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婷 (哈尔滨师范大学西语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自工业革命以来,越来越多的女性不再拘泥于家庭主妇的单一角色,她们走出家庭,参与到社会工作之中,逐渐成为社会发展和进步中不可或缺的力量,但受到诸如“女性应该更多地照顾家庭”“女性在结婚生子后就应该把工作排在第二位”等传统观念的影响,女性也面临着平衡工作与家庭生活之间关系的问题。作为反映社会现象的主要媒介,许多影视作品将主题聚焦到女性社会问题、生存现状等问题上,同时随着女性主义思潮不断深入,其影响力也在不断扩大。在理论研究与社会现象的双重作用下,近年来,以女性角色为主的影视作品不断走进观众视野,女性电影在质量和数量上都呈现出可喜的变化,但也难免会因过度强调性别差异而走向两性对立的极端。电影《女人的碎片》另辟蹊径,不仅关注到了女性在家庭中所面临的夫妻关系问题,还关注到了女性与母亲、与孩子的关系问题,从个人发展成长的角度思考女性的生存现状,用多维的方式展示了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
女性的话语权就是站在女性的立场关注女性生存和发展、表达自我主题意识的话语权。女性的话语权是女性独立意识的重要体现之一,如果一位女性没有了话语权,那么其独立意识的表达也很难实现。电影《女人的碎片》围绕着“哪些权利是女性应有的却被剥夺”的话题进行了讨论。故事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中,玛莎和其丈夫西恩即将为人父母,满心期待着两人爱情结晶的诞生,他们决定将助产士请到家里来,在家中分娩。当玛莎开始分娩过程后,她原本选中的助产士却因事无法前来,换成了助产士艾娃来接生,然而玛莎的孩子在出世短短几分钟后便因为窒息而去世了。为了替死去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玛莎的母亲找来了律师将艾娃告上法庭。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濒临崩溃的夫妻关系,加之丧女之痛让玛莎的内心支离破碎。与很多女性电影将关注点放在夫妻关系上不同,《女人的碎片》聚焦女性的多重身份角色,女主角玛莎是妻子,是妈妈,也是女儿,当命运的重锤砸下来的时候,她的诸多身份如同碎片一样将她击垮,为了生存下去,她也只能选择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玛莎出生在一个经济条件优渥的家庭,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从事着一份稳定的工作,即使丈夫的各方面条件不如她,仍然不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当夫妻俩需要一辆更大的家用车时,她的母亲能给予她经济支持。这样的玛莎看起来平凡且幸福,所有的转变都是从玛莎生产之后开始的,女儿出生几分钟后就因窒息而去世,她的诸多身份因此而被打击成碎片,从此之后她开始了与生活的博弈。所有的博弈都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也是玛莎女性独立意识成长的过程。
女儿去世后,玛莎想要控制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她与丈夫争执孩子名字的拼法,丈夫觉得她小题大做,而玛莎却异常愤怒。孩子的名字看似是一件小事,却关乎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话语权和决定权。基于同样的原因,她和母亲争执孩子的遗体怎么处理,玛莎想要把孩子的遗体捐赠给医院,用以分析同样是因窒息而去世的婴儿的死因,但玛莎的母亲却坚持要将孩子土葬,用传统的方式祭奠孩子。两代人的矛盾一触即发,玛莎母亲的控制欲体现得淋漓尽致,而玛莎与母亲之间的博弈也由此展开。此时,玛莎的独立意识仍然在潜意识中,她虽然已经开始争取那些本就应属于她的权利,但是权利的获得仍旧困难。当她在街上看到小孩子时,仍然会感到痛苦和无助;面对母亲朋友在超市里对她生活的莫名定义,她也只能用微笑面对,这样的痛苦和无助也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思考:母亲和丈夫所倡导的方式是不是正确的?是不是真的应该将助产士告上法庭来安抚自己和家人们饱受痛苦的心?这样的思考让玛莎变得矛盾,同时将对权利的争取用更隐性的方式呈现出来。与女儿短暂接触的几分钟里,玛莎觉得女儿像苹果一样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于是在女儿去世后,她通过培育苹果种子来寄托自己的相思之情。相较于丈夫的用对医生大吼大叫来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母亲坚持要让助产士接受法律的制裁,玛莎宣泄情绪的方式无疑是隐忍的,但同时也是充满希望的。这样隐忍的、潜意识的女性独立意识的表达为之后其情绪的爆发做了铺垫。
个性独立意识是女性独立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女性自觉地要求在经济上、心理上、精神上和人格尊严、社会角色塑造等方面摆脱对男性的依附性,而趋向自主、自立与自强的一种意识特征。在传统的男性掌握家庭和社会话语权的情况下,女性对于权利的争取是有一定挑战性的,但这并不能阻挡女性独立意识的表达。尽管女性意识的成熟是渐进性的、女性意识的表达方式是探索性的,但从潜意识到显意识,女性独立意识正在觉醒。
人们承认女性的权利,但继续毫不顾忌地对她们指手画脚,告诉她们“你应该做什么”“怎么做对你最好”。玛莎女儿的去世带给玛莎及其丈夫、妈妈沉重的打击,面对同样的痛苦,每个人的反应却不尽相同:高控制欲的母亲不仅反对玛莎处理女儿遗体的方式、反对玛莎处理女儿去世事件的处理方式,更是拉拢玛莎的丈夫站在自己这边,试图两个人一起把玛莎劝说成功。玛莎的母亲对玛莎说:“要是你按我提出的方式做,你现在就会抱着活着的孩子”“你要做的就是把头抬起来,像我当年那样”。玛莎作为一位成年女性,在生活中仍然处处受到自己母亲的控制,这样的高压迫感对于玛莎来说无疑是让她窒息的,争执打不打官司,争执她是否出庭作证,争执她该怎么生孩子,当问题已经出现的时候,该去思考的是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争执“你就应该听我的”。反观玛莎的丈夫西恩,在女儿去世后也非常痛苦,但他表达痛苦的方式是暴力的、向他人宣泄的,这与玛莎内敛的、隐忍的方式完全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加之两人之间越来越少沟通,让夫妻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致使二人在处理女儿相关事情的过程中也出现了分歧。
因此,当玛莎的母亲一再以过来人的身份提出与玛莎相反的意见,并在没有征得玛莎同意的前提下就将律师请入家中、要求玛莎要听她的话时,玛莎终于爆发了,将之前她对于母亲的种种不满表达出来。这种敢于说“不”、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活自主权的现象是独立意识的重要表现之一,一位成年女性想要拥有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和解读自己生活的权利;当丈夫与其他人若无其事地谈论乐队成员对他即将成为父亲的调侃时,玛莎也终于更为外露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此时的玛莎已经不是之前沉默的、隐忍的妻子和女儿,而是一名拥有独立意识并敢于表达自己想法的独立女性,从潜意识到显意识,玛莎的女性独立意识在成长中觉醒。
玛莎独立意识的显性表现在影片的最后得到了充分的表现,玛莎答应了母亲出庭的要求,母亲所聘请的律师表示一定要把助产士送入监狱,但在面对辩方律师的提问时,玛莎突然明白了女儿的离去也有自己的原因:是她坚持要在家中分娩,而助产士已经尽自己所能地帮助她完成分娩,虽然回想起女儿的离去仍然让她痛苦,但在看到自己怀抱着女儿的照片时,她明白了无论是金钱还是惩罚,没有任何方式能弥补女儿的离去,如果一味地追究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女儿的去世,会给更多的人带来痛苦,而这些痛苦并不是女儿的离去带来的。玛莎如实地反映了自己的生产过程,放弃了对助产士的诉讼,并感谢助产士当天对她的帮助。法庭上的玛莎温柔淡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但是她摆脱了曾经的重重束缚,成为一个有想法、有独立意识的个体,那一刻的她充满了力量。
学会谅解并不是退让,而是对自我的救赎,勇于表达自我的想法,成为一个独立的人,这是女儿在这世界上短暂的瞬间教给玛莎的最深刻的道理。尽管玛莎在女儿去世后像泄了气的瑜伽球、被打碎的玻璃杯,原本平静幸福的生活因此被打破,但女儿的去世只是一个爆发点,原本亲密的关系已经存在裂痕,即使没有这件事发生,也可能会有其他将他们拆分。面对生活的碎片,玛莎从最初的隐忍到后期的勇敢,将散落一地的碎片再次拼凑起来,进而成为一个更强大的自己,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在这一过程中,从潜意识到显意识,玛莎的独立意识也得到了成长。
影片的最后用几个镜头给整件事情一个较为圆满的结果:玛莎没有听从母亲所坚持的土葬方式,而是将女儿的骨灰撒向大海;丈夫离她而去,但她也开始了新的生活。如同玛莎培育的苹果种子终于发出了芽,并长成了参天大树,玛莎在经历过内心的挣扎、摆脱了种种束缚后也收获了蜕变和成长,冰雪消融,指甲褪色,种子发芽,当被命运扼住喉咙时,玛莎坚强地昂起了头。女儿的去世看似是一个突发事件,但就像不是地基和悬索让塔科马大桥坍塌,只因为凑巧的共振,女儿的去世就像共振,让本就出现问题的关系瞬间崩塌,玛莎将自己内心的全部碎片坚强地拼凑起来,那座无法接洽的心桥终于愈合,在这个过程中玛莎也终于成长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人。
有人说:“女人的碎片就是生活的碎片。”对于女性意识的讨论已经成为女性文学、女性电影不可回避的重大问题。在西方女性主义思潮和理论的影响下,女性电影应运而生并成为近些年电影市场中颇受关注的电影类型,同时也引起了大众对于女性家庭与社会地位、女性心理需求等问题的关注,但在内容呈现的过程中难以避免地出现了将两性对峙的情况。从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女性电影不该故步自封地局限在狭隘的性别壁垒中,应卸下在发展初期两性对峙的戒备,用兼收并蓄的心态去接纳。影片《女人的碎片》不局限于传统女性电影中强调两性对峙的问题,而是站在更高的角度、更加丰富的视角,关注到了女性作为妻子、母亲、女儿等多重身份,较为全面地展现出女性在多重身份下的困境与挣扎。影片中的女性并不是完美无缺的,高控制欲的母亲、并没有意识到女儿的去世与自己有关的玛莎,她们也有自己的不足,但在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后,能够反思并勇敢地站出来说出自己的想法,在这一过程中,女性也在成长。同时影片将视角聚焦在女性独立意识的发展上,从更为全面的角度呈现出了女性的心理需求,用较长的篇幅表现出了玛莎从隐忍到勇敢地表达自己想法的过程,较好地展现出从潜意识到显意识的女性独立意识觉醒,塑造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性形象,拉近了人物形象与观众之间的距离,并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获得更多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