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战对我国“投资转移”的影响研究

刘正才，刘耀泽

（上海师范大学 商学院，上海 200233）

一、引言

自1979年中美建交和贸易恢复正常以来，中美贸易发展迅速，到2017年，双边贸易额增长了230多倍，贸易总额达到6 339.7亿美元，其中中国对美出口高达5 056亿美元。与此同时，双边贸易摩擦也一直不断，但都能得到有效控制，属于正常的局部小摩擦。进入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加剧，双方谈判失效，全面的贸易战于2018年7月正式爆发，直至2019年12月达成第一阶段贸易协议才按下了暂停键。其中美方对我国产品历经了三轮的关税加征，从500亿到2 000亿再到3 000亿A清单生效，原计划对5 500亿产品加征关税，后因双方协议达成而3 000亿B清单被取消。至今，美国已对我国原3 700亿出口商品加征了关税，其中2 500亿产品加征25%，1 200亿产品加征7.5%，从最初的高科技产品扩展到普通的劳动密集型产品。

中美之间互为主要贸易伙伴，美国更是我国第一大贸易出口国，而且我国对美出口占我国总出口的比重较高，2017年达到18.7%，因此贸易战对中国商品出口美国无疑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虽然在中美贸易战最初的几个月里，由于中国企业采取了对美“抢出口”策略，中国对美出口不减反增，但到2018年底“抢出口”效应逐渐衰减。进入2019年，中国对美出口额则出现了较大幅度的负增长，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比2018年下降了14.54%。

中美贸易战虽然按下了暂停键，但美国对中国产品加征的高关税并没有取消，即使主导贸易战的特朗普下台了，拜登政府也表示不会轻易取消已经加征的关税，贸易战对中国经济的影响似有长期化趋势。由此看来，中美贸易战影响深远，就经济方面来说，无疑对双方都会带来损失，对拥有巨额贸易顺差的中国来说，带来的经济损失也是很明显的。贸易战不仅会影响我国的出口，还会影响我国的投资，特别是如果对贸易战影响形成了长期预期，那些主要依赖对美出口的企业就会加速投资转移的步伐。

从当前研究中美贸易战对中国经济影响的文献来看，绝大多数是探讨对出口的影响，只有极少数文献涉及到对我国投资的影响，至今没有专门文章研究投资转移，更多是关于外资企业从中国撤资转移到他国的新闻报道。出口与投资作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的两驾，它们状况如何对一国经济走向有着重要影响。尤其对于中国来说，更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因为中国的经济增长相比其他国家来说更加依赖于出口和投资。因此，研究贸易战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时，不能只考虑对出口的影响，对投资转移的影响也不能忽视，这对我国思考中美贸易战和采取应对措施是十分有益的。

二、投资转移显现

中美贸易战对中国经济产生的直接影响是打击我国出口，但当贸易战对中国影响呈现长期化趋势后，就会由出口影响扩展到对我国投资产生影响。为避免高关税壁垒带来对美的出口压力与市场份额萎缩，那些主要依赖对美出口的企业，包括外资企业和国内本土企业势必会减少对中国的投资，甚至撤出投资把生产线转移到美国以及其他国家去。在华美资企业更是首当其冲，中国美国商会和上海美国商会曾于2018年9月公布了一项对430多家在华美资企业的问卷调查，35%的受访企业已把生产基地从中国转移到东南亚等其他国家或者正在考虑这么做，31.1%的受访美国企业表示正考虑延后或取消在中国的投资。

投资转移的结果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中国吸收外商直接投资的增速下降，二是那些得益于中美贸易战的国家在吸收FDI的速度上呈现明显增加的情况。根据中国商务部发布的数据，2018年我国实际利用外资1 383亿美元，而2019年实际利用外资小幅下降为1 381.4亿美元。离美国近距离的拉美地区2019年吸收的外资出现正增长，FDI流入量由2018年的6%负增长转为16%的增速。离中国近距离的东南亚2019年实现了更加惊人的增速，FDI流入量由2018年的3%增长上升到19%，南亚的FDI流入量也由2018年4%的增长提高到10%，印度则实现了21%的高速增长。相比其他欧美日发达国家，美国2019年的FDI流入量降幅最小，只由2 520亿美元小幅下降到2 510亿美元，也扭转了2018年9%的大幅下降局面。另外，台湾地区也因中美贸易战而受益，出现部分台商从大陆撤资以及增加对台湾的投资，2019年出现了超预期的接近3%的经济增长率。

三、投资转移的原因

由上述分析所知，贸易战的爆发不仅对我国的对美出口造成打击，而且也因此使在中国的企业包括本土出口企业，尤其使外资企业产生了经营压力和不确定性，从而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投资转移效应，接下来对投资转移的原因做进一步的理论分析。造成跨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绕开贸易壁垒是对外直接投资的重要原因之一。欧元之父蒙代尔最早提出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之间具有替代性，资本流动的障碍会产生贸易，而贸易的障碍也会产生资本的流动，即对外直接投资。企业从事生产经营的根本目的是追求利润，在收益不变的情况下，成本的增加会导致利润减少，甚至亏损，此时企业必然会采取一些调整措施，包括离开当地进行投资转移。当贸易战导致出口关税增加后，为避开关税壁垒带来的出口成本上升，企业往往选择以对外直接投资方式来替代出口。换句话说，当企业的利润因贸易战而持续下降，特别是当出口产品的贸易前价格差距小于关税的加征额时，就很可能会触发企业的对外投资转移。

从美方公布的征税清单来看，征税范围从高端制造业向低端制造业扩展，几乎涉及所有中国输美产品。尽管对美出口行业都会受到影响，产生一定程度的投资转移，但不同行业所受到的影响也存在差异性。技术密集型产业的附加值较高，对贸易战的成本敏感性不会太强，企业虽因关税成本增加而利润有所减少，但通常还是可以获利的。因此，技术密集型企业尽管也会发生投资转移，但不会很多。而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技术含量与附加值低，利润本身就不高，关税成本的增加不仅会使企业盈利更少，甚至可能出现亏损，因此劳动密集型产业受贸易战的影响更大。不仅我国企业对美出口的主要是劳动密集型产品，而且许多外资企业也是因看重我国劳动力成本低廉而选择在华生产后转口美国的，因此贸易战对我国的投资转移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为确保自身利益不受损，那些对美出口的企业不仅会减少对我国的投资，甚至将已有投资转移到不受关税战影响的国家和地区，来规避贸易战带来的成本上升。

四、投资转移的区域

在当今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为绕开因关税增加而产生的贸易壁垒，跨国企业可选择的投资转移区域比较广泛。除可以选择对美直接投资外，也可以选择投资到其他不受关税战影响的替代国家或地区，甚至会更多地投资到比中国生产成本更低的国家去进行生产，包括离美国距离比较近的一些拉美国家，以及离中国距离比较近的东盟和印度。拉美国家因为距离美国比较近，运输成本较低是一个吸引投资转移的亮点，但相比而言，东盟和印度是我国企业与外资企业转移投资更受青睐的区域。东盟和印度不仅在劳动力成本更具比较优势，有利于提高出口美国的竞争力，而且经济也处于快速发展时期，对外商直接投资有很强的吸引力，并且位置临近中国也有助于企业完成部分生产线的迁移。

在东盟十国中，越南与中国的区位优势具有最高的相似性，经济增长亮眼，被认为是东盟中最有可能成为继中国之后下一个“世界工厂”的国家，更有能力承接国际投资转移。第一，越南是东盟中劳动力成本比较低廉且劳动力最丰富的国家之一。目前越南人口接近一亿，劳动人口接近六千万，丰富的劳动力让越南的劳动力成本非常低。同时，在越投资企业可享受关税优惠政策，进一步降低生产成本。第二，越南文化与中国文化相似度最高。越南曾受中国管辖近千年，是东盟中受中国文化影响最深远的国家。越南人与中国人一样勤劳和温顺，容易管理，使越南对我国企业与外资企业的生产迁移具有更高的接受度。第三，越南具备独特的地理位置优势。越南与中国接壤，并位于中日韩和欧洲、中东、非洲、印度之间沟通的海域航线上，有利于出口物流输送，具有吸引外资以及从我国投资转移的优势。

尽管我国对美出口的劳动密集型产品物美价廉，具有较强的竞争优势，但并非一直能够把这种优势保持下去，因为劳动密集型产品对成本的敏感程度较高，容易被其他劳动力成本更低廉的发展中国家所生产的同类产品替代，关税成本的增加则会加速被替代过程。由此看来，中美贸易战不利于我国吸引外资和留住外资，也会促使我国本土出口企业对外转移投资。特别是转移到东盟和印度后，不仅减弱了投资对我国经济增长的作用，而且当它们面向出口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成长起来之后，将对我国经济发展形成比较大的竞争压力。

五、对策建议

总之，中美贸易战对我国造成的负面影响不仅仅是出口，而且由此还会影响对美出口企业的投资。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现实发展的角度看，中美贸易战无疑会导致投资转移的发生，不利于我国吸引外资和留住外资，也会促使我国本土企业对外转移投资。特别是当中美贸易战的影响形成长期预期后，投资转移就会持续发生，加上对出口的影响，将使我国经济增长减速。为此，我国应积极采取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尽量减少中美贸易战所产生的负面影响。

（一）多方位发展对外经贸合作关系

市场经济是开放型经济，中国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外循环。在中美经贸关系弱化的情况下，尽管不能放弃对美出口的努力，但中国应进一步加强与其他国家和经济组织的关系，特别是与欧盟和东盟的经贸关系，以缓解中美贸易战带来的冲击。欧盟作为发达经济体的多国联盟，与中国经济互补性强，仍有很大的市场潜力可挖；东盟和中国是近邻，经济增长快速，具有广阔的市场空间。另外，中国应继续加强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合作，带动国内产品的出口。目前来看，在多方位发展对外经贸合作关系和促进出口上，我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当然还应继续努力。

（二）推动产业升级，提高企业的核心竞争力

美国发动贸易战，能够对我国出口造成打击的一大原因是我国企业的技术含量不高，而且对美国高新技术的依存度较高，只有附加值高的高科技企业才能够更加抵御关税战的冲击。因此，我国企业必须要持续加大研发和创新力度，努力掌握核心技术和提高竞争力。政府也应大力培养和引进人才，加大基础研究领域的投入和支持，推动经济由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的产业升级步伐。

（三）积极加入CPTPP，进一步深化改革和优化营商环境

为了防止资本转移，吸引更多高质量的外资，我们需要打造更加优质的营商环境，努力降低企业经营成本。CPTPP是一个高标准的自由贸易区，开放性大，约束性强，加入该经济组织有利于我国深化改革和优化营商环境，增强外资企业的投资信心。另外，加入CPTPP也有利于改善中美贸易摩擦中的结构性问题，为中美贸易谈判和终止贸易战创造条件。

（四）加强中美贸易谈判，争取早日取消贸易战所加征的关税

中美之间互为主要贸易伙伴，彼此供应链深度融合，贸易战没有赢家，长期持续更是有弊无利。虽然面对美方的挑衅，我们的反击必不可少，但目的是让对方付出挑起贸易战的成本，以便通过贸易谈判更早地结束贸易战。同时，要采取积极态度，有礼有节，注意谈判的艺术，增加谈判的弹性，争取早日取消彼此加征的关税，回到互利共赢的正确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