其志怒，其气急，急则自伤反为所苦，故宜食甘以缓之，则急者可平，柔能制刚也。”肝以急为苦，肝气急时，一为情志大怒而肝气急升上冲，化风化火；二为肝郁化热，疏泄不及，或暗耗肝体，而致肝血不足，阴虚阳亢。脾土主运化，胃土司受纳，脾升胃降，腐熟水谷精微，化生气血，其功能均依赖肝气疏泄以完成。唐宗海《血证论》言：“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气入胃，全赖肝木之气以疏泄之，而水谷乃化。设肝之清阳不升，则不能疏泄水谷，渗泄中满之证在所不免。”肝失疏泄，易使土气壅困，脾胃呆滞，运化失常，气血生化无力，或水湿停蓄，导致脘腹胀满，伴发月经后期、月经过少、带下过多、经行泄泻诸证。《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谓：“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健脾和胃药可缓肝之急，一则味甘而缓急迫；二则培土以防传变，甘味药物还能濡养脏腑，故当“急食甘以缓之”(《素问·脏气法时论》)。许昕教授常用甘麦大枣汤和中缓急，四君子汤健脾抑肝，配合焦三仙、鸡内金、陈皮或平胃散、半夏厚朴汤等，治疗肝脾不和、肝气犯胃或循经疼痛等病发急迫之证。而对于脾虚湿浊内生，脘腹胀满，带下量多，纳呆者，酌加厚朴、枳壳、佩兰、砂仁以助运化，或清利胃肠，免生阳明浊热。

2.4 清心泻肝法 机体在经络循行上，肝经与胆经相通相合，与心经会于心中。在五行关系中，心为肝之子。在生理状态下，肝木生心火，此乃心之阳气依靠肝胆升发。薛己《薛氏医案》记载：“肝气通则心气和，肝气滞则心气乏。”陈士铎《石室秘录》有言：“肝旺则心亦旺，心旺则火盛。”在病理状态下，二脏关系为母病及子，可见急躁易怒，心烦口苦，目赤，头痛，失眠多梦，口舌生疮，舌红，脉弦。病变日久，可生瘀滞，暗耗营阴，扰及冲任，日久形成癥瘕。《难经·六十九难》提出母子之病治疗原则为：“虚者补其母，实者泻其子。”若急躁易怒，或焦虑抑郁日久，肝气化热化火为实，可清心火以制肝火。许昕教授常用栀子、黄连、竹叶、黄芩、钩藤、珍珠母治疗心肝火旺证，或用丹栀逍遥散疏肝清心，同时健脾，并用桃仁代替牡丹皮，以增强通行血中瘀滞之力。

2.5 滋肾养肝 肝、肾两脏关系密切，二者子母相生，以水涵木。肝肾同居下焦，阴阳二气相通。肝经和肾经在循行上均上贯膈而注胸中，两经还与足太阴脾经交会于三阴交。董仲舒《春秋繁露·五行之义》曰：“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终也。”肝木的疏泄、升发必需依赖肾水的涵养才能正常发挥，肾水的蛰藏功能也需要肝木的疏泄才能开阖有度[7]。故肝、肾二脏，经脉相连，精血互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肝郁而肾亦郁，肾虚而肝亦虚。傅山《傅青主女科·妊娠恶阻》进一步论及：“肝为肾之子，日食母气以舒，一日无津液之养，则肝气迫索，而肾水不能应，则肝益急，肝急则火动而逆也。”故凡肝经有病，必化源于肾。许昕教授治疗妇科疾患时常滋肾养肝，补母脏之虚，而治子脏之急。王肯堂《重订灵兰要览·子嗣》言：“调经首在治肝滋水……慎勿执肝无补法，妄用克伐，宜滋水生肝，乙癸同源之治。”肝阴血易亏而生阳亢之证，此时最忌再伤精血，养益为妥，且攻伐太过还会损伤肝气，影响整个人体气机[8-9]。许昕教授以滋水涵木法治疗肝肾不足、气血亏虚之证，选药谨慎，权衡利弊，避免过于滋腻壅补，妨碍脾胃运化，反不利于肝气疏泄，如用寿胎丸常去阿胶，用熟地黄则配伍陈皮、砂仁。强调补益肾水以平补平调为宜，越是肝火偏胜，越不可盲目温补，常用桑寄生、续断、菟丝子、炒杜仲、女贞子等药，补而不燥、通畅血脉，这些药物皆同入肝肾，走而不守，对于月经后期、月经稀发、闭经患者，不过于滋腻，且药性味平和，对于月经先期、月经过多、崩漏患者，不会助热而伤阴血，尤其适合大剂量或长期使用激素的患者。

2.6 荣血柔肝 肝藏血，阴血专司滋养濡润，是人体脏腑经络四肢百骸的营养物质。《素问·五脏生成论》有云：“肝受血而能视，足受血而能步，掌受血而能握，指受血而能摄。”女性经带胎产乳，气血营阴常有损耗，若摄生不慎或情志异常，更易耗伤阴血，累及肝脏。肝血亏虚，一则不能濡润脏腑孔窍、四肢百骸，出现头晕眼花、夜眠不安、肢麻筋挛等症，或导致肝肾不足，血枯经闭、不孕诸病；二则引起阴阳失衡，气机逆乱，肝阳上亢或虚风内动，出现昏扑、心烦急躁、目赤、月经过多、崩中之患。张介宾《质疑录·论肝无补法》言：“肝藏血，人夜卧则血归于肝，是肝之所以赖养者，血也。肝血虚，则肝火旺；肝火旺者，肝气逆也。肝气逆，则气实，为有余；有余则泻，举世尽曰伐肝，故谓‘肝无补法’。不知肝气有余不可补，补则气滞而不舒，非云血之不可补也。”故补益肝脏着眼于阴血。陈自明《妇人大全良方·卷三·贼风偏枯方论》亦言：“医风先医血，血行风自灭是也。”荣养肝之阴血以柔为和，含以柔克刚之意。许昕教授常用四物汤、养精种玉汤补血生精，荣血柔肝，治疗血虚经少、不孕等，并尤喜用鸡血藤，认为其苦而不燥，温而不烈，可补血活血，调经止痛，为“血分之圣药”[10-11]。

3 临证应用

3.1 舒缓情志 张仲景《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云：“妇人之病，因虚，积冷，结气。”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又云：“女子嗜欲多于丈夫，感病倍于男子，加以慈恋爱憎，嫉妒忧恚，染着坚牢，情不自抑。”妇病难治，故妇科临证时一定要明确情志的重要性。尤其是各种原因致不孕症及复发性流产者，因为此类患者怀孕意愿强烈，更容易在原有不良情绪基础上添加抑郁之情，使治疗难上加难。张介宾《景岳全书· 妇人规·子嗣类》言：“产育由于气血，气血由于情怀，情怀不畅，则冲任不充，冲任不充，则胎孕不受。”许昕教授指出，临床上经常见到一些患者，本来月经很正常，准备生育时却出现了月经紊乱，正是情绪紧张，肝气郁结，疏泄失常，而子宫藏泄无序，经候异常。研究表明，精神紧张可导致输卵管异常蠕动，并导致卵巢排卵障碍[12]，使宫颈黏液分泌异常[13]，从而导致不孕的发生，而复发性流产患者在早孕期所出现的焦虑情绪，亦会影响血清中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水平，从而再次出现流产[14]。许昕教授临诊中始终注重劝慰患者调整心态，学会放松，平和处事，避免过度紧张焦虑，为患者舒缓紧张焦虑情绪。万全《万氏妇人科》中言:“何谓女贵平心定气……稍不如意即忧思怨怒矣，思则气郁，怨则气阻，怒则气上，血随气行，气逆血亦逆，此平心定气为女子第一紧要也。”平和的情绪，良好的心态不仅利于疾病的恢复，还可从根本上防止疾病的发生。

3.2 择法而用 许昕教授将肝之病机概括为二，疏泄太过和疏泄不及，病机形成过程中可因体质、气候、用药之异，而见肝气郁结、心肝火旺、肝阳上亢、肝经湿热、肝肾阴虚、肝脾血虚、肝胃不和、气滞血瘀等证，治疗虽划分六法，但在临证时“治肝六法”可灵活运用，有时一法取效，有时多法兼用，有时序贯连用，有时权衡轻重。如围绝经期出现头晕头痛，面红目赤，脉弦紧者，为阴血不足，肝阳上亢之证，常先以酸收敛肝、潜镇肝阳为法，待证候缓解后再行荣血柔肝之法。张山雷《中风斠诠》曰：“治肝之法，急则定其标，固以镇摄潜阳为先务；而缓则培其本，必以育阴养血为良图。”若患者出现头痛、胃胀、纳呆、月经先期或淋漓不尽，为疏泄太过，肝气犯胃之证，则以健脾抑肝与酸收敛肝法合用施治；或有一证突出，以一法为主，一法为辅。如患者头晕耳鸣，双目干涩，胁肋隐痛，月经量少，阴中干涩，为精血亏虚之证，可用荣血柔肝法为主，滋肾养肝法为辅，益水涵木。

3.3 则时而用 许昕教授谨遵天人合一思想，因人因时因地制宜。刘完素《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妇人胎产论》概括不同年龄女性生理特点为：“妇人童幼天癸未行之间，皆属少阴；天癸既行，皆从厥阴论之；天癸已绝，乃属太阴经也。”故青少年兼顾肾气，以利生殖功能健全；中老年关注脾运，用后天水谷之精补充先天；育龄妇女最应重视肝气，此时肾精已充，月经有序来潮，需借助肝之疏泄协调完成[15]。许昕教授在不同季节用药也会有所侧重，春暖花开之季，肝应春生之气升发，若患者情志抑郁，出现口苦、咽干之症，可适当辛散疏肝；夏季湿热困脾，土壅木郁而肝火偏盛，出现咽痛、衄血、带下量多、大便黏滞不爽，则以清心泻肝或健脾抑肝为治；秋收之季，肃杀主时，燥金克木，肝气不舒，出现头痛、胸闷、脉弦等症，可以酸甘化阴法以应燥令，辅以荣血柔肝；冬季伏藏，出现腰膝痠软、小便频数、脉沉细无力者，宜滋肾、荣血、健脾合用以调肝。

4 典型病例

4.1 不孕症 黄某，28岁，2019-10-25初诊。主诉：月经后期14年，未避孕1年未孕。患者14岁初潮，经周期35～50 d，行经7 d，量中色红，血块少，无腹痛，未诊治。2017年末结婚，2018年10月解除避孕至今未孕，2019年4月于外院监测卵泡及指导同房，未予药物治疗，至今仍未孕，遂来就诊。刻诊：带下量中色白，偶有心烦口干及胸闷气短，纳可，夜眠安，大便畅，日1次，小便调，舌嫩黯，苔白，脉细弦。前次月经(PMP)2019-08-09，末次月经(LMP)2019-10-02。孕1产0(G1P0)，2013年曾行人工流产术。爱人精液常规结果正常。西医诊断：继发性不孕症。中医诊断：断绪；月经后期。辨证：肾虚肝郁，冲任失养。治则：滋肾养肝，健脾抑肝。处方：桑寄生20 g，续断20 g，菟丝子20 g，生白术30 g，党参20 g，茯苓20 g，绿萼梅10 g，炒栀子10 g，路路通10 g，炙甘草6 g。日1剂，水煎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温服，共14剂。后随访，患者于2020年7月29日剖宫产1女，身长51 cm，体质量3.8 kg，母乳喂养。

按：本例患者月经后期病史14年，虽正值“四七”肾气当旺之期，而求子1年不能受孕，可知肾气不足，又见心烦、胸闷气短、脉弦等表现，系因肝气郁结，肝郁则肾亦郁，天癸不得如期泌至，肝郁化火，耗伤阴血，冲任失养加重病情，舌嫩、脉细为兼有脾气不健。故治疗以滋肾养肝，健脾抑肝为法。方中以桑寄生、续断、菟丝子滋肾养肝为主；生白术、党参、茯苓健脾抑肝为辅，达到调补冲任气血之效；并佐以炒栀子清心泻肝；绿萼梅辛散疏肝，路路通祛风活络，使肝气和顺，以助脾肾；炙甘草调和诸药。药证相符而顺利受孕，可谓效如桴鼓。

4.2 复发性流产 佟某，35岁，2020-07-23初诊。主诉：经行头痛10年，月经量少1年余，反复流产3次。患者13岁月经初潮，月经周期30 d，行经5～7 d，量中色红，无血块，无腹痛。2010年出现经行头痛，予中药及针灸治疗后缓解。2018年10月行子宫内膜息肉摘除术后出现月经量少，约为原月经量的1/2，术后因子宫内膜薄而口服戊酸雌二醇片1个周期。2016年8月自然流产，2017年10月生化妊娠，2018年初解除避孕18个月未孕，监测排卵4个周期，卵子质量欠佳，2020年4月再次解除避孕，予中药治疗1个月，2020年7月生化妊娠。现为求进一步治疗来诊。刻诊：带下量少色白，外阴轻痒，偶有急躁易怒、头晕耳鸣及头痛，脱发，阴毛稀疏，纳可，夜眠安，大便畅，日1次，小便调，舌嫩黯，苔白，脉细弦。PMP 2020-06-08，量少色红，无血块，无腹痛，经行头痛[疼痛视觉模拟评分(VAS)7分，服止痛药2片]，LMP 2020-07-13，量中色红，无血块，无腹痛，无痛经，经行头痛(疼痛VAS 6分，服止痛药2片)，经前乳胀。既往于2018年10月行子宫内膜息肉切除术，2017年发现亚临床甲状腺功能减退症，2019年10月行右侧甲状腺切除术。结婚5年，2018年起未避孕18个月未孕，后工具避孕不满6个月，于2020年4月初至今解除避孕。G3P0，不良妊娠史3次，2016年8月孕40+d自然流产，未清宫，2017年10月生化妊娠，2020年7月生化妊娠。2020-03-14查B超示：子宫大小5.1 cm×4.6 cm×3.6 cm，子宫肌壁可见2个低回声结节，较大者位于后壁约1.7 cm×1.2 cm，内膜厚0.5 cm，右卵巢2.4 cm×1.9 cm，左卵巢2.9 cm×1.9 cm，双卵巢内均可探及11～12个卵泡，卵泡直径0.2～0.9 cm，提示子宫多发肌瘤，双卵巢多囊样改变。爱人精液常规及染色体检查正常。西医诊断：复发性流产；子宫多发肌瘤；双卵巢多囊样改变。中医诊断：滑胎；经行头痛；月经过少；癥瘕。辨证：肝肾亏虚，肝郁火旺。治则：滋肾养肝，清心泻肝。处方：生牡蛎30 g，北沙参30 g，鸡血藤30 g，紫河车10 g，续断20 g，桑寄生20 g，椿皮20 g，冬瓜皮30 g，生白术30 g，炒栀子10 g，桃仁10 g，炙甘草6 g。日1剂，水煎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温服。连服中药2个月，2020-09-24复诊，PMP 2020-08-15，LMP 2020-09-15，量少色黯红，无血块，无腹痛，经行头痛(疼痛VAS 2～3分，未服止痛药)，经前基础体温测量(BBT)不典型高温相12 d，现BBT为单相。刻诊：带下量中透明，阴毛稀疏，急躁易怒好转，头痛未作，纳可，夜眠安，大便畅，日1次，小便调，舌嫩黯尖有瘀点，苔薄白，脉弦。处方：北沙参30 g，鸡血藤30 g，续断20 g，桑寄生20 g，椿根皮20 g，菟丝子15 g，紫河车10 g，冬瓜皮30 g，生白术30 g，炒栀子10 g，绿萼梅10 g，桃仁10 g，柴胡10 g，黄芩10 g，川芎3 g，炙甘草6 g。连服中药3个月有余，2020-11-08复诊，连服中药3个月有余，PMP 2020-09-15，LMP 2020-10-15，量少色红，无血块，无腹痛，经行头痛(疼痛VAS 6分，未服止痛药)，经前BBT高温相12 d，现BBT上升8 d。刻诊：带下量少淡黄，耳鸣，鼻干，纳可，夜眠安，大便略溏，日1～2次，小便调，舌嫩黯边红，苔黄，脉沉细弦。处方：北沙参30 g，续断20 g，桑寄生20 g，菟丝子20 g，紫河车10 g，珍珠母30 g，首乌藤15 g，绿萼梅10 g，柴胡10 g，黄芩10 g，黄连5 g，炙甘草6 g。连服中药近5个月，2020-12-18复诊，PMP 2020-10-15，LMP 2020-11-15，现停经33 d，BBT持续高温相17 d，已怀孕。刻诊：带下量中色白，无腰腹痛，乳房胀痛轻，耳鸣、鼻干消失，纳可，夜眠安，大便畅，日1次，小便调，舌嫩黯，苔白，脉细紧。处方：北沙参30 g，续断30 g，桑寄生30 g，菟丝子20 g，紫河车10 g，茯苓20 g，路路通10 g，绿萼梅10 g，柴胡10 g，黄芩10 g，黄连5 g，炙甘草6 g。后随访，患者于2021-08-21足月顺产一男婴，身长49 cm，体质量3.2 kg，母乳喂养。

按：本例患者屡孕屡堕，属于中医肝肾亏虚，冲任胞宫失养，胎元不固。阴精不足，阴不敛阳，虚火则上扰，且患者情绪紧张，工作压力大，亦有肝郁化火之象。故治疗以滋肾养肝，清心泻肝为法。先以桑寄生、续断、紫河车滋补肝肾；生牡蛎、椿皮平肝固冲；考虑正值暑夏之时，故予生白术、冬瓜皮健脾利湿，防止肝气克伐；炒栀子清心泻肝火；北沙参益胃生津；鸡血藤、桃仁活血补血调经；炙甘草调和诸药。经过2个月治疗后，患者肝肾渐足，肝火渐消，经行头痛明显好转。2020-09-24复诊时，患者脉弦明显，故处方以滋肾养肝为法，同时辛散疏肝解郁。2020-11-08复诊时，发现患者肝气偏盛，郁火上攻，头痛复作，故原法基础上加强清心泻肝之力。2020-12-18复诊时已然受孕，故继续滋肾养肝、辛散疏肝以安胎元。终于在第4次怀孕时临床妊娠成功，并顺利产子。

5 小结

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肝风》在论及肝时曰：“其性刚，主动主升，全赖肾水以涵之，血液以濡之，肺金清肃下降之令以平之，中宫敦阜之土气以培之，则刚劲之质得为柔和之体，遂其条达畅茂之性。”许昕教授同样认为，肝胆于人体，是气机运转之枢纽，临证“治肝六法”，可畅气机，解郁结，调气血，益脾肾。肝为厥阴风木，风善行而数变，又为百病之长，肝病变化多端，证候纷杂，但谨守病机，辨明虚实，掌握治法，即可脏腑协调，阴平阳秘，收获良好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