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阳历[组诗]

2022-11-12 15:21
诗潮 2022年7期
关键词:阴历阳历松针

■ 杨 角

饮茶记

那年,与加建先生在长江边喝茶

我们一边喝,一边不停地

往茶杯里续水

长江就像茶水一样从身边流过

我们喝过了李杜

又接着喝苏黄

喝着喝着,一轮落日砸在了翠屏山上

那天,我一直怀疑

有一张巨大的嘴在吞噬长江

像吞噬光阴一样

加建先生要求我,用你的诗歌

去找出真谛

找出那截隐而不露的喉咙

追赶阳历

十二朵栀子花开在十二个枝头

就像好汉回到梁山

王维回到山东

来自黑夜的花朵,哪一瓣

没有夜行之苦

哪一瓣不带着披星戴月的露珠

现在是夏至,我站在五月的山顶

俯瞰万物生长

阴历仍在阳历身后

我心中也有一枚栀子,开出

第十三朵白花

这多出来的花瓣没有枝头

它活在人间就是等待

等待阴历,追上阳历的那一天

支 点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

整个地球。”我由此相信

阿基米德是第一个找到支点的人

那日午后,我在11楼卧室午睡

一束阳光从窗帘缝隙间穿过来

打开我的瞳孔。其时

我的居室正处在南面背阴的角落中

睡意全无,我打开窗帘

从底楼的水池找到了光的转折点

那一刻,我感到支点

都是些玻璃、水池等一碰即碎的东西

它们并不代表光

但是具有把光反射到天空的力量

大溪口

喜欢晴天。太阳出来,照着

立交桥旁边的我,也照着宽阔的长江

和更加宽阔的河床。有时

一艘驳船从远处开来,由一枚黑点

逐渐扩展为满眼的风景

像一个人不断修炼得来的胸襟

周日的早晨或者黄昏,我喜欢去江边跑步

那里有一座废水处理厂

能将疲惫、郁闷,和心中的块垒

打碎、漂洗、沉淀,化作

一汪清水,送入长江

那里还有许多花草树木和别样的景致

大多如人生的某些细节

终成过眼烟云。每次

回到家里,我从浴室出来

都一身干净、轻松,像一个新人

画 春

长江大桥下

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正在写生

我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

他画画的基本功并不牢靠

比如着色,比如素描

正是两岸青山开满油菜花的春天

不时有载重的货轮从高大的

桥拱下驶过,搅动青山的

倒影和水中的旋涡

在我看来,这个画画的人心中

画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以这种方式

把心中波澜和

眼前的山水五颜六色地说了出来

高山帖

在这里,一年只有两季

——夏季和冬季

每年都是从寒冷开头,到寒冷结束

中间的日子过着过着就热了

过着过着就冷了

但我们仍然要买春秋两季衣服

这样做,纯粹是

对季节负责

街 亭

丢掉它的人,一头青丝

已不能埋到附近的

山上了

古迹已不可寻。莽莽大山中

那时的街巷和亭子

都是石头砌的

相当于今日的农家乐

1700 多年前,它最多算是

一个安居点

从此以后,一个国家让出了

自己的边境线……

它就是史书中一块尘封的磨刀石

磨快过无数锋刃

也磨掉过一个大将军的脑壳

松 针

松树下,有松针

没有松树的草坪上,也有

那是它们跟随风,走到了那里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

松树根部,松针很少

它的周围反而更多

一部分松针堵住了另一部分

松针的出路

少时,我曾狠心剃光

一整棵松树

松针没了

松树也就跟着死了

随手拍

在大观楼,我用手机

拍下翘檐一角

落日向西。暮色里

无论顺光、逆光,还是侧光

都无法避开“西南半壁”

四个大字

回到家里,照片出来

明清的江山

有几片黄昏的云彩

黄 昏

在长江边

我遇见过一只白鹭

它伸长脖子向我叫了两声

事发突然,我因

未能破译站立水中的鸟类的语言

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天空降下梧桐花

我甚至忘了

那是春天还是秋天

那天的夕阳浓稠得无从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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