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思
三星堆青铜器的器型与制作技艺十分精湛,尤其是青铜器上的纹饰,堪称中国古代器物纹饰的巅峰,对后来的陶器、玉器乃至其他器物的器型和纹饰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三星堆青铜器主要用于祭祀崇拜仪式,其造型和纹饰相互关联,呈现出独特的审美特征。三星堆青铜器的纹饰主要包括动植物纹和几何纹等,通过多变的线条表达丰富的象征意义。三星堆青铜器纹饰不仅代表了当时精湛的雕刻技艺,而且充分体现了古蜀先民的精神风貌,为研究古蜀美学提供了一个突破口。笔者通过研究三星堆青铜器纹饰的审美内涵,得出这些器物纹饰的内涵超越了祭祀崇拜的单一维度,展现了古蜀先民多元的精神世界,达到了当时青铜艺术的高峰。本文对青铜器纹饰的探讨从青铜礼器、青铜人像、青铜动植物像三个方面切入,对这三类青铜器纹饰的审美特征和审美内涵进行分析,得出青铜礼器是先秦礼制思想下的产物,是连接凡间与天神的媒介;青铜人像反映了古蜀先民的基本面貌;青铜动植物像是与人共存的神灵,呈现出古蜀先民对自然神灵的崇拜。
在先秦时期繁盛多样的青铜系统中,青铜礼器最为突出。由于礼制的逐渐确立,青铜礼器作为先秦礼制思想下的主要产物,用途决定其地位的举足轻重。在祭祀场合和各种祝祷活动中,青铜礼器是连接凡间与天神的媒介,是沟通先人与所崇拜神灵之间的载体,拥有着将古蜀先民的意愿传达给神灵的重要作用。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对“礼”的解释为:“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1]作为敬事神灵的青铜礼器,也因此成为中国青铜器当中极受重视的一类。三星堆青铜礼器的造型纹饰和制作技艺与中原地区一脉相承,并且紧密关联着中原地区的商周文化。
三星堆青铜礼器的铸造水平已较为成熟,纹饰图案趋于稳定,整体风格比较协调。在中原商周青铜器铸造技艺的影响下,三星堆青铜礼器纹饰与中原青铜礼器的纹饰非常相似,多用动物纹、几何纹等纹饰为青铜礼器增添美感。在青铜礼器的肩部、腹部和圈足等部位都分布着精致的纹饰,其中以口部横贯的兽面纹最为典型,为同一时期其他地区青铜礼器中所不常见的纹饰。因此,本小节以兽面纹为例,分析三星堆青铜礼器的纹饰特征。
1. 纹饰风格和谐统一。铸造青铜礼器时,古蜀先民并不是将纹饰进行简单的复制,而是运用“和谐美”的理念,将差异巧妙地熔铸在青铜礼器的纹饰上,既不僵化板滞,又保持器物审美特征的整体和谐统一。以青铜罍、青铜鼎、青铜尊等礼器为例,兽面纹装饰于青铜礼器的腹部和圈足上,两部位纹饰风格协调统一、相映成趣。兽面纹是通过有规律的线条组合,将动物面部特征抽象变形,这一形式可追溯到龙山文化时期的陶器、良渚文化时期的玉器,此后在夏商时期的青铜器上渐渐定型,成为中国青铜器的代表性纹饰。如三星堆青铜尊的颈部,有三道平行的弦纹,正好使兽面纹的主题突出,其腹部和圈足的兽面纹的眼睛和鼻梁形状差异不大,而口部和角部形状会产生细微的变化。青铜礼器上的兽面纹依势赋形,布局巧妙而不失灵动,通过运用凹凸之变、高低之变和强弱之变,使青铜礼器上的兽面纹显示出富有现实生活感和力量感的东西,表现出富有生命暗示和表现力量的美。整体看上去,兽面纹具有行云流水、骨力追风、有柔有刚、方圆适度的特点[2]。
2.纹饰线条劲挺,曲直得宜。线条是纹饰图案的重要构成元素,线条的曲直运用决定了青铜器纹饰审美特征的圆曲或刚直。不同质感与不同粗细的线条,构成了不同的青铜礼器纹饰,青铜尊、青铜罍的肩部大多饰以夔纹,腹部、足部饰以云雷纹等。弯曲线条的运用增强了兽面纹的表现效果,不但使其威力更加凸显,而且使得整体纹饰特征趋于饱满。三星堆青铜罍腹部的兽面纹线条坚挺流利、力量充盈,与青铜尊刚健硬朗的特征相协调。在造型比例上,两者有较大差异,但在纹饰造型、线条质感上神韵相似。
3.纹饰造型狞厉夸张。三星堆青铜礼器的兽面纹造型狞厉夸张,面部对称,中间巨目开张,上部有角,以鼻梁为中线,两侧边上有耳、躯干和足。与中原青铜礼器的兽面纹相比,三星堆青铜礼器兽面纹的口部更为宽阔,横贯面部,这是古蜀先民一贯追求的青铜器艺术铸造风格。兽面横贯的口部,夸张了兽面纹狞厉峥嵘的精神气息,强化了视觉表现力。由此可以推断,三星堆青铜礼器的兽面纹虽然独具地域特色,但也留存了中原兽面纹的普遍特征。与此同时,兽面纹宽阔横贯的口部与青铜人像的阔嘴相似,使三星堆青铜礼器夸张奇谲的审美特征得以协调。
三星堆青铜礼器与中原青铜礼器审美内涵一脉相承,气象庄严肃穆、大气雄浑,古蜀之地特有的神灵崇拜通过青铜礼器纹饰栩栩如生地展现。虽然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礼器数量不及中原多,但整体造型凝重庄严,具有抽象意蕴,映射出古蜀先民崇尚高峻的审美内涵。三星堆青铜礼器纹饰的审美内涵主要体现在以下 3 个方面。
1.庄重浑穆。从青铜礼器的造型上看,稳重、巨型、坚实的特点,恰恰促成了三星堆青铜礼器的崇高感。崇高可以使人对自然、艺术等对象产生震撼、崇敬之情,正如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所言:“我们所称呼为崇高的,就是全然伟大的东西。崇高不存在于自然的事物中,只能在我们的观念里寻找。崇高是一切和它较量的东西都是比它小的东西,仅仅由于能够思维它,证实了一个超越任何感官尺度的心意能力。一切在我们内心引起这类情感的(激起我们的自然力量的威力属于这一类),因此唤作崇高。”[3]在氏族部落之间甚至在与自然激烈的斗争中,一系列行动唤起了古蜀先民的崇高感,展现了生命的精神。三星堆青铜礼器庄重浑穆的审美内涵,使三星堆先民在祭祀神灵和祖先时,崇高感重新投射进三星堆先民的内心,使其对神明、祖先的崇敬之情更加强烈,进而加强了祭祀的效果。
2.意蕴抽象。兽面纹与其他纹饰一样有着丰富的审美内涵。三星堆青铜礼器上的兽面纹融合了不同神兽的特征,吸纳了各种文化底蕴,进而创作出一种兼收并蓄的兽面纹样式。夏商周之前,每个部落的信仰各有不同,对于工匠而言,需要创作出一系列高度抽象的青铜器纹饰,以满足祭祀祈福的需求。这些抽象的纹饰象征和囊括了古蜀先民的各种崇拜,并不是代表某一个或某一类具体的神兽,而是通过放大的双目和口部、简化分布在两侧的躯干等形象,象征一切神兽。因此,古蜀先民在进行祭祀祝祷时,既可以感知、联想自己崇拜的对象,又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慑力。
3.崇尚高峻。三星堆青铜尊整体造型仍然属于中原商周青铜器的范式,但其特殊性在于器型较为高挑,上半部分呈圆柱体,上中下各部分比较明确,四兽头饰于肩部,配以兽面纹饰于腹部。而中原青铜罍的腹部圆鼓,整体造型圆润,其中方棱较少,纹饰线条流转,双耳往往设在肩部。由此可见,三星堆青铜礼器与中原青铜礼器相比,还有一定的独特性。三星堆青铜尊这种高挑的审美特征与三星堆其他青铜器所蕴含的审美内涵别无二致,都体现了古蜀先民崇尚高峻的审美内涵。
在众多青铜器中,青铜人像纹饰偶尔见于人面纹方鼎、人面钺、虎食人卣等器物上,但是作为单一的人像造型出现,在青铜器中则比较少见。三星堆大量的青铜人像可以分为立人像、跪坐人像、人头像、人兽面具、人面像等,这些青铜人像的功能主要用于祭祀崇拜,在内涵上透射出先民的祭祀场景及礼仪。其中青铜人头像、青铜人面像等在我国商周考古史上发现较早,为我们探知古蜀先民的审美意识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这些青铜人像极大程度地夸张变形了真实的人像,而夸张的表现手法使这些人像呈现出神圣庄严的审美内涵。
三星堆青铜人像纹饰主要有 2 种形式:(1)为了突出人像的衣着特点,饰于服装上。(2)以装饰的手法刻画在人像身体的裸露部位。不同特征的纹饰有着不同的审美内涵,这不仅反映了古蜀先民的衣着装扮审美意识,而且展现出古蜀先民在祭祀神灵时的人物场景。三星堆青铜人像纹饰主要有以下 3个特征。
1.衣着纹饰多样。三星堆青铜人像中,可以看清楚人像衣着纹路细部特点的,仅有 10余件,除青铜大立人像的衣着纹饰较为繁复之外,青铜小立人像和跪坐人像衣着纹饰都较为简洁。青铜人像的衣着主要用浮雕技术铸造,共有 4类:(1)青铜大立人像。由于青铜大立人像的身份为大巫师或君主,因此衣着最为华丽精致、典雅庄重,三层服饰通过浮雕手法整齐地刻画。(2)跪坐人像、青铜立人像。极其简约的线条勾勒出对襟长袖衣的轮廓,腰间束带用两道简洁明快的凸弦纹表示。(3)青铜扭头跪坐人像。身着短衣,胸前衣襟交错,腰部束带宽松。(4)喇叭座顶尊跪坐人像。上半身裸露,下半身着短裙,腰带由两条有力量的线条塑造。由此可见,不同造型的青铜人像衣着不同,纹饰各异。或许是有了成熟的设计样式,三星堆青铜人像不同于中原商周时期人们的上衣下裳,具有别具一格的审美特征和地域色彩。
2.图像精雕细琢。三星堆青铜人像的衣着纹饰,往往以着力较轻、精细的线纹进行刻画,而不是以粗犷率意的笔触表现,其中以青铜大立人像礼服上的纹饰最具代表性。青铜大立人像的礼服上饰有四条龙,姿态一致,分布于身体的左侧,前后分别有两条。四条龙昂首张开大口,龙须下垂,两只龙角犀利,两爪紧握,支撑在躯干的两侧,躯干回旋,整条龙的外轮廓大致处于一个方形之内,森然灵威。龙的体形硕大,身躯呈横“S”形,五官、腹部和尾部的纹饰刻画精细,其头顶与背脊所饰的镂空刀形羽翅隐喻其飞行无碍的异能,略昂的头部与上翘内卷的尾部相呼应,构成引而未发的动势和贯注于内的流转之气,体现出充盈的生命力[4]169。
3.效果庄重深邃。出现在三星堆青铜人像面部、手部、足部等裸露部位的纹饰,大大增强了祭祀祝祷仪式中的庄严神秘效果。比如,青铜小立人像两小腿外侧饰以菱形纹,大腿前部饰以卷云纹,足部饰以网状纹,手部握举一些祭祀器具,其身份可能是祭祀的巫觋。出现在青铜人像面部的纹饰,用颜料渲染眼睛,目的在于强化审美效果,抑或是出于祭祀礼仪的目的,传达出一种庄重深邃的审美表现力。眼睛被着重强调,说明有着非同寻常的作用,在古人心目中具有独特的神秘性和威慑力,是人类洞察世界的工具,开启心智的门户。眼睛常常令人感到一种超出其形象本身的无以名状的威力,不少学者认为,眼睛具有令人恐惧、尊神压邪的功能。因此,眼睛成为原始艺术中的普遍形象。眼睛、耳朵被刻意夸张,是古蜀先民渴望通神的精神诉求在行为上的反映,他们试图通过对这些器官外观形象的夸张来达到对其内在功能的强化。如此大的眼睛与耳朵,当然能比常人看得远、听得远,常人所不能看到、听到的世界,正是鬼神出没的神界,而能通于神界的人,只有巫觋[5]。
三星堆青铜人像在面部细节的精雕细琢上超越了中原青铜人像,具有强烈的神秘主义色彩。由于祭祀礼仪的需要,人像的表现效果经过一定的规律化处理,把自身鲜明的个性隐藏在规律化的形象之后,由此产生了神秘陌异的审美内涵,三星堆青铜人像纹饰的审美内涵主要表现在以下 3 个方面。
1.规律化。三星堆青铜人像在某些方面有着“千人一面”的规律。注重人物面部表情的刻画,尤其强调眉毛、眼睛、鼻梁、嘴的刃线,给人以一种神秘的气息。衣着、帽冠、头饰上的纹饰,体现着古蜀先民丰富的想象力和深厚的艺术创造力。铸造青铜器的工匠们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将自己内心的巧思和审美意象,以物质材料为媒介,依据美的规律进行编排组构、赋形寓意,形成艺术审美的结晶。这种艺术创作手法和审美思维的不断巩固定型,使得三星堆青铜人像的某些特征渐渐趋同,呈现出规律化的特征,在体现三星堆青铜铸造技艺已臻于成熟的同时,其整齐划一的表现形式也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增强了祭祀活动的庄严感。
2.多元化。通过对各类青铜人像进行对比,得出这些青铜人像虽然呈现出规律化的特征,但在规律化的基础上又有特殊性。三星堆青铜人像具有厚重的眉毛、大眼睛、高鼻梁、宽口和大耳朵的面部特征,表现出雄伟和庄重、神秘和庄严的原始宗教意味。还有一些青铜人像呈现出光滑流畅的线条和英俊的面貌,脸部轮廓十分柔和,大眼睛和挺立的鼻梁,眉毛和精致的嘴唇使其面部变得优雅和自然,与其他青铜人像完全不同。这种多元化的特征展现了古蜀先民的审美追求,这不仅是他们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而且彰显了他们在青铜铸造方面的一流技能。
3.陌异化。由于夸张和变异,人物和动物元素的整合等原因,三星堆许多青铜人像表现出陌异化的特征。例如,平面浮雕的青铜人面像是将人物和动物元素混合塑造的,其面部表情猛峻、怒目圆睁,两排牙齿裸露在宽口中,一对宽而长的卷曲的角分布在头部两侧,在其额头上的后部分布一对向外卷曲的角。有些动物纹下方也有两个龙头彼此相对,这构成了动物纹的生动形状。“龙”在古人的神话思维中是一种能够自由变化、登天潜渊的复合型神物,具有多重文化隐喻的功能。在巫教文化中,龙与蛇是协助巫师布阵施法、登天通神的重要工具,在传统政治话语中龙又是无上权威的象征符号。商周时期,巴蜀的青铜龙蛇造型是古蜀先民眼中通灵、通神的神圣图像,在其政治和宗教祭祀活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春秋以后,出现在巴蜀铜兵器等器物上的龙蛇图像既有装饰美观、耀武显威之用,也含有崇拜之义[4]170。龙纹勇猛和威严的形象更增添了青铜人面像的陌异化特征,而青铜人面像所体现的陌异化是古蜀先民将经验对象与现实对象分离的结果。古蜀先民对青铜人像的表现方式来自对大自然和宗教的想象力,并以超脱现实的方式表达了这种想象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想象力取代了以前的实体,并以特殊的形象固定,形成了陌异化的效果,延伸了青铜人像本身的功能与内涵。
三星堆青铜器中,有不少将动物和植物作为主题的器物,如青铜鸟类、青铜兽、青铜神树等。这些青铜动植物纹饰别具一格、生动灵活,但它们并不是完全仿造现实生活中的动物和植物来塑造的,而是加入了抽象夸张的手法塑造。三星堆青铜动植物纹饰与中原地区不同,是独立的物体或饰器,而中原地区的青铜动植物纹饰只是附着于器物上进行表达。相较而言,三星堆青铜动植物纹饰更加生动、充满活力,包含了古蜀先民凝聚在宗教仪式中万物有灵的感受,呈现出对自然生灵的崇拜,原始人“灵”的观念最初发生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最常见、影响最大的事物上,而作为人们饮食之源的动植物对人生存的影响是最大的。因此,人们极有可能从动植物身上产生所崇拜的“灵”[6]。
三星堆青铜动植物像纹饰不同于中原青铜动植物纹饰,其精细的工艺和巧妙的组合超过了中原青铜器的铸造水平。就纹饰的类型而言,三星堆青铜动植物像不仅直接继承并应用了中原青铜器上的云纹、雷纹、蟠夔纹等纹饰,而且还出现太阳纹和羽毛纹等新的纹饰。三星堆青铜动植物像纹饰具有以下 2 个特征。
1.具有生命意味。三星堆青铜器擅长使用纹饰图案来展示动物的羽毛和植物的图案特点,从而加强动物和植物造型的艺术表现力,使动物和植物展现出生动的力量。比如,高傲的青铜雄鸡像描绘了雄鸡的各种细节,雄鸡身上的羽毛由直的短线条构成,尾部用长弧线刻画,曲直相映、方圆结合、动静协调。再比如,青铜神树上的龙纹像两个绳索螺旋延伸一样,其前腿和后腿饰有云纹,给人以腾云驾雾之感,增加了龙的动感。龙纹在动物纹当中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因为龙是多种图像的汇合体,又是一些民族的特殊标志物。三星堆对龙崇拜的盛行,以及大量特殊的龙形饰件、纹饰的出现,证明当时的三星堆已经逐渐吸收并融合于龙的传人这个中华民族大系之中[7]。青铜神树的底座上还装饰有许多平滑的云纹,营造出云雾缭绕的感觉,渲染了灵性和神秘的气氛,神圣的树被祥云环绕,充满了生命之气。
2.具有象征意味。三星堆青铜器有两种新纹饰,一是羽毛纹,二是太阳纹,这两种纹饰具有一定的象征意味。在羽毛纹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鸟类”形象所经历的抽象变化。羽毛纹包括鸟首、翼羽和尾羽,鸟的脖子长而直,翼羽相对水平延伸,尾羽平行于翼羽,纹饰简洁且充满活力,静态中富于动感,或凝神静立、振羽欲飞,或翩然翔游。太阳纹可以分为两种,一种为光芒四射的太阳纹,纹饰的中心圆圈代表着太阳,并且光芒散发在它周围的各个方向上,光芒之间的角度通常是相同的;另一种为旋涡形的太阳纹,圆圈为中心,相同形状的几条曲线以相等的间隔围绕着中心圆圈分布,以象征旋转的太阳光线,表现古蜀先民对太阳和光明的渴望。原始羽毛纹和太阳纹的意蕴比来自中原的青铜云雷纹、兽面纹更深厚。学者吴维羲认为:“在三星堆祭祀坑器物的整体语境中,‘鸟’这一符号主要是作为太阳的象征,而在三星堆青铜神树系统的语境中,则完全与祖先崇拜无涉。”[8]173
1.道法自然。古蜀先民将古朴的造型意识整合到铸造青铜器的过程中,这是“道法自然”的渗透,以实现器物造型和纹饰的和谐。因此,三星堆动植物像整体的艺术形象反映了这种非凡的适应性,通过青铜器来呈现动植物的形状,改变动植物不同部位的比例,使它们在源于自然的同时,也渗透着宗教仪式的庄严气质。“道法自然”和“观物取象”的创作思想凝结着一个时代和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而丰富的想象力正是纹饰和其所象征的意蕴之间的桥梁。无论是纹饰本身,抑或其体现的宗教意义,都体现着古蜀先民丰富的想象力。这种想象并非主观臆造,而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感性物态升华,是古蜀先民内在情感的抒发,体现了他们对神灵、自然的感受以及自我认识。在纹饰的创作过程中,以及重新以敬仰的心态面对它们时,都是情感的宣泄和释放的过程[9]。三星堆动植物像纹饰显示了不同的社会风俗和功能下,精神内涵和艺术品位的不同,也展示了青铜动植物像在造型、纹饰和功能契合等方面的审美内涵。
2.沟通天地。三星堆青铜神树的躯干垂直于底座,底座上的树根形三脚架以相等的角度分布,确保了神树的稳定性,基于“地”,青铜神树三层分支之间的距离是相等的,并且具有视觉平衡的基础,三层分支的形状基本相同,中间分支略高且分叉;引向“天”,侧面的两个分支略低,使得整体造型协调。然而,这些分支的形状和角度并不完全一致,所以避免了造型板滞的问题,略有相异的角度增加了枝干的灵动美。青铜神树连接天地,峰耸插云,在古蜀先民的眼中,青铜神树既是与天相接的登天之梯,也是沟通天地人寰的枢纽。神树生于高山,则山、树组合的整体图像,异形同构而强化了其居间天人而灵彻三界的意蕴。因此,就神树而言,山形座拟象山峰,象征着古蜀人的祖庭圣地——岷山。山形座承托神树,表意神树乃神巫往返天上人间之“天梯”[8]172。流美的线条和巨大的体量是青铜神树带给人们最直观的感受,流美的线条在虚处不失于靡弱,巨大的体量也未失于繁杂,这是直线和曲线彼此相映的有机组合。青铜神树也需要立骨,直指向天,直线支撑制作树的骨架,在优美流畅枝干的衬托下,动静相宜、虚实相生。
三星堆文明承袭中原文化并进行了创新发展。笔者以青铜礼器、青铜人像、青铜动植物像为例,诠释了三星堆青铜器纹饰独特的审美特征和审美内涵,对研究先秦时期巴蜀美学思想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是古蜀美学研究的一个突破口。一方面,青铜礼器、青铜人像、青铜动植物像纹饰以丰富多元、夸张的手法表现了古蜀先民蕴藏在青铜器中独特的审美意识,折射出庄严凝重、摄人心魂的祭祀祝祷情景。另一方面,精湛的铸造技艺下,造型和线条的精雕细琢,成为商周时代青铜器纹饰的典范。总而言之,三星堆青铜器纹饰展现了磅礴的气势,表现出古蜀先民在艺术创作中追求奇谲夸张的审美内涵,表达了对自然与祖先的崇拜之情,更凸显了蜀地青铜器纹饰别具一格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