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行诗（十首）

树才

恋爱脑

今天的雪下得有点吓人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满天飞，像掉银子似的

你低头却找不见一粒

有只雪豹猫溜出家门了

左一脚右一脚，踩出

一窝一窝的脚印。它

纳闷：我到了什么地方？

有个姑娘欣喜于雪墩墩

说她这几天脑壳总是

隐隐作痛，感觉春天

来了，恋爱脑又要发作了

坠落

对，不是堕落。我写得

清清楚楚：坠落，而不是

堕落。“堕”和“坠”是同义词——

同的是方向，而不是价值

着地时，一只翅膀折断

另一只还翘着，但没用了

天使摔坏了！出不了声

侧卧时两条腿像叉开的剪刀

无从考证：她是从多高的

天上坠落！警察拉起了

警戒线。人们路过时驻足

看着她就像看一个装置

本来寺

本来是没有寺的。泥瓦匠

来了，砖头便站成了寺

管寺的僧人叫如幻：就是

说马一浮所记只是一梦？

给本来建一座寺：本来

买账吗？本来又是从哪里来？

“寺在灵隐东南二里”——

那是一座寺，不是本来

本来肯定是在的，如今

已成本去。所谓行脚无非来来去去：无去来处？

本来寺来过，本来却没来

奉化江

江水被两岸夹在中间

这边是树，那边是楼房

水面上除了波动、波动……

平静得如同天下太平

一只驳船吃力地驶近了

如果不是蜗牛般前行

你会担心它将沉没水中

水被船头冲开，它的

身体都是水。更多的

阳光躲闪进流水的褶皱

船尾一面红色小三角旗

飘着飘着，看着沿岸……

大酒

酒无所谓大小，酒就是

酒。杯或盅，有大小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大摇大摆如同占了天下

你喝高了，喝嗨了，酒

才能变成大酒。所以

孩子变成大人，不光是

年龄的事情，是心变了

大酒把酒溅上了星空

大人让心坠入了尘俗

大不了把命托付给酒神

大不了做一大梦再醒来

欲哭

你体会天空此刻的心境

乌云乱飞，把它的脸

扭曲得很难看……但是

没有雨，没有雨倾盆

一个人大哭过几次，你

如今只剩欲哭时的无泪

其实，你想哭就哭吧

是苦笑掠过你的嘴角

如同欲飞，却没有翅膀

欲望：你想望见谁呢？

雨现在下了！无数针

落下来落下来扎你的心

风马

风可能是马，也可能

不是。风是风，马是马——

如果你说风牛马不相及

我要告诉你风就是马

云马在天上，你看见了

马云在地上，是个奇才

群马奔腾那是西北风

灌满了每一个胡同口

风的吼声像是马疯了

它一头撞碎了玻璃窗

它把龙直直地卷到天上

它飞奔是因为风正抽它

梦者

致敬阿多诺

伟大的梦者！做了一个梦

然后说：“诗歌变成了围巾。”

哈哈哈，我开心地笑出声来

梦，决定了他说话犹豫不决

在“不”和“是，有时，可能”

之间，他想象了犹太人的

悲惨！“无穷”终有结束之时

如今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人类确实进入了危机时代

一边炸佛像，一边拆教堂

毁灭是不可战胜的心理倾向

洪水问漩涡：明天会怎样？

春天

赠安娜伊思

是的，眼下正是春天！樱花

拼命似的让自己饱满、爆炸……

大理风大，仿佛天空也会嫉妒

花瓣在飞，水面被染成血红色

樱花谷的溪水啊悲伤得流不动

是的，春天就是昨天和今天

命运的残酷啊你没有什么改变

只好哭你，唱你，花的春天

大叫一声！骷髅头不会醒来

你唱歌的姿态足以让声音迷醉

是的，春天就在眼前，你的

歌声要把花的悲和伤传遍人间

拈花寺

云在天上，不为人知地

飞。拈花寺在身边。你想

进去。你抬头望了望天

白云对你微笑，仿佛花开

开车的，是陌生的司机

他当然不明白你为何非要

造访此地。他只负责赶路

进去吧！虔诚心在催你

拈花寺本来建在灵山上

闭上眼，你的心在微笑

手指和手指，拈着花和花

膝盖和膝盖，并拢了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