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总说“不知道”的孩子

姜学芹|青岛实验初中李沧分校

参加工作21年，我做了十多年班主任，带过很多班级，高中、初中的都有，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学生。其中有个成绩不太理想的学生叫“峰”，总在上课被提问时说“我不知道”，因而成为大家玩笑和吐槽的对象——老师们觉得他不善思考，同学们认为他“笨”得可以。

作为峰的班主任，我总会耐心细致地解答他的“不知道”，只是，解答之余，总会开玩笑似的说：“这个你也不知道啊！”所幸，他对我这句“玩笑话”并不介怀，下次依旧会单纯而真诚地说“我不知道”，这让我更加自得于自己对他格外用心。可谁知，这种自得在一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课”上被打破了……

那是三年前的一节课，我带领学生学习课文《河中石兽》。按照预先设计好的教学思路，我先带领学生们找出了“众人”的行为，又将讲学者的“笑”和老河兵的“笑”进行了对比分析，点拨学生们发现二者性格的异同点，进而启发他们对这三者进行比较。至此，孩子们对文章的表现手法和主旨恍然大悟，频频点头。我心里自然是得意的：课堂气氛如此活跃，且学生能准确理解文章的主旨，这难道不是一堂“家常”好课吗？

正当我满足微笑之际，峰站了起来：“老师，我还是不知道那石兽是怎么被冲上去的。”顿时，原本和谐的课堂上发出了刺耳的笑声。我知道，孩子们肯定在心里吐槽：“又是他！”

峰眉头皱得紧紧的，倔强地抿着嘴，不知是对那笑声置若罔闻还是在进行无言的反抗。笑容瞬间从我脸上褪去，也一并带走了充盈我心间乃至全身的自信：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没有深究过！定了定神，我勉强回应他：“我不是物理老师，实在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课后我们再一起查查依据怎么样？”峰认真地点了点头。

下课了，我走出教室时还能听到周围同学对峰的讽刺：“你不知道的也太多了吧？”不能应对的慌张让我忘记了阻止嘲笑他的孩子，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峰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惊人的执着。他查过资料后告诉我，根据物理知识推断，到上游寻找石兽应该不符合科学论断。他的这种“执拗”，促使我没有让这件事草草结束。我也追本溯源，重新查阅了这篇文章的出处，发现它出自《阅微草堂笔记》卷十六——《姑妄听之》，这个篇章中的大部分文章都是志怪小说。这篇文章我教了三遍，却从没有从这个角度审视过它。这是那个总说“不知道”的孩子对我思考上的一种促动啊！

带着这个“重大发现”，我诚恳地与峰交换了意见，最终竟然和这个孩子有了一致的疑问：这样一篇文章被选入“探险和科幻”单元，是否合理？我还特意针对这件事开了一次班会，主题是“你会勇敢地说‘我不知道’吗？”。当说到峰由自己的一个小小疑问探究到语文教材选文问题时，我偷偷地观察了那几个当初嘲笑他的学生的反应，发现他们脸上都有些许不自然。

这件事过后，我慢慢地发现峰有些不一样了：他开始学会自己查找资料，尝试去跟同学讨论，不再盲目而频繁地重复“我不知道”，在课堂上也变得更专注了。虽然他的成绩因为基础薄弱提升比较缓慢，但是学习的心态变得端正而平和，家长时常打电话向我表达发现孩子变化后的欣喜心情。我也很郑重地在期末的班主任评语中给峰写下了这样一段话：“说‘不知道’其实是对自我的尊重，因为你付出了求知的真诚；说‘不知道’背后是不息的探索，只要不停下脚步，你就能去往远方。”

苏霍姆林斯基有言：“在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需要，这就是希望自己是一个发现者、研究者、探索者。”作为班主任，我们应该充分尊重并且小心翼翼地呵护孩子们的这份“初心”，让那个总说“不知道”的孩子能够一直勇敢而坦然地说“不知道”，并怀着热情去求知、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