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筠
女性导演,一直是中国电影创作领域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自1925年,谢采贞自导自演故事片《孤雏悲声》以来,中国的女性导演始终活跃在电影创作的舞台上。这一时期的女性导演将视野对准家庭伦理,在中国电影的萌芽时期进行了大胆的尝试。如果说建国前,女导演的创作是零星散落的,那么新中国成立后,伴随着创作氛围和创作条件的逐渐完善,女性导演的创作更为规模化,女性导演的表达也更为顺畅从容,以《柳堡的故事》《永不消逝的电波》为例,这一时期女性导演关注的内容带有强烈的英雄主义色彩,塑造出优秀卓越的新时代女性形象。十年文革动乱结束之后,伴随着改革开放带来的经济和文化思潮的冲击,七、八十年代女性导演的创作呈现井喷状态,《沙鸥》《青春祭》《红衣少女》等一大批关于时代和社会问题的作品开始出现。到了新时代,女性导演的创作继续攀升,世纪之初李玉、徐静蕾、马利文等新一代女性导演,作品内容开始了关注自我、关注内心的创作走向。
纵观中国女性导演的创作历程,不难看出女性导演始终以细腻敏感的性别气质进行着深刻的自我审视与精神反思,同时也可以看到无论身处何种时代,女性导演始终有一种观照传统的文化自觉,将个人叙述与传统文化相结合。她们的作品无论是内容上关于家庭伦理、个人成长等主题的表达,或者是叙事上采取抒情达意、传统含蓄等形式、风格都与不可避免地传统文化息息相关。具体来说,中国女性导演的传统文化表达主要呈现在几个方面:
由于性别的倾向,女性导演的创作更多地表现出对于女性命运的探讨,以女性的视角描摹女性、构建女性形象。女性导演视野中的女性形象塑造更为准确、细腻,大部分女性形象都具有含蓄内敛的中国传统女性气质。在早期女性导演的视野中,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之前,对于女性形象的塑造较为单一。多以传统妇女的形象出现。在最早的女性导演作品《孤雏悲声》中,女主角宝贞便是典型的传统少女、传统母亲形象,她遵循传统,依附丈夫,勤劳隐忍,是典型的吃苦耐劳的“贤妻良母形象”。新中国成立之后,女性导演对于女性形象的设计在传统母亲的基础上增加了许多时代色彩,女性导演王苹在1958年以《柳堡的故事》《永不消逝的电波》两部影片崛起于影坛。在她的影片中,二妹子、何兰芬两位女性角色的塑造增加了许多具有时代气息的内容,在她们身上可以明显看到对于革命的坚定向往和对于爱情的勇敢追求,此时对于女性形象的塑造依然较为直白简单,即便是在这种英雄主义气息浓厚的影片中,也不难看出女性形象对于传统家庭的坚守,劳动女性的传统美德始终贯穿在影片中。八十年代之后的女性导演创作,受到改革开放的影响,西方经济和文化思潮的冲击引发了女性导演的诸多思考,在她们镜头中的女性形象由单一开始向多元转变,女性形象开始变得丰富生动起来,女性形象不再局限于母亲、女工人等身份。《青春祭》中的知识青年李纯,《沙鸥》中的女排运动员沙鸥,《红衣少女》中的高中生“假小子”安然等,性格塑造更为鲜活,此时女性开始考虑爱情、家庭、事业的平衡,更为突出的是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女性形象对于事业和理想的坚定执着,此时的女性在传统气息的基础上增添了很多个性。新世纪后,女性导演塑造的女性形象则更为多样化,女性导演开始了对自身性别的深刻反思和追问,她们的镜头中,有宁瀛《无穷动》中精英女性对于家庭的维护,也有对于底层女性的生存命运的关注:李玉《苹果》中的打工妹刘苹果、《二次曝光》中的美容咨询师宋其,《我们俩》中的北京独居老太太和租房女大学生,甚至《北京爱上西雅图》中的小三文佳佳,这些女性形象都极大地丰富了银幕上的女性内涵。女性形象在传统形象的基础上呈现出丰富多样、个性突出的面貌特征。
电影,作为叙事的艺术,故事的讲述方式直接决定了观众对于影片的喜爱程度。观众通过观看影片得到代入和参与的感受,引发思考和共鸣。作为导演来说,女性导演的传统诉求更多地通过作品得以呈现。从叙事层面上可以看到,女性导演的叙事更为细腻,更为讲究虚实结合。叙事角度的选取更多地体现着女性传统的叙事方式,多以情感作为切入点和突破口。五十年代的《永不消失的电波》中,在革命情侣李侠夫妇一心为党、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牺牲的过程中穿插着夫妻二人忠贞不渝的爱情、李侠牺牲自己掩护妻子儿子转移的感人亲情,影片对于情感的描述是非常内敛含蓄的。八十年代初的影片《沙鸥》,讲述了女排运动员沙鸥经历了身体伤病、比赛失利、爱人离世等众多打击后,重新振作,为排球事业奉献终生的感人故事。这部影片对于情感的描述要更为细腻精致,沙鸥对于事业、对于荣誉执着追求的情感,对于丈夫依赖、信任的情感,丰富和饱满了沙鸥这个角色,也正是由于对这些情感表述的真挚,使得这部影片在当时大获成功。到了新世纪,女性导演对于情感的表达更为直接、纯粹,以徐静蕾为例,处女作《我和爸爸》细腻深刻地描述了一对父女由生疏隔阂到体谅和解的真挚感情,其后执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杜拉拉升职记》《亲密敌人》《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等诸多电影无一不是关于爱情题材的,或者是描绘回忆中初恋的美好,或者是关注都市中缠绵悱恻的男女情感。显然,从新中国成立至今,情感始终是贯穿女性导演创作的主线,女性导演由于自身性别、气质等因素对于情感的体验更为敏感,对于情感的表达更为细腻。同时,可以看到女性导演在叙事层面对于叙事风格也有着独特的追求。整体来说,大部分女性导演追求一种节奏舒缓、恬静淡然的影像风格。电影《沙鸥》启用非职业演员、实景拍摄,大量比赛场景是在真实比赛过程中抢拍完成,运用大量的运动镜头和自然光拍摄,形成了影片质朴、自然、真实的叙事风格。台湾女性导演张艾嘉拍摄的《相亲相爱》讲述的是母亲在操持外婆后事时的过程中,三代女人(外婆、母亲、女儿)重新审视各自的爱情和生活,逐渐理解了彼此。影片细腻地描述情感却没有生硬地煽情,恰到好处地引发观众的共鸣,从视听叙事的角度来说,大量使用了长镜头、固定拍摄,将女性细腻充沛的感情表达的淋漓尽致,声画关系处理得当,整部影片节奏舒缓,充满了抒情性。
女性导演作品中对于传统文化氛围的营造与体现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场景的设定。中国传统美学在表达情感时不推崇直抒胸臆,而是提倡借景抒情。中国的女性导演在创作时,这一点尤为突出,“景”的巧妙运用营造出传统古典的诗意氛围。从根源上讲,中国电影的空间设计观念从一开始就是来自中国传统戏曲(戏剧)布景的空间设计思想(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的意义非同寻常),并深受中国传统建筑、园林、绘画和文艺美学思想的影响。女性导演在委婉含蓄地表达情感时也经常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而“借景抒情”。张暖忻将电影《青春祭》的主要场景设定在极具民族特色的云南傣乡,在导演纪实美学的创作主张下,将傣族风情的民俗和西南边陲优美的自然风光表现地非常富有地域特色,同时拍摄了大量的主观空境,结合女主人公晦暗不明的心事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意境。演而优则导的著名演员赵薇将其处女作《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场景设定在校园,林荫路、宿舍楼、公共教室、篮球场等满是校园氛围的场景很好地帮助导演完成了青春主题的传达,同时借助校园场景的设定将对于青春的怀念追忆之情巧妙地予以呈现。
总的来说,中国的女性导演的创作十分不易。传统文化是始终绕不开的话题,无论是对于女性角色成功塑造的传统,还是对于情感主题细腻刻画的传统,亦或者是借景抒情的表述传统,都彰显出传统文化对于女性导演创作的深刻影响。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前年来凝聚的瑰宝和精华,优质的传统文化在过去几十年的创作中影响着中国的女性创作者,也必将在未来继续影响中国电影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