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罕
正因为“意”含义的多样性,“宋书尚意”也有着多重的内涵。“宋书尚意”从本质上看是对“唐书尚法”的一种反动。苏轼曾说:
宋代“尚意”书风形成于北宋,因此我们可以从北宋的文化背景、学术思潮、社会风尚,以及北宋书法家自身的突破来探求其因。
首先,宋代“尚意”书风的形成得力于北宋社会有着开明的政治制度与良好的文化环境。赵宋王朝建立后,统治者倡文治、兴科举、办学校,扩大科举录取的人数,这就使得一大批新兴的平民出身的士大夫进入了政治、文化领域的主流。由于政治氛围宽松、学术风气自由、社会安定、经济繁荣,为北宋各项文化事业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社会环境。另外,宋太宗在位期间,宋廷广泛搜集了历代书法家、帝王、名臣的书迹。更重要的是,太宗还命王著等人将藏于秘阁的法帖进行编纂、摹写、刊刻,汇编成《淳化阁帖》,后又相继出现《绛帖》《大观帖》《续阁帖》等。这就使得宋人书法的取法更为宽泛,阁帖的流行也拓宽了书法的受众,这为宋代“尚意”书风的形成奠定了良好的物质基础。
如前所述,宋代“尚意”书风是伴随着“宋学”的兴起而逐步确立、发展的。“宋学”是滋生宋代“尚意”书风的思想基础和温床。由“宋学”兴盛而产生的一系列社会政治、文化现象是“尚意”书风产生的人文历史背景。遗憾的是,在北宋仁宗朝兴盛的“宋学”所产生的这种活泼、解放的学术思潮在宋神宗后便有走向一统的趋势;并且由“宋学”派生的“理学”在南宋孝宗以后,逐步在学术思想领域里占上风。“理学”虽然可以看作是儒学的禅学化,发挥了禅宗的心性之学,但是他们主张“存天理,去人欲”,对于艺术,还是力图把它纳入儒家以道德为先的规范之中,信奉“心正则笔正”的教条。而“尚意”书风注重的是无拘无碍的创作心态,认为“心不知手,手不知笔”的境界最堪嘉尚,只有这样才能产生“不期于工而自工”的佳作。然而理学家却不承认这种创作心态,他们强调心即理,文便是道,这种形而上的教条式创作理论,对“尚意”书风的推行是不利的。南宋理学家朱熹全盘肯定蔡襄的书法,对苏、黄、米的书法却颇有微词。因此,从北宋末期直至南宋,整个社会的这种学术思想的变化不能不影响和制约着书学思想观念的发展。书法艺术的历史,归根到底是书法观念演变的历史。因此,书学思想的停滞就使书法实践的发展缺乏原动力。这也正是产生南宋只在前期承袭苏、黄、米书体而无创新,后期却无书法可言的根本原因。
综观两宋书法史,体现“尚意”书风的杰出书家主要集中在北宋神、哲、徽宗三朝。因此,宋书“尚意”与其说是代表两宋书风,还不如说是代表宋代书法的最高成就。同时,苏、黄、米的书学思想与其书法创作实践相比,其书学思想相对激进于书法创作。尽管苏、黄、米极力主张要“意造”“无法”,但落实到笔下,在形式上终究难以彻底摆脱晋唐的风范。直到明清徐渭、傅山等人书法的出现,才算把“意造”“无法”表现得淋漓尽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宋代“尚意”书风在明代中后期的赓续。因为他们的书学思想与苏、黄、米提倡“尚意”的主张有着直接的承继性。由此观之,苏、黄、米提倡“尚意”的书学思想具有先进性,其对后世书法发展的影响力已远远超出了苏、黄、米传世的书迹。这也正是宋代尚意书风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历史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