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收优惠对就业与工资的影响
——基于增值税转型改革的准自然实验

2022-11-16 07:19熊瑞祥
贵州财经大学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密集度税率增值税

熊瑞祥,刘 威

(1.湖南师范大学 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2.湘潭大学 商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一、引言及文献述评

税收优惠是政府支持企业发展、稳定经济增长的一项重要的财政政策。增值税作为我国的主要税源①(1)①2021年国内增值税占各项税收的36.77%(财政部,2021)。,下调增值税税率是我国减税让利的关键方式之一。2022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指出,各级政府应当依法出台税费减免等有力措施,使减费降税力度只增不减,预计全年退税减税约为2.5万亿元。但不可忽略的是,如果仅降低增值税而不对企业雇佣劳动减税,会使得该政策在激发市场活力的同时,也降低了资本(与劳动之间)的相对价格。理论上,资本相对价格的下降对企业雇佣人数会产生一负一正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企业生产规模保持不变时,资本与劳动之间的替代效应会降低企业对劳动力的需求;另一方面,资本相对价格下降会使得企业扩大生产规模,进而增加对劳动力的需求(这称之为规模效应)。如果负向的替代效应超过了正向的规模效应,降低增值税就会降低企业的雇佣人数与支付给员工的工资,与政策改善劳动者福利的初衷相悖。因此,从实证上准确地估计降低增值税税率对企业雇佣人数与工资的因果影响就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本文同两支文献直接相关:第一支文献研究了税收优惠政策对劳动力需求的影响,第二支文献则研究了企业雇佣人数与工资的决定因素。

已有一些文献研究了税收优惠政策对劳动力需求的影响,但研究结论存在较大分歧。一部分文献认为,税收优惠政策总体上有利于提高整体的就业规模。尹恒和迟炜栋通过结构方法发现,增值税对称减税3个百分点,会使得就业上升7.15%[1],杨兵等学者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2];另一部分文献认为减税降费会对企业的雇佣人数产生负面影响。这些研究分别基于增值税转型[3-5]、增值税全面改革[6]以及西部大开发政策[7]得出了此结论。还有一部分文献认为降税降费对就业规模的影响是“中性的”,即对企业的雇佣人数不存在显著影响。Wang & Wu发现2009年增值税改革政策显著增加了企业的固定资产投资,但未观测到该政策对企业雇佣人数的影响[8],马双等也认为减税在长期能提高企业活力,并且没有观测到政府减税对企业雇佣人数的负向影响[9]。

第二支文献从不同的角度研究了企业雇佣人数与工资的决定因素。一些研究发现国际贸易对企业的雇佣人数与工资有显著的影响。李胜旗和毛其淋发现关税政策不确定性的下降能够显著提高就业与工资[10],邵敏和包群认为外销型企业转型为完全内销型企业会通过产出渠道显著减少就业与工资[11],Amiti & Davis 发现最终品关税的下降会降低生产该产品的企业的人均工资,但会提高出口该产品的企业的人均工资[12]。另外一些研究发现劳动力市场制度,如最低工资制度[13,14]与养老保险缴费[15]对企业的雇佣人数与工资也有显著的影响。

相比这些文献,本文的改进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相对于第一支文献,本文设计了恰当的识别策略来估计增值税率下降对就业与工资的影响。现有研究得出税收优惠政策对就业的不同结论可能存在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正如一些文献所述,企业面临的税率是内生的,尽管国家规定了法定增值税率,但企业面临的增值税有效税率存在巨大的差异[16];另一方面,这些研究可能忽视了税收优惠政策产生的异质性影响,对于不同类型的企业,税收优惠对就业的影响可能也存在差异。本文还检验了增值税转型影响企业雇佣人数与平均工资的微观作用机制与异质性效应,丰富了关于税收优惠对就业与工资影响的全面认识。第二,相对于第二支文献,本文补充了税收优惠政策对就业与工资的影响研究。减税降费一方面能够增加企业的现金流,有助于刺激企业投资,扩大企业规模,从而增加企业对劳动者的需求;另一方面也降低了资本的相对价格,可能会促使企业用资本替代劳动,从而减少企业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

二、制度背景、研究假说、回归模型与数据

(一)我国的增值税转型

为支持东北地区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中共中央、国务院于2003年10月下发了《关于实施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振兴战略的若干意见》(中发[2003]11号),文件中明确提到,在东北地区装备制造业、石油化工业、冶金工业、船舶制造业、机器制造业、高新技术产业、军品工业和农产品加工业等行业,允许新购进机器设备所含增值税税金予以抵扣。这也被称为生产型增值税向消费型增值税转变。

为了深入贯彻落实文件精神,2004年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下发了《东北地区扩大增值税抵扣范围若干问题的规定》(财税[2004]156号),允许黑龙江省、吉林省、辽宁省和大连市从事装备制造业、石油化工业、冶金业、船舶制造业、汽车制造业、农产品加工业产品生产为主的增值税一般纳税人在进项税额中抵扣购进的固定资产。之后,又在当年年底将一批军品和高新技术产品生产的企业纳入改革试点范围。2006年起,由省级财政和税务部门直接进行审核纳入增值税扩大抵扣范围的军品和高新技术产品技术企业。2007年,增值税转型政策在中部六省老工业基地城市实施。2008年,在内蒙古东部地区及汶川地震严重地区进行增值税转型试点。2009年,增值税转型政策推广至全国。

增值税转型政策允许东北地区试点行业中的企业在进项税额中抵扣购进的固定资产,减少了企业的应纳税额,会降低企业的增值税率。本文借鉴现有文献的做法[16],将增值税有效税率定义为应交增值税与工业增加值的比值。将处理组设置为东北地区增值税转型试点行业中的企业,将对照组设置为未实施增值税转型的其他所有企业。图1报告了处理组与对照组增值税有效税率均值在1998~2007年的变动趋势。据图1所示,2000~2004年,处理组与对照组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均值呈现基本相同的变化趋势,且处理组税率略高于对照组。增值税转型试点政策实施之后,2005年处理组增值税有效税率大幅度下降,且之后处理组的增值税率均值远低于对照组。可见,处理组与对照组增值税有效税率均值随时间的变化趋势,同政策预期一致。

表1进一步报告了政策实施前后,处理组与对照组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均值差异。处理组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均值从1998~2003年的15.08%下降到了2005~2007年的9.96%,降低了约5.11%。而对照组在同一时期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均值只下降了约1.48%。总体上,政策实施前后,处理组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均值相对于对照组下降了约3.64%。这意味着增值税转型政策确实有效降低了企业增值税有效税率,这与申广军等的研究一致。[17]

(二)回归模型

本文的回归模型为:

Yit=τ+θ×Treati×Tt+η×Xit+δ×Zct+αi+λpt+εcit(1)

其中,τ,θ,η,δ,α,λ为待估计参数;i,t,c,p分别表示企业、年份、地级市、省份;εcit表示随机扰动项,Yit为被解释变量,包括企业雇佣人数的对数与企业人均工资的对数。Treati为企业是否为处理组的虚拟变量:东北地区增值税转型试点行业中的企业取值为1,其他企业取值为0。Tt为政策实施前后的虚拟变量:2004年以及之后年份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Treati和Tt的交互项是关键解释变量,待估计参数θ为东北三省的增值税转型政策对企业雇佣人数与工资的影响。Xit为企业层面随时间变化的特征变量,借鉴现有研究增值税转型带来的经济效应的相关文献的做法[3,5,9],我们控制了企业规模、利润率、资产负债率、是否出口以及企业年龄的对数。Zct表示企业所在地级市随时间变化的特征变量,包括地级市GDP的对数,以控制当地市场规模的影响。αi为企业固定效应,λpt为省份固定效应与年份固定效应的交互项。

(三)数据说明

本文使用的企业层面的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提供的“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地级市层面的数据来自各省统计年鉴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自2006年年末,东北各省财政和税务部门可以自行审核纳入增值税扩大抵扣范围的军品和高新技术产品技术企业,并且2007年增值税转型政策在中部地区进行推广。为了准确估计增值税转型政策的效果,本文将样本期间设定在1998~2007年,并剔除了2006年加入“扩围”范围的军品和高新技术产品技术企业以及2007年实施增值税改革的中部地区试点行业的企业样本。

本文参照现有文献的做法[18],对“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进行了相应清理。表2报告了处理组企业与对照组企业在政策发生前(1998~2003年)主要变量的对比情况。本文沿用现有文献的做法[19],采用营业利润与固定资产折旧之和作为资本收入(rK)的代理变量,采用期末固定资产存量来衡量资本数量(K),采用二者的比值作为资本价格的代理变量。资本与劳动的相对价格为资本价格(r)与人均实际工资(w)(人均工资与福利之和)的比值。表2显示,增值税转型政策实实在在,与其他非试点地区的企业相比,处理组的相关企业与地区特征均存在显著差异,如果在回归分析中不对这些变量加以控制可能会导致估计结果存在偏误。

表2 政策发生前(1998~2003年)处理组企业与对照组企业的对比

续表2

三、回归分析

(一)基本模型:逐步回归

表3报告了回归方程(1)的逐步回归结果,我们主要关心交互项“是否处理组” 的符号与系数大小。第(1)列中只控制了该交互项,第(2)(3)列中依次控制了企业特征与地级市特征、各类固定效应,控制最严格的第(3)列的估计结果表明:平均来说,增值税转型会使得企业的雇佣人数显著地下降约2.43%。样本期间,企业雇佣人数的年平均增长率约为5.97%,增值税转型对企业雇佣人数影响的绝对值占年平均增长率的比例约为40.70%(=2.43%/5.97%),系数的经济意义显著性较为合理。第(4)~(6)列的结构安排与第(1)~(3)列相同,控制最严格的第(6)列中的估计结果表明:平均说来,增值税转型会使得企业支付给劳动者的平均工资显著地下降约2.74%。样本期间,企业人均工资的年平均增长率约为7.63%,增值税转型对企业平均工资影响的绝对值占年平均增长率的比例约为35.91%(=2.74%/7.63%),系数的经济意义显著性较为合理。增值税转型降低了企业所面临的资本与劳动之间的相对价格,并对企业的雇佣人数产生负向的替代效应与正向的规模效应。上述估计结果表明,负向的替代效应超过了正向的规模效应。

表3 逐步回归

(二)稳健性检验

1. 事前同趋势假设检验与“增值税转型”政策的动态效果

按照现有文献[20]的做法来检验事前同趋势假设与政策的动态效果,具体地,设置如下回归方程:

其中,在年份为t年时,yeart变量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式(2)中其他变量的取值情况与式(1)相同。选取样本初期的1998年为基准组,故估计系数θt表示:在1998年至t年间,处理组企业就业与工资的变化,与同一时期对照组企业就业与工资的变化之间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因为东北三省的增值税减免政策自2004年才开始实施,如果处理组与对照组有“事前同趋势”,当t≤2003时,θt应该在统计上不显著。

表4报告了回归方程(2)的估计结果。估计结果显示,当t≤2003时,不管被解释变量是企业雇佣人数的对数还是企业人均工资的对数,θt在统计上都不显著,这意味着在增值税转型政策实施之前,处理组中企业与对照组中企业的雇佣行为具有相同的变化趋势,即“事前同趋势”假设满足。同时,当t≥2004时,模型的交互项系数均为负,且在政策发生后的第3期不显著。这说明降低增值税可能只会在短期减少就业与平均工资。

表4 稳健性检验:事前同趋势检验与政策的动态效果

2.使用工具变量方法

使用双重差分方法的一个不足之处在于,它无法量化企业雇佣人数与平均工资关于企业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弹性,而弹性对于评估增值税减税政策的效果、提高增值税减税政策的精准度有着重要现实应用价值。为此,我们使用如下两阶段最小二乘方法来估计企业增值税有效税率对企业雇佣人数与平均工资的影响:

VATit=τ+θ×Treati×Tt+δ×Zct+η×Xit+αi+λpt+εcit(3)

其中,式(3)为第一阶段回归,本文借鉴Duflo的做法[21],该式中的工具变量为“企业是否为处理组的虚拟变量Treati与是否政策实施前后Tt的交互项”;式(4)为第二阶段回归,该式中的关键解释变量为企业的增值税有效税率,其他变量设置同式(1)相同。

表5 Panel A的第一阶段估计结果表明,增值税转型确实显著地降低了企业的增值税有效税率,这一结果同本文第3小节中的描述统计结果一致;相应地Cragg-Donald Wald F 统计值约为19.355,大于经验的临界值10,表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表5 Panel B第二阶段估计结果表明,平均说来,企业的增值税有效税率每下降1%,企业的雇佣人数与平均工资分别下降约2.72%与3.07%,即企业雇佣人数与平均工资关于企业增值税有效税率的弹性分别为2.72与3.07。

表5 稳健性检验:工具变量回归

3.处理企业可能存在的迁移问题

东北三省的增值税转型政策实施后,试点行业中非东北地区的企业可能搬迁到东北地区或在东北地区设立子公司,这会使得我们低估增值税减免对就业与工资的影响。因此,本文借鉴了Jia等的做法[22],删去了只要在样本期间曾经处于与政策试点地区接壤城市的企业样本以及处于与接壤城市相邻的“次接壤”城市的企业样本。这是因为处于这些城市的企业迁移成本相对较低,更有可能为了享受税收减免政策而进行企业迁移。表6的估计结果显示,在删去了与试点地区接壤或“次接壤”地区的企业样本后,被解释变量为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的回归中,关键解释变量的估计系数与基准回归的估计系数差别不大,基准回归的估计结果依然是稳健的。

表6 稳健性检验:删除位于与试点地区接壤城市的企业

4.更换对照组

在上述分析中,我们的处理组来自东北三省中的试点行业,而对照组来自其他所有行业。可能存在一种担心:试点行业可能在市场需求与规模、就业、资本密集度、生产率、所有制构成等方面与其他行业之间存在系统性差异,并且这种系统性差异还可能随时间变化。忽视处理组所在行业与对照组所在行业之间的这种差异,可能影响估计结果的准确性。可以通过将处理组设置为东北地区试点行业,而对照组设置为试点行业非东北地区企业(即删除所有非试点行业中的企业)来处理这一问题。①(2)①东北三省的增值税转型政策实施后,东北地区非试点行业中的企业也可能扩大营业范围至试点行业(例如,某企业的主营业务可能还是在非试点行业,但是有一部分业务在试点行业,这个企业的所属行业统计在非试点行业,因而该企业被当作了对照组),这使得我们低估增值税减免对就业与工资的负向影响。删除非试点行业中的所有企业有助于缓解企业经营范围调整所带来的内生性问题。表7报告了相应的估计结果。第(1)列中估计系数的绝对值比表3中相应系数的绝对值更大,表明忽视处理组行业与对照组行业之间的差异会低估增值税转型对企业雇佣人数的影响;第(2)列中估计系数的大小同表3中相应系数的大小基本相等。

表7 稳健性检验:对照组为试点行业非东北地区企业

5.安慰剂检验

尽管上文已经进行了一系列稳健性检验,但读者仍可能担心:是否在样本中随机地选定一些行业作为处理组,另外一些作为对照组,也能得到同上文类似负向显著的结果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上文的估计结果就很有可能出现了偏误,被解释变量的变动就有可能是受到了其他政策冲击或者是其他随机性因素的影响。为此,借鉴相关文献的做法[23],通过随机生成虚拟处理组的方法进行了安慰剂试验。在每一次安慰剂检验中,随机选取总样本5%(原样本中处理组所占比例)的企业作为虚拟的处理组,其余企业作为对照组,对(1)式进行估计。政策实施时间仍然设定在2004年,并将安慰剂检验进行1000次。图2报告了安慰剂检验中估计系数的分布。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回归中估计系数均值分别为0.0000327与0.0001914,均接近于零。并且本文基准回归表3中的估计系数不在该系数的分布中(即图2中的虚线位置),因此降低增值税对就业与工资的负面影响不大可能是由于偶然因素造成的。此外,本文还借鉴石大千等[24]的做法,进一步使用倾向匹配得分双重差分方法(PSM-DID)以降低东北地区增值税试点行业的企业与其他企业可能存在的系统性差异,基于PSM-DID的估计结果仍然稳健。

四、机制分析与异质性分析

(一)机制分析

为什么增值税转型会减少企业的就业呢?因为增值税转型会降低企业所面临的资本与劳动的相对价格,并促使企业用资本替代劳动。如果这一逻辑在现实中确实如此的话,我们应该观测到增值税转型会降低企业的资本相对价格,增加企业的固定资产投资,并进而提高企业的资本劳动比。表8报告了相应的回归结果。表8第(1)(2)(3)列的估计结果显示,增值税转型使得企业的资本相对价格显著地降低了约0.47%、固定资产投资显著地增加了约1.99%、资本劳动比显著地提高了约4.75%。这意味着降低增值税确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资本的相对价格,促使企业用资本替代劳动。这些估计结果同我们的理论推断一致。表8的估计结果也同唐珏与封进的研究一致:社会保险缴费降低了企业的资本相对价格,使得企业购进固定资产来替代劳动。[25]

表8 机制分析

(二)异质性分析

1.企业规模大小

理论上,相比小规模企业,增值税转型对大规模企业就业与工资的负向影响会更大。这是因为:一方面,固定资产投资通常需要较高的成本,而相比大企业,小企业更有可能缺乏财务审计报表等易于传递的标准化“硬信息”,且通常不能提供充分的抵押与担保,小企业更有可能面临融资约束[26,27],更难以获得固定资产投资所需的融资;另一方面,规模大的企业相比规模小的企业,在固定资产投资上具有规模经济:较大的市场规模可以摊薄固定资产投资的成本。为验证这一推论,根据企业在基期中的销售额同样本中企业销售额中位数之间的大小关系,将全样本分成大规模企业与小规模企业,即基期销售额高于中位数的企业划分为大规模企业,反之则划入小规模企业。表9第(1)(2)列的估计结果表明,增值税转型对大规模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而第(3)(4)列的估计结果表明,增值税转型对小规模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没有显著影响。

表9 企业规模大小的异质性

2.初始增值税率高低

对于那些初始增值税税负越重的企业,增值税转型给其带来的相对价格下降幅度越大,因此推断相比初始增值税率较低的企业,增值税转型对初始增值税率较高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的负向影响会越大。为验证这一推论,根据企业在基期中的增值税税率与样本中企业增值税税率中位数之间的大小关系,将全样本分成初始增值税税率较高企业与初始增值税税率较低企业。表10第(1)(2)列的估计结果表明,增值税转型对初始增值税税率较高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第(3)(4)列的估计结果表明,增值税转型对初始增值税税率较低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没有显著影响。

表10 企业增值税率高低的异质性

3.资本密集度高低

相比资本密集度较低企业,资本密集度较高企业对固定资产投资的依赖程度更高,故企业增值税税率下降给资本密集度较高企业带来的成本下降幅度更大,资本密集度较高企业因而也更有可能使用固定资产投资来替代劳动。因此推断相比初始资本密集度较低的企业,增值税转型对初始资本密集度较高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的负向影响会更大。为验证这一推论,根据企业在基期中的资本密集度同样本中企业资本密集度中位数之间的大小关系,将全样本分成初始资本密集度较高企业与初始资本密集度较低企业。[28]表11第(1)(2)列的估计结果表明,增值税转型对初始资本密集度较高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第(3)(4)列的估计结果表明,增值税转型对初始资本密集度较低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没有影响。

表11 企业资本密集度高低的异质性

4.劳动密集度高低

与资本密集度相反,劳动密集度越高的企业对劳动力的依赖程度越高,因此这些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受到增值税降低带来的负面影响更小。为验证这一推论,借鉴现有文献的做法[27],将劳动密集度定义为人均工资加人均福利支出的对数与企业销售额的对数,并同样根据企业在基期中的劳动密集度同企业劳动密集度中位数之间的大小关系,将全样本分成初始劳动密集度较高的企业与初始劳动密集度较低的企业。表12的回归结果表明,增值税转型对就业与工资的不利影响只在劳动密集度较低的企业中显著,这意味着劳动密集度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降低增值税对就业与工资的负面影响。

表12 企业资本密集度高低的异质性

五、总结

为应对经济增速下滑趋势,我国陆续出台了一系列减税政策,包括留抵退税、减免小规模纳税人增值税,免征公共交通运输、餐饮住宿、文化体育行业的增值税等。增值税减免作为一项刺激经济增长的重要财政政策,能够促进企业投资。但与此同时,降低增值税也可能降低企业所面临的资本与劳动之间的相对价格,促使企业用资本来替代劳动,进而对企业的雇佣人数与平均工资产生负向影响,违背政策改善劳动者福利的初衷。

为此,本文使用1998~2007年中国工业企业库数据,结合双重差分方法研究了东北增值税转型试点政策对企业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的影响。估计结果显示:增值税转型降低了企业的资本相对价格,并通过资本替代劳动,显著地降低了企业的雇佣人数与人均工资。并且这些负向影响在规模较大、初始增值税率较高、资本密集度较高的企业中更大。这些发现表明,为减少增值税转型对劳动者福利的不利影响,政府应在实施税收优惠政策的同时出台一系列相关配套措施,如适当降低社会保险费率或给劳动者提供就业补贴,以确保企业面临的劳动相对价格不会上升或者至少不会有较大幅度的上升。并且考虑到减税效果的结构性差异,结构性的减税政策可能比全面降税更能够保障劳动者的权益。

当然,本文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例如,始于东北三省的增值税转型永久性地降低了处理组的增值税税率,但政府为应对经济下滑所实施的一些增值税减税政策可能只是临时性的。永久性减税与临时性减税给企业带来的预期可能是不同的,进而对企业行为的影响也可能是不同的。期待后续文献能补充临时性增值税减税对企业行为的影响,以增进我们对不同类型税收优惠政策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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