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柴岚绮
炉火上
好友赠我四川特产,其中有一袋腊鸭,包装袋说明书上写着有两种吃法,“炒制或做煲仔饭”。看到后面三个字,我立马放下袋子,弯腰去找塞在橱柜深处的做煲仔饭用的小锅。有一年,天冷了,热情突袭,当即买了两个小锅回来做煲仔饭,但只做过那一次。
只有冬天,才会生出吃煲仔饭的兴趣。天冷,面前有一口从移走时还在呼哧作响的小锅,怕烫,饭又一时进不了嘴,就那么干着急地看着,但又知道面前这些热气和香气都是自己的,这是一种笃定的小幸福。
迫不及待地用温水泡了米,半小时后把米淘洗好,在小锅的内底和四壁抹了食用油,把米放进去,加水,开火,看它们慢慢沸腾。腊鸭肉切块,将冰箱里妈妈自制的腌生姜切成丝,米汤快收干时,把它们依次摆在最上面,盖上锅盖,用小火焖。焖一会儿,沿锅壁内侧淋一圈食用油,它们会渗透下去,米饭在锅底会形成香喷喷、油乎乎的锅巴。旁边另起一口小锅,烫一把妈妈自种的小青菜,等饭焖好了就直接拌进去。
凭着“差不多了吧”“要不再等一小会儿”“快速掀开看看什么状况”这样粗糙又微妙的感觉,我煲好了这一小锅饭,最后又撒了点儿青蒜段,作为葱花的替代品。用抹布包住锅两侧,端上餐桌,浇上用生抽、蚝油、麻油加凉开水调成的料汁,听那欢天喜地的爆响;候场多时的熟青菜此刻也加上了,用不锈钢勺子大力搅动—腊鸭、姜丝、青菜以及调味汁混合的滋味,就裹在那一团让人咽口水的热气里。
我把煲仔饭的照片发到我们家的微信群里,对孩子说:“寒假回家做给你吃。”她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说:“看起来真的很不错。”但也没有表现出太馋的样子。上了大学能远离父母的唠叨,这感觉可不是一锅煲仔饭能“召回”的,只有做父母的还沉浸于“遇到好吃的就想与孩子分享”的心情。
炝锅羊肉面是一个亲戚教我做的。锅里先放葱、姜丝炒香,再下切好的羊肉丝爆炒,我喜欢加一点儿黄酒和生抽。羊肉煸炒出油后,倒上足量的开水,盖上锅盖,大火煮开后转中小火接着煮。
十几分钟后就该把面条送下锅了,面条煮好后放盐,撒上香菜段或青蒜段,关火后再撒点儿白胡椒粉,淋一圈芝麻油,就可以捞起来吃了。吃的时候,我通常喜欢再撒点儿来自贵阳的辣椒面儿。
丈夫喜欢吃面条,再配点儿浇头,就可以同时把菜、主食和汤全解决了,所以面条成为我家晚饭的常客。每天晚上吃什么面,通常取决于冰箱里有什么存货:有肉丝就做肉丝面;有烧好的牛肉就做牛肉面;有时冰箱打开,只剩一点儿青菜和鸡蛋,那就做青菜鸡蛋面。
孩子读高中时,我每天置身于各种家长微信群,看各家妈妈晒早晨做给孩子的“皇帝的早餐”和晚上的“满汉全席”,她们一边发图,一边说自己“痛并快乐着”—“等孩子上大学了,我就不做饭了!”“等高考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就坚决不做饭了!”
等这一届孩子统统高考结束,去了各个城市读大学,家长群也解散了。有时,我还真会傻傻地想一下,大家真的都不做饭了吗?应该不会吧?做饭这件事,因为孩子不在家变得简单了,但吃饭的姿态,还是要认认真真的。
有一天,我们和丈夫的同学几家子相约一起去爬山。我们一早就集合出发,傍晚才回到城里,去一家饭馆吃饭。
我们都是“空巢”的中年人,各自的孩子都在外求学。大家交流各自业余时间做什么,有的游泳,有的健步走,有的跑步,也有像我这样宅着看电影、追剧的。
进饭馆坐下,眼前很快就出现了一桌热腾腾的菜。一个妈妈说:“我先把我们今晚吃的菜拍给在国外的孩子看看,他说临上飞机前吃的是洋快餐,后悔没有再大吃一顿米饭和炒菜。”
她一样一样拍,我们都笑着看。等拍完了,我们便开始动筷子,热烈地讨论下一次再去哪里爬山。
明明话题是在讲如何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可还是会在那热闹的瞬间想到孩子—放不下的,总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