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歌
陈玉辉大骂高振没一点先兆,在他提议喝下一杯啤酒之前,还对高振大唱赞歌,说高总经理是他一辈子的恩人,他的话说得高振心花怒放。可只是这一杯啤酒下肚之后,他不仅骂了高振是王八犊子,还把高振很多的老底揭了出来,一通乱说,大家拦都拦不住。
这顿酒局原本是张瑞志张罗起来的,当时还是高振亲自点名让陈玉辉参加,说他原来是办公室主任,现在还是主管后勤的副总经理,对于住宅暖气一户一阀的改造最有发言权。
张瑞志退休前是市财政局的副局长,之所以能够搬进T企业的住宅小区路翼园,得益于父亲是这家企业的退休职工。还有一户T企业给父亲的住宅落到了他的名下,当然,如果仅凭父亲的那户普通职工的住宅,是住不进这个处级以上干部才有可能入住的小区,关键是他在二十年前任省直的中央直属企业财政督察处处长,直接负责中直企业的财务审计检查,T企业哪里敢不给张处长面子,他才得以以父亲住宅为借口,堂而皇之地搬入了这个小区。
当年的路翼园在这座城里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很多人都以搬进这里为骄傲。原因当然也缘于这家国有企业当初进入这座城市时,隶属于中央军委,城市的三分之一人口来源于这家企业,T企业是个独立的小社会,基建教育卫生生活文化公检法无所不有。T企业来这里落户时,主要领导最高的行政级别八级,最低是十级,而市里的书记市长都在十一级以下,职工的工资也比地方上的人高出很多。路翼园小区当年占据的地方,是日本侵略时盖的小洋楼,专供将军及高级专家官员居住。随着东北的解放,这家军工性质的企业随着部队进驻到这里,继承了日本曾经的企业生产,那些具有部队军人经历的企业高官们分别搬进了小洋楼。一九五四年后T企业隶属关系归在了国务院下属的部门领导,才逐渐地压缩了行政编制,与地方平起平坐了,但T企业职工仍不改优越的初衷,说起话来牛皮哄哄,与这里独特的方言语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早些年一旦有与方言不同的声音发出,有人会羡慕地问,你是T企业的吧?被问的人一准趾高气扬支棱脖子称老子就是。
路翼园这片区域的小洋楼一直是这座城市的风景,文革期间,即使企业高官们被斗成走资派,造反派们也没敢轻易搬进来,因为他们资历经历与高官们的差距太大,哪个人敢动那个心思?改革开放后,城市和企业居住环境逐步改善,涉及到T企业很多密集地区人口的搬迁,动迁费让开发商搔头,他们对这片稀有人口占据的土地垂涎三尺,却没人敢染指。直到二十年前,T企业来了个不到四十岁的一把手,到这里视察,他叉着腰瞪着眼,一副天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高声说道:“如今职工住宅紧张,这么宽敞的地方为什么还不开发?现在老领导活着的还剩几个,不都是他妈的子女在啃老子的骨头嘛。”他一声令下,将这片区域进行开发,在十几栋小洋楼占据的土地上,建成了二十多栋四层领导干部住宅楼,供企业五百多名处级干部居住。还特别盖起了五栋连体别墅,现职的企业班子成员全部入住进新房。这些楼房都是超干部使用标准面积建筑的,办理房产证却按使用面积计算,如此一来,这里的干部按标准至少要多占二十平米以上的面积,得了实惠的干部们山呼万岁,可怜那些老领导及其家属:活着的,按退离休前的级别分配住房;去世的,占用原住宅的家属只能按动迁户解决。几家欢乐几家愁,一面是高唱赞歌,一面是上访喝冤叫屈,好不热闹。后来这个年轻的总经理下台还被处分,据说与这里一个领导子女有关。
正是当年入住路翼园的干部与职务挂钩,这里成了权贵的象征,随着住房商品化,这里房屋交易一度火热,想购买这里的房子趋之若鹜,价格一路飙升,成为房地产价格的新宠。可随着企业改制,军需物资制造升级改造,企业的光彩不再,精简下岗已属常态,虽然近几年由于东北振兴政策,企业生产多改民用产品,T企业逐渐走出困境,重新发展起来,但当年得房的处级干部多已退休,连那时最小年龄的处级干部陈玉辉再有一年多时间也该退休回家了,那些具有权力和荣耀象征的路翼园,因为原来居住者的大批搬离,加之这种砖混结构房在现代框架结构的住宅挤压下,价位开始走低,剩下的人多属于保有昔日辉煌念想,且又在交易中不愿低价成交的领导,而现在这里的占据者,如小说《围城》中所言“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的那样,多是社会的各领域财产保有者,来这里沾沾昔日企业权贵们的余晖。
路翼园以前采取企业自管的集体供暖,后来企业社会功能属地化,将基建教育卫生生活文化公检法移交给了地方政府,赶上这次城市治污减排,统一由发电厂供暖,需要进行供暖设备改造,每家供暖管道采用一户一阀,不但要收取改造费用,还要按照测量的真实面积进行收费,避免“多吃多占”,那些占足企业便宜的住户们多有意见,外来户在供暖公司几番动员工作下来,人家也不在乎那点钱,马上便达成协议。而这些还未搬离的领导干部们怨声载道,一年要多交不算小数目的取暖费,这对于退休领导来说,不得不斤斤计较,认为这些都是企业的历史遗留问题,应由T企业来负担,如此一来,他们成了这里的钉子户,坚决不向供暖公司妥协。
他们的作法并不耽误供暖公司工程改造的进度,照样轰轰烈烈地“开疆破土”,现在的管道不似过去每家每户互联互通,每户都可连进从楼梯自上而下的主管道单独入户,工程进展很顺利,整个改造基本接近尾声。面对钉子户,供暖公司硬气得很,人家不在乎你级别有多高职务有多大,赚钱是硬道理,张贴告示明确说明“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工程一结束,人家起营拔寨,接续下个工程。
所以才有了这场不同寻常聚会,一起研究对策。
高振曾是T企业的总经理,两年前到点退休回家,当年分房时,他还是个正处级干部,没有能住进连体别墅,他与张瑞志他们同住在处级干部区域。张瑞志毕竟是地方的干部,又在财政局退休,与供暖单位领导有过交往,人家很给面子,说可以缓他们一段时间,想好了解决办法后,再作定夺。当然,张瑞志也有私心,若企业能给这些领导解决费用的话,也就不会差他这一户。
那天参加聚会的除了高振和陈玉辉,还有赵建,另外还有陈玉辉带去的两个管企业基建项目的负责人,气氛一直很融洽。
张瑞志找的是家中档饭店,其时正处三伏天,包房里的空调还不太给力,热度烘托了几个人的气氛,酒喝得大家其乐融融。
饭费本来是张瑞志提出由他本人来结账,还用了一句法律用语,“谁主张谁举证”。两个基建项目负责人说什么也不干,说请几个老领导理所应当,何况陈玉辉还是他们现在的顶头上司。
赵建说话大大咧咧,说:“我不知是来研究这样的事,这些钱算不了什么,不然由我来出工程款,这点餐费谁愿出谁出。”
赵建在路翼园有户房子,但他不住在这里,一直空着,他有自己的庄园和别墅。张瑞志通知他的目的,多少也有个后备方案,准备让他支持赞助一下。
陈玉辉与赵建碰了下杯,说:“现在的赵总谁还能比呀,那是财大气粗啊!可这本应该是企业内部的事,只要一把手同意,从基建费用里出点血算不了什么,打包到某项工程款里,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两个人的话,令在场的人都很兴奋,费用有了着落,肯定要热烈地庆祝一下,难免酒喝得就多,说起陈年旧事不在话下。
赵建说:“我这里房子之所以不卖,就是为了留作纪念,我毕竟在企业工作过,卖过命。”
张瑞志开玩笑,说:“赵总啊,你这是准备作故居吗?可以对外展示你在企业的丰功伟绩。”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想让人指着我家窗户说,你看那是赵建的房子,人家不在乎这点财产,当初若不是我被追究,我哪会有今天。”赵建说话,骄傲地仰着头笑了起来。
“那你应该感谢人家,不然你怎么能辞职下海,你能有现在的辉煌,还不是人家搞你搞得对,成就了你的万世基业。”陈玉辉说。
一直默不作声的高振,阴沉地说:“当时对赵建的问题有些反映也属正常,但若不是有些主要领导过激了,也不会把赵建搞下来,搞进去。”
高振暗示这是主要领导所为,矛头所指是当时负责这事的党委书记廉相超,谁都知道他们搭班子时的矛盾。这让张瑞志诧异,这些领导没有退下来前,说话非常谨慎,可退下后不管不顾,随便透露这样的机密,制造双方的矛盾,引发各种纠葛打架司空见惯。张瑞志的工作与企业人员无利害关系,才与他们每个人相处得不错。
“每个人都他妈的无利不起早,见到机会,还不是像狼见了羊。”赵建却没按照高振的意思顺下来,而是剑走偏锋,话里带有明显的针对意味,大家都不言语了。
张瑞志打破一度静寂的场面,说:“高总毕竟余威尚存,现在的老总哪能不给面子,何况陈总还在位,谁不知道陈总是高总的人,人们都说陈玉辉若没有高总提拔,绝不会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吧,陈总?”
“张局长说得对,那我就敬高总。”陈玉辉脸已涨红,端起杯一饮而尽。
“陈玉辉,今天你又喝了不少酒,你可不要再耍酒疯啊。”赵建笑着讲了陈玉辉酒后的一个笑话。
有一天晚上,陈玉辉喝酒喝多了,到楼下找不到家门了,但他想起了自己老婆的名字,便在楼下高喊他老婆的名字。那时正处炎夏,家家都开着窗户,很多人都扒着窗户看热闹。他没把睡觉的老婆喊醒,他家邻居敲了他家的门,老婆才醒过来,还问邻居什么事?邻居说大哥在楼下喊你呢。他老婆骂着去了阳台,说陈玉辉丢人现眼,陈玉辉嬉皮笑脸地说:“老婆快下来接我,我找不着家门了。”
陈玉辉不满地嚷道:“赵建纯属瞎编,这都是他在微信里看到的。”
现在与之类似的视频在微信里广为传播,不知是赵建编的,还是真有此事。
陈玉辉的老婆很早就买断工龄退休回家,信了佛教,只管诵经念佛,从不管丈夫喝酒的闲事,甚至绯闻。只要老公把钱赚到家,让儿子有个坚强的后盾,万事皆与自己无关。陈玉辉有一个儿子,去法国留学,娶了个法国老婆,定居在国外。没有儿子在家,老婆不愿挪窝,这也是陈玉辉没有搬离路翼园的主要原因。
张瑞志看出陈玉辉不悦,打着圆场,说:“我与陈总家是前后楼,我咋就不知道呢?”
赵建却不予理睬,“你又不是我们单位的人,当然你不知道了。”
高振接过话来,说:“赵建,这你就说得不对,张局长虽然不是咱们单位的人,但胜似咱们单位的人,他在任中企处处长时没少帮咱们。那时的企业资金支出,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出了问题,哪个不是张局长帮咱们化解的,损失倒不说,那会有多少人断送前程啊。”
“你是不是说自己啊。”赵建戏谑高振,说。
高振自知失言,但也没当回事,“现在退休平稳落着陆了,还怕什么,你说那时候谁没点问题,都是在河边走的人,哪个不湿鞋。”
大家哈哈一乐,权作笑谈,到此本该结束了,陈玉辉还觉得余兴未尽,说再来一箱啤酒,大家都说见好就收吧。而陈玉辉一再坚持,反对的声浪便弱了下来。
喝啤酒有个特点就是共同喝上一杯啤酒后,便开始了各自“单挑”,相互敬酒劝酒,这也许是啤酒酒精度数低导致的结果。
陈玉辉与张瑞志喝了一杯啤酒后,又倒了一杯啤酒,说去敬高总,他从自己的座位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绕过张瑞志走向高振。
这时,基建负责人隔着空下来的座位,把手中的酒杯递了过来,与张瑞志碰了杯,两人还没把酒喝进嘴里,那面的陈玉辉就开始高声大骂起高振来了。
刚才良好的气氛急转之下,变得严峻起来,谁也说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纷纷起身来劝架,说刚才还都好好的,怎么还吵起来了。
张瑞志拉住张牙舞爪的陈玉辉,善意地劝说:“玉辉,不怪赵建刚才说你,你是不是又喝多了吧?高总的话你咋还不听啊。”
陈玉辉这个人好喝酒,也容易喝多,喝多后往往都是高振出面呵斥他两句,他会立即收敛。张瑞志本来是想通过这样的话遏制住陈玉辉的放肆,可他疏忽了一点,陈玉辉直接攻击的对象就是高振。
“张局长,你不用劝我,我没喝多,我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陈玉辉的手一指高振,“我做他那么多年的办公室主任,追随着他,鞍前马后的,没少给他办事,他的哪件事不是我出面帮他办的,好事都他妈的算在他身上了,埋汰事就让我顶雷,可他啥时拿我当过人?他把我当成他的家奴一样。”
张瑞志的和事佬没做成,反倒碰了一鼻子灰。
赵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插进话来,“玉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如今的这个副总,还不是人家高总退休前安排给你的。”
张瑞志本以为这样的话会让陈玉辉冷静下来,可没想到陈玉辉的眼睛一瞪,说:“那才不是他妈的他提的,别以为他在常委会上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
“玉辉,这话你可别瞎说,常委会的话哪能随便乱传,你不要受到什么人的鼓动啊。”
赵建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一般,陈玉辉更加高声,“现在那些常委们都退了,还讲什么组织原则,他说什么样的话哪能传不出来?”
随即,陈玉辉喋喋不休地列举他帮高振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气得高振浑身颤抖,骂道:“你个浑蛋,你就是个白眼狼!”
张瑞志觉得再这样下去,将会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他本想让赵建帮助,却看到赵建一脸坏笑,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他只能指挥着陈玉辉不知所措的两个部下,说:“你们陈总喝多了,你们赶紧送他回家。”
张瑞志拉着正在气头上的高振走出包房,在他们身后仍然听见陈玉辉骂骂咧咧地叙说着那些陈年旧事。
出了饭店张瑞志截住一辆出租车,可高振坚持要走回去,张瑞志想到高振的心情不好,需要排解一下,放走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不满地嘟哝着说:“又他妈的遇到一个酒蒙子。”
高振望着开走的出租车,骂道:“操,都他妈的狗眼看人低。”
张瑞志明知这是借出租车司机来表示他对陈玉辉的愤懑,便一语双关地劝说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没想到高振掉过头来,埋怨张瑞志,说:“老张,你今天就不应该组织这个酒局。”
张瑞志心里有些难受,原本想说他不识好人心,而且是他亲自提议让陈玉辉参加的,但想到今天高振遭受到了陈玉辉这么大的打击,不想再让高振怒上加怒,话到嘴边忍了下来。
高振肯定看到张瑞志的脸色,解释说:“老张,你别误会啊,你不在我们企业里工作,我们这些人互相间多有纠葛,以前还碍着工作关系,面子上过得去,现在大多退了休,谁都不在乎谁了,过去的是非便逐渐放大,将以往的矛盾都挑了出来,昔日还能装模作样,现在都他妈撕下脸皮了,你没看这个院里的人陆续搬走了吗?很多人没法碰面,见面如仇人相见,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才搬离这里。”
高振这么一说,张瑞志心里舒坦了些,他确实发现了这种现象的存在。他早听说过这里的人上班前都在猫眼里向外偷窥一下,待走廊没人才会拎包出来。当时张瑞志觉得奇怪,问人家那是什么原因,人家讳莫如深地说,那不都是领导嘛。张瑞志不得要领,继续追问原因。人家不耐烦地告诉他,还不是为了避免碰上同事,不得不寒暄,要是问点闲话,说还是不说。张瑞志听得一头雾水,现在张瑞志才弄明白人家的意思。
高振以前的搭档、企业的党委书记廉相超退下来不久,赶上了过年那天听到了敲门,老伴忙去开门,看到原来办公室的秘书拎着大包小裹站在门前。老伴喜笑颜开,忙着往屋里让人家,可秘书愣愣地看着门框上的门牌号,说这不是什么什么总家啊。秘书说的那个现职总经理住在她家对面,老伴这才明白这哪里是给自己家来送礼,分明是走错了门,气得她狠狠地摔上了门。这件事廉相超的老伴到处去乱说乱骂,搞得世人皆知,搞得那个秘书也灰溜溜地滚出了机关。
张瑞志为了缓和气氛,转移话题,说:“也不知廉书记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高振愤愤地说:“能怎么样?肝癌,没多长时间活头了。”
张瑞志惊讶,“得的是肝癌?”
“就他老婆那张嘴,一天到晚地唠叨,还不肝火旺盛,不得病才怪。”高振说着话,不知被什么绊到了,他踉跄一下,张瑞志忙上去扶了一把,高振站稳后,看了看刚才走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障碍物,觉得晦气,恶声恶气地说:“这人都怎么了,转眼就变成了白眼狼。”
张瑞志知道他是在说陈玉辉,因为陈玉辉是高振一手提拔起来的,才走到今天企业副总的位置上。
那时,高振从机关副职调到隶属T企业下面的一家原料加工基地当主任,那个基地地处偏僻的山区,当年的陈玉辉还只是一名工人。
高振去那里任职,当时认为只是提级过渡一下,可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去就是七年。
在大山里单位基础设施极差,当地农村的情况又是贫穷落后,且距离城区又远,多是靠专用的车辆拉生活物资,要是遇到冰雪洪水灾害,商品食品供应接济不上,虽然通火车,可一天只有一趟。
在这里工作的基本是部队的老职工,年轻人就是他们的子女,他们真就是献了青春献子孙。因为交通不便,当时人们的要求并不高,这里的艰苦生活还都能够接受。
高振从大城市里来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是从部队转业到的这家企业,当了两年的秘书提上了副科长,然后提调到一个部门下面去当科长,这都是当时企业一把手的欣赏,让他过渡一下,然后再重用。可好景不长,很快换了新领导,把他调到这个基地来了,人家说得冠冕堂皇,说是为高振考虑,因为缺少一线工作经验,到基地提个级别,作为后备干部锻炼几年,补足经历,为日后提拔作准备。当时老婆还挺高兴,说虽然孩子还小,去个三年两年,克服一下困难,以后的机会多着呢。可后来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新领导上任后,为了清理一大批前领导任用的干部,才把他调出去的,这么一去就是七年,搞得孩子哭老婆叫,就差没有离婚了。
陈玉辉是办公楼的门卫,高振把床安在办公室里,白天上班,晚上就住在那里,其实整个办公楼只有高振独自住在办公室。
陈玉辉机灵很会“来事”,天天帮助打水,去食堂取饭送饭,天黑了锁上楼门就上楼来过来陪着高振,即使他休班也会过来聊天、下象棋,这让寂寞的高振得到很多的慰藉。正因为如此原因,高振把陈玉辉调到办公室工作。
陈玉辉接父亲的班,只有高中文化,但他爱好文学,文字功夫也还可以,当时只有一点让高振不满意,就是陈玉辉不能喝酒,他只要喝上一口,便满脸通红,谁也不敢再让他多喝,怕他有什么意外。
在上级通知陈玉辉转为一般干部那一天,陈玉辉宴请答谢高振,他还邀请了办公室的主任和其他同志参加。
酒宴开始,陈玉辉本来是倒了一杯饮料,办公室主任把杯中的饮料替他喝了,说:“那可不行,现在有个顺口溜说得好,那叫干不干先套上,洗不洗先泡上,喝不喝先倒上。”
这个当年在酒桌上最为流行的顺口溜,主任借着大家的笑声,顺利地将酒倒进了陈玉辉的酒杯中,待陈玉辉阻拦时,主任又说:“话要说半句,酒要倒满杯,这是规矩。”
“今天请这顿晚餐,是为了感谢高主任对我的提携和栽培。”
陈玉辉站起身,面对着高振,再看那满杯的酒,心里犯怵,手伸向了一边的茶杯,办公室主任却从他手下挪走了茶杯,说:“你要表示诚意,怎么的也该喝酒哇。”
陈玉辉没有办法,只好喝了一口,他的脸瞬间红涨起来。他的杯子还没有放下,办公室主任继续撮弄他,说:“你把这杯酒喝下去吧,这人啊,有了初一,就会有十五。”
这是陈玉辉的顶头上司在说话,不敢不服从,可他真的没有喝过这么多酒,正在犹豫间,高振阻拦,说:“从没看到过陈玉辉喝酒,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
高振的话本是好意,不想却起了反作用,陈玉辉觉得高振在考验自己的勇气,再说他与办公室主任杠上了,坚持要把一杯酒喝下去。喝下去后,大家忙让他坐下喝茶。他坐下来,看到别人往下进行,大家发现他的脸色如先前一样的涨红之外,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明显变化,问他本人也没觉出身体的不适,便鼓励他接着喝酒。那一天他总共喝了三杯多白酒,说话多少有些走板,没人再敢劝他喝了。陈玉辉都喝了那么多,可以想得出别人喝了多少,那一天,是陈玉辉把高振送回到办公楼的办公室,还打了水,沏了茶。
在陈玉辉把这些事料理完毕,准备离开时,高振关照他,让他第二天不必着急来上班,让他醒酒后再过来。可让高振始料不及的是陈玉辉第二天早早就过来了,这让高振很震惊,高振此时觉得头仍沉沉的,还有些难受呢。
高振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陈玉辉,问:“真的没事?”
陈玉辉羞赧地说:“睡觉前有点糊涂,我妈说我要撒尿找不到厕所了,打开立柜门,差一点把尿尿到立柜里面。早晨起来,我妈骂我,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高振边笑边问:“你脑袋不疼?”
陈玉辉摇头。
“不难受?”
陈玉辉仍在摇头。
陈玉辉头一晚喝了那么多的酒,过了一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很难让人理解,也只能用消化吸收快来解释其合理性。
从那以后,高振去哪里喝酒都带着陈玉辉,很多客人常被陈玉辉的假象所迷惑,往往别人喝倒了,他的脸还是那么地红。陈玉辉喝酒没有别的毛病,他的负作用就是喝多了容易惹事,但只要高振呵斥一声,陈玉辉多会醒酒过来。
有一次陈玉辉喝酒骑自行车跌了一跤,把锁骨摔断了,骨头都支棱起来。回到家里,不管谁劝去医院,他就骂谁,家里人拿他实在没办法,只好把高振搬出来,高振一到,没说上三言两语,他乖乖地去了医院。
后来,陈玉辉学中文函授,高振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报的名,获得了大学本科学历。陈玉辉老婆还是高振带他回到企业开会时介绍认识的,然后两人在城市里结婚,安家落户也是高振一手安排的。
高振把陈玉辉提拔成了办公室主任,高振回到T企业的下属公司当总经理时,又把陈玉辉调过来当办公室主任,然后升至副总经理。高振上提为T企业副总,在接替人选上征求他的意见时,他提议让陈玉辉接班,组织干部部门哪能不听高振意见,那阵子高振正红,结果也就没有了悬念。如今陈玉辉亦步亦趋当上了T企业的副总,进入到了T企业领导的核心层。
“没有我哪有他今天。”高振说这话时,两人已经到了高振家楼下,他打开楼门,还不忘恶狠狠地骂了句:“忘恩负义的东西!”
张瑞志安慰说:“你还不了解陈玉辉这个人啊,不喝正好,一喝就多,今天不过是喝多了酒,随便乱说一气,他醒酒后一定会后悔的。”
张瑞志的话丝毫没有改变高振的态度,高振本来进入楼门内,已经虚掩上了门,听到张瑞志的话后,故意往外推了一下,然后,用力拽动门把手,使得门的撞击轰然作响,在楼间回荡。
第二天上午,张瑞志正在书房里看书,被手机突然的铃声打断,来电话的是李云,李云说了昨天陈玉辉惹的事要他帮忙,让他出来,说她在楼下的车里等着他。
张瑞志对老婆说出去一下,老婆看出了张瑞志的异样,问:“谁找你?刚才谁的电话?”
看到老婆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张瑞志支吾着,说:“是李云,昨天的事,陈玉辉找她,让我帮助调解一下。
昨天的事张瑞志回家就对老婆讲了,老婆知道内情,斥责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人家企业的事你少掺和,你就是不听。”
“我还不是为了咱家的那点工程改造费用吗。”张瑞志显得苍白地解释说。
老婆狠狠地翻了他一下白眼,说:“你别说得那么好听,莫非你要趟陈玉辉的浑水吧?要么,咋就那么热心。”
“你又在胡说八道!”张瑞声骂了声,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李云红色的法拉利轿车停在了楼下的门洞口,十分扎眼,李云看到张瑞志走出来,从开着的车窗跟张瑞志打了声招呼。张瑞志打开后车门钻进去前,心虚地向自家窗口张望,看到窗帘抖动了一下。
张瑞志上车后,李云说了句:“去我家的酒店吧。”
其实不用李云说去哪,张瑞志也能猜出他们的目的地。李云与陈玉辉的关系基本是公开的秘密。
李云长得不能说是漂亮,但却十分受端详,眼睛不大,小鼻小嘴,每个脸部器官摆放在一起,那么的合情合理,属于可爱的那一种女人。当年她离婚又下岗,带着个刚满一岁的孩子,生活挺不容易,被逼无奈来到了T企业附近的路南饭店当服务员。饭店是企业下属的车库改造而成,经营没有一点特色。李云当服务员不到一年,饭店便开不下去了,要出兑出去。李云在朋友亲属那里东拼西凑借了钱,勉强把这家饭店兑了下来,可到了饭店按照李云的经营想法准备装修时,她再也筹不到款,万般无奈之下,她去找陈玉辉帮忙。
那时的陈玉辉从基地调到高振领导下的那家公司当办公室主任,高振工作经营有方,风生水起,效益大增,由此招待费巨大,李云之所以接下这家饭店,主要是看到了商机,其中也与陈玉辉有关。
陈玉辉不经常在这家饭店招待客人,主要原因是饭店的店面不大,又没有特色,他每次来吃饭,多是带着一帮朋友过来吃便餐,其目的不言自明,就是奔李云来的,李云这么精明的人,哪能看不出来。
李云的求助,正是陈玉辉巴望的,他不但借钱,还帮助李云设计饭店格局。饭店由此“改朝换代”,原来的中间餐厅被设计成了可以跳舞唱歌的场地,周边有小包厢吃饭可以出来娱乐,每个大包房里都安装了KTV设备,还引进了漂亮的服务员。
路南饭店一开业便十分火爆,从地域上占据了T企业的红利,陈玉辉更是铆足了力气,亲力亲为,把这里作为自己公司的定点饭店,并将企业总部及下属单位介绍到这里来吃饭,新潮的餐饮娱乐一体的方式,吸引到众多的企业领导,加上李云能说会道,尤其有漂亮的女服务员作陪,确实诱惑人,饭店每天都爆满,来这里要提前预订,以至于一座难求。T企业的资金雄厚,为饭店增添了巨大的财富,让李云日进斗金,赚了个盆满钵满。李云对陈玉辉不胜感激,一来二去,自觉自愿地投怀入抱,两人的密切关系成了T企业公开的秘密。
张瑞志刚当上中央直属企业财务监察处处长时,他到T企业检查,企业老总在路南饭店招待他们。当时看饭店的小门脸,张瑞志还面露愠色,认为对方小瞧自己,没把他这个副县处级官员的“豆包当干粮”,可是一进去,便产生别有洞天的感觉,尤其是那些特色服务让张瑞志目不暇接,他也是在那次宴席上认识的陈玉辉。
喝酒开始走的都是敬酒程序,陪企业老总一起过来的是T企业的财务审计处处长,办公室主任一级的领导一圈敬酒之后,大家就熟络了,互相开始推杯换盏,酒酣之际,陈玉辉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包房门口,一看就知道他酒喝多了,他的脸色红得像猪肝似的,趔趔趄趄走进来,随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李云。
老总看到他这样子,玩笑说:“陈玉辉,别闪了脚啊。”
“没啥鸡巴事。”陈玉辉嬉皮笑脸。
“这小子,就是个酒懵子。”老总对陈玉辉爆粗口并没当回事,含笑向张瑞志介绍了两个人,顺便还讲了陈玉辉的喝酒笑话,说他去饭店脱鞋上炕喝酒,酒喝多了下炕穿错了别人的一只鞋,三天后有人提醒才发现不对劲,咋还一只黑一只棕色的,打电话询问,另一个酒蒙子竟然也没有发现穿错了鞋。
李云出面解围,说:“老总,你咋总埋汰老陈啊,他那点酒后的奇闻轶事,你到处给他宣扬,你给他编本书出版呗。”
大家这样说一说,笑一笑,气氛融洽,总经理站起来,一拍陈玉辉肩膀,说:“一会儿我还有事,你陪张处长多喝点。”
张瑞志心知肚明,总经理与张瑞志这些人职务有差别,不便在这里多逗留,陈玉辉的出现,肯定是他有意安排的。
“你放心走吧,我负责把地方领导陪乐呵喽。”陈玉辉挤眉弄眼。
李云对陈玉辉娇嗔道:“你别瞎说话,老总该批评我引诱人家领导下水了。”
总经理笑着警告说:“陈玉辉,你小子老实点。”
李云陪着总经理出了门,顺手掩带上门。
陈玉辉对着已经关上的门,滑稽地挥手,“拜拜,一路走好。”
陈玉辉在大家的推举下,坐到了刚才总经理的座位,他一边让服务员换餐具,一边指着在座的主任处长们,对张瑞志说:“他们都是我的上级领导,让我坐在这个位置,是挖陷阱坑害我哪。”
那些领导嘻嘻哈哈,揶揄他说:“这个位置就你坐下最合适,谁不知道你是这里的老板爹嘛。”
看到张瑞志的懵懂,有领导解释道:“这里饭店的老板是李云,也不能把陈主任称作老板娘啊。”
他这么一解释,反倒让张瑞志糊涂了,“你们说陈主任跟老板是两口子啊,那个女老板可够年轻的了。”
张瑞志不明就里的一句话,惹来了大家的哄堂大笑。
张瑞志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把关系搞错了,有些尴尬。可陈玉辉并不当回事,骂道:“这帮家伙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说我与李云有私情,是我的铁子。”
恰在这时候,李云笑盈盈地进来,对着陈玉辉,问:“又瞎说啥呢?”
陈玉辉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说咱们俩搞破鞋呢。”
大家笑了起来,陈玉辉的这种玩笑对他们来讲,肯定是见怪不怪,随随便便。看得出陈玉辉跟这些领导的关系十分亲近,说话没有芥蒂。
李云只是脸红了红,扭捏了一下,“他就会胡说八道。”
那一次,张瑞志查出的T企业财务问题,本来要罚款一百多万元,最后只罚了十万,用他的话说只是意思了意思。就是那次接触,他对陈玉辉印象深刻,也就是那个时期开始与陈玉辉交往,陈玉辉也是那时提拔成了高振的副手。
随着形势的变化,随着陈玉辉一步步的升迁,现在李云早已经不把餐饮作为她的主要经营,原来那家车库改造出来的饭店,从规模到经营方式都不能适应形势需要,李云在城市的开发区购买了一座三层楼的门市房,开了家大酒店,仍叫路南大酒店。虽然现在T企业没有过去的辉煌,加之纪检要求约束,T企业公款来这里吃饭招待客人的并不多,但以前李云打开了局面,交往的五行八作什么人都有联系,客户并不见少,可她并没把心思放到这里,酒店雇人打理,而她把目光投向了T企业的附加产业上,寻找投资的商机。她把自己的储备金投放到T企业的源头和基本建设单位。T企业的改革,把那些不善经营严重亏损的单位变卖或合资,借助陈玉辉做T企业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帮助她上下协调,成功地将T企业下属的多家单位纳入名下,就连原来陈玉辉接班参加工作的现在谁都不愿意去的那个基地,现在都被李云收购了。
李云今非昔比,是这座城市著名的企业家,还是市政协的常委,她接触的多是达官贵人。她在路翼园价格暴涨时,买了这里的房产,是一楼相连的两户,将两房客厅的中间隔离墙打通贯穿,形成一体。她称自己之所以搬入这里,主要是对T企业的感恩,说吃水不忘打井人。其实她高调入住,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已不是当年见人赔笑三分受气的“活寡妇”,现在确为扬眉吐气,趾高气扬。
李云虽又结了婚,丈夫比她年纪小了十岁,还是追求她到手的,当然他是为了李云的金钱地位而来,这不妨碍她交往其他朋友,凭现在的地位和财富,她有这样的资本。她仍不忘陈玉辉的恩情,与陈玉辉的关系始终如一,这也是陈玉辉没有搬离路翼园的原因之一。
车一直开到了路南大酒店。
两人进了预定的包房,陈玉辉已经点好菜坐在桌前等候,看到张瑞志进来,他站起来,把张瑞志让到主宾席坐下,拿起杯来说:“昨天,小弟多有莽撞,望大哥勿怪。”
张瑞志呵呵一笑,“你的莽撞也不是针对我,有什么怪不怪的?”
“那也应感谢,要不是你横拦竖挡,说不定我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陈玉辉说着端起桌上的杯子,要把酒倒进口中,李云忙出手去拦,但酒已入大半。李云恼怒,说:“你这个人啊,咋还不接受教训啊,喝酒误事。”
陈玉辉顽皮地说:“事总是要出的,误事就误事吧,该死该活屌朝上。”
李云怨怼地用拳捶打了一下陈玉辉,显出一种迷人的娇态。
“高总在回去的路上可没说你什么坏话,说这么多年你没少为他服务,而且说你有工作能力,不然也不会一路提拔你。”张瑞志撒了个谎。
“他对我的恩情我认,没有他,确实没有我陈玉辉的今天。”
“你看看,这不就完了吗,我找时间,张罗高总在一起喝酒,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事了。你走到了企业的副总位置上,还不是人家高总高看你了。”
张瑞志想进一步撮合两人和解,顺嘴说的话,却想起昨天发生冲突的原因,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了,这也再次戳到了陈玉辉的痛点。“提我副总的可不是高总,在常委会上研究提拔我时,他竟然说,一个工人走到现在的处级岗位已经够可以的了,为了企业发展,还是提拔一个研究生科班出身的年轻人吧。”
张瑞志觉得高振还是有头脑的,这种观点符合当前的形势。他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赞赏的意味出来。
陈玉辉肯定捕捉到了他这种表情,才觉得说得过了头,忙掩饰说:“这倒没什么,关键是他说我喝酒就会耽误事儿,这些与提拔有什么关系?何况这么多年,他高振凭着我喝酒,替他解决了多少问题,不是我喝酒,他现在这老总又是从哪里来的?”
张瑞志联想到昨天陈玉辉喝多了说的那些话,确实觉得有些事与陈玉辉的帮助分不开,但陈玉辉喝酒确实误事,他的喝酒笑话,很多都成了T企业的段子。
李云看出张瑞志的心思,一脸不满,埋怨说:“张局,陈玉辉值班出来咱们一起喝酒那天,你应该送陈玉辉回家,你当时可是答应我的。”
“哪一天啊?”张瑞志懵懂地问。
“就是在半年前的那一次,他晚上约你出来,你还说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陈总半夜打电话。”李云比画着说。
张瑞志猛地回想起来,陈玉辉打电话那天都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了,陈玉辉接待客人应酬喝多后,又找了家烧烤店,开辟了第二战场,打电话叫张瑞志过去。张瑞志经常参加他的活动,因为他们不在一个单位,工作和生活轨迹没有什么交叉,接触起来没有什么忌讳。
那一晚除了陈玉辉接待的客人,李云也在场,张瑞志到时,他们已经在烧烤店吃得差不多了。陈玉辉把张瑞志介绍给了客人后,便对客人称赞烧烤是本市的特色,那几年外界对本市的评价,轻工业是歌厅,重工业是烧烤。
陈玉辉这么一说,勾起了已经醉酒客人的另一种兴趣,几个人嚷着要去唱歌。
李云到服务台给陈玉辉结了账,然后又从包里掏了厚厚的一叠钱,偷偷塞进陈玉辉衣兜里,她对刚刚到来还未喝一口酒的张瑞志说:“他就这德性,来好朋友总要一条龙服务。现在企业哪有这笔钱招待他们消费呀,只有靠我来处理。”
李云向正准备上出租车的张瑞志特意嘱咐说:“今天陈玉辉是值班领导,别让他再回班上去了,结束活动后,你直接送他回家。”
张瑞志满口答应了李云,可是到了歌厅,时间待得过长,张瑞志老婆来电话让他回家,张瑞志只好告辞,他早把李云的吩咐忘得一干二净了。
想到这里,张瑞志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老婆来电话催促我回家,他们唱歌还没结束,我不想扰了他们的兴致,就先走了。”
李云不满地说:“你知道唱歌后,他把人家送到宾馆,又干了什么?”
陈玉辉连忙出面制止,“李云,你别说了,多丢人啊。”
李云不理陈玉辉,接着说:“他回到机关,带着值班人员下去查岗了。”
张瑞志先是把事想歪了,以为他去做违法乱纪的事呢,可李云说出去查岗的事,让张瑞志忍俊不禁,哑然失笑。
陈玉辉查岗的事在T企业里已经成为了笑谈,张瑞志与赵建在一起喝酒时,赵建在酒桌上也曾当作笑料讲给大家。
陈玉辉醉醺醺地下达命令,要求各部门值班人员十分钟后到楼前集合,他还喊了稍息立正的口令,然后坐着面包出发,他要检查的地方却是原来归他们企业管过的第三医院。值班秘书置疑他说人家医院早就属地化归地方领导了。他手一摆,咱们不是去检查他们,我是让你们学习一下人家医生都是怎么值班的。
秘书跟他这个喝醉了酒的领导无法解释,只好去了第三医院。
虽然医院属地化,可T企业医疗保健的定点医院还设立在这家医院,有很多人认识陈玉辉,看他带着一帮人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可听说来看值班情况,让人诧异。一见他酒气醺天,没人敢阻拦,搅得那些已经睡下的大夫护士们慌忙出来迎接,最可笑的是他们还把一对正在床上“做功课”的大夫护士抓了个现行。
折腾了大半宿才回来,第二天一上班,医院院长把状告到了企业一把手那里,待秘书把还在呼呼大睡的陈玉辉叫醒,到了总经理那里,总经理责问他晚上都干了什么,他回答说在睡觉哇。
“是在睡觉吗?”总经理狡黠地审视着他。
陈玉辉咧嘴笑着说:“对了,昨晚我做了个梦,说是去医院查岗,还抓了医院的一对狗男女,他们正在床上造小孩呢。”
他的话让一把手哭笑不得。陈玉辉的这个笑话轰动不小,企业上下几乎都知道。张瑞志在酒桌上也曾当作笑料讲给别人听,他从没想到这件事的发生竟然与自己有关。
张瑞志赶紧道歉,“这事整的,责任在我,那天我要是把他送回家,也不至于让陈总丢人现眼。”
李云气呼呼地说:“他呀,丢大脸了,人家医院一直纠缠不休,是我找到他们院长,才把事情平息下来。”
“不就是喝酒喝多了吗,这医院也真是的。”
“哪呀,那个床上抓到的大夫,就是院长的儿子,人家不说自家的毛病,只说陈玉辉喝酒多了瞎胡扯,给医院抹黑。”
陈玉辉拉过张瑞志,说,“算了,别说那事了,还说昨晚吧,张兄,我还得托你帮我跟高总解释一下,当时确实是喝多了,胡言乱语。”
李云说:“我一直都对陈玉辉说,咱们院里这几户人家的工程款,我给掏钱不就完事了,何必整得鸡飞狗跳的。”
陈玉辉不高兴了,“凭啥呀,这是T企业的遗留问题,你掏这笔钱,没人说你好,你不记得那些老娘们背后说你闲话的时候了,花了你的钱,也会说是从他们老爷们身上赚来的。”
李云打断陈玉辉的话,说:“行了,别瞎说了,还是吃菜喝酒吧。”
“有昨天的酒垫底,喝不动了。”张瑞志勉强地喝了一口酒。
陈玉辉随了一口酒,说:“我还在职,又管这摊,让T企业掏这笔钱,其实不难,只是涉及到我自己,现在这形势下,会有人说是什么假公济私,哪像过去那么随便。要是没有高总参与,我真的无法跟老总开这个口。”
李云一指陈玉辉,对张瑞志说:“要不是他喝多了,哪能把人家高总得罪了?醒酒后,他悔死了,张局长,你好好开导开导他。”
陈玉辉却不以为然地说:“要说得罪高振这个人啊,他是不会再原谅我的,我知道当年提他的内情,若是赵建知道了,会恨死我的。”
陈玉辉讲起提拔高振当T企业副总经理的前因后果。原定提拔的是赵建,可是信息不知怎么泄露的,上下机关纪委检察院反贪局都收到揭发赵建的上告信,几个部门出手一查,证据确凿,随后这个副总经理的位置被高振给顶上了。
“我最清楚不过了,这个幕后黑手其实就是高振。”陈玉辉喝口酒,“你们都知道高振怎么对待提拔他做总经理的老书记廉相超的吧?他上面有人,就是当初给人家当秘书的老领导当了上级一把手,高振找到人家,在老领导的指示下,上级干部部门考查他,要把他提为老总。从副职到正职,论资格论能力他都比不了班子里的其他人,班子成员几乎没人同意他,下面的民意测评也不行,要不是当时做书记的廉相超坚持推荐,哪有他的今天?”
“我听廉书记说过,当时高振当副经理时对他百依百顺,推荐他时,他还对廉书记表示说,自己年纪小,上来后将为书记服务。”李云适时地加入了进来。
“都是假话,上来不久便恩将仇报,两人搭班子开始产生矛盾,那时开会就像小孩子闹着玩似的,一上会就打架,吵得不可开交,随后他通过上面的那个领导让廉书记退居二线。”
陈玉辉那时正在当办公室主任,最清楚廉相超与高振的矛盾。张瑞志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开玩笑岔开话题,说:“过去那些陈年往事不堪回首,用《智取威虎山》中的台词来说,‘八年了,别提它了’。”
陈玉辉露出一丝微笑:“张局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李云若有所思,“人对人无非就是两种情况,要么一好百好,要么就百好无一不好。”
张瑞志那天回家后,又挨了老伴一顿骂,嫌他出去的时间长了。老伴不听他解释,不屑地说:“你们男人的心思我还不清楚?还不是被李云勾了魂。”
张瑞志每遇到与老伴闹矛盾时,总要用嬉闹方式化解矛盾,“你说这年轻时吧,有贼心没贼胆,到了我这把年纪,有贼胆了,可贼心没了。”
两天后的中午,正在午睡的张瑞志被女人的吵架声闹醒,看到老婆躲在卧室的窗帘后面偷偷地瞧热闹。
夏天很热,家家户户开着窗户,吵架的声音贯穿进来,声声入耳。
打架的起因是高振孩子的车堵了李云车库,她的车出不来,按了高振家的门铃,让高振家的车让一让,孩子下来把车开走后,高振老婆拦在车门前与李云吵嘴。
张瑞志起身,要去拨开窗帘看得更清楚,被老婆拦住,说:“别打开,别人家也都躲在窗户看热闹呢。”
“应该下去劝劝,多大个事啊。”张瑞志说。
“你少去惹麻烦,这哪是就事论事,这是借机找事。”
路翼园盖楼时,还没有哪一家有车,没人考虑车库的问题。与高振家住宅楼连接的里侧拐角处盖了一栋办公楼,是T企业下属的房产建筑开发公司的办公地点,在一楼有两个小车车库,用来停放单位的办公用车。后来这家公司因属地移交给地方区政府,加之扩大业务,搬离了这里,楼上的办公区域租给路翼园的物业管理部门,所以车库一直都空着。
近年的汽车制造业发展迅速,一时间几乎家家都有了私家车,如此一来地皮十分紧张,就连原来的绿化草地都改成了车位,但仍不能满足停车的需要。
很多人惦记过这两个车库,但沟通过后换来的是拒绝。高振与开发公司总经理探讨过,他认为自己曾经是人家上级领导,总会给自己点面子,拿下一个车库不成问题。
这就要说明高振没有搬离路翼园的原因。
在路翼园分房时,高振还是个正处级干部,得到的是与张瑞志对面的二层楼住房,当他提拔成T企业副总时,住房制度改革,路翼园的住房变成了商品房。赶上他家对面屋的领导,上调去北京总部工作,急着卖房。那时刚刚改制,房价并不高,他通过手中的权力,以自己没有达到相应的级别标准为由,购房款公私各半,将这套住宅留了下来,并进行了改造,将中间隔断处贯通成为一个整体,他家的面积超出张瑞志家的一倍,他哪里舍得搬离这么大面积的住宅。当年,有人向上级告状,说他住房面积超标,上级来人调查,最后不了了之。因为住在这里的干部哪个都超标,严格追究起来,谁都得不到好处,大家惺惺相惜,高振在班子里做个检讨,走走形式,法不责众,下不为例了。
高振本人不会开车,自己也没有车,可是儿子有车,儿子有车不是关键,人家房子不在这个院里,人家是新买的楼,有车库。儿子的楼和车库都是高振掏的腰包,主要是那个漂亮的儿媳妇提出,如果没有这些条件,人家不进他家的门。儿子结婚一下子掏空了父亲的积蓄,他退休回家后,收入严重缩水,这么大的房子需要他供养,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计较取暖设备的改造费。他想把车库买下来,盘算着兑给别人或是像老伴所说开个小卖部,虽然他反对过,觉得自己的家属开小卖部太丢分,但还是想先盘下来,再作打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开发公司总经理偏不给他面子,客观理由说了一大堆,还用公有财产搪塞高振。高振不买账,因为这个开发公司剥离出T企业时,高振是T企业的总经理,对这个车库的产权一清二楚,车库早就成了这个总经理的私有财产。他正是基于这一点,才找到人家,但他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你现在已经不是人家的领导了,再拿大屁股压人不好使,人家只认钱不认人,总经理说面子可以给你,但出的价钱一分不能少。高振不能认同的就是对方给出的价格,最后只能知难而退。
当时刚刚搬进这个小区的李云从陈玉辉那里听说了高振购买车库的消息,原来大家都认为这是公有财产,高振与这个总经理的交易举动,等于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李云二话没说,带着一兜子现金,直奔那个总经理办公室,她跟总经理再熟识不过了,搞开发的哪个没有社会活动?他也是李云经营饭店的常客。李云把钱摔到办公桌上,没怎么讨价还价,就把两个车库拿到手了。
这两个车库足以让路翼园的人眼热,每天看着李云与丈夫的两台豪车出入,哪能不使原本就不满的高振两口子心生妒忌,借机找茬吵架。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李云丈夫下来劝解,让李云少说两句,然后去劝拦在车门前的高振老婆。高振老婆不为所动,故意高声叫喊道:“现在哪还有什么道德伦理,跟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都他妈的天地一家春了,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谁都听得出来,她的话暗指陈玉辉,不知怎么搞的,那天陈玉辉大骂高振的事已传遍了路翼园,当时知道这件事也就是吃饭的这几个人,张瑞志觉得肯定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为之。
高振老婆撒泼殃及池鱼,不只是伤害到李云丈夫,还牵扯到了陈玉辉那里,直指李云与陈玉辉有一腿,可她丈夫对这一点从不在乎,一直还跟陈玉辉保持良好的关系,高振老婆挑唆并不起作用。
两人僵持着,互不相让。
“你们这是在干吗,欺负人家李云是老实人,是不?”突然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这声音不用猜,听得出是廉相超老伴,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在院里故意这样有针对性地高声叫嚷过,这声音院里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阿姨,是不是我廉叔等急了?我这不也是干着急,走不出去吗?”李云柔声地解释。
廉相超老婆乜斜着高振老婆,挑衅道:“怪不得我家老头子在家等了这么半天,原来这还有个挡路狗啊,人家说好狗还不挡路呢。”
高振老婆脸憋得通红,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廉相超老婆故意对着空旷的楼间,高声说:“都是些什么混账东西啊,我家老头子为企业出生入死一辈子,老头子要去医院,跟办公室要个车都不给出,不是那个时候,你们一个个溜须拍马,成天往我家里跑的时候了?要么,我都给你们揭露揭露?看看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要说咱们这个院还就是李云最有良心,人家怎么就对不起你们了,也不看看你们的老爷们都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廉相超老婆一参与进来,高振马上就出现了,拉着老婆往自家的楼洞里走,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廉相超老婆掐着腰,指着两人的背影,骂道:“背信弃义的狗人!”
“阿姨别多说了,廉叔该等急了。”李云一边劝说一边打开车门,让廉相超老婆坐了进去。
廉相超老婆进车门前,还不忘高声大喊:“我家老头子就是要坐李云家的豪车,好好风光风光,气死你们这帮势利小人。”
星期六,供暖改造工程正式开工。这不是T企业出资,而是赵建拿的钱。那天陈玉辉大骂高振后,不仅院里的人知道,就连T企业的领导层也都听说了,陈玉辉无法再向领导说明,原计划由T企业投资供暖改造工程只能搁置下来。
赵建将开工仪式搞得有点招摇,他故意向T企业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以弥补没能进入企业领导层的缺憾。
路翼园有一片空敞地,处在高振家那栋楼的楼头,依在楼头一侧就势搭了个台子,还在上面摆放了花篮。在楼墙上拉起横幅,写着“路翼园T企业职工住房供暖设施改造开工典礼”。配套安装了音响设备,先是放音乐,声音搞得挺大,整个院子都听得到,很多人听到巨大的声响,跑过来看热闹。
张瑞志与老婆是被赵建公司的人专门请出来,当然,T企业这些用户是赵建提前通知来支持他的活动,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虽然高振没有过来,可高振老婆还是出来凑人数。
这时人群中有人说:“来了,来了。”
张瑞志扭头去看,见有五个陌生人,都穿着职业装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查看楼头处的楼号。张瑞志原以为赵建请来的剪彩嘉宾呢,可这几个人却都不认识。
五人随即走向这里,对热闹场面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他们拐进这座楼,认真查看楼洞的门牌号,在高振住的门洞前停了下来,高振老婆看到陌生人按的是自家门铃,马上引起了她的警觉,她忙跑了过去,问道:“你们找谁?”
几个人愣了一下,都不说话,其中一个人打量了一下高振老婆,说:“我们来找高振。”
高振老婆紧张地问:“你们是谁?干吗?”
那个人肯定是五个人中负责的,他已经猜出眼前这个女人与高振的关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我们从北京来,找高总了解一些情况。”
“那就请进屋吧。”高振老婆打开了门洞的铁门,让几个人进了门楼。
赵建与嘉宾恰在此时到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随即开工典礼开始,那个取暖改造施工的总经理参加仪式并讲话,然后物业经理讲话,主要是表示对赵建的感谢。
几个人剪彩后,赵建一声令下,鞭炮齐鸣,热热闹闹,让人感到滑稽。
仪式结束后,赵建用话筒对大家说,一会儿公司过来两辆大巴车,带着参加活动的用户去李云的酒店喝酒。赵建走下典礼台,还特意到张瑞志身边,让他无论如何也要随车去酒店。
等车的人们无聊地聊着天说着话,突然听到了楼上高振老婆的哭声,声音不是很大,但那种压抑的哭声足以让楼下的每个人听得清楚,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时楼下的大门洞开,高振铁青着脸,跟随着那几个陌生人走了出来,看到大家投来关切的目光,他忙低下头去,在负责人的引领下,快步地走向了悄然出现在楼门前的一辆面包车。中间的车门打开后,高振上车的一瞬,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倒在了打开的车门边,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他弄进了车里,随即关上了车门,面包车迅速地驶离了狭窄楼间人们的视线。
大家各有猜测,陈玉辉突然说了句:“不会是纪委的人吧?”
正在热烈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辆大巴车只拉上了二十几个人,很多人像张瑞志老婆那样,不好意思去凑热闹,张瑞志以为这些人不能坐满预订的酒席,他了解赵建,在花费上他一向大手大脚,从不吝啬,他怕赵建失望。可到了酒店,大出他所料,在酒店婚宴大厅六个大桌差不多坐满了人,去的都是原来T企业退休的领导干部,这些多是从路翼园搬出去的,还有两张空桌,正好让刚到的人和陆续赶来的人占据。
廉相超早已坐在中间那桌主座席上,赵建请张瑞志和已经先到这里忙碌的陈玉辉分别坐在廉相超两边。廉相超虽带着病容,但精神看上去不错。
张瑞志看到满席的前T企业的领导,谦让说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不合适,还没等赵建说话,廉相超手伸过来,拉着他坐了下来,“张局长是政府官员,过去没少帮我们,你坐在这里名正言顺。”
李云作为主持人,站在台上,拿着话筒,朗声道:“今天是赵建出资为路翼园的T企业用户进行供暖设备改造,并且又在本人名下的酒店设宴招待各位,对此我们表示感谢,下面请赵总上台讲话。”
赵建在掌声中走上台来,拿过李云递来的话筒开始讲话,“我赵建是个戴罪之人,今天还能得到这么多人捧场,若能给我面子多喝几杯酒,我简直就是受惊若宠了。”
赵建的话引来台下一片哄笑,在赵建的倡议下,人们纷纷拿起杯来响应,赵建宣布宴会开始。
赵建首先来到廉相超面前敬酒。
赵建当初在准备提拔T企业副总经理时,有人告他经济犯罪,主要是小金库的事,那时哪个公司都有小金库,谁还不用小金库的钱来支付一些个人或说不清楚的费用。赵建没怎么当回事,可检察院突然把他逮捕了。
当时,廉相超刚调任到这里当党委书记,公检法机构还没有属地移交出去呢,所以他廉相超找到检察院院长,让他们对赵建高抬贵手。检察院院长还在T企业领导下呢,哪能不给廉书记这个面子。加之赵建贪污的款项不高,最后免于刑事责任,给予留党察看一年,行政降为正科级的处分。
赵建一气之下,辞去了公职,利用已有资源,把原来公司的大部分生意抢到自己手中,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经营规模越来越大,在座的一些退休下来的很多处级干部都到他那里谋职,他成了T企业人人都尊敬的对象。
赵建端着酒杯,对廉相超说:“廉书记是我的恩人,我永生都不能忘记。”
廉相超说:“可别这么说,是你小子有能耐呀,现在都说你是企业第二个集团,你用的这些人,正职的在你那里是副处,副处的都按科级使用,你比我都牛。”
赵建毕恭毕敬地说:“老领导,你这是在骂我啊,这些人都是行政干部,不能让他们管业务,我主要请他们来帮助搞管理。”
廉相超一指赵建的脑门,说:“你小子就是人精啊,你还不是利用这些人的人脉啊,来挖我们集团的墙角?”
“还是老领导一针见血。”赵建表示出心悦诚服的样子。
高振被纪委带走,早已在酒场中传开了。
廉相超长叹一口气,自然说到高振,“高振这人啊,从大山里一步步走出来,也不容易,当年他对我那种真诚恳切的劲啊,真让人感动,他又小我八岁,上边找我谈话,由谁来负责工作时,本来是想调整我来当总经理,谁都知是总经理负责制,那是企业一把手。我推说自己一直做党务干部,年龄也大了,还是让高振当吧,我来做书记,我保证会支持他的工作。没想到他当了总经理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人啊,还是不能那样势利。”
赵建揶揄道,“像你这样有经验的老领导怎么会看走眼?”
廉相超顿了顿,说:“赵建,你说我看走了眼,可你不是也把高振家的取暖建设费用给垫上了。”
还未等赵建辩解,张瑞志插话,说:“人家赵建这叫大人不计小人过。”
陈玉辉抢着说:“高总说咱们企业老总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若钱下来,他将还给赵建。”
赵建一笑:“玉辉,他说的话你信吗?”
“我咋不信?我管的就是这摊工作,本来那天我都把人家得罪了,我不能做廉书记说的那种人吧。”
“陈玉辉这个人的人品我了解,别看那天耍酒疯,该为高振做的事,他还会坚持到底的。”赵建意味深长地说。
“我毕竟是高总从山里带出来的。”陈玉辉说话时有些凝重。
赵建拍着陈玉辉的肩膀,说:“还是玉辉够意思,那年我被抓进看守所,他帮我找律师,我放出来后,陈玉辉还摆宴为我接风。
李云抢话,嗔怪说:“还有我哪,他若没有我,上哪儿给你接风去?”
“对对对,要不是李云,陈玉辉也是有心无力啊。”
大家跟着赵建的话头夸李云。
廉相超退下来,特别是得了大病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李云帮衬的,廉相超没少在各种场合夸赞李云,说:“人家李云从没瞧不起我这个没能耐的书记。”
“做人啊,是要有良心。”张瑞志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