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海雄
藏缅语属于汉藏语系,主要分布在我国及周边的国家和地区。我国是藏缅语的故乡,语言资源丰富,类型特征多样。孙宏开等(2007)在李方桂(1937、1973)、罗常培和傅懋勣(1954)等的分类基础上收录了我国境内46种藏缅语(每种语言还可以进一步细分为若干方言土语)。
这些语言在地理上毗邻,在系属上临近,共享许多语言共性。藏缅语存在丰富的复辅音声母,在汉藏语中极具代表性。《藏缅语语音和词汇》(1991)统计了52种藏缅语言,获得如下结论:藏语支和羌语支中大多数语言存在复辅音声母,但差异悬殊;彝语支和缅语支大多数语言没有复辅音声母;景颇语支介于藏、羌语支和彝、缅语支之间,只有部分语言存在复辅音声母,而且复辅音声母的数量还小。《汉藏语概论》(1991)认为汉藏语系一部分语言中还保留了丰富的复辅音声母,既有二合复辅音声母,还有少量三合复辅音声母。二合复辅音声母主要有四种类型:(1)鼻音加其他辅音;(2)喉塞音加其他辅音;(3)塞音(或鼻音)加边音(或颤音或浊擦音);(4)擦音加其他辅音。复辅音声母以藏缅语族语言最为丰富,主要有第(1)、(3)以及(4)这几种类型。孙宏开(1999)认为汉藏语的复辅音声母可以分为四种类型:(1)基本辅音+后置辅音;(2)前置辅音+基本辅音;(3)前置辅音+基本辅音+后置辅音;(4)重前置辅音+前置辅音+基本辅音+后置辅音。复辅音声母的音节位置对语音材料的性质是有选择和限制的。这种选择和限制表现在前置辅音位置上至少会导致以下两种不对称的分布结果:第一,不同的音类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是不同的(即前置辅音的聚合类型);第二,不同的前置辅音与不同的基本辅音之间的组合能力是不同的(即前置辅音的组合类型)。
本文以我国境内的50种藏缅语(具体语言信息见表1)中的前置辅音为主要研究对象,同时参考境内外的其他藏缅语言或方言材料,统计前置辅音的聚合类型,归纳前置辅音的组合类型,揭示前置辅音在藏缅语中的聚合选择与组合限制。
表1 50种藏缅语言样本清单② 本文统计的藏缅语音系材料主要来自《中国的语言》(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同时参考的藏缅语材料还有“中国新发现语言研究系列丛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方言研究系列丛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参考语法研究系列丛书”“中国民族语言语法标注文本丛书”“中国濒危语言志系列丛书”《汉藏语语音和词汇》(孙宏开、丁邦新、江荻、燕海雄主编,北京:民族出版社2017年版)以及“东亚语言语音词汇数据检索系统”(参见江荻:《东亚语言语音词汇数据检索系统的设计与功能概述》,《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11年第2期)。
藏缅语存在丰富的前置辅音。羌语支的前置辅音最为多见,语支内各语言存在较大的差异,例如拉坞戎语有16个前置辅音,嘉戎语有11个前置辅音,而羌语、普米语和贵琼语有且仅有1个前置辅音。藏语支的前置辅音较为多见,语支内各语言也存在较大的差异,例如藏语书面语有8个前置辅音,藏语泽库话有7个前置辅音,白马语有且仅有1个前置辅音,而门巴语和仓洛语没有前置辅音。景颇语支的前置辅音较为少见,其中格曼语有4个前置辅音,义都语有3个前置辅音,阿侬语有且仅有1个前置辅音,其他语言没有前置辅音。彝语支和缅语支中的前置辅音极为罕见。
从调音方法看,可以充当前置辅音的音类主要有塞音、擦音、鼻音、边音以及颤音等。不同的音类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存在较大的差异,其中擦音、边音以及颤音等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明显高于塞音。塞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散见于羌语支和藏语支的部分语言中,羌语支有嘉戎语、扎坝语等,藏语支有藏语书面语、泽库话等。擦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羌语支所有的语言中都有体现,在藏语支部分语言或方言(例如藏语书面语、泽库话以及夏河话等)中有所体现。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羌语支和藏语支中极为常见,在景颇语支(例如格曼语和义都语)中也有体现。边音、颤音等其他音类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羌语支和藏语支的部分语言中有所体现,羌语支有嘉戎语、尔龚语以及拉坞戎语等,藏语支有藏语书面语和泽库话等。塞擦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未见。
羌语支和藏语支的前置辅音在藏缅语中最具代表性。前置辅音在羌语支语言中的分布具有一定的倾向性:(1)嘉戎语中的前置辅音最为完备,处在等级序列的第一等级。在各种音类中,除了塞擦音外,鼻音、擦音、塞音、边音、颤音等都可以充当前置辅音。(2)扎坝语、拉坞戎语、尔龚语处在第二等级。与拉坞戎语和尔龚语比较,扎坝语中的塞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代表着更为古老的音系现象。从音类上看,拉坞戎语中的前置辅音与尔龚语相当,鼻音、擦音以及其他音类都可充当前置辅音,但每个音类的选择范围有所不同,即拉坞戎语中的绝大部分鼻音和擦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而尔龚语中的鼻音和擦音却有较大的组合限制。(3)尔苏语处在第三等级,充当前置辅音的音类包括鼻音和擦音两类,其中鼻音仅限于齿龈部位,擦音仅限于喉擦音。(4)羌语、普米语、木雅语、却域语、纳木依语以及贵琼语处在第四等级。羌语和普米语有且仅有1个擦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木雅语、纳木依语、却域语以及贵琼语有且仅有1个鼻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木雅语和却域语的组合限制更小一些,而纳木依语和贵琼语的组合限制更大一些。根据羌语支各语言充当前置辅音的多少和性质,我们可以做出等级序列1:[嘉戎语]>[扎坝语,拉坞戎语,尔龚语]>[尔苏语]>[羌语,普米语,木雅语,却域语,纳木依语,贵琼语]。
前置辅音在藏语支语言中的分布也体现出了一定的倾向性:(1)藏语书面语和泽库话中的前置辅音比较丰富,除塞擦音外,塞音、擦音、鼻音、边音以及颤音等都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在藏语支中处在等级序列的最顶端。(2)藏语夏河话处在等级序列的第二级。鼻音和擦音都可以充当前置辅音,但存在严格的限制。(3)藏语德格话、拉萨话和白马语处在等级序列的第三级。(4)门巴语和仓洛语没有前置辅音,处在等级序列的最末端。根据藏语支各语言充当前置辅音的多少和性质,我们可以做出等级序列2:[书面语,泽库话]>[夏河话]>[德格话,拉萨话,白马语]>[门巴语,仓洛语]。
与羌语支和藏语支比较,景颇语支中的前置辅音较为少见。从音类上看,景颇语支的前置辅音仅限于鼻音和喉塞音。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格曼语和义都语中有所体现,喉塞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阿侬语中有所体现。彝语支中的前置辅音极为少见,缅语支语言中未见。另外,彝、缅语支中的个别语言中存在复杂类辅音声母,例如末昂语存在鼻冠音声母和前喉塞音声母,毕苏语存在鼻冠音声母等。这些复杂类辅音声母在讨论前置辅音的来源和共性时具有重要的音系价值。
综合前置辅音在藏缅语各语支中的整体分布情况,我们可以做出等级序列3:[羌语支,藏语支]>[景颇语支]>[彝语支,缅语支]。如果从前置辅音的调音方法看,我们也可以做出等级序列4:[鼻音]>[擦音]>[塞音]。在等级序列4中,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较为多见,而塞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较为少见(先喉塞音声母另外讨论)。如果将等级序列3和等级序列4的分布趋势投射到地理层面上,则表现为从北向南逐步递减的趋势。
塞音在藏缅语中可以充当前置辅音,但分布很不均衡。从各语支看,塞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藏语支(2/8)和羌语支(3/12)中较为常见,在景颇语支(1/9)和彝语支(1/15)中较为少见,在缅语支中未见。
羌语支中的嘉戎语、扎坝语以及羌语存在前置塞音。嘉戎语共有9个塞音,分布在3个调音部位,分别为双唇塞音/p、ph、b/、齿龈塞音/t、th、d/、软腭塞音/k、kh、ɡ/。在上述塞音格局中,除齿龈塞音不能充当前置辅音外,双唇塞音和软腭塞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具体信息见表2)。
表2 前置塞音在嘉戎语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① 参见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中国的语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887—904页。
从前置辅音的聚合规则可以看出,前置塞音在嘉戎语中有着严格的聚合选择。从调音部位上看,仅限于双唇塞音和软腭塞音;从发声类型上看,仅限于不送气清塞音。从前置辅音的组合规则可以看出,基本辅音在嘉戎语中也有严格的组合限制:从调音方法看,仅限于塞音、塞擦音和擦音;从调音部位看,塞音限于双唇,塞擦音限于齿龈和龈后,擦音限于齿龈;从发声类型看,仅限于不送气清辅音。
与嘉戎语比较,塞音充当前置辅音的聚合类型和组合类型在扎坝语中既有差异,更有共性。扎坝语共有9个塞音,分布在3个调音部位,分别为双唇塞音/p、ph、b/、齿龈塞音/t、th、d/、软腭塞音/k、kh、ɡ/。在上述塞音格局中,只有双唇塞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具体信息见表3)。
表3 前置塞音在扎坝语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②参见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中国的语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000—1018页。
从前置塞音的聚合类型看,嘉戎语和扎坝语都有2个前置塞音,前者包括双唇不送气清塞音和软腭不送气清塞音,而后者包括双唇不送气清塞音和双唇不送气浊塞音。从前置塞音的调音部位看,嘉戎语是双唇和软腭,而扎坝语仅限于双唇,从中可以看出嘉戎语的选择大于扎坝语。从前置塞音的发声类型看,扎坝语不仅可以选择不送气清塞音,还可以选择不送气浊塞音,从中可以看出扎坝语的选择大于嘉戎语。从基本辅音的调音方法看,嘉戎语和扎坝语都有塞音、塞擦音以及擦音等3类;从基本辅音的调音部位看,扎坝语的选择范围要比嘉戎语更大。从基本辅音的发声类型看,扎坝语不仅可以选择不送气清辅音,还可以选择送气清辅音和送气浊辅音。
表4 前置塞音在藏语书面语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①参见江荻:《藏语语音史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144—148页。
与羌语支比较,塞音充当前置辅音在藏语支中的选择更大一些,限制更小一些,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前置塞音的选择更多了,不仅双唇塞音和软腭塞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而且齿龈塞音也可以充当前置辅音。第二,基本辅音的音类扩大了,除了塞音、塞擦音、擦音之外,鼻音也进入基本辅音的选择范围了。第三,前置塞音与基本辅音的组合限制更小一些,清浊特征可以混搭,可以表现为[清音+清音]、[清音+浊音]、[浊音+清音]、[浊音+浊音]等4种组合。
塞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景颇语支中仅见于阿侬语音系中。阿侬语有且仅有喉塞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并且对基本辅音的选择限制更为严格,即充当基本辅音的音类仅限于浊辅音,包括浊塞音、浊塞擦音以及浊鼻音(具体信息见表5)。
表5 前置塞音在阿侬语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②参见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中国的语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625—646页。
这种现象在怒苏语(彝语支)中也有体现。怒苏语有且仅有喉塞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这与阿侬语相似,但其组合限制更为严格,仅限于与鼻音和边音组合(具体信息见表6)。
表6 前置塞音在怒苏语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③参见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中国的语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468—491页。
喉塞音作为前置辅音的现象在藏缅语中比较少见,但在侗台语中比较常见。阿侬语和怒苏语中的前置喉塞音在藏缅语中独具特色,在历时的来源和发展的趋势上极具类型学和发生学价值。
综合考虑塞音充当前置辅音在藏缅语中的分布情况,我们可以做出等级序列5:[藏语支,羌语支]>[景颇语支]>[彝语支,缅语支]。尽管藏语支和羌语支放在等级序列的同一等级,但考虑到塞音充当前置辅音在藏语书面语中更为自由的特点,以及藏语书面语中对基本辅音的限制更小一些(除塞音、塞擦音以及擦音外,鼻音也可以充当基本辅音),因此我们把藏语支排在了羌语支的前面。从前置辅音的聚合类型看,前置塞音在清浊特征上没有体现出明显的分布趋势,而在送气特征上则更倾向于选择不送气塞音;前置塞音在调音部位上也没有体现出明显的趋势,相对来说双唇部位更具优势。从前置辅音的组合类型看,基本辅音主要由塞音、塞擦音、擦音以及鼻音来充当。从基本辅音的发声类型看,清辅音优先于浊辅音,不送气辅音优先于送气辅音。从基本辅音的调音方法来看,塞音和塞擦音优先于擦音,擦音优先于鼻音等。
与塞音比较,擦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藏缅语中更为多见。从各语支看,前置擦音在羌语支(7/12)中最为多见,在藏语支(4/8)中较为常见,在景颇语支、彝语支以及缅语支中未见。
擦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羌语支中极具代表性,其中尔龚语和拉坞戎语中最为常见,扎坝语和嘉戎语中较为常见,羌语、普米语、尔苏语中较为少见,木雅语、纳木依语、史兴语、贵琼语以及却域语中未见。
尔龚语共有15个擦音,分别为唇齿擦音/f、v/、齿龈擦音/s、sh、z/、卷舌擦音/ʂ、ʐ/、龈腭擦音/ɕ、ɕh、ʑ/、软腭擦音/x、ɣ/、小舌擦音/χ、ʁ/、声门擦音/ɦ/等。在上述擦音格局中,唇齿擦音/v/、齿龈擦音/s、z/、卷舌擦音/ʐ/、声门擦音/ɦ/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具体信息见表7)。
表7 前置擦音在尔龚语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①参见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中国的语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924—949页。
综合考察尔龚语中的前置辅音,可以概况出以下规则:第一,唇齿擦音可以充当塞音和塞擦音的前置辅音,但其组合已残缺不齐;塞音仅能覆盖到齿龈塞音/t、th、d/和软腭塞音/kh/,塞擦音仅能覆盖到齿龈塞擦音/ts、tsh、dz/和龈腭塞擦音/tɕ、tɕh、dʑ/。第二,齿龈擦音可以充当塞音、塞擦音以及鼻音的前置辅音,组合搭配较为整齐。与齿龈浊擦音比较,齿龈清擦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组合能力更大。第三,卷舌擦音可以充当塞音、塞擦音、鼻音以及边音、半元音的前置辅音,组合搭配较为整齐。第四,声门浊擦音可以充当塞音、塞擦音、鼻音以及边音的前置辅音,但组合搭配极不整齐。第五,各个擦音都可以作为其他不同擦音的前置辅音(并不完全均衡),这个特征在藏缅语中极具类型学意义。
擦音在藏语支中也可以充当前置辅音。与羌语支比较,藏语支的聚合类型和组合类型相对来说选择更小,限制更大。藏语书面语和泽库话中各有2个擦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藏语夏河话和德格话中各有1个擦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其他藏语支语言中的擦音不能充当前置辅音。
藏语书面语共有6个擦音,分别为齿龈擦音/s/、卷舌擦音/ʂ/、龈腭擦音/ɕ/、硬腭擦音/ç/、喉擦音/h、ɦ/。在上述擦音格局中,只有齿龈擦音/s/和喉擦音/ɦ/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具体信息见表8)。
表8 前置擦音在藏语书面语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①江荻:《藏语语音史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144—148页。
藏语泽库话共有9个擦音,分别为齿龈擦音/s、sh、z/、卷舌擦音/ʂ/、龈腭擦音/ɕ、ʑ/、软腭擦音/x、ɣ/、喉擦音/h/。在上述擦音格局中,只有软腭浊擦音/ɣ/和喉擦音/h/可以充当前置擦音(具体信息见表9)。
表9 前置擦音在藏语泽库话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
比较藏语书面语、泽库话以及尔龚语中的前置擦音,可以看出前置擦音在羌语支语言中更为典型,这主要表现在:第一,前置擦音的选择范围更大;第二,基本辅音的选择范围更大;第三,前置擦音和基本辅音的组合限制更小。
综合考虑擦音充当前置辅音在藏缅语中的分布情况,我们可以做出等级序列6:[羌语支]>[藏语支]>[景颇语支,彝语支,缅语支]。擦音作为前置辅音与不同音类之间的组合能力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从不同的语支看,羌语支和藏语支较为常见,其他3个语支未见。第二,从前置辅音的聚合类型看,清浊特征没有体现出明显的优势,送气特征倾向于不送气擦音。第三,从前置辅音的组合类型看,基本辅音的选择和限制存在倾向性优势,即等级序列7:[塞音、塞擦音、鼻音]>[边音、闪音、近音]>[擦音]。在塞音和塞擦音内部,也体现出一定的倾向性优势,即等级序列8:[不送气清塞音、不送气浊塞音]>[送气清塞音]。
与塞音和擦音比较,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藏缅语中更为多见。前置鼻音在羌语支(9/12)和藏语支(6/8)中较为多见,在景颇语支(2/9)中较为少见,在彝语支和缅语支中未见。
在12种羌语支语言中,除羌语、普米语以及纳木依语外,其他9种语言都有前置鼻音。从调音部位看,齿龈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最强(9/12),双唇鼻音(6/12)和软腭鼻音(4/12)次之,龈腭鼻音(2/12)和小舌鼻音(2/12)最弱。扎坝语中的前置鼻音最具代表性。
扎坝语共有8个鼻音,包括4个常态鼻音(分别为双唇鼻音、齿龈鼻音、龈腭鼻音以及软腭鼻音)和4个清化鼻音(分别为双唇清化鼻音、齿龈清化鼻音、龈腭清化鼻音以及软腭清化鼻音)。在上述鼻音格局中,只有双唇鼻音和齿龈鼻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具体信息见表10)。
表10 前置鼻音在扎坝语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①参见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中国的语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000—1018页。
结合鼻音在其他羌语支语言中的分布特点,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与调音部位有着密切的关系。齿龈鼻音作为前置辅音的能力优于双唇鼻音,双唇鼻音作为前置辅音的能力优于软腭鼻音,即等级序列9:[齿龈鼻音]>[双唇鼻音]>[软腭鼻音]。从前置鼻音的组合类型看,扎坝语中的前置鼻音不仅可以与塞音和塞擦音(充当基本辅音)组合,还可以与鼻音(充当基本辅音)组合;不仅可以与浊辅音(充当基本辅音)组合,还可以与清辅音(充当基本辅音)组合;不仅可以与不送气辅音(充当基本辅音)组合,还可以与送气辅音(充当基本辅音)组合。从上述分布特点可以看出,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羌语支语言中处在相当稳定的阶段;同时也可以看出,不同的语言表现出不同的特点;有的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开始弱化,个别鼻音已经完全丧失;有的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还在,但在对基本辅音的选择上限制较大。
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在藏语支中也较为多见。在8个藏语支语言中,除门巴语和仓洛语外,其他6种藏语支语言或方言中都有体现。从调音部位看,齿龈鼻音(5/12)和双唇鼻音(4/12)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较强,软腭鼻音(2/12)和龈腭鼻音(2/12)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较弱。这与羌语支语言体现出来的倾向性等级序列是一致的。藏语德格话共有8个鼻音,包括4个常态鼻音(分别为双唇鼻音、齿龈鼻音、龈腭鼻音以及软腭鼻音)和4个清化鼻音(分别为双唇清化鼻音、齿龈清化鼻音、龈腭清化鼻音以及软腭清化鼻音)。在上述鼻音格局中,只有4个常态鼻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具体信息见表11)。藏语泽库话也有8个鼻音,只有双唇浊鼻音和齿龈浊鼻音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具体信息见表12)。
表11 前置鼻音在藏语德格话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①参见江荻:《藏语语音史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131—133页。
表12 前置鼻音在藏语泽库话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②《藏语语语音和词汇》编写组:《藏缅语语音和词汇》,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59—164页。
比较德格话(表11)和泽库话(表12)的前置鼻音。从前置鼻音的聚合类型看,德格话的选择范围更大。从前置鼻音的组合类型看,泽库话的组合限制更小。再与扎坝语(表10)比较,鼻音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在藏语支和羌语支中基本相当。
除了塞音、擦音、鼻音之外,边音、颤音等音类在藏缅语中也可以充当前置辅音,最为常见的音段有r-、w-、j-、l-、ɬ-等。这些音段充当前置辅音的现象主要出现在羌语支和藏语支中,前者如拉坞戎语和尔龚语,后者如藏语书面语和泽库话。
拉坞戎语中的r-、l-、ɬ-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具体信息见表13)。藏语泽库话中的r-和w-可以充当前置辅音(具体信息见表14)。
表13 其他音类充当前置辅音在拉坞戎语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①参见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主编:《中国的语言》,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032—1060页。
表14 其他音类充当前置辅音在藏语泽库话中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
根据表13的聚合选择和组合限制,结合边音、颤音等其他音类在其他羌语支语言中的分布特征,这些音类充当前置辅音的组合类型在拉坞戎语中极为系统。从基本辅音的调音方法看,包括塞音、塞擦音、擦音、鼻音以及其他音类;从基本辅音的发声类型看,包括不送气清辅音、不送气浊辅音以及送气清辅音;从基本辅音的调音部位看,包括双唇、齿龈、软腭、龈腭、卷舌等常见部位。
与拉坞戎语(表13)比较,其他音类充当前置辅音的能力在藏语泽库话(表14)中的选择更小一些,限制更大一些。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从基本辅音的发声类型看,泽库话仅限于不送气清辅音和不送气浊辅音,而送气清辅音并不在相互组合的范围之内。第二,从基本辅音位置上的鼻音来看,泽库话的选择范围扩展到了清化鼻音,这个特点在藏缅语中极具类型学特征,标志着泽库话中的前置鼻音已经开始弱化,并对基本辅音位置上的鼻音有所扰动。
藏缅语中的前置辅音不仅丰富,而且多样,在汉藏语系中极具代表性。前置辅音的类型在不同的语支中既有差异,更显共性。从前置辅音的数量看,藏、羌语支较为多见,彝、缅语支较为少见,而景颇语支介于中间。从聚合类型看,前置鼻音最为多见,前置擦音较为多见,前置塞音较为少见,而前置塞擦音未见。从组合类型看,基本辅音倾向于选择塞音、塞擦音、鼻音以及擦音等。
前置塞音在藏缅语中较为少见,其中在藏、羌语支中有所体现,在景颇语支和彝语支中极为少见,缅语支未见。从前置辅音的聚合类型看,前置塞音在清浊特征上没有体现出明显的趋势,但在送气特征上则更倾向于不送气塞音;前置塞音在调音部位上也没有体现出明显的趋势,相对来说双唇部位更具优势。从前置辅音的组合类型看,基本辅音主要由塞音、塞擦音、擦音以及鼻音来充当。从基本辅音的调音方法来看,塞音和塞擦音优先于擦音,擦音优先于鼻音等。从基本辅音的发声类型看,清辅音优先于浊辅音,不送气辅音优先于送气辅音。
前置擦音在藏缅语较为多见,其中在藏、羌语支中最为多见,在景颇语支和彝、缅语支中未见。从前置辅音的聚合类型看,前置擦音既有清辅音,也有浊辅音,但没有送气辅音。从组合类型看,基本辅音的选择和限制存在倾向性优势,即[塞音、塞擦音、鼻音]>[边音、闪音、近音]>[擦音]。在塞音和塞擦音内部,也体现出一定的倾向性优势,即[不送气清塞音、不送气浊塞音]>[送气清塞音]。
前置鼻音在藏缅语中较为常见,其中在藏、羌语支中较为多见,在景颇语支中较为少见,在彝、缅语支中未见。从前置鼻音的发声类型看,常态鼻音常见,而清化鼻音未见。从前置鼻音的调音部位看,齿龈鼻音作为前置辅音的能力优于双唇鼻音,双唇鼻音作为前置辅音的能力优于软腭鼻音,即[齿龈鼻音]>[双唇鼻音]>[软腭鼻音]。从基本辅音的调音方法看,前置鼻音不仅可以与塞音和塞擦音组合,还可以与鼻音组合;从基本辅音的发声类型看,前置鼻音不仅可以与清辅音组合,还可以与浊辅音组合;不仅可以与不送气辅音组合,还可以与送气辅音组合。景颇语支中的前置鼻音较为少见,与前置鼻音在该语支中的弱化程度和脱落进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