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里的对句之美

2022-11-10 20:51韩石山
文学自由谈 2022年3期
关键词:规整闲话单句

□韩石山

这是我的一个偶然发现。

我看的是通行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年1月第16次印刷。第五章里,说是一行人到了吉安住下,学校的钱汇来了去取,银行要找铺保盖图章才能付给。当天没取上,第二天一早,赵辛楣和李梅亭吃过早饭,去找当地教育机构,看能不能给担保,结果是无功而归。书中写道:“下午两点多钟,两人回来,头垂气丧,精疲力尽,说中小学全疏散下乡,什么人都没找到。”(第178页第15行)

“头垂气丧”这个短句,平日人们用到,都写作“垂头丧气”,是个成语。成语的字序,一般是不能改窜的,钱先生怎么就敢轻举妄动呢?连想都没再想,往下一看就明白了。下面跟着的是“精疲力尽”。就是它!为了跟这个“精疲力尽”字字相对,成为对句,只好将“垂头丧气”施以“极刑”,将“头”割下提了上来,将“气”揪下置于“丧”前。

对句就这么好么?再念成“垂头丧气,精疲力尽”,怎么都没有原先那样顺溜了。

再往上看,就在这句的上面,还有一句:“明天早上,辛楣和李梅亭吃几颗疲乏的花生米,灌半壶冷淡的茶,同出门找本地的教育机关去了。”(第178页第14行)其中“吃几颗疲乏的花生米”与“灌半壶冷淡的茶”,也可视为对句。有人会提出疑问,说“花生米”跟“茶”对不上,就算是对句,对得也不规范呀。我的看法则是,绝不会是钱先生一时疏忽,想写个规范的对句,忘了推敲。他就要这么做。“茶”要对那个“花生米”,只要写成“隔夜茶”,不就对得好好的吗?连我这种脑子都能想到的,钱先生那么聪明的脑子,怎么会智不及此?这是写小说,若是写旧体诗,他会前一句后三字是“花生米”,下一句后三字对不上个什么茶吗?恰恰是这种不甚工整的对句,最能见出钱先生为文的心机。

对句在汉语文法中的重要,前人论述夥矣。

将会不会对对子,提高到是否深谙中文写作程度的,是大名鼎鼎的陈寅恪先生。1931年,他为清华大学文科招生出的试题,竟是对对子。有人批评,他声言绝不改悔,下年要他出题一仍其旧。因对句惹出文坛公案的,亦有一事。1926年1月,徐志摩写了篇称赞陈西滢一篇《闲话》的文章,名为《闲话引起的闲话》,登在他编的《晨报副刊》上。过了一天,有个朋友说有句话不好,他也觉得是不好,只是没想到会闹出大动静来。当天下午,周作人就着人送来批评文章,名曰《闲话的闲话之闲话》。由此便爆发了著名的“闲话事件”,震惊文坛,辉耀后世。引起周作人勃然大怒的,是徐志摩文中这样一句话:“唯一的动机是怜悯”。陈西滢的未婚妻是凌淑华,凌此前是周作人的学生,深得周的喜爱。学生跟了年轻名人原本没什么,若这个年轻名人对未婚妻过去的老师,竟动了“怜悯”之情,那就等于是嘲讽了。徐志摩一看就知道是自己错了,致错的缘由一想就明白了:“这实在是骈文的流毒,你仔细看看那全句就知道。”(《再添几句闲话的闲话乘便妄想解围》)全句是什么呢?是:“他还是他的冷静,搅不混的清澈,推不动的稳固,他唯一的标准是理性,唯一的动机是怜悯。”(《闲话引起的闲话》)

论者多以为前面用了“唯一的标准是理性”,后面也要跟上个“唯一的什么”;一时凑不下恰当的,便凑了个“唯一的动机是怜悯”。自然不错。但想想志摩说的,“看看那全句就知道”,就知道毛病不止在此。前面还有个骈句:“搅不混的清澈,推不动的稳固”。高手写文章,讲究个气韵,要的是通畅,顺流而下,一气贯通。前面既已“西山排闼送青来”,下面定规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要是下面来一个短句打住,如同曲艺节目里的“三句半”,对文章高手来说,比噎死都难受。

钱锺书先生绝对是文章高手,也有这个毛病,该说是这个优长。起初我看《围城》,倾心于他精妙的比喻。今年重读,看到前面说的“头垂气丧,精疲力尽”,起初一愣,继而一喜,顿时悟出钱先生比喻的精妙,只是文思的奇突,像这样的善用对句,才是他行文的优美。于是发心写《围城》中的对句之美,便又将《围城》看了一遍,将书中的对句及其变异,一一摘抄出来,略加分析,写成此文。

我摘出的对句及其变异,有六十几个。将之分为七类,分别是:一、四字对,二、垫字对,三、规整对,四、流水对,五、残损对,六、散句对,七、单句对。举例时,尽量引用全句,以见其行文之风采。

这是很平常的一种对法,常因字数少,被忽略过去。前面提到的“头垂气丧,筋疲力尽”,可谓标准句型。这种对法,多用成语或熟语。积久成习,平仄合式,用起来干脆利落,还音韵铿锵。只是不宜多用,一多就俗。

△(方鸿渐)四年中倒换了三个大学,伦敦、巴黎、柏林;随便听几门功课,兴趣广泛,心得全无,生活尤其懒散。(第9页倒数第10行)

△天色渐昏,大雨欲来,车夫加紧赶路,说天要变了。(第148页倒数第3行)

△(方鸿渐)身体嵌在人群里,脚不能伸,背不能弯,不容易改变坐态,只有轮流地侧重左右屁股坐着。(第155页倒数第9行)

△她风采依然,气味如旧,只是装束不像初回国时那样的法国化,谈话里的法文也减少了。(第334页第6行)

这种对句究其实,与四字对无二致。在小说里,为了语速的和缓,口气的随便,在规整的搭配外,加了个垫字,多为“的”“地”“了”一类的字眼。

△(方鸿渐)拆开一看,“平成”发出的,好像是湖南一个县名,

减少了恐慌,增加了诧异。(第102页倒数第3行)

△今天太值得纪念了,绝了旧葛藤,添了新机会。(第103页第8行)

△今天的谈话,是义不容辞,而心非所乐。(第112页第9行)

△有时理想中的自己是微笑地镇静,挑衅地多礼,对她客气招呼,她倒窘得不知所措。(第122页倒数第2行)

△他们忙问她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她说头晕得身不敢转侧,眼不敢睁开。(第184页第5行)

△拥挤里的孤寂,热闹里的凄凉,使他像许多住在这孤岛上的人,心灵仿佛一个无凑畔的孤岛。(第317页第6行)

△少顷,月亮圆滑得什么都粘不上,轻盈得什么都压不住,从蓬松如絮的云堆下无牵挂地浮出来。(第183页倒数第5行)

△早晨方醒,听见窗树上鸟叫,无理由地高兴,无目地的期待。(第46页倒数第6行)

△孙柔嘉看他搔汗湿的头发,摸涨红的脸。(第301页第2行)

对句中最常见,书中用得较多,例句也就多些。有几个例句的句式,跟前面说到徐志摩的那个句式很相似,也是前面用了对句,后面紧跟着还是个对句。不一一指出了,自个儿细看便见分晓。

△她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第49页倒数第7行)

△我在欧洲,听过Ernst Bergmann先生的课。他说男人有思想创造力,女人有社会活动力,所以男人在社会上做的事该让给女人去做,男人好躲在家里从容思想,发明新科学,产生新艺术。(第50页倒数第5行)

△(方鸿渐)便痛骂《沪报》一顿,把干老丈人和假博士的来由用春秋笔法叙述一下,买假文凭是自己的滑稽玩世,认干亲是自己和同随俗。(第48页第7行)

△世界上大事情像可以随便应付,偏是小事倒丝毫假借不了。(第48页倒数第5行)

△鸿渐自以为这结论有深刻的心理根据,合严密的逻辑推理。(第58页第2行)

△元朗推开扇子,高声念了一遍,音调又像和尚施食,又像戏子说白。(第74页第12行)

△外国哲学家是知识分子里最牢骚不平的人,专门的权威没有科学家高,通俗的名气没有文学家那样大,忽然几万里外有人写信恭维,不用说高兴得险的忘掉了哲学。(第85页倒数第12行)

△方家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听见小孩子哭声了,老夫妇不免溺爱怂恿,结果媳妇的气焰暗里增高,孙子的品行显然恶化。(第118页第7行)

△大家庭里做媳妇的女人平时吃饭的肚子要小,受气的肚子要大;一有了胎,肚子真大了,那时吃饭的肚子可以放大,受气的肚子可以缩小。(第119页第2行)

△(方遯翁)自己不好生气,只得隐忍,另想方法来挽回自己医道的体面,洗涤中国医学的耻辱。(第119页倒数第7行)

△(汽车)有时标劲像大官僚,有时别扭像小女郎,汽车夫那些粗人休想了解。(第154页第10行)

△咬得体无完肤,抓得指无余力。(第158页倒数第9行)

△好像个进口,背后藏着深宫大厦,引得人进去,原来什么没有,一无可进的进口,一无可去的去处。(第187页倒数第5行)

△赵辛楣因为韩学愈没请自己,独吃了一客又冷又硬的包饭。这吃到的饭在胃里作酸,这没吃到的饭在心里做酸。(第207页倒数第11行)

流水对的几个例子,是从规整对里析出来的。这个名目,是我现起的。记得二三十年前看过的一本谈旧诗的书,说到对句的种类,有一类叫流水对,举的例子是两句旧诗:“但使统帅如灵运,能使江山似永嘉。”流水对的句型,规规整整,按说搁在规整对里也没有什么不对。这是从外在形式上说的。从表意上说,还是有所不同。

规整的对句,一是两相补充,使语意明确,或是两相背离,使语意飞扬。而流水对,前后两句,有着因果关系,至少也是有某种递进。从修辞上说,别具一格。流水对的例子不多,有的还有些勉强。

△好比睡不着的人,顾不得安眠药片的害处,要图眼前的舒服。(第47页第5行)

△(赵辛楣)招呼后说:“方先生昨天去得迟,今天来得早。想是上银行办公养成的好习惯,勤勉可嘉,佩服佩服!”(第58页第10行)

△董斜川道:“好,好,虽然‘马前泼水’,居然‘破镜重圆’,慎明兄将来的婚姻一定离合悲欢,大有可观。”(第93页第4行)

△(赵辛楣)道:“我总不像你那样袒护着唐晓芙,她知道你这样余情未断,还会覆水重收呢?”(第130页倒数第7行)

△因为这门功课容易,他们选它;也因为这门功课容易,他们瞧不起它。(第209页倒数第11行)

指对得不那么整齐,像是少了什么,究其实,还是真正的对句。不会是作者的疏忽,全是有意为之,真要对全了,反倒少了那个意味。毕竟这是小说,要的是流畅,还要有那么点儿非同寻常。太整齐了,反而会造成阅读上,因顺溜而少了的涩味。像下面第一个例子里,“父亲是科举中人”,对的是“丈人是商人”,“科举中人”四个字,“商人”两个字,宁要讲究,就对不上。前面改为“举人”,跟要看报条就拧了,已是举人,要什么报条?这里是要说方遯翁是科举出来的人,知道“报条”才是身份的确认。于此可知,这里用的“科举中人”、“商人”,还有准确表达的用意,如果两下里凑成等同的字,反而显得矫情了。

△干脆骗家里人说是博士罢,只怕哄父亲和丈人还过;父亲是科举中人,要看“报条”,丈人是商人,要看契据。(第10页第6行)

△他最擅长用外国话演说,响亮流利的美国话像天心里转滚的雷,擦了油,打上腊,一滑就是半个上空。不过,演讲是站在台上,居高临下的;求婚是矮着半身子,仰面恳请的。(第54页倒数第1行)

△鸿渐道:“这不是大教授干政治,这是小政客办教育,从前愚民政策是不许人民受教育,现代愚民政策是只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像你们的报纸宣传品、训练干部讲义之类。”(第130页第7行)

△赵辛楣笑道:“预谢,预谢!有了上半箱的卡片,中国书烧完了,李先生一个人可以教中国文学,有了下半箱的药,中国人全病死了,李先生还可以活着。”(第160页倒数第1行)

△那女同志跟他的男朋友宛如诗人“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的妙句,忽然光顾,五个人欢喜得像遇见久别的情人,亲热得像狗迎接回家的主人。(第181页倒数第3行)

最妙的是中外文混杂的对句,外文不行,不懂得它是规整的,还是残损的,暂系于此。这本事,怕只有钱先生有。不对,有个人也行,就是自诩“中译英法唯一人”的许渊冲先生,注意,这里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这个俏皮之极的对句是:

△后来跟中国“并肩作战”的英美两国,那时候只想保守中立,中既然不中,立也根本立不住,结果这“中立”变成了只求在中国有个立足之地,此外全让给日本人。“约翰牛”(John BuLL)一味吹牛;“山姆大叔”(Uncle Sam)原来只是冰山(Uncle Sham),不是泰山;至于“法兰西雄鸡”(Gallic cock)呢,它确有雄鸡的本能——迎着东方引吭长啼,只可惜把太阳旗误认为真的太阳。(第317页第9行)

这个名目不通,有凑字数的嫌疑,既是散句,就不能说是对句。确实是为了凑数字,让它跟前几个名目字数相等,都叫个什么对。真正的意思是,看似散句,实为对句。在《围城》里,这样的散句对,最见钱先生的才智。太规整了总有卖弄之嫌,这种散句对,既显得小说语言随意流畅,又别具一种儒雅的风度,诗意的情怀。当下能轻易感知,过后可从容品咂。钱氏小说,若光有那些精妙却俚俗的比喻,整个作品格调就不会很高。精妙,俚俗,且多以性事比喻,有了这样雅致的叙事风格,任谁也得承认,这是中国第一流学者写的第一流小说。

△她跟辛楣的长期认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好比冬天每日的气候罢,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积成个和暖的春日。(第54页倒数第3行)

△斜川一拉手后,正眼不瞧她,因为他承受老派名士对女人的态度:或者谑浪玩弄,这是对妓女的风流;或者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平视,这是对朋友内眷的礼貌。(第88页第1行)

△有人失恋了,会把他们的伤心立刻像叫花子的烂腿,血淋淋的公开展览,博人怜悯,或者事过境迁,像战士的金疮旧斑,脱衣指示,使人惊佩。(第111页第13行)

△赵辛楣道:“办报是开发民智,教育也是开发民智。两者都是‘精神动员’,无分彼此。论影响的范围,是办报来得广;不过,论影响程度,是教育来得深。”(第129页倒数第7行)

△刘东方教鸿渐对坏卷子分数批得宽,对好卷子分数批得紧。因不及格的人多了,引起学生的恶感,而好分数的人太多了,也会减低先生的威望。(第226页倒数第10行)

△在吵架的时候,先开口的未必占上风,后开口的才算胜利。(第275页第12行)

△方家恨孙家简慢,孙家恨方家陈腐,双方背后都嫌对方不阔(第314页倒数第11行)

这个名目也不通,该说更不通。散句至少有两个,勉强吧,也能“对”上。单句只是一句,跟谁去对?还是那个原故,要凑成三个字,还得是个什么对。展开了说该是,单句里面有对句的成分,也可以说是,单句里面有成对子的词语。

△(方鸿渐)经辛楣细陈厉害,刘东方恳切劝驾,居然大胆老脸、低头小心教起英文来。(第219页倒数第12行)

△他想以后非点名不可,照这样下去,只剩有脚跑不了的椅子和桌子听课了。不过从大学者的放任忽变而为小学教师的琐碎,多么丢脸!(第210页第11行)

△(方鸿渐)进旅馆时,遮遮掩掩的深怕落在掌柜和伙计的势利眼里,给他们看破了寒窘,催算账,赶搬场。(第180页第3行)

以上,七种类型的对句说完了,聪明的读者已看出了对句的妙用,还有运用的效果。我是兴犹未已,还想说说这妙用的一个小小的规律。

对句用在小说里,有“贫嘴”的感觉。这感觉,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好的一面是顺溜,上下句子的相扣或相离,都能发生字面上不一样的效果。不好的一面是,对句有程式化的感觉,顺了也就俗了。这样一来,就存在一个用的处所的问题。读《围城》,我的直观感觉是,用在叙事里,作者尽量使之残损化、散句化,用在对话里就不管不顾,能怎么顺畅就怎么顺畅。

想想,也是有原因的。小说是闲书,是俗物,首要条件是读得下去,领略啦诗教啦,是随后的事。读得下去有两个条件,一是叙事要生动有趣,二是人物要尽量显性情。这样在对句的使用上也就有了不同。约略言之,同样是使用对句,叙事上残损对、散句对、单句对多些,对话上规整句、单句对多些。叙事上的情形,看前面的例句不难窥之。对话上是否如我所感,特意留几个例句在这里,以着重说明。想来这也是叙事不宜太油滑,要有些许庄重感,甚至涩迟感,对话就是贫嘴,要的是伶牙俐齿,张口见人心。除非是写到韩学愈那样的人物,原本就口吃,又在一个尴尬的场合。

△鸿渐掉文道:“妹妹之于夫人,亲疏不同;助教之于教授,尊卑不敌,我做了你们刘先生,决不肯吃这个亏的。”(第200页倒数第5行)

待到两个人斗起嘴来,最显对句之功效。第三章里有唐晓芙与方鸿渐关于电话的一场斗嘴,两人都是对句连连。仍仿前面的的格式,分为两条:

△唐小姐:“对了,我也有一样感觉。做了朋友应当彼此爱见面;通个电话算接触过了,可是面没有见,所说的话又不能像信那样留着反复看几遍。电话是偷懒人的拜访,吝啬人的通信,最不够朋友!”(第68页倒数第4行)

△方鸿渐道:“教育愈普及,而写信的人愈少;并非商业上的要求,大家还是怕写信,宁可打电话。我想这因为写信容易出丑,地位很高,讲话得体的人往往笔动不来,可是,电话可以省掉面目可憎者的拜访,文理不通者的写信,也算是个功德无量的发明。”(第69页第5行)

末了,重复前面一句话:对于钱先生来说,比喻的精妙,是他文思的奇突;善用对句,才是他行文的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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