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弗里德里克·肖邦音乐作品中的浪漫主义

■陈烨 吕华珍

（陈烨系丽水学院教师教育学院本科生，吕华珍系丽水学院民族学院音乐系教师）

“浪漫”一词源自拉丁语方言及古代法兰西语“romance”和中世纪一种叫“传奇”（roman）的民间文学体裁。“浪漫主义”萌芽于17世纪末英国、法国及德国的文学，发展于18世纪，勃兴于19世纪，浪漫主义运动是19世纪欧洲文学艺术的主要现象，它体现了丰富强烈的情感意义和鲜明突出的性格特点，使其区别于音乐史上的其他运动。浪漫主义音乐的出现稍晚于文学，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和艺术价值，根据时期和流派可划分为“前浪漫主义”、“后浪漫主义”“新浪漫主义”三个阶段。浪漫主义作为19世纪的一种音乐运动，它反对权威、传统和古典，反映了要求解放和创新的新思潮。在欧洲这一时期历史文化视角下，代表作曲家的作品中由此产生了一系列浪漫主义的音乐特征及其具体反应，波兰伟大的钢琴家和作曲家弗里德里克·肖邦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音乐家之一。

一、浪漫主义的音乐观

浪漫主义音乐观会因不同的时间而变化，不仅不同的国家和民族浪漫主义音乐观不同，而且不同的作曲家浪漫主义音乐观也不尽相同。因此，浪漫主义运动的复杂性决定了其错综复杂的音乐观，这里仅提出最基本的浪漫主义音乐观。

（一）个性与个人主义的音乐观。首先，浪漫主义音乐观崇尚个性与个人主义，具体表现在音乐作品中大量出现作曲家个人的生活经历、爱情、传记和各种情感体验为中心的内容和题材，对个人风格的追求尤其明显。浪漫主义时期是一个个性与个人主义发挥至淋漓尽致的时期。其次，浪漫主义音乐观强调感情的抒发与内心的刻画，以此取代古典主义对理性的追求。浪漫主义音乐作品不仅反映了当时音乐作品的特性，同时还体现了作曲家在音乐创作上表现情感的强烈要求。再者，炫技性的作品大量涌现成为浪漫主义音乐的一个现象和潮流，这是个性与个人主义在音乐创作和表演中不同于其他艺术的特殊表现。

（二）民族与民族主义的音乐观。19 世纪欧洲各国由于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人民的民族意识开始觉醒，导致民族解放运动蓬勃发展，浪漫主义作曲家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通过创新和发展自己的民族音乐来表达其民族倾向、民族民主、民族自由和民族独立的心声，并采用民歌、舞蹈、传说、史诗、民族英雄、历史事件、大自然等民族民间素材和内容来歌颂自己的祖国和民族，因此而丰富了浪漫主义音乐的语言和风格，为世界音乐的多样化注入新的血液和活力。

（三）回归与崇拜自然的音乐观。浪漫主义音乐继承了回归自然的传统，崇拜自然成为当时的一种新气象。浪漫主义作曲家通过对大自然美好景色的描绘，抒发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从而寻找人与大自然之间和谐和共鸣的联系，这不仅仅是体现浪漫主义音乐的重要内容与题材之一，还是作曲家获取创作灵感和力量的源泉。

二、肖邦浪漫主义音乐创作风格

19世纪欧洲浪漫主义音乐风格的形成不仅和各国人民音乐生活的繁荣发展、音乐创作手段的丰富、民众对民间民俗兴趣的增强等方面密切关联，而且还与乐器制造业的发展和改进密切相关。工业革命时期使许多小型器乐得到迅速发展，其中钢琴的技术发展最为突出，钢琴成了浪漫主义时期一件备受推崇的乐器，因而衍生了一种更为进化和更具表现力的浪漫主义作曲风格。无论是风格还是演技，浪漫主义时期的钢琴作品较古典时期有了很大程度的不同。在19世纪浪漫主义时期展现出肖邦性格的两个重要方面：一方面是钢琴演奏家，一方面是浪漫主义作曲家，其全部作品几乎完全致力于钢琴创作，肖邦通过创作精致的微型钢琴作品为这一艺术领域注入一股清流。肖邦的作品打破了古典时期的传统形式，它既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作品存在，也可以包含在循环的大型套曲中，呈现出一种相当自由发展的浪漫主义风格。由于肖邦的伟大存在，在器乐作品中创造了各种各样新的微型体裁，如玛祖卡舞曲、夜曲、民谣、波兰舞曲、华尔兹舞曲等，它们中的大多数体裁都是室内性的，以钢琴占主导地位，形成一个特定的浪漫主义类别，充分体现了作曲家的浪漫主义思想和追求。

（一）玛祖卡与波兰舞曲

肖邦的玛祖卡是受民族音调启发而创作的舞曲。肖邦曾经说过“我的钢琴只熟悉玛祖卡”，可见玛祖卡在肖邦创作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玛祖卡舞曲通常是根据传统民间舞蹈而创作，玛祖卡舞蹈最初在乡村舞会上进行，与其他两种舞蹈——奥别列克和库亚维亚克交替进行，1815年维也纳会议之后，马祖卡舞成为波兰贵族的交际舞。肖邦并未直接引用民间音乐中的原形，而是把其中的艺术精髓加以提炼，创造成他独有的民族“音”诗。玛祖卡的主要特点是节奏的多样性和独特性，比如欢快而明亮的色彩、充满活力的动感、唤起乡村意象占主导地位的f 小调玛祖卡，又如较之色彩节奏更为明亮、欢快和强烈的降b大调马祖卡。肖邦作品以波兰舞曲为开端、以马祖卡舞曲而结束，最后一首玛祖卡可谓是肖邦的绝唱。肖邦的玛祖卡情感丰富、高雅、诗意，表现了波兰的民族精神和气质，表达了肖邦对祖国的一片赤子之心。

波兰舞曲是肖邦故乡的宫廷舞蹈，具有波兰民间传说特有的旋律和节奏特征，抒发了各种爱国情怀，展现了波兰民族伟大的英雄诗篇。其中A 大调（军队）波兰舞曲最为著名，它描写了波兰军队英勇壮丽的形象和一往无前的精神，气势磅礴庄严，仿佛是一幅宏伟壁画。c 小调波兰舞曲具有悲凉的贵族气质，让人联想到波兰的衰落。降A大调波兰舞曲，也被称为西伯利亚舞曲，描述了人民反抗沙皇政权的崛起，以及战败者的仇恨和痛苦，既表现出忧郁，也表现出对国家未来的希望，被认为是肖邦这一流派创作的顶峰。

（二）华尔兹舞曲

肖邦的华尔兹舞曲和玛祖卡舞曲一样显得变化多样、性格各异，它们分别是充满梦幻而悲伤的，如a小调华尔兹；充满忧郁的，如c小调华尔兹；充满伤感的，如e小调华尔兹；充满技巧性的，如d大调华尔兹，每一首华尔兹都给人们带来鲜明的音乐风格和形象。肖邦将其丰富的情感融入圆舞曲流畅的旋律，使华尔兹更具浪漫和诗意。肖邦的华尔兹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辉煌而明亮的华尔兹，一类是缓慢而感伤的华尔兹。这两大类别之间的不同情感色彩对比，体现了浪漫主义音乐的一个重要特征。虽然华尔兹也出现在其他作曲家的作品中，但肖邦的华尔兹因其可及性而广为人知。

（三）夜曲

夜曲作为一种钢琴体裁，是19世纪浪漫主义音乐的产物。夜曲是浪漫抒情诗的象征，在月光下的夜景激发了作曲家的想象力，引导着作曲家走向一个神秘而幻想的世界，这种意境通常是很浪漫的。肖邦以这种浪漫主义艺术风格，描绘着大自然的景色，倾诉着心灵的语言，夜曲是肖邦音乐创作中最精致的一组珍品。在肖邦的20首夜曲中，风格既不是单调的，也不是片面的，有温柔和怀旧情调的夜曲；有对比强烈的夜曲，如b大调夜曲；有赋予戏剧性的夜曲，如c小调夜曲；甚至还有充满激情和绝望的夜曲，如f 小调夜曲和e 大调夜曲。这些夜曲的旋律除了具有歌唱性的特点外，还具有宣叙性和装饰性的特点，甚至具有明显的意大利歌剧的特点，其中钢琴织体变化频繁，和声色调变化微妙，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性和思想性。

（四）前奏曲与练习曲

肖邦的前奏曲为24个大小调谱写了一个完整的系列，与巴赫的古钢琴前奏曲不同，它们分别代表了一个独立的音乐作品。每一首前奏曲，都有其独特的个性和单一的艺术形象，表达着特定的情感、思想和形象，其乐思的简练和深刻程度，勘当浪漫主义的音乐格言。肖邦的前奏曲情调丰富、形象鲜明，有的明朗静谧，如G大调前奏曲；有的忧郁阴暗，如a 小调前奏曲；有的庄严悲痛，如c 小调前奏曲等。肖邦的前奏曲以诗意的内容、完美的风格和钢琴艺术的辉煌而被誉为浪漫主义小型杰作。

演奏家的器乐演奏技巧将直接影响浪漫主义的音乐语言和体裁，从而导致音乐作为演奏技巧的练习、或作为有价值的音乐会作品出现。肖邦的练习曲都有明确的技术和技巧练习的目的，具有鲜明的音乐特征和艺术美，表达着不同的情感，其音乐价值可与他的其它钢琴作品相媲美。肖邦c小调作品10之12，也被称为“革命练习曲”，表达了爱国者内心的痛苦和动荡。这首练习曲的技术目的就是训练左手快速通过，它的特点就是左手的上升和下降通道，上升和下降非常迅速，而右手以虚线节奏执行和弦，暗示着发自内心可怜的呼唤。这种创作内涵表达了令人震惊的、英雄般的呼吁以及一种全体人民痛苦的骚动。可见，肖邦赋予了这种体裁一个全新的意义，使其成为独立的艺术品。

（五）谐虐曲、民谣

肖邦的谐虐曲具有音乐形象对比鲜明、曲式结构复杂、乐曲结构庞大的特点。肖邦所有的激情和活力都在这四首谐谑曲中再次爆发，尤其是b小调的一首《叛逆与悲伤之歌》和C小调的戏剧性谐谑曲。第一首b小调谐虐曲，钢琴技术难度非常高；第二首降b小调谐谑曲，以奏鸣曲的形式插入三重奏间奏；第三首c小调谐谑曲同样是以奏鸣曲的形式出现，和第二首谐虐曲不同的是没有插入三重奏间奏，而是借助踏板取得音效，仿若法国印象派的风格；第四首e大调谐虐曲仍是以奏鸣曲的形式出现。肖邦的谐虐曲深刻地表现了他的痛苦、悲愤、抗争和对祖国的忧思、怀念之情，具有典型的浪漫主义音乐情感特征。

肖邦的民谣在结构上按照奏鸣曲式、回旋曲式、自由变奏的原则凝聚交织在一起，它的新奇之处不仅在于音乐形式上，而且在于总体氛围和音乐表现力上。肖邦的四首民谣分别是g小调民谣、f大调民谣、平调民谣、f 小调民谣，其创作灵感来自密茨凯维奇的歌词，并融入波兰诗歌的基本特征元素，代表了肖邦创作的巅峰。由肖邦开创的新的器乐民谣流派曾被李斯特、格里格、勃拉姆斯和其他作曲家所采用，但他们都没有超越肖邦艺术的完美，肖邦对这一新体裁的首创之功不可磨灭。

（六）奏鸣曲、协奏曲

肖邦作品的所有音乐特征、诗歌的精髓、因生活动荡而产生的戏剧性以及语言的独创性都一一体现在他的钢琴奏鸣曲中，如降b小调奏鸣曲，这是一首抒情而富有哲理的音诗。《第一奏鸣曲》是钢琴文学中最令人震撼和难忘的作品之一，有些人甚至把它比作贝多芬的《阿帕西奥塔》。这是一部描述民族英雄生死的真正史诗。葬礼进行曲是奏鸣曲的戏剧核心，像是一部独特的电影，它清晰地刻画了一个被悲痛而击碎的民族在钟声敲响的时刻向前迈进。

肖邦较少创作传统的大型套曲，在各种音乐会类型中，钢琴协奏曲和交响乐协奏曲这两首作品都是他早期创作的。f 小调协奏曲颇具戏剧性，抒发了肖邦的个人感情和对爱情的体验，具有浪漫主义伤感的情调。从e小调协奏曲的整个器乐部分涉及到非常困难的钢琴问题，可知作曲家非常注重钢琴的技巧，这应该得益于浪漫主义时期乐器的发展和演变的结果。两首协奏曲都保留了钢琴协奏曲和交响乐协奏曲的形式，对于钢琴风格的精雕细琢可见一斑，并由于融入了民族民间的音调和色彩而备受波兰人民的追捧。

综上所述，浪漫主义音乐风格和特征在肖邦的作品中随处可见。肖邦的作品大都与他的国家命运和他的忧患密切相关，这是深刻认识和理解肖邦作品的浪漫主义的根本和关键。肖邦创造的各种微型体裁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融合交织在一起，来表达各种各样的情感，从而深刻地反映了法国大革命后封建暴乱时期和伪古典音乐的胜利斗争。

肖邦作为天才浪漫主义作曲家，对浪漫主义音乐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肖邦保持了早期浪漫主义抒情诗的基本特征，如悲伤、忧郁、梦幻、悲观等，并客观地放大了这些与整个国家民族命运息息相关的情感。肖邦将欧洲音乐引向民间旋律，创作了充满特定民族元素的音乐作品，不仅彻底改变了和声语言，还改变了艺术的建筑形式。肖邦的各种作品都属于一种缩影，他对微型艺术进行了完美的诠释，重新定义了一个独特的音乐世界。肖邦的每一部作品都有他那通往不朽之路的天才的印记，他的演奏就像一位诗人，他没有在诗歌中寻找诗歌，而是在音乐中创造诗歌。肖邦把音乐和诗歌相互融合在一种艺术中的浪漫理想，在其作品中成功地得到了实现。肖邦音乐的独创性体现在各个方面，从钢琴作为诗歌情感的独特个性开始，到音乐和声形式的技术创新结束，肖邦作品的演变走上了一条传统与创新相结合的道路。肖邦作品中最重要的浪漫主义元素来源于他音乐中深厚的民族性格和对祖国无限热爱的情感，因此，他本人就是他的音乐作品中的浪漫主义英雄。这位艺术家在离开祖国后，一直向往着他朝思暮想的故乡，他用自己独特的音乐语言向他的人民传递战斗和勇气，同时为国家的失败和自己的失败而痛苦。因此，浪漫主义的肖邦是波兰民族乐派最杰出的代表。肖邦为丰富世界遗产做出了举足轻重的贡献，是音乐领域最重要的创新者之一，同时也是一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艺术家和作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