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竞艳
语言问题是20世纪哲学的基本问题,语言意味着思考,思考意味着理性,有限之理性如何言说无限之存在呢?维特根斯坦把世界区分为“可说世界”和“不可说世界”,即便如此,人们仍需用语言去言说“不可说”,虽然“人的存在本质”终是不可认识的,却可以无限切近,海德格尔的意义在于他的整个哲学不是认识论哲学而是存在论哲学,人的本真存在是一个动态的生成过程,即此在与存在的二重性运作过程,此在与存在有融合一体的纯一性,又同时是区分的、存在裂隙的。纯一性意味着此在必须是存在的存在者,此在依赖存在而显现,而存在本身若没有此在也就毫无价值,存在本身同时需要此在开显。二者的区分和裂隙必然造成痛苦,然而这却是注定的并且是必要的,若没有这种裂隙,没有这种有待填充的“缺憾”,此在便无法拓展自己的边界,社会也无法拓展自己,同时存在本身也无法显明自己的无限性,此在与存在的裂缝是人和社会发展创造的力量源泉,是维持人类和社会不断发展变化的根基,存在这种有限与无限的分裂是自足、自然性的,而非加以谴责和驱赶的负面因素。由此,语言的本质必然是在人与存在的关系中才能被解读,那么海德格尔是如何理解语言,又如何探讨语言与人和存在之间的关系呢?
语言是人的天性,人无时无刻不在说话,而且“惟语言才使人能够成为那样一个作为人而存在的生命体”。按古希腊传统的理性哲学,人是理性的动物,而理性思考必然是语言的,那么要探讨人的本质就应该探讨理性的本质,而探讨理性的本质就自然要探讨语言的本质。
对于语言的讨论,海德格尔否定了传统的语言工具论,从语言的认识论转向语言本体论,提出语言并不是人的整体功能中的一种,不是作为回溯某个内在之物的表达工具,认为“语言就是语言本身”,语言本身说话,而非人在说话,人说从属于语言说,而语言说就是存在说,“语言是最切近于人之本质”。“语言是存在的家园”,理解语言必须在存在中理解。而存在是人的存在,终有一死的人被神秘的存在抛向这个世界,被给予自由去开显存在本身,自由选择(区别于萨特的自主性,海氏的自主有一种命运的神秘性)在世界关系中的样态。人在有限的时间中存在,在世界关系中存在,而且这个存在是动态的存在,此在无时无刻不面临选择:选择本真存在还是非本真存在,选择“成己”还是“不成己”。若能倾听存在的声音,并随即“应和”便是本真存在,这种倾听和应和摆脱了形而上学的逻辑理性,它要求对“存在之音”的无条件从属,“人说”完全隶属于“语言说”,此在完全把自己交给存在本身,从属于存在本身开显存在同时成为自己。
然而到底何为“寂静之音”?于寂静之中听见声音,于虚空之中听见有,这虚空便是存在,这里就把语言和存在联系在一起了。海德格尔说:“语言,即寂静之音,乃由于区—分之自行居有而存在。”那么何为“区—分”?“区—分”一词是海德格尔在借格尔奥格·特拉克尔的《冬夜》一诗来说明“语言说”的。或许海德格尔认为好的艺术家是听到了来自存在的寂静之音,然后把它们记录了下来。于是他认为纯粹的语言说其实也是诗歌的、艺术的语言。借用《冬夜》一诗,语言命名、召唤世界与物,并以“区—分”来表示寂静之音,即语言的存在性和生成性。
首先语言说意味着命名,“命名在召唤。这种召唤把它所召唤的东西带到近旁”。语言的召唤如同把原本混沌漫游的形象变成与人相关涉的显形之物,被召唤的物“把天、地、人、神四方聚集于自身”,《冬夜》第一节就是这样命名着召唤着物,让物在世界的关系中找到自身的位置并存在于这样的关系之中。第二节也是令物到来的召唤,但是却是从终有一死的人开始,把世界召唤于物。诗的第一节令物到来、第二节令世界到来,显现出世界与物之间“亲密而区分”的关系。世界与物的“区—分”关系并不是认识论上观念或逻辑上的区别,它是指生成论的存在关系,本真世界通过物来显现自身,物通过进入世界关系中实现自己,它们是有着同一的亲密性,但却是有裂隙的亲密性,并因为裂隙而同一地存在着。诗的第三节“令世界和物的中间到来,即令亲密性之分解到来”。“之间”和“分解”意味着此在意识到自己与存在之间的真正关系,正是在“此在”与“存在”的二元互动中,在“有与无、隐与显、解蔽与遮蔽、可说与不可说”的无限悖论的同一中,此在了解到与存在本身亲密又撕裂的“痛苦裂隙”,并在这种鲜活生动的关系中明白自身的状态,不断开显存在本身乃是“成己”之路,也只有如此才能体现到作为“人”而被存在恩赐,也因此“区分之痛苦”不再是心理学或人类学的苦恼情绪,它成为此在本身存在的动力所在,此在也因此而成为永远的未完成性,永远有着无限之可能性。
“区—分本身就是寂静”这句话如何理解?“区—分使物之为物静默而入于世界。”物成为物在世界之中归隐而入静默之中,世界因其世界化而在物中归隐而入静默之中,又重归隐的寂静,不是无声的、不动的寂静,“严格地看来,作为寂静之静默,宁静总是比一切运动更动荡,比任何活跃更活跃”。这里的寂静神秘地道说出存在本身的生成动态的情况,这静寂之中是物与世界转让可能性的运作,是此在与存在内在运作。这种寂静之音类似于中国道家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圣人的道说、诗人的诗歌、画家的画笔等似乎都是从这寂静之音而来,从寂静之音而来的语言传达着本身的存在本质,区别于日常的随意言说,是我们通达存在本身的神秘路途。
那么人们如何才能听到寂静之音?如何才能接受存在本身的赐予呢?海德格尔说:“终有一死的人从区—分而来被召唤入区—分之中。他们的说话方式乃是应合。人之说话必须首先听到了指令;作为指令,区—分之寂静召唤世界与物入于其纯一性之裂隙中。人之说话在任何词语都从这种听而来并且作为这种听而说话。”人之说隶属于语言说,本真的人之说应该是来自语言之说,然而这种语言之说的“寂静之音”是难以捕捉到的,人似乎一边追求一边害怕着这存在的寂静之音。因为此在意识到此在与存在的二重运作关系,就会了解到此在的真实状态是向着存在本身开放着的,是不断运动不断创造着的,实践创造性存在是存在本身对此在的恩惠,此在被赋予自由选择的意识和能力去不断开显,存在本身更是需要不断创造的此在才彰显自身。这种状况类于量子力学中的“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观测者的期待影响了粒子形成的样态,同样地,此在本身肩负着存在本身开显真理的程度,因此此在本身肩负着“成己”的职责。然而选择自由比选择不自由更加困难,它意味着独立选择并独自承担,处于世界关系中的存在者如何打破原有的显在或潜在的关系,而非由着原有的习惯性意识和潜意识行动呢?海德格尔说“一切应合都与自行抑制着的克制相协调”,“但这种克制必须留心,不光要跟着听寂静之音,而且甚至要先行听寂静之音,并且从中仿佛是抢先于它的指令”。“自行抑制着的克制”意味着克制原有的嘈杂之声,克制头脑中无处不在的理性分析,然而这种倾听不完全是此在被动地等待存在之音的降临,它必须“要先行听寂静之音”,要能有所指向、有所发问、有所行动,并且在发问和行动的目的指向上保持着谦卑的倾听姿态,随时准备着“应合”存在之音,在语言和行动的“应合”中彰显存在本身。
这里海德格尔所说的与“自行抑制着的克制相协调”,要“留心”,其实是提醒人倾听和应和“寂静之音”并非易事,正如我们认识自己和成为自己都非易事。海德格尔曾举出三条人不能本真存在的原因:闲话、好奇心和模棱两可的态度。闲话让人陷入无休止的嘈杂信息之中,好奇心让人无法专注,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永远推迟去做选择,忘记自己是终有一死的存在者。这些现代人习以为常、无法自主的无意识生活方式让人陷入无尽的人群中,无法承担自身本真存在的责任。现代工业社会里我们心里、脑里、耳朵里全是机器的声音,全是逻辑实用的功利主义声音,敏锐的感官已经被驯化成消费工业所需要的样子,或许一部分感官被突显,如视觉,而另一部分感官如听觉却变得麻木,听到纯粹、神秘、诗性的“寂静之音”实属难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说:“你难道忘了,安静,甚至死亡,对人类来说要比自由地分辨善恶更为珍贵吗?”寂静等同于死亡的神秘无上性,更难得的是此在是否会相信“寂静之音”呢?几千年来的理性传统已经把形而上学思维训练得异常强大,寂静之音要变成存在的开显更为困难了,更何况“寂静之音”是来自存在的声音,存在是开放性、拓展性、生成性的存在,它意味着独特性,这独特性有可能跨越有限理性的理解而造成焦虑。本真存在类似于一条通往自由的道途,然而选择自由比选择不自由更难,“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那么要得到“寂静之音”的恩惠需要培养一种能力。是什么能力呢?倾听,倾听是一种能力,沉默也是一种能力,倾听才能传信,沉默才能对话,而倾听意味着暂时放下形而上学的教条规约,完全从属于言说者。倾听需要完全地从属于语言说,完全地向着存在本身开放,全然地臣服于存在本身,这对理性训练的大脑来说是难的。然而一旦我们听见“寂静之音”便会感受到纯粹的喜悦,此在在语言的存在中能立刻分辨出存在的召唤,点燃生命的创造之光。语言的存在性和生成性同时也意味着此在的存在性和生成性。
此在与存在的神秘生成性动作便在语言中产生。语言是暗示、象征和漫游性的,整个世界也是一个文本,具有象征性,某种程度上,语言是事物存在的一种形式。海德格尔在与日本学者的谈话中探讨了语言的本质,揭示了语言的生成性。
语言的生成性与暗示性让我想到了作家王尔德的一句话:“每一个艺术品都应该是一个预言。”王尔德因与小男友波西(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的故事而入狱,从此一蹶不振,他的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主角保持美貌但因贪图感官享乐而毁灭,戏剧《莎乐美》中的莎乐美也因极致情欲而被毁灭。极度贪恋感官愉悦而终被毁灭,像极了王尔德享乐主义的华丽一生。晚年的吉卜林写一部叫《企愿之屋》的小说,主题是癌症,故事的女主角被所爱之人遗弃,但女主角仍然用魔法转接了所爱之人的癌症而死去。真正有意思的是写了这个故事的作者吉卜林不久便因癌症去世。作家这些事例虽然有点过了,然而很直观地解释了语词并非抽象的,是存在性和生成性的。当然海德格尔所说的语言的“暗示”并不确指语言对生活的塑造,它指的是语言的多向生成性。然而上面的例子多少让人感知到语言的神秘魔法,产生对语言本身的敬畏之心,据说有人对《圣经》作词语的特殊排列后,发现《圣经》准确预言了一位领袖的暗杀事件。忽略这些神秘主义的因素,我们更容易看到的是,当在一个旧故事中引入一个新的语词,旧故事便有了新鲜的感知,语言的存在性和生成性或可从此窥见一点儿光亮:如“僧敲月下门”与“僧推月下门”,“一只有趣的鸟”和“一只奇怪的老鹰”。不管怎样,我们似乎无法否认语言的神秘性。正如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所推崇的“生活模仿艺术”,他借吉尔伯特之口说出:“说一件事比做它要困难得多……语言是思想的母亲,而不是思想的孩子。”在王尔德看来,艺术世界是因为人们的谈论才存在的世界,否则它就不存在了。海德格尔在探讨语言与存在的关系时,也触及了神秘性,他是如何道说语言与存在关系的呢?
《在一次关于语言的对话而来——在一位日本人与一位探问者之间》,海德格尔喜欢用“在……途中”“从……而来”“在……之间”这样非固态的词语来表示存在与此在的二重运作,同时也强调了作为存在之家的语言不是工具,它是“道说”,是抵达存在的道路媒介和桥梁,当人倾听寂静之音,人的“应合”之言就是存在本身的彰显,所以此在存在于存在之中,存在于语言之中,并在语言的对话交流之中不断地解蔽澄明存在本身,正是在语言的“显与隐、解蔽与遮蔽”的流动之中,存在本身被不断开显。在这篇对话中海德格尔想寻找不同语言之间的本质源泉,探寻语言的本质,语言本质保证西方和东方的言说进入到对话之中,并在对话中歌唱。
谈到“语言”这个词,日本学者用日文中的“Kota ba”表达,“ba”指花瓣,“Kota”则跟“粹”相关,“粹”是优美,是“召唤着寂静之纯粹喜悦”,“Kota始终还表示每每给出喜悦的东西本身”,“总是在不可复现的瞬间以其全部优美达乎闪现”,这种解释显现出语言从存在而来的喜悦和美丽。他们借用了希腊词语Xápls[优美、恩赐、谢忱],意味着语言带来存在本身之消息的瞬间是诗意的、优美的,同时也是存在本身的慈爱,它向存在者显示了存在本身之解蔽的消息来源,此在能够得以开显离不开存在本身对此在的恩赐,所以此在是不是应该感谢存在呢?毕竟我们都是从虚空之存在而来。海德格尔用“道说”(die Sage)来表示“语言”一词,“它意谓:道说及其所道说者和有待道说者。”它已经在揭示“语言”无限伸展范围的暗示性了。另外,“Sage”在英语中表示“贤人、哲人”,“明智的、贤明的、审慎的”,它显然是来自存在本身的智慧之言,“道说”永远是无限存在的道说,包括道说这一行为,道说所揭示的东西和道说所掩盖的东西。语言是以暗示的方式来“显现和让闪亮”,它所暗示出来的东西是“难以想象的”,暗示语言丰富的生成性内涵,赋予“语言”通往本身存在的神秘诗性。
那么语言的“暗示”何以道说其丰富性呢?海德格尔说:“当这个词语开始道说之际,想象力漫游而纵身于未曾经验的领域中。”创作和欣赏艺术最不可缺少的就是想象力,想象力引领着人们去创造新的生活,正如波德莱尔所言:“想象力是真理的皇后,世界是由他造成出来。”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提倡生活模仿艺术,在《自深深处》中他多次提到想象力的作用,并且把想象力上升为爱的一种表现,认为爱是用想象力来滋养的。王尔德把想象力拉进现实生活时也赋予它一种人道主义式“感同身受”的同感同情意味。然而,海德格尔的想象力是存在本身的一种展现,“作为思想之源泉涌现之际”,“它与其说在漫游,不如说是在聚集”。“漫游”切断时间、空间的联系,切断任何目的指向性,它不受任何理性或习俗的规约,完全在虚空中随意走动,然而作为显现存在本身的想象力不是漫无目的的漫游者,而是“聚集”,“漫游”的视角察觉到所有此在者的存在同一性,并把存在带入其中,把分裂的事物放置在纯一之整体之中,把存在本身带入到存在者,把存在者引领给存在本身,连接起此在与存在的关联。因此,本真的语言应该是能让人感受到喜悦之吹拂的语言,能让人从分裂焦虑中体验到超越界之存在亦在自身之中的语言,道说之际的想象力让人看到此在向着存在的开放性,感受到存在本身的力量源泉,从而领悟到自己的潜在可能性,体会自己与存在本身的亲密和必然之裂隙,寂静喜悦便从身体深处到来。
“词语乃是暗示”,而且“暗示需要最广大的伸展范围”。这种说法再一次打破语言静态的概念化,提醒着语言的召唤功能,是语言的命名令物到来,它提醒我们注意语言的纯洁性和本原性,反对形而上学对语言的教条式规约,提醒我们从本原中去应合语言,把语言收回大地,收回到此在的肉身生活之中。需要注意的是此在在语言中的存在方式是生成性而非静态的、观念上的,它“需要最广大的伸展范围”,不仅是横向的伸展,而且是纵横交错式的伸展。一个词语不仅可以有无限隐喻之词语,更是要从天地伸展到大地,从虚空并入到存在者本身。黑塞的小说《纳齐斯与戈德蒙》中的导师纳齐斯代表语言的形而上学,戈德蒙是紧贴大的生活者,在黑塞的叙事中,纳齐斯承认了传统语言形而上学的匮乏性,也指出了失去存在召唤的危险性,他对戈德蒙说:“你这种本性的人眼聪目明,情感充沛,是幻想家、诗人、多情种子,几乎总是强于他人,强于我们这些精神至上的人。你们源自母性。你们生活丰盈,天生有爱的力量,有感受体验的力量。而我们这些精神至上的人,尽管似乎常常在引领和管辖你们,生活状况却不是丰盈,而是干涸。生活的富足属于你们,果实的汁液属于你们,爱的花园属于你们,美丽的艺术土壤属于你们,你们的故乡是大地,而我们的故乡是理念。你们的危险是溺毙于感官的世界,我们的危险是窒息于真空的所在……”
黑塞在另一本小说《悉达多》中也说出了类似的话,表达了传统形而上语言的无力感,同样要求一种拉回大地的语言。悉达多说:“没有谁能通过讲经传道获得解脱!哦,尊者,没有谁用话语和讲经来告诉他,在您大彻大悟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彻大悟的佛陀的教诲内涵丰富,它教众人正确地生活,不做恶事。但是有一点,却没有包含在如此明晰、如此庄严的教诲里面:它没有包含佛陀自身经历的秘密,在千千万万人中唯有他一个人经历的秘密。”黑塞把语言拉入到大地的生活中,给传统语言注入肉体之真,让传统语言从没有温度、硬度和色彩的地方起死回生,变成存在的语言。就像海德格尔所陈述的,存在本身的语言是诗意、优美的,并且带来喜悦之风的吹拂感。
总之,存在性的语言不再是逻各斯的语言,它不再是凌驾于肉体之上的神性和先验原则,不再是思想的表达和形式理性的规约,语言就是语言本身,它的独立性不仅因为它直接来自虚空的存在本身,而且因为它是肉体的存在,它是生成性,是“解蔽”和“遮蔽”的一体性存在,并且永远处于“解蔽”和“遮蔽”的二元运作之中,此在的有限性与存在的无限性不再仅作为反义词而是作为纯一的整体而存在。
语言的存在性和生成性是本真语言的力量所在,它是连接存在与存在者之间的那根细线,存在者从理论上讲是无限的存在可能性,然而本真的存在似乎是一种命运:寂静的存在之音找寻并连接到存在者,存在者把“寂静之音”显示出来。从审美的角度讲,这似乎是花儿注定要开,要完成自己的美,然而完成自己的美,就像一颗种子长到开花、结果,需要很大的努力才可以完成,存在者自身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最大程度地开显自身,这是存在者的命运,这种“生”的过程同时也是“死”的过程。海德格尔一再强调此在是“终有一死”的人,“死”是命运,同时也是必须承担的生命责任,人的“在死”性一再强调人本真存在的责任,承担“死”的责任就意味着承担“此在”存在的责任。然而作为个体性的“孤立无援”的此在者,单独面对这一沉重“生死”时,若没有超越界存在本身的“支援”,将陷入无止境的焦虑或抉择的困境之中,这就更凸显这根“语言之线”的重要性了。通过语言,此在触摸到力量源泉的“存在本身”,透过此在与存在关系的领悟,明白了所有的此在都来源于同一的“存在”之源,这种领悟本身就是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刷新,重新认识到此在的独特性,每一特殊此在之间在更高维程度上又是同一性的,从世俗意义上来说,这不仅给每一个此在独特生活的勇气,而且因为意识到彼此的同一而生出同情合作甚至喜悦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