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光
(山东艺术学院艺术管理学院,山东 济南 250300)
乡村振兴已成为国家战略,其间文化振兴是重要一翼。与产业、人才、生态、组织等相比,文化更为深沉和厚重,其作用和影响也更为深远。因此,当代乡村振兴,必须将文化振兴置于关键位置。在乡村文化振兴中,需要尽可能地挖掘乡村文化生态中各种适应当前社会发展的积极要素,其中非遗的作用不可忽视。充分开掘非遗的价值,实现其对乡村文化建设的推动,促进传统文化的振兴及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提升,便是非遗管理的要义所在。
面对社会的现代化转型,乡村文化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即如何在守护自身价值的同时又能够与时俱进地发展。科学、向上、先进的乡村文化价值品格,可以使落后的乡村精神面貌彻底扭转。在乡村文化振兴过程中,文化遗产、公共文化服务和文化产业构建起一个完整的体系,其中文化遗产是根基,公共文化服务是基础,文化产业是推进剂。三者各有侧重又彼此联系。乡村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是开展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发展乡村文化产业的基础,应在保护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开发和利用。其中,文化遗产既包括物质文化遗产,又包括非遗。
“乡村文化是多元的和多层次的,特别是在现代化建设进程中,中国乡村文化建设更加体现出鲜明的特征。从整体文化呈现来看,乡村文化表现出多个维度”。与之类似,乡村非遗蕴涵丰富,也体现出多元形态,在观念文化、公共文化、农业产业活动、审美文化中均有所体现。一是在观念文化中所具有的非遗。与物质文化相比,观念文化具有更为厚重和深沉的特点,它是民族、国家在长期发展过程中潜移默化、长时间积淀而成的。作为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古国,中国长期以来都以农为本,农业文明占据绝对统治地位。与之相关,乡村文化构成了中国文化的主体,此间形成了完整的礼仪、风俗和俗信,并熔铸于中华民族的深层心理结构。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和积累,此类非遗已深深内化于人们的观念中,成为观念文化的重要组成。很多技艺类的非遗虽然本身不构成乡村的礼仪、风俗和民间俗信的精神内核,但却成为这些观念文化得以有效展现的有效依托,如用于制作喜事面食的面塑技艺、端午辟邪所用黄酒的酿制技艺、制作祭祀用纸马的扎制技艺等等无不成为展现观念文化的重要成分。二是公共文化中的非遗。乡村治理离不开公共文化的生成及其相关活动的开展,过去如此,今天亦然。宗祠是传统中国乡村的核心公共场域,宗祠文化作为公共文化在乡村亦产生巨大影响,今天在很多乡村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三是农业产业活动中的非遗。漫长的农业文明留下了丰富的非遗,较为突出的是耕作技艺,而更为关键或曰深沉的是耕作技艺背后之观念,其最为要者当属天人合一、顺天应时。四是乡村审美文化中的非遗。非遗在乡村审美文化中也大量存在。乡村生产生活既要解决实用性问题,物质产品足够丰裕之后也开始追求美的意蕴,审美文化也随之丰富多彩。手工艺是乡村非遗的重要组成部分,实用当然占据主导地位,但美的追求很少缺席,通过色彩的搭配、形状的选择以及与实用功能的嫁接,实现了审美内涵的提升。乡村演艺是乡村非遗的另一常见内容,既包括戏曲、曲艺、舞蹈,也包括民间响器班等多种形式。演艺类非遗既与生活状态和思想感情相符,生命力和传承性变强,成为乡民表达欢愉悲伤苦闷、敞怀各种思绪之良途。
总之,非遗作为民族精神的展现,具有独特的价值,当代应充分融入文化建设之中,挖掘和实现其特有的经济价值、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实现其效益最大化。当然,这三种价值有机统一,不可片面追求经济效益,或过分强调技艺的传承,而应该将其作为一种文化力量,成为当代文化建设的有机组成部分,其活力与影响力方能持续显现。
随着对文化认识的深化,人们清醒地认识到,对于自身文化基因的保护与传承,是人类得以有效延续和持续发展的重要条件。因此,对非遗等承载人类文化基因的文化遗产保护成为人们十分重视的领域。然而,对非遗在内的文化遗产的保护,一方面涉及内容繁多,另一方面也需要多个主体共同参与,绝非一般经验性的重视就能完成。只有引入科学管理的理念和方法,纳入国家文化艺术管理的体系,建立规范有效的制度,站在民族文化传承的高度持续推进,保护工作方能真正得以落实。
在长期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进程中,那些具有较高价值和较大影响的物质文化遗产或项目长期被作为重点保护对象,特别对具有重大影响的物质文化遗产,国家和各级政府均十分重视,通过建立专门保护机构、提供资金保障、配备专业人员等方式确保其能长久存续。与物质遗产不同,非遗的形态和样式大都散见于民间,种类既多,地域又广,保护过程中出现了诸多难题。长期探索过程中,人们逐渐达成一些共识,特别是在保护模式方面。当前,人们较为认可的非遗保护模式包括生态性保护、活态化保护、传承人式保护、博物馆式保护等。但无论采取何种形式,一旦对某项非遗样式实施保护措施,意味着人们在有意识的进行管理。
要实施科学管理,概念的界定十分必要。所谓非遗管理,即将非遗保护纳入文化艺术管理的整体系统之中,在科学的管理思想和理念指导下,实施规范的管理,使非遗保护活动得以有序地进行,既保证其能有效传承,又能使其在每个时代发挥最大的价值和效用。当然,非遗管理应遵循必要的原则。其一,保护为先的原则。即对所有非遗样式或项目,均应将保护作为第一目标,在此基础上方可考虑开发与利用;其二,依法保护的原则。非遗保护应在国家法定的规则下进行。就此而言,一方面要强化非遗保护法律法规体系的建立,通过立法、修法等方式,使非遗保护有良好的法律基础,同时要确保各项法律法规能够得到有效落实,使非遗保护始终处于法规的保障和严格监控之中;其三,区别对待的原则。非遗种类繁多,涉及面广,为此,应建立科学高效的评估机制,即通过科学的评估与甄别,对非遗样式进行必要的分类,区别其价值高低,确认实施保护的轻重缓急,在此基础上制定保护的方式与举措,以此确保各类非遗能得到相应的保护。
非遗作为民族精神的展现,具有独特的价值,当代应将其充分融入文化建设之中,挖掘和实现其特有的经济价值、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实现其效益最大化,同时,将其作为一种文化力量,通过有效的管理发挥价值,使其成为当代乡村文化建设的有机组成部分,推动乡村文化振兴的实现。具体而言,非遗管理对乡村文化振兴有如下价值。
乡村历来是非遗最集中的地区,理应在非遗保护与传承方面发挥主力军作用,但由于过去多年乡村的式微,这一作用并未获得有效发挥。同时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兴起的早期,忽视乡村的现象十分严重,导致部分非遗脱离其所产生和持续发展的乡村,使之成为无本之木,无水之源,传承难以为继。因此,加快激活乡村非遗保护与传承及其非遗管理,以此为契机,充分融入和参与乡村文化建设,使非遗保护与传承成为乡村文化振兴的重要路径,在当下显得尤为紧迫。
非遗的保护传承需要空间和舞台,良好的平台可充分激活非遗的活力,成为其持久存续的动力,而乡村恰恰为其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空间和展示平台。旨在提升乡村发展水平的乡村文化建设,则为非遗的保护传承提供了更好的契机。同时,有效的管理可以让非遗元素在乡村文化振兴中发挥积极作用。当前,乡村的演艺、手工艺、旅游、休闲、康养、健身以及农业体验都已成为承接都市游特别是近郊游的有效方式,利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某些因素,它们可成为具有当地特色的形式,如日照东夷小镇充分利用和发挥非遗的作用,形成了较为鲜明的特色,赢得了较高的关注度和美誉度。节庆活动等非遗在乡村绵延千年,背后的理念早已入骨入髓,当今亦能凝聚共识,发挥合力,又可成为吸引城镇旅游人群的有效方式。多姿多彩的非遗可丰富乡村文化建设,其加入可采取两种形式,一是原生态展示或选取精华因素予以展示,将最具代表性或独特性的内容展现给受众,二是利用原有质素进行创造性的转化,开发出与现代生活相和谐的衍生产品。两种方式都能帮助乡村实现独特的语言表达,构建丰富的形式。因此,加强非遗管理工作一方面可让乡村为非遗的传承提供有力条件,同时非遗也真正能成为促进乡村文化振兴的有效手段和资源。
文化资源可简略地分为当代文化资源、历史文化资源(亦即文化遗产),特别是各地特有的传统文化资源,充溢着中华民族的文化精髓,展现出各地乡村独有的文化魅力。传统文化资源又可分为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中非遗凝集着当地乡民对待自然与社会的丰富情感和卓越智慧,理应予以充分挖掘和利用。在当代,乡村难以固守原有状态,亦无须固守。不同于城市,乡村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不可成为城市的简单模仿者。非遗等乡村特色文化资源的挖掘和利用正是一剂良药,可以疗治乡村的沉疴,推动乡村走向新的天地。
乡村文化建设需要持续地获取动力支撑,非遗的保护与传承已成为公共文化服务和文化产业发展的重要动力源,加强非遗管理可以使这一作用得到更好发挥。乡村文化建设在公共文化服务方面,最基础也最具核心的作用便是改善乡村社会风貌,促成良好人际关系的生成。其间,世代形成的乡规民约与法律法规受到关注,而传统文化中的价值观念显得更为必要,仁义礼智信以及处理乡民关系的议事方式、家(宗)族理念等等在调和乡民关系时均发挥重要作用。而在乡村文化产业方面,也须时时从非遗中汲取有益元素,以求获得传统文化意蕴的渗入与特色文化风采的支撑。
非遗保护与传承由凌乱与单一的呈现走向有序和规范化管理,意味者对民族和区域性文化遗产的高度尊重与科学传续。继而,对非遗保护与传承平台的建构及其传承人和相关人才的培养也摆在人们面前。强化非遗管理,对非遗保护传承人才的培育又与乡村文化建设精英人才的培育相关联,更多文化精英人才同时也属于非遗保护与传承活动中的骨干。
非遗传承人担负着承继和发展非遗的使命,而乡村文化建设也须为他们发挥能量提供适宜的平台。非遗技艺的发挥与产品制作,成为非遗传承人得以施展才华的场域,相关产品的展览展示,更成为非遗传承人显示其艺术价值的舞台。传承人不仅在对非遗事像予以保护中施展才华,更在于通过非遗传承展现智慧。无论是活态传承,还是生产性传承,均需要更多人们投身其间。加快建设非遗保护与传承的平台亦是人才培养的基础工程,这一平台应是适宜的,符合当地非遗活动的基本需要和传承人习惯;其平台又应是充满效能的,需满足传承人保存、设计、制作、展示、生产等各个环节的要求;其平台还应是多元的,不仅体现为房舍及设备的建构,更体现为研究、展示、运营等综合条件的完善。其间,对关键岗位与核心人才的培育及扶持更是重中之重,而这也是当代非遗管理的重要方面。
非遗作为一种民族记忆,其有效传承,需要广大的关注者和支持者,培训和相关的教学活动亦显得十分重要。科学的非遗管理既重视资源的保护利用,也注重对非遗传承人才的培养。在乡村,可为非遗传承人举办培训机构,甚或有机会到中小学中担任教职,让更多学生关注非遗项目,为其传承提供更为广泛的群众基础,进而营造良好的传播氛围。另外,众多非遗项目在产生之初便自带经济属性,技艺类非遗尤其明显,即便那些乡村节庆活动的内在因素也与经济密切相关,在当代非遗活动亦能持续创造经济价值。无论对非遗项目的创意设计、特色生产还是市场营销均可产生经济效益,成为改善乡村乡民生活状况的有效途径。乡村非遗传承人不仅应成为中国文化传承的担当者,以及乡村优秀传统文化产品的设计者、生产者和传播者,同时又应成为乡村文化建设及经济建设的精英人才。
尽管对非遗能否实施经营化运作一直存有争议,但至少对部分具有生产效能的非遗项目注入市场机制,并无大的分歧。恩格斯曾指出:“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在人们的头脑中,在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在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革中去寻找。”恩格斯的论述表明,生产方式的变革对社会变迁具有决定性的影响,生产方式的工业化必然导向社会的现代化。中国近代的遭际、新中国的建设成就以及发达国家的经验也表明,现代化是不容回避的问题,经济如此,文化亦如此。在这一过程中,非遗传承遭遇了种种困难,很多项目已经消亡或趋于消亡。如何接受时代的洗礼和挑战,实现与现代化的有效衔接,是不可回避的难题。这种衔接与融合,首先是利用现代化的技术和手段对非遗进行保护与传承。科学非遗管理的使命是确保非遗能时代传承,对技术的重视是当代非遗管理的特色。目前,数字技术正在深刻改变社会方方面面,非遗保护传承自不应孤立于其外,应充分发挥数字技术在保存和传播方面的优势,为其保护传承提供更多便利。乡村的非遗数量众多,获得展示的机会相对较少,更应利用数字技术做好留存和传播工作,扩大其社会影响力。
其次,科学的非遗管理必然需要强调营销的作用,在此营销过程中要与现代审美观念相结合。一个时代有其特定的文化语境,人们亦有相应的审美趣味,过去的文化遗产未必完全适合当代受众的需要,为此应将非遗作为重要资源,或者对其进行合理性改变,适当引入现代人的思维,用现代人的审美观念去适度改造与制作;或者从中提取其文化元素,融入现代文化项目的设计制作之中,令其传统理念与质素获得新生。而在非遗营销中,也要恰当把握非遗的独特性,既不应为单纯迎合当代人的观念而牵强附会和过度阐释,也不应固守陈旧观念而对非遗解读了无新意。
作为乡村振兴的重要一翼,乡村文化建设肩负着提供智力支持和文化动力的重任,其建设必然是包容性的,既离不开时代文化的融入,又不可回避传统文化的复归和持续影响。此时,非遗作为传统文化典型代表便有了存在的合法性和必要性。乡村文化建设的基本目标是在保持乡村特色的同时,促进经济、社会、生态的发展,其间乡村文化生态的建设显得尤为重要。此间,非遗管理不仅在改善乡村的文化构成与生态面貌方面发挥重要作用,而且为传统优秀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提供优质土壤,乡村非遗的承续及其品牌的打造正是得益于此。
诚然,非遗的发展和传承需要乡村文化生态的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乡村的生产与生活方式的僵滞。美国学者克莱德·M·伍兹认为,由于社会文化环境或自然环境的改变,“变迁在所有社会文化系统中是一个永恒的现象,尽管变迁的速度和表现的形式,在不同的情形下大不相同。”现实确实如此,环境不断变化,文化也在变迁,恒定的生产生活环境不可能存在,非遗及其管理必须适应于变化的环境。动态变化的生产生活环境对非遗的保护与管理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同时也为其提供了新的质素与沃土,促使其接受新的环境和要素,呈现新的面貌。
总之,乡村是非遗生成的重要场域,非遗的发展也都与乡村的变化密切相关,在乡村振兴的大潮中,应重视非遗管理工作,将非遗保护传承充分融入乡村文化建设之中,实现非遗对乡村文化振兴的有效推动,如此做,不仅呈现出非遗的既有价值,而且为乡村文化建设展拓路径,增添活力,在实现乡村振兴宏伟目标呈现更高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