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贺,赵阳,钱启恒,朱垚,陆明
南京中医药大学,江苏 南京 210046
肝体阴用阳自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肝风》中提出后,得到了较普遍的认同,更被今人从多个角度加以阐释。通过对古籍的系统整理发现,五脏皆体阴用阳的观点受到了较多明清医家的赞同,引起了对肝体阴用阳的再思考,故此笔者对肝体阴用阳的典型性与特殊性进行了探究。
体用学说首见于《素问·五运行大论》:“在体为筋……在脏为肝……其用为动”“在体为脉……在脏为心……其用为燥”等,这里“体”指的是五脏理论的经络学说、解剖基础以及五脏所藏精微物质[1];用指的是五脏之生理功能、生理特性。宋代以后,随着理学的兴起,李杲、朱丹溪等均提及体用学说,但难以构成体系。体用学说在明清时达到了鼎盛,并形成了五脏阴阳体用理论。如姚止庵论命门:“命门居两肾之中,体阴而用阳,与右肾同功用,故亦根原于丹田[2]”;周岩论心:“盖脉生于营,营属心。心体阴而用阳[3]”;张璐论脾胃:“胃之土,体阳而用阴,脾之土,体阴而用阳[4]”;喻嘉言论心肺:“心肺……阴体而阳用也,大肠小肠……阳体而阴用也[5]”;吴鞠通在《医医病书》中认为,五脏皆体阴而用阳,六腑皆体阳而用阴。此时,体用的内涵基本没有发生变化,“体”指本体,实体;“用”指功用,效用。可见,五脏皆体阴用阳为明清医家公认。
阴阳二字起源很早,甲骨文中就出现了阴阳相关的文字,哲学中的阴阳学说形成于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用其来解释自然现象、社会治理等。《黄帝内经》确立了中医阴阳学说,《类经·阴阳类》曰:“道者,阴阳之理也。阴阳者,一分为二也”,阴阳是对自然界相互关联的某些事物或现象对立双方属性的概括[6]。它既可以代表相互关联而性质相反的两种事物或现象,也可以说明同一事物内部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并且阴阳双方相互依存、相互蕴藏、相互资生,互为根据。阴阳的属性不是固定不变的,随着观察角度变化、所运用范围的不同,阴阳的属性也会随之变化。事物的阴阳属性也只是相对的,并非绝对的。如就人体部位来说,人的上半身属阳,下半身属阴;体表属阳,体内属阴;背部属阳,腹部属阴;左侧属阳,右侧属阴;四肢外侧属阳,内侧属阴。阴阳还具有无限可分性,随着对立面的改变,阴阳之中又可以再分阴阳。因此,探讨阴阳需明确阴阳属性的内涵界定,主要包括阴阳所指的对象和区分角度,如心阴心阳是运用阴阳理论对心气进行重新划分,心阴是心气的滋养、宁静、沉降等功能的表达,心阳是心气的温煦、推动、升发等功能的表达。若只提阴阳而不言内涵,则难以深入。
3.1 被保留的肝体阴用阳和被遗忘的五脏体阴用阳阴阳学说内涵丰富,需指出具体含义才能有意义。人们在运用阴阳概念时往往化繁为简,不说出其具体含义。不说出具体含义的阴阳往往是人体之中偏于绝对化的阴阳。如人体五脏属阴,六腑属阳,谈及阴虚之时必然不是五脏皆虚,往往是五脏之阴亏虚,即人体阴中之阴亏虚。因为人们化繁为简的习惯,使肝体阴用被保留了下来,五脏体阴用阳被逐渐遗忘,肝体阴用阳的真正含义也因此被遮盖。
3.2 肝体阴中之阴,用阳中之阳通过梳理与肝体阴用阳的相关文献发现,现有的观点中对体和用的认识较为统一,对阴与阳所指却有较多不同的认识。对阴阳所指为何,普遍接受的两种观点是藏血及疏泄论、阴血与阳气论。其他的还有风木及相火论、五行相生论、酸甘及辛味论、性质及功用论等。用阴阳学说重新审视以上观点,发现只说了肝体属阴,肝用属阳,却未能说清阴阳的具体含义。体阴未说明肝体属人体之阴还是五脏之阴,用阳未说明肝用属人体之阳还是五脏之阳,也未说明是从哪个角度来区分阴阳。结合五脏皆体阴用阳及今人看法,笔者认为:肝体阴用阳指“肝体阴中之阴,用阳中之阳”,如《素问·六节脏象论》:“肝者,罢极之本,魂之居也……此为阳中之少阳,通于春气”。即肝体阴用阳中阴阳是偏于绝对化的阴阳,而非是阴阳学说中相对化的阴阳。
肝脾肾同属五脏之阴。人体以脏腑为核心,五脏属阴,六腑属阳。而肝脾肾又属五脏之阴(此处以上下分阴阳,肝脾肾位于膈下,相对心肺属阴),肝之体自然属于人体阴中之阴。
肝肾同源,精血同源。肝阴肾阴为一身阴液之本,且肾藏精,肝藏血,精血相互滋生。《张氏医通》曰:“气不耗,归精于肾而为精,精不泄,归精于肝而化清血”。即肾精可化肝血,肾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肾精也依赖于肝血的滋养。肝肾阴阳相通[6],肾精肝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相关。五脏之阴以肝肾之精血最为重要,足见肝体为人体阴中之阴。
肝主疏泄,调畅全身气机,使脏腑经络之气运行通畅无阻。只有气机调畅,才能充分发挥心主血、肺主气、脾统血、肝藏血、肾纳气等功能,从而保证全身气血的正常运行。肝的疏泄功能与全身气机全身气血运动密切相关,运动属阳,宁静属阴,在五脏体阴用阳的基础上,肝之用当属阳中之阳。肝主升主动,为将军之官。从肝之生理特点看,如肝喜条达而恶抑郁,主升主动,为将军之官,为刚脏,在志为怒等,都符合阳气刚强,运动,兴奋,上升的特点。黄元御在《四圣心源·卷五·杂病解上·癫狂根源》中提到脏腑致病的阴阳属性“肺肾为阴,肝心为阳,二十难曰:重阴者颠,重阳者狂,正此义也”,同时五脏皆体阴用阳,肝之用当属阳中之阳。脏象中“以脏为体以象为用[7]”,肝以木为征象,木的阴阳属性即肝用的阴阳属性。《尚书·洪范》曰:“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在五行的基本属性中水具有向下的运动态势[8];火具有向上的运动态势;木具有向上、向外发散的运动态势;金性具有向下、内敛的运动态势。依据上升、发散者属阳,下降、内敛者属阴的原则,五行之中,木、火属阳,金、水属阴。五脏体阴用阳已为医家公认。肝象木,木属阳,所以肝以阳中之阳为用。肝与春气相通,春季为一年之初始,万物生机勃勃,一派欣欣向荣。张景岳赞同《素问·六节脏象论》的说法,认为“木王于春,阳犹未盛,故为阳中之少阳”。《灵枢·顺气一日分为四时》中将心肝归属牡脏,牡指雄性,亦属阳。故从四时论,肝用亦属阳中之阳。
6.1 完善体用理论通过上述梳理,发现肝体阴用阳中的“阴阳”与阴阳学说不同。肝体阴中之阴,用阳中之阳观点的提出能帮助完善肝脏体用理论,明确肝体和肝用的性质。《景岳全书·传忠录》曰:“设能明彻阴阳,则医理虽玄,思过半矣”,阴阳学说是中医学的重要基础,阴阳概念的再认识能提升中医理论的临床运用水平。
6.2 明确五脏差异从阴阳看五脏,肾为一身阴阳之本;肝体阴中之阴,用阳中之阳;心为阳中之太阳,即从阴阳的角度,强调了五脏间的差异。如从阳气的角度,肾阳为阳气之根,而心阳在五脏阳气中最为旺盛,为阳气之主,肝阳地位虽不及心肾,但同样有重要的作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阴阳是认识事物的重要方法,任何疾病从本质上说都是阴阳的失调,五脏地位的差异可以为治病提供新思路与新方法。
6.3 肝为阴阳之枢肝将阴中之阴与阳中之阳融汇于其生理特点中,必有其特殊之用。《素问·至真要大论》曰:“帝曰:厥阴何也?岐伯曰:两阴交尽也”。可见厥阴有阴尽阳生,极而复返之特性,所以厥阴肝位于阴阳交接处,是维系阴阳的枢纽。阴阳调和则人生理功能正常,阴阳失调则会出现各种病理状态。厥阴病在脏为肝[9],因此厥阴之病也复杂多变,表现为寒热错杂、虚实兼夹、表里相兼。厥阴病主方乌梅丸重用酸敛之乌梅补肝之体,又以辛热之附子、桂枝、细辛、干姜等破阴助阳,补肝之用,实现阴阳同调,从而治疗阴阳不相顺接所致的肢厥。
6.4 肝主一身之里吴正治[10]从寄生相火,生发温煦、肝生血气,主宰元神,谋虑决断、居中条达,生命之枢、内伤杂病的角度,以肝为主治疗杂病,以六个角度论述了肝主一身之里。而肝体阴中之阴,用阳中之阳则为肝主一身之里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肝体阴中之阴,用阳中之阳,将全身阴阳的矛盾突出表现在肝上,若阴阳调和则身体康健,阴阳不调则百病丛生。故而肝生理功能正常与否与全身脏腑密切相关,即“肝主一身之里”。《知医必辨》云:“五脏之病,肝气居多”。周学海在《读医随笔》亦云:“医者善于调肝,乃善治百病”。
综上所述,通过对肝体阴用阳的深入研究,有利于明确肝脏阴阳概念,完善肝脏体用理论。由此出发,从阴阳角度对五脏与阴阳的关系进行再认识,可以更清楚地认识肝的生理和病理特点,理解疾病发生发展中肝的特殊地位,更有针对性地指导临床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