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君
一
蓦然回首之际,他们,消隐在渡口、瓦市、驿路和山径间,成为今人眼中渐去渐远的背影。儒者——这一延续了几千年的特定人群,在今日中国已决然地消失。如同帕夏之于土耳其、僧侣之于印度、鞑靼之于草原、哲人之于希腊、商贾之于以色列一样,儒者是中国几千年来呈现给世界最清晰、最鲜明的形象。
吉安是出大儒的地方,有名有姓的名儒不少。泰和人罗钦顺,正是吉安三千多位进士中的一位。他于弘治六年廷试中探花,一生中规中矩,沉静而多思,持重而稳健。这位活了八十三岁的老人,一生阅历可谓丰富,历经宪宗、孝宗、武宗、世宗四个皇帝。他名头远不如张居正、王阳明甚至海瑞等人响亮。作为不同流派的思想家,他一生的学术主张与王阳明相对立——王阳明是惊世骇俗、狂飙突进的天才式的思想家;他则是中规中矩、中流砥柱的传统派。
如果说激进派总是时代的先锋,其价值在于打破旧有的文化格局,从而激活新的思想,带来新的文化曙光,但有时难免矫枉过正、剑走偏锋的话,保守派则是传统坚执的守望者和维护者,但让人诟病的是可能陷入固化和停滞不前。
作为两种文化形态最典型的代表者,王阳明和罗钦顺,进行了长达半生的辩论。然而,非常有意思的是,罗钦顺在吉安,并非是意见领袖和精神支柱,相反,吉安的文化大本营早已为王阳明所攻陷:吉安学者大部分是王阳明的信徒。黄宗羲说:“阳明一生精神,俱在江右。”江右的王学后进,大部分出自吉安。因此,罗钦顺在吉安,又是孤独的,寂寞的。
其实,早在当世,以至于满清,为罗钦顺正名和鸣不平的大有人在。曾被康熙称为“天下清官第一”的张伯行,在《困知记序》中说:“前代硕儒,巍然在西江者,余干则胡敬斋,泰和则先生。”这里的“先生”是指罗钦顺。张伯行称罗钦顺为“硕儒”,既代表了相当一批知识分子的心声,也符合历史的实情。
罗钦顺,字允升,自号整庵,生于明宪宗成化元年(1465),卒于明世宗嘉靖二十六年(1547)。当其晚年回归桑梓,在吉安泰和西冈乡间,拄杖行于阡陌之上,一种持重、端然的风度让人肃然起敬,乡党们对这个耆老的敬重,有时包含了几分对时间在其身上停滞的神秘之感。因而,高龄的整庵老人,让人联想到宗祠、社庙、古柏。
西冈这个地方,离我们今天闻名遐迩的井冈山相去不过百里,其风景却一点不逊色于后者。只是没有后者险峻和幽深,而多了几分平旷、幽静和葱茏。他曾在一首诗中,说到:“家住西冈地颇幽,房前屋后多平畴。一溪流水去无路,四面青山来入楼。”在《整庵存稿》中,则有更细致的描写:
吾邑澄江之南、石牛山之北为上模里。里中著姓惟曾与罗。曾所居有上下村,吾家居西冈下,相去各半里许,势若鼎足。石牛山为里之镇,比立多秀峰,其南则冈峦重叠,不可胜计;谷中流泉数十道,宛转相会合为一溪,绕山而出。昔人于其稍平处凿渠引水,西行以溉其田。其西有流泉一道来会,遂别为一溪,同为双龙之水。西溪又分为二,其一萦带两村间,再折而出于下村之背以合乎东溪;其一出上村之背,直趋于西冈,小径之水过之,同流里许以与双龙之水合,又曲折北行四五里入于冯岭之江。盖上模之山川形胜如此秀钟灵萃,故两姓世不乏人。
如此写实却诗意横出的画面,饱含着整庵对家乡的深情。
吉安士人,既有“隐士”情怀(这里的环境宜于“灭影深山”,在出世间自我保全),又致力于“明道救世”和“功名事业”。这二者在他们身上仿如一体两面。罗钦顺也不例外。
在其文稿中,有一则写他起废复出时,辞别外舅及内兄,在宽敞的居室内,细流绕砌,把酒言欢,清趣满堂,这时明月东升,“水光益莹,声益清,景尤胜。于是洗盏更酌,子侄辈吹笙鼓琴以侑之,至夜分大醉乃已。……每忆兹堂之胜,未尝不慨然拂衣而往,以数从君游也”。从罗钦顺几欲“拂衣而往”的慨然中,归于田园、林下之志已很直白。很显然,体制性的规定,使得这些金榜题名的士子们,不可能逍遥于体制之外,去过自由、闲适的生活。既入凤林,在享有荣誉的同时,必须扛起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为社稷,为百姓。或者更直白地说,为皇上。
罗钦顺出自一个正统的儒者之家,祖父罗铎、父亲罗用俊,都中过乡试,分别做过县学训导、国子助教,到罗钦顺这一代,三兄弟俱举进士。长钦顺官尚书,次钦德官宪史,次钦忠官大丞。罗钦顺子侄辈五男五女,其中五男均为庠生、国子生,钦德子珵举进士,属于典型的“一门数进士”。在一首献给父亲的诗中,罗钦顺写道:“老父自应多受福,诸儿都幸略成章。”一种幸福感、满足感和自豪感溢于言表。
这样的家族,正是中国传统社会的典范之家。书香门第,恪守本分,孝悌忠信,崇礼知耻,这个被文化深深浸润的“五好家庭”,不仅荫蔽着家族子弟,也深深感染着四邻乡亲,让人羡慕、向往并效仿之。可以想见,罗家在当地受尊敬的程度。在崇尚官本位的传统社会,罗家的社会地位、紫袍冠带,固然让人敬畏和尊重,但真正让人服膺和感佩的却是文化本身,是读书人由内而外生发出来的一种崇高的道德感和以文化人的努力。
这正是罗钦顺穷其一生的事业。虽然他举过进士,当过大官,但他始终将学术作为毕生努力的方向,将孔孟程朱作为自己学习和接近的对象。换言之,圣人事业是他的志向,当官非他的理想。
二
出生于书香门第,又“早以儒冠对紫宸”,罗钦顺一生应该说是完满的、无憾的。这样的“美丽人生”总不如历经坎坷而终名就功成者更吸引人。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即便是小说中的人物也好,著述者也总是报以对主人公深切的同情和祝愿——期望他笔下的人物,“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罗钦顺起点很高,他以一甲第三名的成绩中进士,遂赴京做官,为翰林院编修,数年后又升迁为南京国子监司业。之后,遭遇了一次挫折——因忤宦官刘瑾,被削职,但这样的经历,对于一个传统官僚来说,乃是不可抗拒之因素,再顺畅的官员其仕途也并非尽善尽美。刘瑾被诛后,他很快被重新起用,且一路晋升到吏部尚书。如果不是后来钦顺坚执地辞官不做的话,相信他的仕途远没有到顶。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他所拥有的一切,正是在可梦想的范围之内。要知道,钦顺所亲历的明中期,是个政治昏暗、腐败丛生、危机四伏的时代,多少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在官场逢迎,依然难逃厄运防不胜防地给予一击。凭什么罗钦顺可以做得这么顺风顺水,最后还给脸不要脸地向皇帝“撒娇”说要辞官还乡?甚至历经四任皇帝人事更迭频繁而依然不倒,难免让人质疑他的品质——钦顺是否是那种城府很深、没有立场的“两面派”?
《明儒学案》里记载的两个故事,很能说明他的操守和品质。其一是,武昌有个刘姓官员升迁工部,来向钦顺辞行,钦顺赠之以诗。杨爵、钱绪山等名士都依韵和之,并传到钦顺那里。后来此公下狱。有一天,某士大夫来京,钦顺对他说,刘公升迁时为他写的诗觉得尚欠推敲,没有寄出,刘公入狱后才寄出。杨爵感慨地说,罗钦顺从不以书简结交权贵,却不合时宜地给罪人写诗,此老有浩然之气。其二是,有个南丰儒生李经纶,不满于王阳明和湛甘泉的学说,以理学自负,曾著有《卫道录》。他听说钦顺作《困知记》,与阳明辨心性之异,大喜,便想投靠钦顺,聚集生徒,自立门户,谁知被钦顺拒绝——虽然在学术上不同意王、湛,但罗方自贵重,主张学术争鸣不应有门户之见,更不屑拉帮结派相互诋毁。李经纶多次吃到闭门羹后,转而开始攻击和贬抑钦顺。
罗钦顺的洁身自好、严于操守,就连同为王门学者的黄宗羲都感叹道:“若先生庄一静正,德行如浑金美玉,不愧圣人之徒……”罗钦顺在德行上的自律,既有他持之以恒地修炼、涵养心性的原因,也离不开他从小在家族中受到的熏染——如果我们观察他父亲罗用俊的行为,便可知他的子女将来会如何。钦顺父亲有着清教徒般的精神,“一切世味,泊然无所好,惟酷好观书;然不喜泛滥,六经通鉴之外。则文章正宗,文选古体,韩欧曾文,李杜盛唐诗,及本朝二三大家集而已。”这个家族对读书治学的兴趣,远超过了世间其他的诱惑,因之,与他们仕宦生涯相比,后者总显得黯然失色。还有一点必须说明的是,庐陵古邑,历来崇尚读书,钦顺说:“吾泰和(可以推及整个庐陵)旧称忠义之邦,其民多士,虽不为士业,亦往往通章句……”一种社会风气的形成,离不开整体民众的价值取向。不少地方标榜“崇尚读书”,而庐陵可以说是庶几无愧的。
如果我们注意到钦顺晚年的生活,对其人品会有更清晰的把握:钦顺辞官返乡后,很少和人来往,而是杜绝门徒,一人独居,淡泊自持。居家二十余年,脚不入城市,每天早起穿戴整齐,即到学古楼看书,专心治学。罗钦顺人格如此,让今日陷入于滚滚红尘中的我们汗颜。
罗钦顺是程朱理学的坚定捍卫者。他说:“舍程朱之说而欲求至于孔孟,与希升堂而闭之门者,有以异乎?”在明中期抱着程朱衣钵的并非主流——思想哲学在此时出现了一个大拐弯,学术为之一变。以此而论,罗钦顺显然不合时宜。《明史·儒林传》评价他:“嘉、隆而后,笃信程朱不迁异说者,无复几人矣。”“时天下言学者,不归阳明则归湛若水,坚守程朱者,惟吕柟与罗钦顺。”
抛开学术观点,我对罗钦顺这种不赶时髦,坚持己见的治学精神保有敬意。如果说因家世使然,罗钦顺不出意外地成为一个固守传统、执迷往圣先贤的保守主义者,我倒更倾向于认同钦顺笃信程朱出于一种自觉和真诚的服膺。他从治学伊始,直到“齿发既凋”,对于自己的追求一以贯之,其本身足以让人感佩。
在治学的道路上,罗钦顺虽从没有怀疑过、动摇过对程朱理学的信仰,但也并非没有过困惑。他二十八岁到北京做官,直到三十六岁离京,一度也沉湎于佛学。一日大雪初晴,他步出京城,在郊外一棵大柏树下遇到一位老僧,一番对话后,忽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大彻大悟。老僧乃禅宗高人,一番“话头”,使钦顺差点不能自拔。方此时,钦顺正步入中年,青春的意气风发早为官宦生涯的负累所磨灭,对世事的看法自然不同于年轻时的清澈和单纯,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中年危机。他说自己与僧人柏树对话后,佛家书过目便能迎刃而解,儒家的书反而看不进去了,圣贤之微词奥旨竟不能通。此时的罗钦顺,显然尚未完成从一个士子向哲人的转变。
如他所言,“余……早尝从事章句,不过为利禄谋耳。年几四十,始慨然有志于道,虽已晚,然自谓苟能粗见大意,亦庶几无负此生。”钦顺已经活得够长了,他致力于求道也很早,但他依然觉得自己耽误了许多宝贵时间,可见他对于圣人事业的执着和认真。以钦顺的内向性格,正宜于他苦苦地独自思索哲学,这与王阳明广收门徒,大力弘扬“心学”的“喧哗”截然不同。在精神世界里,罗钦顺是个特立独行者——一个寂寞的圣徒;一个一意孤行自信而虔诚的学生;一个行色匆匆举止怪诞的老叟;一个严厉的父亲和一个谦逊的儿子;一个礼崩乐坏时代的杞人忧天者和独自在方舟中苦苦支撑的救世者。
三
杨花落尽子规啼。一代圣人王阳明南下江西,剿南赣山贼、平宁王之乱,立一世功名。阳明声誉鹊起,心学成一时显学,备受人追捧。史载正德十三年王阳明师还江西,“立社学、举乡约,修濂溪书院,刻《朱子晚年定论》。所至会讲明伦,武夫介士执兵环立,蹑跷担镫之夫千里远至。长揖上坐,一言开寐,终身诚服。风教四被,讫于江表岭峤”。当时盛况,往往是四方来者环阳明之室而居,有时一个僧舍住着几十号人,夜无卧听,歌声达旦,每次讲座围听者不下数百人。在君昏政暗的明中期,王阳明争取学术自由的努力令人称道,其精神用顶天立地来形容并不为过。
作为阳明的同时代人,且同在南京做过官的同僚,钦顺对阳明心学带来的轰动应是耳闻目染的。罗钦顺三十四年的仕宦生涯中,有近一半的时间因为革职、守丧、请假等原因,在泰和乡间度过,辞官回乡后更是在家乡住了二十年,王阳明在江西传播心学以及吉安士人竞相追随心学的风潮,罗钦顺不仅亲见,而且近距离地体验了一种新的学术思想给知识界带来的震撼和狂欢。
在西冈的“学古楼”——正是他回乡省亲时修建的书房——可以眺望赣中这片秀美的山川:三四月份,正是杜鹃花盛开的时节,漫山红白,铺染在青绿鹅黄的枝叶间,潺潺溪流彻夜绕砌,流泉飞瀑在山谷之间制造了自然界最美妙的乐音,山间樵夫的歌声以及乡间小道上渔人哼唱的小调,时常给埋首在书卷中的这位男子带来宛然一笑;秋季是最宜人的季节,不同于北方已现肃杀、悲凉之气,吉安的秋色景致迷人,泰和乡间的田畴已收割完毕,一个个草垛整齐地在地上堆积,这些空余的部分,正好烘托出山间林深树茂,虽已入秋,然树叶仍不凋零,反而呈现出倔强的红黄色,大雁、野鸭、白鹭在天空、林梢、溪边惬意地飞翔、驻足,天空高远,四周的青山显得纯净透明,有一种雨洗过后的淡蓝色。
罗钦顺静享家乡美景,作《困知记》。任继愈对《困知记》的评价很高,他称《困知记》“是一部直接批判王守仁的主观唯心主义的唯物主义哲学著作”。后世学者也认为罗钦顺对程朱理学改造地继承,对“气学”的创建和对佛学的批评,在中国哲学史上有重要地位和影响。《明史·儒林传》说:“钦顺潜心理学,深有得于性命理气之微旨。”钦顺晚年潜心格物致知之学,对格物之学有新的改造,认为格物是格天下之物,不只是格此心,穷理是穷天下事物之理,不只是穷心中之理。主张“资于外求”,达到“通彻无间”、内外合一的境界。
学术总是同源分流,殊途同归。有一次,高攀龙的弟子不解地问:“整庵、阳明俱是儒者,何议论相反?”攀龙回答说:“学问俱有一个脉络,宋之朱、陆亦然。”
罗钦顺与王阳明在学问上的争辩,有些类似南宋朱熹与陆九渊的辩论。罗钦顺和王阳明分别师承了朱熹和陆九渊,并将理学和心学推向一个新境界。在“鹅湖之会”中,陆九渊指斥朱熹的格物致知是“支离事业”,主张体认本心的简易功夫——这一点被王阳明接过来,并进行了更系统和全面的发挥。阳明以“心”化解世界万物,提出“格物即格此心”,他将朱熹以探索外在世界的万事万物之理,内向性向本心作主观精神的舒展与扩张——他要在大地上刻写一个大大的“人”字。这一主张振聋发聩,很能抒发一种“狂者的胸次”。而罗钦顺冷静、清醒和谨慎,他对先贤至圣的学术没有采取激进主义,而是耐心辨析,辩证继承。
罗钦顺不赞成王阳明“格物即格此心”,也不同意王阳明五十岁以后提出的“良知”说,对“良知”和“致良知”可能导致玄禅化深为警惕。认为体悟良知类似于禅学的“顿悟”。在一篇批评陆九渊的文中,他说:“自陆象山有‘六经皆我注脚’之言流及近世,士之好高欲速者,将圣贤经书都作没紧要看了,以为道理但当求之于心,书可不必读,读书亦不必记,已不能苦苦求解。……将坐禅入定去,无复以读书为矣。一言而贻后学无穷之祸,象山其罪首哉。”对陆九渊后世信徒不复专心读书,而坐禅求道心怀忧虑。这与他对王阳明学术的看法相一致。
《困知记》记载了罗钦顺与二十多位学者的讨论。包括与阳明的大弟子——同为泰和人的欧阳德,辩论“良知”。欧阳德被称作“南野(欧阳德)门人半天下”,学术影响很大。与王门师生的激辩,使罗钦顺颇有些堂·吉诃德奋战大风车的意味。
罗钦顺与王阳明的分野在对待朱熹晚年定论上得到了深化。有一次,阳明将自己的论著《朱子晚年定论》和《大学古本》寄给钦顺。钦顺细读之后,发现不少问题,遂提出一些异议。他不满意王阳明擅自删节朱子整理的《大学古本》,而对《朱子晚年定论》的批评则更尖锐。根据王阳明弟子的叙述,此书作于江西,说是朱熹晚年病目静坐,忽然体悟到圣学之渊薮,大悔中年注述害人害己,便告知同志。阳明读后大喜,认为朱子晚年主张与自己相通,说“无意中得此一助”!遂作《朱子晚年定论》。
钦顺指责阳明任意裁剪朱子言论为己服务,没有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而阳明说:“夫道,天下之公道也;学,天下之公学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这种批判意识和自由精神,体现出王阳明作为一代思想巨人,有着怎样的视野和精神高度。
阳明踩着了钦顺敏感的神经。对于这位导师,他毫不动摇地进行了维护——他对程朱发自内心地信服。承认学问不必皆同,但必有优者,必有令天下信服的学说,这就是公理,理之所在,就必须真诚而非虚伪地学习和发扬。比较阳明和钦顺,显然阳明的精神和意识更阔大,学术更具有创新性,因而影响也更大。钦顺则守成一些,温和一些。明中晚期学者的辩论,在五四时期的鲁迅、胡适等人身上也得到回响。
钦顺和阳明是长达半生的论敌,又是彼此惺惺相惜的好友。虽然学术不同,但人格和道义上,却有太多的共性。钦顺对王阳明的才华和精神,给予了最真诚的赞美。他曾写诗称颂阳明的功绩,还欣然在好友给阳明赠诗的合集上作序。阳明父亲王华从南京吏部尚书退休后,在家乡龙泉山盖有一屋,为表达对父亲的孝心,阳明请钦顺为之作文,钦顺遂作《听松轩记》。阳明盛年去世后,钦顺悲痛之余还写了篇《祭大司马王阳明先生文》的祭文,称之“气盖古今,量包湖海”。
两位先儒的人格为后世立下了标杆。
西冈之上,学古楼早已湮灭,而山川平畴、飞瀑流泉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