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不止九分半

温州大学 文婷

你好呀，熟悉的陌生人，还记得我吗？我的名字叫，我的主人是惘闻。提到惘闻，相信很多人都会知道他们——国内后摇的领军乐队。而我，便是他们所有音乐中最热门且经久不衰的一首。有趣的是，我还拥有一个中文名字：浪味仙——你们喜爱的零食。众所周知，浪味仙是寡淡的零食，它里面的盐颗粒可以摩擦你的舌尖，正如我的旋律可以牵动你的神经。它的奶油、黄油和糖经过唾液酶的分泌咽到胃里，填满你的胃。正如我的九分半长的音乐可以敲开你心房的门，抓住你的心。

从传统意义上来说：我属于后摇家族——后现代摇滚。关于我的性格，想必你们也有些印象。我天性乖戾，讨厌被定义，喜欢把理念解构后重塑。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哑巴，无人声无歌词，只会发出异世界才能听懂的语言。另外，从抽象意义上去谈：我是偷走你时间的贼。窃取的时间，不多不少，只有九分半。这九分半，既是我生命的全部，也是我赠予你的特殊礼物。

从音乐家族的谱系来看，你们会下意识地以为我与民谣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事实上，我与它只有发音上的相似，应该算是庞大音乐家族里遥远的邻居。它为人朴实接地气，直击普通人的心声。而我有些高冷，相对于民谣，我会在初次见面时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印象。与我的摇滚大哥相比的话，大哥性情开放热烈，性格直爽，心里有啥说啥。我就比较内敛含蓄、沉默寡言，适合一个人在角落独自欢愉。摇滚大哥下面还有很多个小弟的分支，比如金属摇滚、民谣摇滚、艺术摇滚、迷幻摇滚、乡村摇滚、重金属、朋克、另类摇滚……它们与我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们热情奔放，表达情感的方式更加直白，像是直接把橘子剥开让你去品尝。而我则是让你呆呆地看着橘子，等待你把我开启。

或许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意外。在某个昏暗时刻，你独自一人倚靠在墙角，一言不发。手探进口袋摸索手机，指纹解锁，戴上耳机，打开音乐播放器。只是偶然，你点触到了我的播放开关，轰鸣的音乐声捂住你的耳朵，你的脑海里全是我。我是忐忑的，因为素未谋面，初次相遇，如此低气压，有些不知所措。但我没忍住偷瞄了你一眼，发现你不管音乐好不好听，你的手指总会倔强地不肯再摁一次暂停键，执意要听完我的一生，像是在宣誓你对我生命的决定权。

或许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一个惊喜。我不喜欢自己的这九分半，和弦的循环往复，无人声的乐器演奏，跌宕起伏的鼓点和节拍，情绪的逐层递进，仿佛我的一生，早已被一双隐形的双手编排好。我诞生在忽明忽暗的霓虹灯下，几双粗糙的手拨动生命的弦，在没有气体的空间里，我只能听到自己眨眼的声音。

作为一支后现代摇滚家族的成员，我的喜怒哀乐定下了时间刻度。零分零秒轻脆地响，一分零八秒我的一生不再孤单，加入了更多的小伙伴；一分四十秒的绵长，我在夜里踏上了漫漫的归家之路；两分四十四秒，我走到黑夜的尽头，橘色的路灯、白色的车灯都重重地打在我的眼球上，眼球爆裂的疼痛让我眩晕。在更明亮的环境里，我却荒唐地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呢喃：不！这不是希望的曙光，是对抗黑暗的悲壮暮色；三分四十八秒，我与长久重逢，它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成熟；四分五十三秒，光再次出现，融化了橘蜡，身体逐渐变得轻薄并且一直在流淌，覆盖了整整一分钟的长度，它在暗示我：你此后的人生将要平坦开阔，一片辉煌；迈着七秒钟的小碎步过渡，我一口一口地咀嚼前辈的话；站在六分钟的时间节点上，我尚不知道我的一生已经过半，依旧蹦蹦跳跳地过着快乐的生活，没有迷茫、无措、绝望，这大概是无法预料与未知的唯一好处……接下来的两分钟，我很乖。我在严格遵循最初的安排：要去踱步。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回到这头。在此期间，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不是我。我的脚上没有踩着冻僵的云，舌头也不再品着浑浊的茶，那什么在运转呢？我的心灵，它在净化。而八分钟之后的世界，是我心灵的蜕变时刻。我从我的胃里，倾倒出一堆又一堆的悲欢离合，它们是瞬息而柔弱的泡沫，狠狠地向绝境撞去。待到日落变成烛光，将泡沫升华为空气时，我就要去抖落幻想，收集一口袋的星光，奔赴另一种因果，创造另一种可能。

这是不主动的设置，这是不自然的弯曲，这是不单调的相册，这是某某某以为的某某。自始至终我扮演的角色都是精心设计的主角，我以为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实力，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我却万万没想到，别人的援助之手竟比我的千千万万次的尝试要更能赢得体面和精彩。这绝不是我想要的自己，这样的我依附于外界的口令，失去了自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我不喜欢这九分半里的你们，包括我自己。我们都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里相聚一堂，共同接收情绪释放信号，或沉默或哭泣或悲伤或大笑。你只是匆匆忙忙的过客，我们以后的生活也大概率没有交集；我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首歌，我并不只为你而唱；我只是在没有温情地持续性输出，你也是本能地聆听。剧本里的我们，并不精彩，因为早已猜到故事发展的一切。剧本外的自己，更有弹性和维度，因为无法预知，所以值得用余生去探索。

你们有试着听过自己的声音吗？一次偶然的机会，你们顽皮的手机和电脑播放设备一起播放了我，我有几分窃喜又夹杂着些许羞涩，毕竟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音符落地，我却恍惚。我反而觉得原有的设定都应该倒着来：开头是结尾，结尾为开头，中间两部分相互对调，这才是我。别人眼里的自己，是虚幻的，一知半解的；我内心深处的自己，是真实的，无可奉告的。我就是要轰轰烈烈地出生，而后按图索骥。漫长的行走并不是悲伤地拖着空壳的躯体，而是为了以后自己的灵魂能够挣脱镣铐的束缚去轻快起舞，过上纯粹简单的生活。

虽然我不喜欢九分半的自己，但是不得不去承认，这九分半的存在间接性地让我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能够有机会去洞察世间百态，体味人间悲欢。某日，我偶然瞥见书扉上的“当我沉默的时候，我感到很充实。当我开口说话，我就感到了空虚”，这句话仿佛是我的心声，我总是在沉默，总是在听。我瞅见不远处那一块在阳光底下怎么晒也晒不干的潮湿空地，真想把它撬出来，举高一些，让它离太阳更近一点。我听到一堆果绿色玻璃啤酒瓶倒落的杂乱声，还有瓶子相互碰撞的闷哼声。谁，大晚上的喝那么多的酒？是碰到什么难事了吗？一大串问号的闪现差点就把我拖到低谷的黑洞中……还有那一群在半山坡上放风筝的小孩，风筝的线是牵绊着我的弦，我担心他们过于关注天上的风筝，而忽视地下也可能会出现绊倒他们的障碍物。上次音乐现场克莱因蓝色灯光下顾影自怜的身影，这次定格下了她与爱人接吻的瞬间，我有一种月老搭线成功的成就感。无数个自卑的堕落的敏感的灵魂在一次次的音乐治愈中得到救赎，被人需要以及被人肯定的感觉是多么地让我雀跃不已。我知道点开我的人大多数都藏着不愿意吐露的心事，但是我想我如果能够以一种无形的陪伴，让你感觉到自己不再孤独，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也许我，是你们另一个自己。不喜欢困境、挫败、灾难、疾病、亡故，不喜欢争吵、指责、误解、欺骗、背叛、怀疑、侮辱。外界的客观因素总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偷袭你们，朝着你们的命运开一个个荒诞的玩笑。难以承担高昂医药费不得不放弃治疗的绝望，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让人无力反击，深陷战争囹圄的身不由己，这些预料不到的、够不着的，都可以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喜欢自卑、迷茫、怯懦、自私、虚伪、贪婪、嫉妒，不喜欢难过、沮丧、愤怒、堕落、抱怨、郁闷、焦虑。内在的主观因素自己总是难以控制，负面的、消极的情绪埋藏在内心最深最柔软的地方，仿佛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会不经意间，在脑海里播放起它们的呓语。而此刻的你，就是那只拼命在洪水肆虐中企图挣脱的麻雀。只有出逃，才有自由的可能。

也许你们自己，是那个就要颠倒着的我。那个我，不止于框架之内的起起伏伏，不屑于拥有九分半的短暂时刻，不停于沉溺在大悲大喜的两极情绪。那个我，能勇敢地直面无数个未知的九分半，哪怕是艰难险阻，也无所畏惧。你所爱的，也不是我。因为本来的我，能带给你的只是心灵慰藉和情绪共鸣。你真正爱的，是逃离这种音乐状态的你。音乐状态之外，你还是你，一个既能够接受生活的苦楚酸涩，又能欢迎愉悦与喜事降临的自己。我也一样，所以我才会说，其实我们很相似。

遥远的距离也存在亲密的相似性。我们本是无法发生关系的两方绝缘体，却在强大的音乐磁场吸引下，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作为后现代摇滚家族的成员，我没有活生生的肉体。我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疲劳和疼痛，但是我可以用我的方式让你的内心柔软而坚强。我不会说话，我没有文字，只有不断律动跳跃的音符。我们之间失去了所有你习惯的结识方式，有的只是——声音。你能听到我的旋律，我能听到你的心跳，我们在私密的后摇音乐胶囊里，互相包裹，互相吸引。我替你封存每一次来倾诉的记忆，你替我去做一个反抗绝望的勇者。我真诚地希望你在我的这首专属后摇里，产生的不仅仅只有绝望和悲伤的情绪共鸣，还应该萌生超越虚无、撞击世间黑暗的勇气和信心。

下一次我们再见面时，期待看见你灿烂的笑容。倘若不是，我也十分愿意倾听你的心声。每一次的接触，都是一场独特的旅行。不管它是风雨交加，还是风和日丽，我都真真切切地渴望能够与你们发生灵魂碰撞。走进来，跳出去，两种状态模式的切换，两个自我的转变，既是一种放松，也是一种智慧。既可以与音乐状态中的自己对话，又可以和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和解，何乐而不为呢？

不管你对我是一遍还是一千遍的单曲循环，我都想要你清楚地知道——一个人具备无限的可能性，不要给自己设限，不要轻易地定义自己。就像我自己，我绝不会向你给出一份我对自己九分半生命诠释的标准答案。没有标准，只有独创。相信你自己的直觉和感受，你听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音乐响起，时间凝固，那些强烈的情绪会全部释放，那些压得你喘不过气的困难也终会化解。而你，也会在一天天的成长中成为更好的人。

不管此后你喜欢何种类型的音乐，是轻音乐、金属、蓝调、朋克，还是民谣、古典、嘻哈、爵士，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因为音乐没有界限。音乐，拆开来说，就是各种声音构成的非噪声的听觉意象，用以表达人们的所思所想所感的声音片段。它可以打动人心、净化心灵、表情达意、忘却烦恼。我作为音乐口袋里的小小组成部分，从不纠结于你具体喜欢哪种音乐，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你倘若能够从音乐的海洋中，拾起属于你自己的那一颗海星，让它成为你人生路上的幸运星，就足矣。除此之外，我爱你没有保质期。凤梨过期会腐烂，酸奶过期会变味，药片过期会致命，万事万物似乎都有生命周期。唯独我对你的爱，它不以时间为单位，不以音乐为界限，它是无穷无尽无限的。我的爱很满，你不用担心有耗竭的时刻；我的爱很私有独特，给你的爱是无法复制的，因为我懂得你，你知道我，我们都是对方的心上人。还有，在音乐的贩卖机里，音乐胶囊永远不会缺货，缺少的是鲜活可爱的你。你要一直记得：爱你，不止九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