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系统分析与启示*

徐艺萌

（武汉理工大学法学与人文社会学院，湖北武汉 430070）

早在198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21世纪的高等教育：展望与行动世界宣言》中就明确指出：“把学生视为高等教育关注的焦点和主要力量之一，应当在现有的制度范围内通过适当的组织结构，让学生参与教育革新（包括课程和教学的改革）和决策。”由此可见，在评教系统中以学生为本、赋予学生参与课程决策的主动权具有重要意义。华盛顿大学（University of Washington，简称UW）作为华盛顿州的旗舰大学，是美国著名公立研究型大学之一，它的学生评教系统历史悠久，不仅为华盛顿大学服务，还向全美40多所机构提供评估服务，受到人们的广泛好评。探究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系统的构成与运行，对于拓展我国高校教学质量保障的改革思路，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美国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系统概述

华盛顿大学早在1929年就开始收集学生对教学的评价，是最早使用学生评分来评估课程的机构之一。多年来，华盛顿大学使用了各种收集和报告评价的方法，并于1974年实施新的教学评估系统（Instructional Assessment System，简 称 为 IA System）。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2003年秋季华盛顿大学引入在线课程评价，自此基于网络的学生评教系统被建立起来。［1］目前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系统还在不断完善自身的评估服务，以满足学生评教日益发展的需要。如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远程教学，学生评教系统新推出了期中课程反馈表，让学生在季度中向教师反馈其学习体验，便于教师及时进行调整，以改善学生在远程学习环境中的学习。2020年华盛顿大学本科学习评估报告指出，学生评教已成为教育评估办公室报告学生学习成果的主要评估方法之一。［2］

根据华盛顿大学数据速览（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Fast Facts），华盛顿大学学生学费占据总收入的比例逐渐增加。在2000年，学生学费占据总收入的比例为29%；到2021年，这一数据已经攀升至62%。［3］学费收入的上涨使华盛顿大学愈来愈重视来自学生的意见，学生评教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华盛顿大学从学生视角出发，构建以生为本的学生评教系统，其主要目标就是不断改进教学与学习实践，进而为大学提供关于教学决策和程序决策的相关证据。2014年本科生体验调查数据显示，华盛顿大学学生整体学术体验满意度为82%。［4］到2020年华盛顿大学的学生就读体验进一步得到改善，学生整体满意度已提升至89.5%。［5］

二、美国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系统的关键环节

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系统是专业人员与教职员工和管理人员合作开发的，以评估工具的完整性为基础，贯穿评教实施启动、问卷设计及数据处理阶段，通过评价教与学来改善教育实践。

1.评教实施启动

华盛顿大学的学生评教组织为每一门课程都配备了课程评估协调员，以促进学院和学校之间的良好沟通。课程评估协调员主要负责创建评教表格，设置评估系统的开始和关闭时间以及分发评教报告。每学期初，评估协调员会将该季度的所有课程导入课程评估系统，为后续的评估做准备。到学期末，课程评估协调员会与教师沟通开展课堂教学评估以及指定修改评估问卷的具体时间段。课程评估开始前一周，教师可以登录课程评估系统对学生评教问卷做出个性化的更改，将一到两个自己感兴趣的评教问题添加到课程评估表中。评教系统开放时间一般为3天，在评教系统关闭前一天未完成评教的学生会收到提醒邮件；在此期间教师不能访问课程评估系统，但可以收到不断更新的回复率信息和评估详细信息。这能帮助教师了解评教进度，并提醒学生尽快评教。直到课程成绩录入后，教师及管理者才能查看各自的课程评估报告。

值得注意的是，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系统注重学生的主体地位，关注学生参与体验，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学生评教数据的真实性和可靠性，极大增强了学生评教系统对教学质量改进的效果。学生评教系统向学生保证不会将学生的个人答复泄露给教师、管理员或其他学生，评教系统里的所有定性评论都是匿名的。教师只能看到完成评估的学生名单，以便他督促未评的学生参加评教。此外，每个评教问卷表头都会有这样一句话：“完成问卷是自愿的，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或者回答一部分问题。”这些做法赋予了学生填写问卷的自由，维护了学生自由发表评论的权益，有助于获得学生对教学的真实想法。

2.评教问卷设计

学生评教问卷指标的选择关乎评教数据的效度与信度，需要具备科学性和可操作性。学生评教系统针对15种不同的课程类型提供了多种评价表格供教师使用，如讲座、实验室、工作室等。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使大多数课程从面对面的学习环境调整为远程学习环境，这一转变促使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系统开发出新的期末远程课程评估表，以确保教师能够收集学生对远程课程学习的体验及反馈。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问卷内容丰富，根据课程类型设置了不同的侧重点，既有总结性问题，又有个性化问题，能有效实现学生评教利益相关者在改进教学、绩效评估、选课参考等方面的多种诉求。

华盛顿大学课程评估表的题型包括选择题和开放题，选择题都采用的是六个评价等级：优秀、非常好、良好、一般、差、非常差。其问卷指标系统全面，涵盖了学生情况、教师教学情况以及课程总体情况。评估表包含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不可更改的总结性指标。它提供了对课程和教学的总体评估，适用于所有课程并允许跨课程进行比较。总结性指标通常只有四个问题，分别考察学生对课程质量、课程内容、教师及教学的整体性看法。第二部分是教师自行编辑的形成性指标。教师可以将自己的形成性和评论性问题添加到课程评估表中，教师由此可获取学生认为哪些方面做得很好以及哪些方面可以改进的信息。在这一部分，教师可以结合课程特点选择或设计评教问卷，使之更具针对性。如大型讲座课程评估表强调课程组织和信息传输的质量，而不是教师和学生之间的课堂互动。实验室课程评估表强调教师应具有提出有意义的问题、帮助学生和处理意外问题的能力。第三部分是固定的学生参与指标。它搜集学生在课程中的努力程度、工作量和预期成绩等数据，为解释学生评教分数提供背景信息。第四部分是可定制的开放式评论问题。定性的课程反馈可以更加具体地表达学生看法，有助于教师理解学生评分。

3.评教数据处理

学生评教数据将由在线评价系统收集，并由华盛顿大学教育评估办公室进行汇总处理。教育评估办公室每年会针对不同用途生成个性化报告。

第一，用于教学决策。课程总结报告为教师提供学生反馈，用于开发和改进教学。课程总结报告在每个学期结束时生成，包括选择各个问题选项的学生人数和百分比，以及每个项目的平均（中位数）回答人数和基于机构规范的十分位数评级。教师可以使用这些报告以及课堂评估结果来确定他们在再次教授课程之前想要做出的改变。此外，评级报告能够为管理者分配课程资源提供数据支持。评级报告会列出学期内获得特别高或特别低的平均评分（分别大于4.6或小于3.0）的课程，帮助管理人员确定教学能力特别强的教师，以及在教学中可能需要额外支持的教师。

第二，用于人事决策。组合课程总结报告与课程总结报告包含相同的信息，它可以将特定时间段内某一教师教授的多门课程评级结合起来，帮助管理者追踪学生对该教师评分的总体变化状况，成为晋升和任期的重要参考。评分摘要报告综合多门课程和多个教学组的学生评分来评估整体绩效，提供了特定学术单位（系、学院或机构）内评估结果的整体视图。它可以从学院层面监控教师教学质量，做出相应的人事调动，还可以为学院的年度计划审查提供支持。

三、美国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系统的保障支柱

2014年华盛顿大学关于西雅图校区本科学生留校与毕业的研究指出，选择离开华盛顿大学的学生中超过39%认为自己没有得到与自己付出相匹配的学术质量。［6］要提升学生学术体验，将学生的高等教育质量监控权落到实处，使学生评教系统发挥其改进教学与学习的功能，就必须有完善的组织、严密的制度以及开放的评教文化作为支撑。

1.组织支柱

不同类型不同层次机构之间的协同合作，在学生评教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华盛顿大学，全面统筹的教育评估办公室与协同配合的教学中心密切合作，维护了学生评教系统良好有序的运转，有效发挥了学生评教系统在改进教学方面的作用。

第一，统筹性的教育评估办公室。华盛顿大学专门成立了教育评估办公室，主要负责组织开展校内评估工作，包括搜集评估数据、进行课程评价、组织学生参与调查、开展校友调查和分析评估结果等。学生评教系统的有序运转既需要有统筹处理日常具体事务的部门，又需要有不断进行教学研究、完善自身评估体系的部门。华盛顿大学教育评估办公室在这两方面齐头并进，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一方面，教育评估办公室开发出了课程评估系统，这一在线评教系统为全校师生提供了从评教实施启动、问卷设计到数据处理阶段的一体化服务，更加方便高效。另一方面，除了配备技术人员负责课程评估系统的维护与开发，教育评估办公室还有专门的研究人员负责开展教学研究，探讨学生评教数据使用的最佳实践形式。如2015年，华盛顿大学教育评估办公室在分析其评教数据时发现在线课程的评分略低于面授课程，在线评估应答率也略低于纸面评估，于是向审查和推广委员会（The Review and Promotion Committees）提出了将在线课程和混合课程与类似课程进行比较的建议。

第二，辅助性的教学中心。教学中心的核心宗旨是通过强化华盛顿大学的教学来促进学生的学习，专注于循证教学、建设全球课堂和维持公平的学习社区。教学中心关注教师的教学改进，在辅助教师理解并运用学生评价结果来改进教学方面提供了很大帮助。自1990年以来，帮助教职员工在课堂上使用主动学习策略一直是华盛顿大学开展教学培训的优先安排事项之一，例如教职员工培训、大型讲座，卓越教学研究所也会组织这类活动。首先，教学中心强调通过多种方式收集学习者的课堂经历，并将其作为评估教师教学的重要信息来源。除了季度末的期末课程评估，教师还运用课堂来开展季度的课堂评估调查，如分钟论文、定向释义以及学生自主编写测试题等，及时监控学生开展学习活动和处理课程内容的情况。其次，教学中心还为教师提供了解读学生评教数据的方法，如识别学生数据的主题以及将学生数据情境化。这能帮助教师提取庞大评教数据背后的有用信息，给予教师改进教学的个性化建议，为教师的专业成长和教学效率提升提供外部支持。

2.制度支柱

有法可依、有章可循是保证学生评教系统有效开展的必要前提。华盛顿大学下属学院根据学校层面的政策，结合自身教学安排，具体细化出相应的学生评教政策规定。院校两级共担评教责任，保障了学生评教活动的顺利开展。

第一，学校层面的政策。华盛顿大学校长表示，对所有学术单位，包括这些单位提供的研究生和本科学位课程，至少每十年进行一次审查，由研究生院院长和本科教务主任与相关学院合作进行。五年学术课程审查指南中规定，学生反馈的概述，例如学生课程调查报告综述，需要被列入学术课程审查参考背景。［7］学术和学生事务副教务长办公室在2018-2019年度工作计划中强调，通过与教师领导合作，更新和改进学生反馈在教学中的使用，支持将学生学习成果纳入到学生课程评估中；利用评估和奖励机制来促进教师的卓越教学，激励他人的创新，推动教师间的交流。［8］

第二，学院层面的政策。1995年1月华盛顿大学计算机与科学工程系发布了教师评估的政策和程序，该文件概述了系内定期进行的教师审查程序。［9］文件规定所有教师的每门分级课程都必须进行大学教学评估。在进行同行评估时，该系向每个审查委员会提供有关该教员教授的所有课程的学生评教的历史数据。此历史数据旨在考虑学生评教的部分背景。此外，每位教职员工，不论职级，都必须在学生返回评价信息后及时对所教授的每门课程进行简短的自我评估，提供有助于评估该课程是成功还是失败的判断，以及未来改进课程的信息。2013年5月，教育学院教务委员会通过了有关学生咨询的政策。政策规定建立一个由学生和教职员工组成的联合委员会（例如常设委员会），以设计一项调查来评估学生对教师的满意度，该满意度将被纳入到教师年度审查。［10］

3.文化支柱

华盛顿大学以追求卓越作为其核心价值观，其卓越标准强调从世界各地招募最优秀、最多元化和最具创新精神的教职员工，为学生营造一个充满活力的知识社区。［11］《华盛顿大学教师2025年报告》提到，华盛顿大学进一步发展的优先级建议就是加强对通识教育的要求和知识领域的严格审查，以确保它们有力地反映华盛顿大学教育使命的广度和深度，进一步提高对高质量教学是保障公共利益的重要手段的认识。［12］加强对获得杰出教学奖或杰出研究生导师奖的教师的资助以及增加新的教学奖也被提上日程。华盛顿大学重视教学的氛围促进了教师不断精进自身教学技能，提升教学效率。

学校的教育文化被要求传递到学生的教学评估文化中。为规范学生评教结果的运用，打消教师对学生评教的疑虑，华盛顿大学为之付出了诸多努力。2003年春季，华盛顿大学教学质量委员会提出了九项建议，经过教务委员会执行委员会批准后发布在教育评估办公室的官网上。该建议详细规定了学生评教数据的使用方法，如学生评分必须和其他与教师教学质量相关的数据一起使用，而不是作为教学质量的唯一指标；个体评估的微小差异不应作为差异化决策的基础；解释评教结果时应考虑课程特点等。这九项建议为在人事决策中使用学生课程评级提供了指导方针。在改进教学方面，教学中心发布了教学评估最佳指南，解释了使用学生评估数据时需考虑的各种因素，并提供有关这些数据的研究文献中的争议的进一步阅读资料。［13］该指南概述了影响学生评教的因素，并向教师提供了解读评教数据和改进教学的建议。如教师可以通过添加针对课程特定方面的自定义问题、告知学生关于评教的意图及匿名性、留出课堂时间供学生填写问卷等方式来收集实质性反馈。在查看数据报告时，教师要更关注教学实践对学生学习的有效性，而不是课程的其他方面。该指南对于教师正确理解学生评教数据的作用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四、本土启示

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的实践值得我国高校学习和借鉴。从根本上来说，我国高校学生评教系统的构建同样需要依托于组织、制度和文化这三大支柱。

其一，建立支撑学生评教运转的组织网络。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多重作用的发挥依赖于多个部门与机构之间的通力合作。目前我国高校组织学生评教的工作大多由教务处承担，评估人员也由行政人员充当，这会削弱学生评教的专业性与科学性。独立专门的组织机构是学生评教活动实施的主体，其他教学组织应协调辅助评教活动的顺利开展。严密的组织网络保证了学生评教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合作交流，有助于构建协调民主的评教环境。

其二，在制度层面要突出学生与教师的主体地位，将学生评教的重点放在教育上，形成教育性的评教制度。学生评教的落脚点应是改进学生学习成果和促进教师专业发展，而非约束教师。我国在学生评教的发展及其作用发挥上，还有待进一步强化。如学校将学生评教分数作为教师年度考核的依据，却并没有将学生的意见反馈给教师作为教学质量提升的参考。［14］学生评教制度作为实施指南和技术工具，需要立足于学生与教师的发展上，根据学校发展要求与特色制定适合自身的学生评教制度，使其在高校内部质量保障中发挥实质性作用。

其三，打造并传承独特的评教文化。华盛顿大学学生评教体系经久不衰的秘诀就是其在评教问卷、评教原则和评教研究等方面不断进行自我改进，这一动力得益于华盛顿大学教学卓越文化与教学评估文化的共同激励。从目前来看，我国高校在学生评教的发展上存在着一劳永逸的想法，出现了评教问卷沿用多年、评教方法一成不变、评教程序僵化等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国高校应注意评教文化的构建，引导利益相关者信任与认可学生评教，并在实践中形成关于学生评教的共同约定和原则，才能更有助于学生评教活动的开展。先进的评教文化能够激发评教主体的内生动力，并促使评教主体朝着同一目标前进，形成开展学生评教的持久动力和长效机制。

构建科学完整的学生评教系统，需要内在文化和外在制度与组织的支撑。没有开放的评教文化引领，学生评教会游离在制度之外，被异化成为用于绩效管理的工具指标。反之，倘若没有完整的组织架构及制度保障，学生评教将会是一盘散沙，无法确保评教数据的信度和效度。总体而言，学生评教应该从一种被动的外部制约转变为一种主动的内在需求，成为高校内部质量保障体系的有效组成部分，在改进教学方面发挥独特作用。因而，我国高校学生评教系统的发展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