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康 张金明 黄俊杰 蔡嘉伦
陈家祠属于合族祠,又称为“陈氏书院”,位于广东省广州市,是岭南独具特色的传统建筑群体。1888 年,由陈氏乡绅向广东省72 县的陈氏宗亲筹资建造而成,并于1894 年落成;总占地面积约15 000 m2,坐北朝南,整体呈院落式布局,内含19 座不同单体建筑。
陈家祠被誉为“岭南建筑艺术的明珠”,集岭南建筑工艺装饰之大成,几乎全部堂、院、廊、厅、门、窗、栏、壁、屋脊及架梁都展示了岭南建筑的“三雕二塑一铸一画”等建筑装饰的高超技艺。其中,陈家祠灰塑总面积达2 448 m2,总体长度达2 562 m,其规模为岭南灰塑之首[1]。
陈家祠的灰塑工艺很好地展示了岭南地区的地方文化艺术特色,作为传统手工艺之一,因为工艺烦琐,一度传承断代。
中华传统艺术作为我国历史精粹不应流失殆尽,而是要传承绽放,以灰塑艺术为代表的地方艺术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与地方发展进程的缩影,陈家祠灰塑艺术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理应得到广大研究者的关注。
灰塑又称“灰批”,是岭南地区的传统建筑装饰工艺,主要运用在山墙顶端、门额窗框、屋檐瓦脊以及亭台牌坊等处。据史料记载,早在公元884 年,灰塑工艺就已经存在,宋代以后灰塑工艺得到了快速发展,清代时期的应用则更普遍,常装饰于庙宇、祠堂中,以此彰显建筑的贵气。
灰塑是当代精神文明与人类物质的精粹,更是一定时期内人们工艺水平及审美取向的物化体现。英国学者特伦斯·霍克斯(Terence Hawkcs)在其著作《结构主义和符号学》中指出:“在人的世界中没有什么东西纯粹是功利的,甚至连最普通的建筑也以各种方式组织空间,这样,它们就起指示作用,发出某种关于社会优先考虑的事项,这个社会对人的本性的各种先决条件、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信息。”陈家祠灰塑装饰更像是此类的符号系统,能够将该时期的社会态势及文化姿态完美地表达出来[2]。
对于灰塑,不仅要将其视为静态艺术形式,而且要将其散发的人文生活气息作为重要参考,了解当时的社会现状,分析其制作缘由。陈家祠是民间建筑的一种,规模上深受制度约束,因此为了能够凸显出该宗族的强大,只能从建筑装饰层面入手,通过刻画陈家祠灰塑中较为细节的纹饰、内容,充分体现人们的心理需求。陈家祠灰塑就像庞大的“数据库”,能够为后人提供丰富的历史、人文信息。
受宗族文化影响,灰塑被赋予了广泛而深远的象征意义。为了能够表现出较为强大的宗族文化,不仅要刻画出宏伟的建筑,还要描绘出雍容华贵、气势磅礴的灰塑造型,并且它也积极顺应了时代的发展,明清时期在全国范围流行开来[3]。
陈家祠的灰塑图案题材大多是历史沿袭,其谐音也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例如,其中桃寓意“寿”,蝙蝠寓意“福”,二者结合则寓意福寿两全。诸如此类均是以吉祥为主题,以喜庆色彩为装饰,体现了情感与题材上的共鸣,是灰塑艺术的特征之一。
在陈家祠建筑装饰中,灰塑工艺设计构思精巧细腻,别致大方。首先,在拟定题材后,要细化推敲其构图,并以某个视觉中心为原点进行系统化组织空间的构建,再塑造诸多细节性的建筑装饰,基于此创造别致、典雅的艺术形式。其次,设计者需注意构图中不同元素、构件的和谐性,这样才能创造出相得益彰的画面,充分发挥灰塑艺术的意境美。再次,设计者主要利用对称方式进一步突出祠堂的庄重、严肃感,符合中国传统建筑的营造思想。但是过于对称,又会使人在观赏、使用祠堂的过程中对灰塑艺术产生死板、笨重的印象。最后,设计者在设计过程中应注意把握整体建筑较为和谐的平衡感,同时又要注重细节上的灵活设计,以赋予建筑工艺灵魂。因此,应将对称和均衡相互融合,提升整体构图层次感、主次突出、细密严谨,构建出和谐系统的意境美感。另外,灰塑构图中常在屋脊上对吉祥人物、花草果木、几何纹样等进行综合构图,传统美学在整体布局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陈家祠的门厅及倒座房垂脊上,一对灰塑工艺独角狮呈现对称式构图。狮身重心在后,朱红色狮头向前探出,狮眼神采奕奕,嘴角微微翘起,血盆之口大张,头部两侧点缀金色鬓毛,活灵活现。相较于头部的“浓墨重彩”,狮身的处理更简单,头身与鬓毛相互连接,主次分明。建筑上,两只狮子虽形态、体貌并不完全一致,但总体呈现对称式分布,整体画面和谐统一。而且设计者在构筑灰塑狮子时,通过设计生动活泼的面部表情,刻画出细致的动作,这些“巧思”能够极大程度呈现灰塑狮子的灵动性,既保证了对称构图的工整性与和谐性,又能够赋予更生动灵巧的意境美感,使得观赏者在品鉴陈家祠堂灰塑艺术的过程中,能够同步感受到庄严、肃穆、灵巧、生动等多样化的韵味,获得更复杂、高端的美感。
在门厅屋脊处,不仅利用对称工艺,还利用了均衡工艺。例如,在侧门屋脊处应用了具有吉祥元素的童子、仙人等角色。其中,童子位于建筑的最高处,脚下卧着象征幸福的瑞兽,手持象征财富的铜钱;仙子置于狮子上方,紧抱宝瓶,神态祥和;寿星则依旧使用我国古人所喜爱的老者形象,手持仙桃、脚踏仙鹤。除了重点人物,设计者还在画面中添置了云纹、回字纹等象征吉祥的装饰,构建和谐画面。
封建社会各阶层的和谐共处极大程度上依赖于严谨、完善的礼制制度,礼制思想已深入人心,因而在当时的建筑、装饰等方面亦可窥探到礼制元素。以陈家祠的灰塑艺术为例,其所具备的艺术性同样是建立于礼制之上。
陈家祠正厅正脊上的灰塑装饰极为丰富(图1),所排列的动物装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数目不等。等级越高,建筑中所具有的脊兽数量规模也就越大,同时其体型、外观也会更显眼,而脊首的位置、体形以及色彩设计等也受相关礼制规定约束,因此不可越级。陈家祠灰塑工艺在位置处理方面,需要以整体建筑布局的形制、类型以及设计为主,并在此基础上突出传统的礼制规定,做到建筑与礼制、物品与人文遥相呼应、和谐统一。其中,以建筑中轴为主线,从中轴出发设计、建造的灰塑工艺品群普遍具有体形较大、等级高、突出性强的特征,在中轴左右两侧逐一降低脊兽的等级,直至建筑末端。
图1 陈家祠正厅正脊脊兽(来源:作者自摄)
陈家祠建筑整体空间中的灰塑工艺装饰品,穿插着有序的廊厅、偏间,层次递进式向中间靠拢,充分凸显出主殿的气势宏伟。在装饰物的形制上,相关礼制已明确民间用房不可雕饰等级较高的麒麟、龙凤、圣贤人物等题材,只可雕饰鸟兽、虫鱼、山川、博古等等级较低的选材。此外,祠堂礼制地位虽然远不及寺庙、宫殿等建筑,却仍旧是民间建筑用房中礼制等级最高的类型。陈家祠堂中所应用的灰塑工艺不仅有麒麟、仙童、日月等,而且岭南地区的独特香果、春色也都一一体现出来,有效消除了与平民间的距离感,展现了灰塑艺术独特又自然的和谐之美。对于民间建筑而言,尽管礼制更倾向于约束其建筑等级的标尺,但正是因为礼制的约束与控制,才使得陈家祠在建筑设计与建造过程中,既能促使装饰更加肃穆,又能营造出更富有趣味的民间习俗,营造出自然的空间氛围[4]。
陈家祠建筑装饰中,灰塑工艺在题材选择上丰富多样,且贴近生活,满足人们对未来的美好祝愿。相关设计者依照给定的题材内容,在工艺、造型、色彩等方面进行系统加工整合后呈现出来。在特定场所中,这种提示性题材的选择也是营造环境氛围的重要方式。
建立祠堂,旨在以更好的方式祭祀祖先,是家族荣耀的象征。在庄严肃穆、宏大壮观、教化功能显著的祠堂装饰设计中,灰塑工艺技术恰好能满足此类需求。它丰满且充实、色彩鲜艳且丰富,具有较好的兼容性,适用于祠堂、住宅等不同种类、功能的建筑。通过细化装饰纹样,并随意搭配与重复使用不同的元素,既能将主体造型特点衬托出来,又可以在建筑物的不同部位体现其设计意图。如祈福题材、瑞兽题材等,通过灰塑艺术祈盼吉祥富贵、四季平安、五谷丰登、人丁兴旺、健康长寿,或者用植物的形式来表现求子愿望等。
陈家祠堂中应用的灰塑艺术大多以民间风俗为主题,并利用谐音、借喻等手法来阐释教化、引导、祈福的意向。在众多元素中,神话传说、民间故事是最常见的手法之一,能够通过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故事元素以及情境等构成特定的故事情节,并以相应的建筑、景色风景为背景,通过植物、动物、陈设等科学配置构建出引人入胜的画面。例如,陈氏祠连廊上“桃园三结义”的灰塑图案工艺,取自《三国演义》中刘备、关羽、张飞结拜为义兄弟的故事,引人深思的同时,充分体现出浓厚的教育含义。又如“竹林七贤”的刻画,意在不可与奸佞同流合污,要注意提高自身修养。
在祥禽瑞兽的灰塑工艺中,麒麟、龙、狮子、猴子、马及羊是动物元素的典型代表,如“麒麟吐玉书”的构图,麒麟降至代表祥瑞降生。同时,孔雀、凤、锦鸡、喜鹊等为飞禽元素的代表,而各种花草瓜果、博古杂宝、纹样团饰也是丰富画面的重要点缀元素。其中,莲子寓意“连生贵子”,而龙眼作为重要的岭南佳果,其别名桂圆象征着“富贵与团圆”,在民间深受喜爱。
另外,陈家祠灰塑工艺的设计元素十分丰富且具有良好的教化意义,而不同的设计巧思也能够彰显当时设计者和匠人的独特审美情趣、思想认知、价值观念以及抒情方式,创造出更加鲜明的塑工工艺。然而由于观赏者与设计者知识储备不同且时代不同,难以系统化欣赏及解读题材装饰的内涵,因此它更多代表的是华丽性的装饰和摆设,充分显现出昔日家族的辉煌[5]。
陈家祠的灰塑,在遵循传统礼制特征的基础上,通过严谨均衡又不失灵活的构图形式,再加上丰富多样的题材选取,共同构建了多样的灰塑形式。
陈家祠建筑主体以青灰色为主,古朴大方,通过灰塑的装饰,使其更丰富、灵动、艳丽,但又不失沉稳。灰塑艺术中蕴藏着丰富的民俗文化元素,反映了人们的精神生活和审美情趣,同时也深刻体现了民俗文化的传承和积淀,生动地折射出当时的民俗心理和民间信仰。通过对灰塑的解读,可以了解其背后的民俗文化,并将其很好地传承下去。
灰塑构图中,常在屋脊上对吉祥人物、花草果木以及几何纹样等进行综合构图,在此过程中,传统美学在整体布局中,起到了较为独特的装饰作用。陈家祠灰塑工艺在位置设计与处理方面应以建筑布局及整体形制为主要蓝本,做到装饰与礼制、美观性与教化性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