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痴——康勤国的红色收藏人生

■韩国华

一念成痴似有点佛禅的意味，但我以为用它来形容康勤国的收藏人生更为贴切。其实，我与康勤国素未谋面，但我对他却一直心向往之。

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在网上看到他主办的毛泽东《沁园春·雪》的专题展览馆，收藏了全国各地六百余幅艺术风格迥异的作品，当为全国首创。作品千姿百态，风格气象万千，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我算是一名书法爱好者，早年专习毛体，也算是毛泽东诗词的忠实读者。因此，虽未与康勤国先生谋面，但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对其人其事产生了极大兴趣，这纯然是神交知己，机缘巧合了。

康勤国是陕西人。陕西地接秦岭，俯瞰黄河，三秦大地，八百里秦川，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川形胜，俊采星驰，文化古迹，触目皆是。自炎黄伏羲至西周、至秦汉、至魏晋南北朝、至隋唐，英才辈出，史不绝书。西安十三朝古都，秦砖汉瓦，兵马俑、黄帝陵、阿房宫、未央宫、大明宫，画栋飞甍、帝王气象，堪称华夏文明内涵丰富，文化遗存相当厚重的天然文化博物馆。康先生生于斯、长于斯，沐先贤文脉之遗风，得古圣风化之浸淫，这使他既有文人雅士的气质，又有关中汉子的豪爽。他为人厚道、任侠好友、职场有为、淡泊名利，闲暇耽于文墨，尤酷爱收藏，一念执着竟达20余年。这就是康勤国的人生。他是芸芸众生平凡的一员，但不平凡的是他的人生充实而丰富、精彩而厚重。这，就足够了。

康勤国在职场是一名学者型人才，大学期间学的是数学，毕业从事常人认为枯燥的调查统计工作，在这个岗位整整干了30多年，是这个领域难得的专家型人才，光看他身上的名衔就足以令人刮目：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陕西省石油学院特聘客座教授、陕西省文明城市创建专家库成员、陕西省收藏家协会会员等等。他的专业工作十分出色，撰写的论文有二百多篇，发表在全国四十多家报刊上，获国家级、省级奖项二十余次，他的专著《居民家庭收入积累消费研究》是实实在在的关注老百姓生活的学问研究，采集千万家柴米油盐琐碎的花销，汇集林林总总的数据，统计、分析、对比、归纳，对上万繁杂枯燥的数据进行整理，却乐此不疲，集千张表格密密麻麻统计却津津有味。他是学数学出身，精密的数字推理论证是他的长项，这部专著，是他职业生涯的心血之作，虽不备受关注，但与老百姓的生活却息息相关，于国计民生有实实在在的价值。中国当下，稀缺的正是这样踏实不计名利的学者。

如此看来，他无疑是一位兢兢业业令人敬佩的公职人员，此外，他还是一位优秀的党务工作者。康勤国为人厚道正派，不计名利，乐于助人，工作有方法。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他长期担任所在机关的党支部书记，他领导的党支部多次被评为省级先进党支部，连续数年被评为省级机关五星级党支部。一个体制内的工作人员，业务上有如此的建树，党务工作有这样的业绩，用“又红又专”来评价，实属当之无愧、恰如其分。对工作极端负责，对党忠心耿耿，民族国家之兴，正需要这样踏实忠诚、不计名利的人呀！忠公体国、君子之风，康先生之谓也。这样的同志，当称以贤士。

其实，这些还不是康勤国的全部生活，他的精神世界与伟人有着不解情缘。此话从何说起呢？他自幼有收藏的爱好，但只是一些烟盒酒瓶之类的，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如此积习多年，不甚了了。22年前一次统计调查工作会上的书法展，一幅书写毛泽东《沁园春·雪》的作品深深震撼了他，遒劲的书法，飞扬绝世的文采，令他驻足徘徊，情为之萦。这一念之动，使他与毛泽东的这首词结下了半生的缘分。毛泽东的这首词诞生于陕西，作为陕西人，康勤国萌生了收藏这首诗词书法作品的念头，这一念之痴，竟是二十余年。

一般而言，收藏大都以获利增值为目的，是物欲使然，而康勤国的收藏属另类，他的收藏不是钱币古玩、金石玉器，纯然是一念所动，性之所至。既不随波逐流，也非附庸风雅，更不是为了据为己有，孤芳自赏。他的收藏目标价值趣味从容优雅、怡心悦人。只为这一首词，20年来，他收藏了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六百余幅作品，有尺牍手札、扇面刻印、尺章巨幅，楷行隶篆、晋韵唐风，铁画银钩、柳骨颜筋，洋洋洒洒、蔚然大观。堪称书林奇观。

由于长期专一收藏伟人诗词的书法作品，他成了关于毛泽东这首词的研究专家。收藏界有言：“收而不研者俗，藏而不鉴者愚。”多年的收藏品鉴，使得毛泽东这首词的一句一字都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精神世界不可撼动的信念。多年的研究品鉴，他由毛泽东诗词研究拓展到党史研究。

说起毛泽东这首词从创作到问世以及影响，史学家、词学家著述甚多。现在我们能看到的已发表的毛泽东诗词近百首，这一篇应该是毛泽东较为满意喜欢的一首。在众多的毛泽东诗词中康勤国独选这一篇作为专题收藏，我猜想可能有三个原因：一是康勤国是陕西人，这首词是毛主席到陕北写的一首词；二是这首词写得慷慨激昂，古今词作无出其右者；三是这首词的问世有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是一段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故事。

“会当击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当年，红军在经历第五次反围剿和长征后，遭受了重大挫折。1935年15日至17日遵义会议后确立了毛泽东在党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地位，中国革命迎来了生死攸关的转折。到陕北一年后，毛泽东在党的领导地位已经确立，虽然尚未摆脱创业艰辛的困境，但有了毛泽东的领导，共产党人和他所领导的红军已焕然一新，对中国革命必胜信念成竹在胸、志在必得。1936年2月，英勇的红军在毛泽东的领导下，挥师东渡黄河，开赴前线，举起全民族抗日的大旗。此时的毛泽东对革命前途乐观坚定、豪情满怀。1936年2月5日这一天，陕北降下了百年难遇的大雪，作为南方人的毛泽东看到如此壮观磅礴的北国风光，诗兴大发，思接千载，指点江山的豪情喷薄而发，在一个农家小屋的油灯下，挥笔写下了这首千古之词——《沁园春·雪》。写完之后并未示人，更未发表。一直到1945年8月，毛泽东去重庆谈判，为扩大共产党的影响，毛泽东于繁忙的樽俎折冲之余遍访重庆各界贤达名士，其中有当时词坛领袖柳亚子。柳亚子是毛主席二十年前的故友，他是后来与毛主席诗词唱和最多的民主人士。柳亚子对毛主席极是崇拜，当即以诗相赠并向毛主席索句奉和。柳诗是这样写的：

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弥天大勇诚能格，遍地劳民战尚休。霖雨苍生新建国，云雷青史旧同舟。中山卡尔双源合，一笑昆仑顶上头。

毛泽东读后并未依韵和诗，而是把这首九年前于农家油灯下的咏雪词抄录给柳亚子并附一封短信：

初到陕北看大雪时，填过一首词，似语先生词格略近，录呈审正。

柳亚子得此词如获至宝，推崇至极，依韵作了和词：

沁园春，次韵毛润之初到陕北看大雪之作，不能尽如原意也。

廿载重逢，一阕新词，意共云飘。叹青梅酒滞，余怀惘惘；黄河流浊，举世滔滔。邻笛山阳，伯仁由我，拔剑难平块垒高。伤心甚，哭无双国士，绝代妖娆。

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浓情着意雕。君与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

柳词由周恩来批准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但并未发表毛主席的原作，这反而引起了山城各界的极大关注，人们纷纷索求毛主席的原作欲一睹为快。经历一波三折后，毛主席的原词在吴祖光主办的《新民报·晚刊》上发表，此词一经问世，即轰动山城。可谓“一词激起山城浪”，由此引起极大政治影响和文坛风潮，各大报刊争先转载，山城政要争相阅读传诵。洛阳纸贵、赞誉不绝，文人唱和成一时景观，雾重庆变成了雪重庆。一首由共产党领袖写的诗词，实际变成了国共两党的人气之争、民意之争。当时文坛评价此词“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睥睨六合，气雄万古，自铸新词”“大气磅礴、纵横万里、山下千年、气势恢宏、指点江山、胸怀豪迈，虽苏辛词未可及也”。蒋介石也是懂诗词的，他青年时曾写过“雪山千古冷，独照峨眉峰”之类的诗句。他不得不承认，毛泽东此词填得“气韵高华、词彩明丽、寄托遥深”。“寄托遥深”道出了此词的真谛，令蒋先生好生不快。他对陈布雷说，“此人不可小觑啊！”蒋介石当然不甘心让刚来重庆的毛泽东占尽了上风，令陈布雷组织文人填词赋诗，必须在文采、意境、气势上超过毛泽东。惜乎这些文人无论在词彩心胸哪一方面，与“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毛泽东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所填之词大都是谩骂污蔑之语，说毛泽东此词是“山大王”之作，是“翼王投笔”“押司题壁”“黄巢咏菊”，总之是充满帝王思想的“述怀之作”。兹举一例，以见当时词坛争锋的热闹场面：

抗战军新，受命立功，拥纛东飘。当徘徊岐道，中夜惘惘；惊心怵目，举世狂潮。寇患方深，阋墙难再。回首中原烽火高。却倒戈，看杀人掠地，自炫天骄。

山河美丽多娇，笑草莽英雄亦折腰。想翼王投笔，本矜才藻；押司题壁，夙擅风骚。惜误旁门，终虚正果，勒马悬崖着意雕。时未晚，要屠刀放下，成佛今朝。

毛泽东对诸如此类的词作以“鸦鸣蝉噪”视之，连蒋介石也说：“你们这些词作，都是从腐朽的棺材里出来的，这比打一场败仗还丢脸。”而国统区的人们，通过一首词的文化之争，进一步认识了共产党人和他们领袖文韬武略的风采。当时在重庆曾有“鹿死谁手，亦未可知”的声音。由此可见，这首词政治文化意义的非凡影响了。

我在欣赏康勤国的专题书法展后，把这段八十多年前的党史掌故诉与诸君，也就不难理解作为陕北人的康先生为什么对毛主席的《沁园春·雪》这么情有独钟了。

“采得百花酿成蜜，为谁辛苦为谁甜？”依然回到康勤国的专题收藏上来。他专注收藏一首诗词二十余载，唯念唯痴，个中甘苦非亲历者所知。多年的书法收藏，已使他成为书法鉴赏的专家了。这六百余幅作品，有名家硕儒、仕宦显贵，也有青年才俊、后起之秀所创。或雄浑古穆、或骨气遒正、或精颖冲融、或刚劲雅健、或滋润丰腴，书风各异，流派纷呈，草情篆意，无所不备。鸾飞凤舞之态，笔走龙蛇之姿，令人心怡神悦，美不胜收。

20年来六百余幅作品，几乎每一部作品收藏的背后都有一个感人的故事。有的不经意间唾手而得，有的一波三折，满腹辛酸。他的西安好友贾国荣在《收藏狂人康勤国》里写道“收藏之路，备极艰辛。伴月冷寒星。见大小人物，看冷热脸色，走千山万水，诉千言万语，历千辛万苦。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每一幅作品，他都自己花钱精心装裱，详细记录得之时间、作者简历。在他的收藏随笔里记录了得书家张延凤作品的波折，得兴平市马俊平之字的欣喜，记载了求西安市焦君昌墨迹的欣慰，咸阳贺浩平、侯杰，特别是为求得一位年轻后生的佳作，他三次请托，终于如愿。不为名利的收藏充满了甜酸苦辣，但在收藏过程中，也收获了友情和真诚，收获了人生的感悟。几乎所有为他捐献作品的人，都成了他一生珍惜的好朋友。许多大学教授、企业家不仅是他的书友，而且视他为知己，对他的收藏事业给予热情的支持鼓励，这使他非常的感动。他的痴心终有回报，他不仅收藏了历史文化的珍宝，也收藏了人与人的真诚和信任。他在收藏随笔中这样写道：“我知道只要以诚相待，终会感动他人。做人以诚信，做事以执着，终有所获。”

康勤国早已是三秦大地的名人，他是陕西省收藏协会的品牌收藏家，以前他是千辛万苦的求字索墨，有了名气后，全国各地的书法家主动捐赠，他的藏品也越来越丰富。事情总是这样，当你专注地把一件看似做不成的做起来，理解、支持的人一定越来越多，事业就会兴旺发达。康勤国的成功，是他人品、真诚、执着的成功。

康勤国手中的墨宝多了，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分享他的宝藏，他又于线下设专题展览馆，工作之余他精心编排，把每一幅作品奉献给世人，既传承了红色文化又极大地弘扬了书法艺术，这是康勤国执着追求的目标。在陕西省，有两个文化红娘，一个是秦腔红娘陈爱美，一个是书法红娘康勤国。

由于康勤国的名气，国内二十多家媒体先后报道了他的收藏事迹，他算是三秦大地的名人了，对此，康勤国付之一笑。他说，“自己算不上什么收藏家，这都是朋友对我的抬举和鼓励，我不过是做了一件自己喜欢的有益的事。人生不可没有目标，人生要忙碌要奋斗，但也要有情趣和爱好，收藏伟人诗词书法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这件事，我要一生做下去。”

这就是我未曾谋面却心仪久矣的三秦之子康勤国，他炯炯的目光总是透着执着谦和、真诚侠义。我想，今生若有缘，愿与君相识，吟诗饮酒，一瞻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