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社会学视野下新媒介对儿童主体性的建构

2022-10-31 04:45:39□滕
理论月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网络媒介成人媒介

□滕 洋

(华中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进入21世纪,科学技术飞速更替与发展,相应地,依托科技的电子媒介和网络媒介凭借其巨大的影响力和辐射力日益渗透在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成为人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具体到儿童视域,新兴媒介也成为儿童成长过程中的重要环境变量。从传统的语言文字、印刷媒介,到电子、网络媒介的革新,微观上改变的是儿童的认知和思维方式,宏观上却影响了整个与儿童相关的文化环境和传统的儿童观。“儿童与媒介的生命联系正在使我们对儿童的认识逐渐由‘生理儿童’和‘心理儿童’层面拓展到‘媒介儿童’的层面”,儿童研究也逐渐呈现出与新媒介结合的趋势,具体研究内容集中在以下方面。一是儿童媒介接触状况研究。学者们主要采取定量的研究方法,围绕媒介选择、内容选择、接触时长、接触频次等方面展开对儿童媒介接触状况的调查,既有整体对儿童媒介接触状况的现状总结,也有某个地区儿童媒介接触的调研报告,还有儿童对特定某一媒介接触状况的研究。二是媒介对儿童的影响研究,主要集中探讨媒介对儿童发展的利弊及效果。有学者通过实证调查后发现,“当代儿童与其父辈的童年期相比发生了从‘自然人’到‘图像人’的代际变迁,具体表现为当代儿童接触各类媒介的年龄低幼化,图像世界挤占生活世界”。还有学者认为,“在新媒介时代,儿童与成人的界限愈加模糊”。另外一部分学者则认为,“儿童接触印刷媒介对儿童社会化、观念现代化有积极影响。相反,儿童接触电子媒介对儿童社会化和现代化没有积极影响”。三是儿童媒介素养教育。一方面是对儿童媒介素养教育重要性和紧迫性的论述,另一方面是对儿童媒介素养教育如何实施的探讨。四是儿童媒介权利的呼吁。相较于发达国家,我国对儿童媒介的规制与规控相对落后,有学者认为,“立法、设置补充条款,成立专门委员会,研究暴力节目标准以及采用分类制等都是可以考虑的途径”。也有学者尝试探讨通过媒介内容制作的角度,保障儿童媒介权利实现的路径。

总体来说,有关媒介与儿童发展的研究,在众多学科的共同努力下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但尚缺乏对新媒介环境下儿童主体性的探讨。教育的根本目的在于培育和发挥人的主体性,教育的基本规律与人主体性的发展规律密切相关,新媒介时代亦是如此。在新媒介时代背景下,作为实践活动主体的人的状况如何,以及以网络媒介和电子媒介为代表的新兴技术媒介使人的主体性产生了哪些根本性变化等问题,应是教育界高度关注的问题。儿童作为教育的起点、个体生命发展进程中的奠基期和关键期,以其作为研究对象,思考其在新媒介时代的主体性问题尤为必要。并且,在新媒介时代,对儿童主体性的研究又有了不同于以往历史时期的崭新意义。因此,对新媒介时代儿童主体性的考察,既是重新发现教育理论新意蕴所必需的,也是深化当前教育信息化改革的一个重要突破口。由此,笔者将基于童年社会学理论,阐释媒介变迁与人类主体性的关系,审视新媒介时代儿童主体性的发展困境,并尝试探讨新媒介时代儿童主体性建构的路径,以期丰富儿童研究视角,揭示儿童在新媒介时代的生存状态并提出应对策略,进而促进儿童健康成长。

一、媒介变迁是人类主体性的显现

“主体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主体性是人在活动时所表现出来的相对于客体而言的自主性、能动性和创造性。”不过,这样的自主性、能动性和创造性会受具体历史条件所制约,其中,媒介对人类主体性的构建具有重要影响。通过梳理媒介演进的时间线我们会发现,历次媒介革命都是人类主体性的显现。以语言为代表的第一次媒介革命是人类从地球上所有物种中区别出来的标志,可见,媒介与人的主体性从其源头上就紧密关联;以文字为代表的第二次媒介革命发明了书面文化,人类的逻辑思维和创造性得到强化;以印刷术为代表的第三次媒介革命加速了知识的传播,人们开始思考文本与人类主体性的关系;以广播、电视为代表的第四次媒介革命使人类能够实现远程交流,进一步推动人们深入思考电子脉冲与人脑的关系;以网络技术为代表的第五次媒介革命使人类能够利用数字符号创造虚拟世界,并在再造世界中拓展人类机能。由此可见,人类能够在生物圈中享有主体性地位与媒介的演进和发展是分不开的。“这种主体性一方面表现为发明新媒介的冲动,另一方面又表现为运用新媒介来增强自身能力的活动。”

当然,媒介是人类主体性的显现无须赘言,但同时媒介的演进也在不断重构着人的主体性。在前机器时代(口语媒介、手写媒介),“口”与“手”是人与世界建立联系的主要媒介,“‘口’表达的是人接受外界事物影响或刺激的心灵的所思所想,导向对心灵的理解。‘手’的自然性使人们在书写过程中完全依赖于感觉,并通过感官知觉认识外部世界,进而达到显露心灵所思所想或对自我意识的本质认识”。“口”与“手”共同彰显着媒介与人共在的主体性。换言之,前机器媒介时代,人与媒介共生,人的主体性是纯粹而完整的。在离身的机器媒介时代(印刷媒介),以留声机、电影和打字机为代表的媒介系统,把人带入了由机器主导的世界,人的身体的不完美逐渐显现。由于机器媒介依靠机械动力运转,书写不再是从属于身体这样的自然力量,而交由物质化的机器媒介。“这种机械化和物质化的书写,遮蔽了书写和笔迹的本质,使人丧失了主体地位。”在代码隐藏下的数字媒介时代(电子媒介、网络媒介),电子媒介与网络媒介不仅能够复刻以往所有媒介的书写与记录,而且还能将可见世界转化为虚拟的以数据为基础的软件程序,将人们隔绝在通往技术媒介(硬件)的核心权限之外,使人类在其面前表现出仅有使用权而无控制权的趋势。人的感官知觉在媒介的遮蔽下,沦为一个只需按下启动键让媒介得以运转的工具人,人的主体性逐渐走向消逝。

综上可知,每一次的媒介变迁都是人类主体性的显现和重构,儿童也不例外。在新媒介时代,儿童的主体性状态如何,新媒介对儿童的主体性发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等问题,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二、新媒介与儿童主体性发展的“二律背反”分析

在新媒介时代,儿童一出生就接触到电子媒介和网络媒介,几乎每天都会和日益丰富的现代媒介相处,电子媒介和网络媒介成为其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新媒介时代的儿童绝不是儿童心理认知与媒介技术环境变更的简单叠加,而是呈现出区别于生理儿童和心理儿童的别样特征,其主体性也呈现出新的内涵。在新媒介时代,儿童的实践能力和实践范围虽然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和延伸,但是,由于大多数儿童自身缺乏一定的自我管理和控制能力,面对新兴媒介漫无目的且缺乏规划,这对儿童主体性的发展造成了不少负面影响。具体表现为新媒介与儿童主体性发展存在的三组“二律背反”。

(一)新媒介对代际“不对称性”的消解和儿童独特存在价值的背反

有研究者认为,“传统媒介时代是对儿童与成人‘不对称性的呵护’,而新媒介时代使得儿童与成人的‘不对称性’逐渐消逝”。传统媒介时代以抽象性和晦涩性的文字符号构建了儿童难以进入成人世界的“城墙”,在新媒介时代,电子媒介与网络媒介的跨时空性和交互性使得儿童能够轻松翻越“城墙”,获取成人世界的信息,二者皆成为新媒介的使用主体。一方面,电子媒介与网络媒介以图像、声音、视频等直观易懂的形式向儿童提供成人的信息系统,突破儿童与成人的年龄和身体差异,儿童几乎与成人具有同等的媒介使用和获取信息的能力和水平。由此,儿童与成人的休闲活动、服装、游戏、语言、饮食习惯以及娱乐的品位日趋同质化,儿童成了“小大人”,儿童的独特身份逐渐模糊化。另一方面,在传统媒介时代,儿童通过自由游戏和操作具体材料来建构对符号和文字的理解,发挥身体的感知和认识功能,保留了儿童的自然本性。在新媒介时代,儿童借助手机、电脑就能快速获取海量信息,这大大缩短并简化了他们成为健康人类的自然与情绪发展所必需的经历,儿童的自然本性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二)新媒介对儿童身体与时间的侵蚀和儿童自主活动需要的背反

在新媒介时代,信息传递方式的迅速性和跨时空性,可以将各种信息以便捷的方式直接作用于儿童的身体和时间。不得不承认,电子媒介和网络媒介的跨时空性、迅速化为儿童获取多元信息提供了很多便利,但也因此造成儿童身体被侵蚀、自主活动时间被剥夺。一是儿童身体被侵蚀。儿童对事物的感知不是几种感觉经验的简单相加,而是它们的统整综合。然而,“电子媒介和网络媒介的符号化割裂了儿童身体的统整性,将身体感知世界的视觉、触觉、听觉分离出来”。人们仅依靠手指滑动的触觉、眼睛浏览的视觉、耳朵接收音符的听觉,就能获取丰富的信息。但只凭单一感官而没有其他身体感官的统整综合,儿童无法整体把握外部世界,世界对于儿童来说只是单薄的没有厚度的生存空间。当身体不再是认知综合的身体而退化成机体,世界对于儿童来说也就破碎解体了。二是儿童自主活动时间被剥夺。虚拟的电子媒介和网络媒介占据了儿童的大部分时间,“剥夺了儿童自主参与户内外活动、亲近自然及与同伴面对面游戏互动的时间与自由,忽视了儿童在实际生活中进行自主探索和直接体验的机会”,儿童的想象力、好奇心受到了抑制。同时,工业社会和市场经济的发展,成人的身体与时间进入劳动力市场,无暇顾及生活在家庭空间的儿童,电视、平板电脑或者智能手机等新兴媒介成为看护和控制儿童的“电子保姆”。在“电子保姆”面前,时间成为可操作、转化的线性时间,一切都能够倍速前进。这意味着一个已然完成的世界,一个没有可能性或者欠缺的世界。时间之于儿童,是不知不觉地流逝,是紧逼不放,是局促狭窄,是不自主不自在。

(三)新媒介信息的“单向度”传播和儿童能动参与诉求的背反

新兴媒介的普及化、大众化使得公众对媒介的依赖日益增强,其以传播主体的绝对优势,导致信息的“单向度”传播。儿童参与媒介创制与传播的机会很少,即使有,也只是浅层次的参与。传播主体通过“议程设置”强化信息单向传播并使其固化。“媒介凭其‘占据了人们心灵’的单向度的意识形态力量,在市场利益驱动下,置儿童的幸福于不顾,不停地对儿童进行轰炸,不断动摇儿童的认同感,试图操纵儿童,结果使儿童陷于被遗弃、困惑和迷失的状态。”具体表现为,一是儿童陷入新媒介建构的娱乐化、刺激性的迷障。智能技术为新媒介更加精准地洞察用户需求提供了更多可能性,其中个性化推荐技术则能根据用户的浏览记录和习惯精确定位用户需求,“但在这种精准推送的背后,应该看到的是信息环境的不平衡,并由此带来的对现实社会的片面反映,失去对外界的完整判断,造成儿童思想和认知的封闭和僵化”。尤其是以儿童为目标的娱乐游戏,为了吸引儿童和实现利益最大化,设计师以“时装限时限量体验”“付费排位闯关”等诱导型收费方式间接引导儿童盲目消费,并通过设定诱人的目标、提供儿童难以抗拒的积极反馈、营造“升级打怪”“未完待续”的挑战感和紧张感……使儿童如同慢性中毒。二是儿童的理性思维被削弱。从个体对事物的认识规律来看,应该先是感性认识,在感性认识积累到一定阶段后,才会过渡到理性认识。儿童正处于感性认识较强阶段,其对事物的认识多凭感性来衡量,遇事缺乏理智。而新媒介的娱乐化、开放性、直观性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割裂了儿童的理性思维,儿童的思维不自觉地随着图片变换、音乐旋律、电视情节、网络游戏规则而波动。也就是说新媒介有利于儿童的感性累积,欠缺理性的提升,进而侵蚀了儿童的理性思维,极易造成儿童过度依附媒介,由成人控制转换到被媒介控制,丧失其主体性。为了还给儿童的应有的童年,我们必须考虑如何让儿童在面对新媒介时掌握一定的主动性。

三、童年社会学对儿童主体性的内在诠释

童年社会学是在对传统社会学的社会化理论和心理学的发展观批判基础上发展而来的。童年社会学批判传统社会学聚焦于成人世界对儿童的影响,忽视儿童自身的成长过程以及儿童的自我行为、意愿和文化;它否认心理学将成人世界作为合理性标准,把儿童成长的可塑阶段视为自然过程,并假定儿童成长的普遍性的观点。童年社会学把儿童理解成一种社会建构,是与其他社会结构要素(如自然、文化、技术、历史、地域等)频繁交织和相互作用的动态产物,儿童不应以生理不成熟来理解,也不具有自然和普遍性特征,而是一种不同社会的特定结构和文化要素,体现出儿童的独特性和创造性;童年社会学视儿童为积极的社会行动者,强调儿童在自身和周遭的社会生命以及自身所处社会的建构和形成中,是主动而非消极被动的个体,他们能动地参与构建他们生活的过程,并做出反应,其主要表现形式为身体活动,强调儿童的自主性和能动性。

(一)儿童是社会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

传统儿童观总是将儿童与生物自然性相关联,将儿童作为迈向成人的一个暂时的、过渡的阶段,强调儿童是未成熟的、脆弱的、非理性的,而成人是成熟的、理性的,其内含的价值观是成人对儿童的控制权利,并由此决定了儿童在其生活过程中是不具有实质性作用的。童年社会学通过吸收社会建构主义的理论,批判了传统儿童观中儿童与成人的“二元论”,反对以成人的思想、视野来评估儿童文化的存在价值,并将儿童的社会关系、儿童文化降格为成人、成人文化的依赖物。在童年社会学看来,“儿童是一种社会建构,不同于生物学的未成熟性,儿童既非自然的,亦非人类群体的普遍特征,它是社会特殊的结构和文化组成部分”,具有独特存在的价值。“新媒介儿童”就是在新媒介时代的背景下产生的,在新媒介时代,儿童能够与成人分享那些原来成人要极力保守的秘密,共享相同的文化信息,儿童与成人之间的界限开始消退,传统的儿童概念与儿童观也随之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即只有具体社会中的儿童,没有标准化的儿童,儿童不是未来成人的预演,也不是以往成人的翻版。对于人类发展而言,“儿童经验具有格外重要的精神生存意义:赋予自身生活以独特的价值”。

(二)儿童是积极的社会行动者

童年社会学认为,“儿童主动建构和决定他们的社会生活以及与他人生活的方式。儿童并不是社会结构和社会过程的被动对象”。“儿童是能动的社会行动者,是建构其周围世界的参与者。并且,作为社会的完全成员,儿童有权基于他们的能力、理解水平和成熟度,来参与社会的各项活动。”在儿童与媒介的关系上,不同于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等学者认为童年阶段的儿童是脆弱的、被动的,需要受到保护以免受科技的负面影响。童年社会学认为,“儿童不是被动的媒体受害者,反而被认为拥有一种强有力的‘媒介素养’,新媒介被认为是为儿童提供了新的学习方式和互动形式,使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建立属于自己的社群,并实现自我”。在新媒介世界中,儿童是能动的媒介参与者。儿童与成人一样,他们拥有能力、会思考、能做出决定;他们拥有强有力的新工具,用来查询、分析、自我表达、影响他人以及玩游戏;他们拥有父母根本想象不到的灵活性,并以其父母从未想象出来的方式来缩小这个世界,儿童的主体性也由此被凸显出来了。

(三)身体是儿童主体性的表现形式

在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看来,“身体是理解的起源与中心,也是人类与其工具建立关系的基础,是儿童存在与发展的物质载体”。同样地,童年社会学强调“儿童的身体不再是仅仅表现为肢体动作,更是文化的器官。它扮演了多种角色:建构儿童自身以及和成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意义和经验;身体既是能动、行动、互动的产物,又是它们的来源;身体是社会化的载体”。一方面,儿童的存在是作为身体的存在,他们在感知中建构自身以及和成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意义和经验。儿童看待这个世界不全然依靠看不见的心灵,而是用身体在看世界。与成人相比,儿童需要通过身体行动与外部事物互动而获取经验。即“儿童通过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感知世界、建构自身以及和成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意义和经验”。另一方面,身体是儿童社会化的载体。“儿童身体不是机械的生理物体,而是灵化的身体,富有情感。”儿童的社会情感具有身体性,对他人的感同身受是由身体把情感丰富性通过行动从自身中带出来。此外,儿童身体情感的表达也是建立关系的方式,“这种源于身体的对象化交往使儿童从他者中获取对自我的认识,在自己的视野之外来建构整体形象”。对于儿童来说,“我”如何作为主体立于世界中,取决于“我”的身体。

四、童年社会学对新媒介时代儿童主体性建构的启示

不置可否,儿童有接近各种媒介的权利,尽管如此,这一权利不能单纯地被授予儿童,儿童生理上的未成熟性和心理上的非理性化,要求通过重构其主体性发展出行使这样权利的能力。在童年社会学看来,这种重构不只是主要寻求保护儿童免受媒介伤害,它还要求扩展儿童的行动以及熟练地参与和构建围绕着他们的媒体文化,鼓励和引导儿童按照其自身特点作为文化生产者批判地参与媒介活动。具体来说,新媒介时代儿童主体性的建构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以儿童是能动者和建构者来确认新媒介儿童独特存在的价值

“儿童作为社会生活的建构者和行动者,应被视为积极建构和决定他们自身生活的主体,而不仅仅是宏观社会建构过程中的被动者。”一方面,成人应承认新媒介儿童的自主性和能动性。新媒介儿童具有主动参与媒介活动、构建属于他们自身的生活过程和媒介文化的能力,他们不仅能参与生产媒介内容本身,还能参与媒介政策的制定和管理。成人应鼓励和支持儿童积极参与建构其生活世界的行动,而不应刻意去强化儿童与成人之间的界限,要求儿童按照成人规范的“孩子样的”行为方式行事。相反,成人应该少做一些为儿童未来做准备的工作,而应多做一些保护儿童的工作。成人要把新媒介儿童当作一种自然的现象,尊重儿童在新媒介时代的特殊需要和特殊行为,并为其建立免受网络媒介负面影响的保护屏障,提供儿童正确的指导和帮助,而不是向儿童施与严格的纪律和控制。这样做不仅能够建立儿童对成人的尊重和信任,还能实现成人与儿童真正的平等。

另一方面,成人要改变对儿童的普遍性叙述,应当承认儿童的建构性。例如,传统的“儿童是纯真的”这一普遍性叙述并未反映出儿童存在的一种本质或自然的状态,相反,这种普遍性叙述可能是被故意制造出来以证明成人与儿童之间社会分离的合理性。在新媒介时代,新的媒介传播方式使儿童能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直接获取成人世界的信息并与外界展开互动交流,表现出偏离“适当的、普遍的、标准的”成人与儿童的角色,反映出区别于传统儿童的特殊的文化价值。换言之,新媒介儿童的产生充分体现了儿童的建构性。因此,成人应当改变对儿童的普遍性叙述,承认儿童的建构性。

(二)以身体活动来拯救儿童的自然本性

媒介技术的存在是基于人之于媒介技术的意向性体现,媒介技术的演化趋势亦是为了适应人的身体构造和人对技术的便捷化、智能化需求。故在人类的交流传播史中,身体从未缺席,人类的交流离不开物质身体这个在世存在的根基。对儿童而言,身体活动具有重要的精神生存意义,是儿童自然本性充分彰显的重要媒介。因此,在日常生活中,成人应当提供儿童充分的身体活动时间和条件,鼓励儿童通过真实的身体活动感悟自身的精神生命及其存在意义。

首先,成人要消除儿童对虚拟网络空间的过度依赖,引导儿童从真实的身体活动中看到生活多样的本色。当前,网络媒介为儿童编织了一个虚拟仿真的世界,对理性思维仍未成熟的儿童来说,他们极易沉浸在虚拟世界里抽象的形状、颜色中,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发展会被限制。成人要帮助儿童保持现实生活和虚拟空间的张力,引导儿童在大自然中感受生命最原始的力量,在真实生命之间的互动交往中增进情感体验和社会认知,在亲身参与和自主行动中发展各项机能。

其次,成人要为儿童提供亲子交流和深度阅读的机会。“儿童语言思维的发展需要依靠真情实感的交流互动和更多的深度阅读,而不是碎片化的信息。”为此,成人可利用新媒介的便捷性,陪伴和引导儿童进行深度阅读和积累阅读,并通过与儿童真实的身体话语接触来激发儿童的表达能力和活跃思维,让儿童在话语交流中感受真实的温度。如成人可以使用平板电脑为儿童讲故事,然后通过与儿童进行分角色扮演进一步理解故事意涵,并通过与儿童及时交流对这个故事的感想等方式,实现儿童视觉听觉的发展和完善。

最后,成人要给予儿童更多的陪伴,也要为儿童的社会交往提供支持。现代社会中忙碌的工作和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使得很多家长没有给予儿童足够的陪伴和交流,因此,家长要学会利用碎片化时间陪伴和参与儿童的生活,如在晚餐的饭桌上与儿童交流一番,在洗澡前与儿童嬉戏一会儿,或者一起看电视、睡前讲故事等,都是看似简单实则对儿童情感发展起着重要作用的陪伴。除此之外,家庭单位变小,亲戚和邻居之间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联系紧密,也要求成人为儿童提供更加多样化的社会空间和场所支持儿童编织其社交网络,而不是将儿童束缚在屏幕面前或限制在密闭的家庭空间中。如学校可以通过社团活动、户外活动、群体游戏等实现儿童的社会交往和自主交流,社区可以通过志愿者服务设计儿童游戏或其他形式丰富多样的活动把儿童汇聚在一起,帮助儿童在活动参与中建立人际网络。家长可以带着儿童去游乐场、公园、博物馆等场所参加儿童活动,扩大儿童的成长空间。

(三)以儿童媒介教育来提升儿童媒介参与能力

学校作为儿童学习和发展的主要文化场域,担负着培养、教育儿童的重任。新媒介时代要求学校应当为儿童提供适宜的媒介教育,以此提升儿童参与媒介活动的能力。儿童媒介教育是指培养儿童有效利用媒介的能力的教育。

首先,儿童媒介教育要帮助儿童建立对媒介信息的批判能力。如教师可以通过在课堂上制造真实情境,引导儿童借助角色扮演的方式,让儿童凭借自己的身体去感知真实情境与虚拟情境的差异,以了解过度沉迷网络虚拟空间的危害,从而引导儿童合理使用网络媒介,掌握正确使用网络媒介的方法,“培养儿童媒介识别能力、媒介分析与判断能力以及分辨虚拟与真实情境的能力等”。

其次,儿童媒介教育要提高儿童对网络负面信息的反省能力。网络媒介的开放性和低门槛,使得网络媒介中存在大量负面信息,如暴力、犯罪、炫富等不被主流社会所接受的信息,教师可通过引导儿童阅读绘本故事或在课堂上列举相关案例,对这些负面信息进行批判,以提高儿童对网络负面信息的判断和反省能力。

再次,儿童媒介教育要指导儿童学习建设性地使用网络媒介,以促进儿童的健康成长。儿童是媒介的主人,而不是技术的奴隶;儿童是媒介的主动利用者,而不是被海量信息淹没的被动者。由此,儿童媒介教育的目的不仅仅是教会儿童如何使用计算机、平板电脑、智能手机的知识和技能,而要指导儿童学会建设性地利用网络媒介为自己的学习和发展服务。

最后,儿童媒介教育要积极开发多种形式以满足儿童的差异性需求。学校可以选择在“第二课堂”开设专门的儿童媒介教育课程,以选修课的方式为儿童使用媒介提供指导;学校也可以将儿童媒介教育内容与其他学科内容相结合,或通过专家讲座、海报宣传、绘本手册、话剧表演等方式促进儿童媒介教育的落实,进而保证儿童参与媒介素养与能力的提升。

五、结语

综上所述,每一次媒介变迁都是人类主体性的显现,并同时重塑着人类主体性,儿童也不例外。面对新媒介对儿童与成人代际“不对称性”的消解、对儿童身体与时间的侵蚀,以及对儿童参与新媒介诉求的弱化等现象,教师和家长不应仅局限于对儿童使用新媒介进行粗暴反对或禁止,视儿童为生理和心理皆不成熟、被动的个体,而应该转变传统的儿童观,正视儿童的数字公民身份,认识到新媒介时代背景赋予了传统的儿童概念与儿童观新的内涵。通过以儿童是能动者和建构者来确认新媒介儿童独特存在的价值,以身体活动来拯救儿童的自然本性,以儿童媒介教育来提升儿童媒介参与能力。

童年作为人类发展进程中的奠基期和关键期,能够为未来青年阶段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培养儿童适应新时代的素养和能力,避免儿童面对新媒介缺乏规划,或过于依附于新兴媒介,使其身体和经验成为媒介所剥削的生产工具,进行重复而无意义的数字劳动,陷入一种新型的“异化”状态,在媒介技术的步步紧逼之下找到儿童身体所处的位置并找回儿童主体性,从而达到儿童与媒介和谐共在的理想状态极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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