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功夫粤剧《将军令》的武戏创作

2022-11-07 14:23张旭冉
剧影月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粤剧佛山创作

张旭冉

排武戏,谁在打?打的谁?为何打?

旧时有曲艺作品曾调侃街头把式:“动不动就伸手的是猴子,动不动就亮牙的是狗子,拴一猴子下五张桌都轻轻松松,圈俩狗子咬仨钟头都难解难分。”我想,话糙理不糙。戏曲武戏不是卖弄“把式”,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戏,有玩意,有戏理,不“狗血”,不炫技。

这次创作源于数年前佛山粤剧院李淑勤院长关于中国首部功夫粤剧的构想,以李卓群为创作核心的团队组建之后,北京佛山两地的团队同时投入筹备阶段。经过近一年时间的集中采集、讨论、提炼,剧本故事大纲于2020 年底完成,初稿于2021 年春节完成。全剧主体部分横跨1922 年至1927 年前后,以小见大,截取佛山鸿胜馆近代革命历程中最为传奇热血的一页,于鼎盛时的七千多位馆员中,选取具有代表性的三代武师,在三代武师中,提取出最为壮烈传奇的钱维方、梁桂华、吴勤三位,分别对应武馆镇馆百余年的“刘关张”赭黄瑞狮、赤绿醒狮、黑金斗狮。

剧中的故事载体鸿胜馆,作为佛山市中现存历史最悠久的武馆,是世界上数百万鸿胜蔡李佛拳弟子共同的祖馆,更是佛山作为武术之乡的重要见证。百年风云中,伴随中国革命解放的历程,鸿胜馆子弟英雄辈出,其“侠武”精神与鸿胜蔡李佛拳法一同从这里发源,四海传扬。大型功夫粤剧《将军令》正是以“红色武馆”鸿胜馆为背景展开,讲述百年前鸿胜弟子追随中国共产党,在上世纪二十年代领导佛山工农运动、以肉身铁拳护卫党组织安全的感人事迹。刀光斧影中的兄弟情深,枪口利刃下的热血信仰,回望百年,沸腾依然。全剧以钱维方、梁桂华、吴勤三位最具代表性的鸿胜馆革命英烈组织护卫武装、保护党组织、保护工农弟兄的事迹为主线,同时刻画了陈盛、陈雄志、吴俭本等三代鸿胜弟子形象,更讲述了杨殷、陈延年、陈独秀等革命先贤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在广佛地区的斗争故事。

在这之前,我对粤剧不算深入了解,但是曾经教学过佛山粤剧院的武戏移植剧目,与大家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从事戏曲武戏表演、技导工作这些年,感受最大的就是:不同剧种的武戏之间也都是精魂相通的。而通过这一次创作,对粤剧这个剧种也有了更深的体悟。粤剧古来与武术血养一脉,于时光陶染与多向融合中自成一格,基于佛山粤剧院近一年的鸿胜蔡李佛拳集训,演员们已熟练掌握各类单、对、多、套、器、械、把等大量实操技巧,他们跟随鸿胜馆现役武师学习的,不仅仅是功夫,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风骨气韵与侠义传承。这是得天独厚、人无我有、由身到心的学习历程。

功夫粤剧《将军令》首先是一出武戏,在编排上我们秉承根植传统粤剧基础,进而南、北派武戏有机结合,融入独具特色的歌舞风格,特别邀请了青年舞蹈家王培先助力创作。“武”与“舞”对撞、“融”与“创”并行是这个戏的编排的方向。故而为了凸显武戏的流动感,剧中所有的舞美装置也是“动”起来的,西关大屋、花架醒狮、回字门廊、雕花窗棂、清水砖墙、竹筒小楼、十里骑楼、百米街巷、晨市铺面、夜粥小堂……方寸舞台间,以线性结构翻转,点线面组合成岭南的烟火人间。

这次的开打,导演要求有北派“套路”创演的严谨,还要有南派招式的凌厉。在创排之前,我和技导曹阳阳观摩了很多南派武戏,发现开打节奏的重要性,“截气”是大忌。所以这次我们把北派武戏开打档子的顺畅,以及南派更有真实感的招式加入编排,取各家特点有机融合。

剧中赋予了佛装舞狮别样的历史与角色含义,“刘关张”在共性之中又有鲜明个性,我们在多处创造性地设计了具有情感色彩与独特技巧的人狮对打、对舞。传统舞狮无论南北,都更多是狮子间的互动,罕有人狮对抗、对攻。在这里,我们翻阅和搜集了大量资料,这段风格样式的表演也完成了案例首创。另外,梁桂华的出场档子,选择了利用理发椅开打,这也是戏曲舞台上没有见到过的:利用转椅的推动、旋转、掀倾,配合翻打动作,融入粤剧锣鼓。

这样的例子在剧中还有很多,导演团队一年以来,进行伴随式编创与抠排,有机融合南北武戏精华,以南粤的独特技艺,以京昆的武戏文唱,以实心的“歌舞”故事,以电影的视觉运镜,绝对尊重传统的粤剧曲牌套腔,细心整理散碎的剧种武戏技艺,有机揉入蔡李佛的特殊形制,在剧情铺设中“情、技、理”一体,努力在戏曲武戏领域再呈现新的进步,带来新的气息。

要做到这出戏的出品方与鸿胜馆都期待达到的创新效果,更重要的是因演员设戏、因角色设戏、因剧种设戏、因院团设戏,根据以上四点进行具体分析。这中间经历了很多坎坷,我们也一遍遍推倒重来,像景随人动、转椅技巧、狮头技巧、飞鸿巾、拳套路等,这些想法想到的时候很兴奋,真正落地实施是有难度的。疫情当下,主要创作团队远在北京,当时我们身边没有道具、没有舞台、没有演员,是凭经验用脑子一遍遍去模拟,用障碍道具一次次去推理,请京剧院兄弟们一趟趟去试演。武戏创作最怕“搁”,疫情所迫,京佛两地的主创、主演们一度凭借视频往来与电话沟通,在特殊时期坚持排练与磨合,这股气一直贯穿到成功首演。

戏曲的武戏如何演出当代的气息,适应现代观众观看戏的节奏,这也是我们攻坚的难题。比起之前的创作,比如像京剧《大宅门》《鉴证》等,是清朝的北京故事,风格与样式正好打到我们京剧人的“手背上”。桂剧《燕歌行》和《破阵曲》的创作,基于与桂林市戏剧创作研究中心合作过好几年,所以对他们的剧种风格和参演人员比较了解,创作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这次同佛山粤剧院是第一次创作合作,彼此都是磨合的状态,加之是“全男班”呈现,整体思路就要比之前的创作剧目更阳刚、更热血、更饱满。武戏终归于“熟”,需要演员们经过几十至上百次的磨合,最终沉淀定型,形成肌肉记忆。越沸腾、越沉静,这是自古武戏令人反复回味的关窍。

作为一名京剧武生演员,这次又是很难得的一出大武戏创作,所以全团队对这部作品期望值和创作热情特别高,其间也得到了鸿胜馆馆长黄镇江前辈、总教习李伟峰先生、武术史学研究专家邓光民老师等的倾力相助,希望把这个富有特色的剧目和拳种能推向全国更多城市,请更多观众走进剧场,用粤剧的方式感受蔡李佛拳、感受特殊年代的剧场表达,感受新时期武戏发展的多样性与可能性。虽然不敢说我们走在武戏创新最前沿,但我们在负责任地扎扎实实去尝试,这出戏期待展现有血有肉、有情有爱、有智有勇的革命群像,我们都怀着对戏曲、对先烈、对历史的敬畏之心融入创作。

现今的武戏创作在某种意义上呈现式微,市场也在逐渐缩小。武戏演员的苦众所周知,从小练功,黄金期短,易伤易损,常年要保持舞台状态就要每天坚持高强度练功,落下一身伤痛则几乎是所有武戏演员终身的“徽章”。做完这出戏,我心里非常感慨,希望通过这出戏让大家能更喜欢武戏,珍惜这帮武戏弟兄在舞台上绽放的两个小时。

都说舞台艺术是遗憾的艺术,这次我的部分还远没做到完美和理想,但也证明了这个方向是有潜力可挖的,更希望能探索到新的方式去创作武戏。京剧大师杨小楼先生提过“文武并重”的原则,但目下还是有很多武戏演员过度注重技巧的展示、注重一时的喝彩,这不是武戏发展的正路,一味强调炫技,只能将武戏艺术降级廉价。通过这出戏,希望包括我在内的武戏演员,明白“武戏文唱”的境界与重要,艺术既有艺,又有术,通过这部作品,也期待表达新时期青年戏曲工作者对武戏审美的追求。

功夫粤剧《将军令》有着以佛山鸿胜馆为核心真实史料凝萃而出的剧本,从真实人物出发编排出的表演,用真功夫构建的舞台。剧中,每一个角色在历史上都真实存在,每一段情节在历史上都有实迹可循。回溯1920 年代的佛山与佛山鸿胜馆,看当时恰同学少年的鸿胜子弟,看他们粗粝而深沉的兄弟情、战友情、同志情,看动荡岁月里不灭的理想与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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