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冬夜最后的烟火

2022-10-20 03:48陈别林
花火A 2022年2期
关键词:烟花

陈别林

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被你们阅读的时候,应该已经立春了,那么就祝你们在冬天许下的心愿都不会落空!心之所念,皆有回应!在这里,还要感谢我的挚友黄眠眠为男主提供了姓名!大家,下次见!

摘句:于是,在泪珠演变成我眼里看不见的孤星之前,他吻了我。

00.楔子 最后一面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凌肆,看见他深邃而冷峻的五官于我的瞳孔里逐渐放大,身上的呢子大衣有点点飘雪。彼时,漫天皆是朵朵流光四溅的烟雨,我心跳如擂鼓,将积攒的情愫和勇气凝结,迎上了他鼻腔内温热的气息。

他的声音很轻:“你眼里的星,比我见过所有的烟火更美丽。”

于是,在泪珠演变成我眼里看不见的孤星之前——他吻了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不喜欢凌肆口中的比喻。存于脑海的幻想若有实体,那么我眼里的比烟火更美的星该是他。可前者是稍纵即逝的,我想表明我对他的喜欢,绝不是这样。

后来,我眼里再无那晚般炽烈的闪烁,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遗憾也随着当夜的晚风逃进了梦里。

很多年后,有人翻阅起我那本老旧的摄影集,询问当年关于他的答案,我只是笑,并且无关痛痒:“梦想本就该是大于感情的。换成我,也会放弃两者相比之下更不确定的因素。所以,他只是做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罢了,我不能怪他。”

而之后空乏岁月里所历经的离散,也没能让我醒悟出困惑心头多年的缘由——那年凌肆再无讯息的不辞而别,是因为不够喜欢。

01.特殊缘分

“你就是《冬夜》的作者,李安真?”眼前的男人一身青灰色毛呢大衣,话音间,面色愠怒地朝着我扔过来一本油画杂志。

“第三十九页,”他说着便将杂志翻到了口中所指的页码,明显语气不悦,“这幅画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生了灵感。”

看着他紧皱的剑眉,我的第一反应是投之以不置可否的轻笑:“空口无凭,单单你一句话并不能为这两幅作品的巧合作证。”

说罢,我点开笔记本内存放摄影作品的文件夹,找到那幅与来者所指雷同的影图《冬夜》,接着把电脑屏幕朝他那一面转过:“看清楚,我抓拍这个烟花绚烂的瞬间的时间,比你创作的时间要早了足足两个月。所以,你这不是临摹是什么?凌先生,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好吧?”

在摄影界内,被拿作品临摹,还被当事人美其名曰是原创画的事件不在少数。一时间我自然无法全然相信整件事情只是个特殊的巧合,不禁偷偷在心里对面前这个撒谎不脸红的男人翻了一记白眼,然后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等待他编出更多的措辞自圆其说。

而他随之的沉默更加坚定了我认为他临摹我作品在先的想法,即使他下一秒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那一年他用这幅作品参加油画杯荣获铜奖的证书,我半信半疑的心脏依旧没能安全着陆。

“那这些相似度极高的构图,和细节上的处理又该怎么解释?”

我不罢休地质问着,但证书背面印着的公章终是使我闭上了咄咄逼人的双唇。油画杯大赛自举办以来,我不止一次被邀请作为出席评委。恰巧那一年,我因在各类赛事上蝉联夺奖被选为主评委之一。也就是说这个章是当着我的面盖上的,搞不好还是我亲手盖的,我对此应是再熟悉不过。

刹那,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种子,终于破土萌芽了。

身处这等大型社死现场,除了尴尬一笑,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表情应付。我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深吸一口气挣扎着挤出了那句虽迟但到的抱歉:“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上微博发澄清声明,是我错怪你了……”

没错,在发现這场乌龙的第一时间,我便发微博大肆指控了凌肆抄袭的“罪行”。恰巧他是眼下当红的原创画手,近期还被邀请登台热度靠前的综艺节目。明日午时正是他成名以来的第一场画展,谁知在举办前夕竟因为我出了这么大一个幺蛾子,这一闹还上了热搜,并且因为凌肆自身不小的关注度,一直位居榜首。

道歉声明发出后,凌肆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如我想象中那般沉冤昭雪的释然,倒是依旧紧缩眉头,沉声道:“但画展还是泡汤了,馆长已经把场地租给了新的乙方,租用期也是明天。”

关于凌肆的经历,我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非美术专业出身,考上大学后因兴趣加入了社团才发现了自己的美术天赋。随后一步步自学累积,沉淀了好些年才到今天的成绩。于他而言期待已久的画展却突然落空,涌上的情绪自然无法轻易平复。

于是我结合自身在摄影这行摸爬滚打数十年的经历,稍为思酌,承诺了给他一个满意的赔偿:“我认识不少杂志社的主编,以后你画作、展览上需要的宣传,我免费给你搞定。”

很显然他脸上不为所动的冷漠在暗示我,我抛出的条件还不够吸引这个“半公众人物”,我干脆把主动权全权交予他,只希望他原谅我的过失。

他像是专程在等我的反问,在我最后一个字音发出后,直接脱口而出他设想的要求:“让我请你吃饭。”

02这下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了

不过我最终还是接受了凌肆唐突且奇怪的邀请,原因是我实在受不了他那非去不可的炙热眼神,冥冥中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控我的大脑,使其不得不点头答应。

约定会面的时间定在三天后的夜晚,我只身赴约一间法式装潢的西餐厅。在暖色灯光下发现凌肆的身影时,他正垂眸阅览着身边服务生递上来的菜单,神色认真。

“凌先生,随意点,我不挑食的,好养活。”

我轻柔的声音自凌肆的脑门上方落下。见我出现,他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一瞬间就连眼神也变得悠远:“真巧,没想到当年的这身外套,会被你选择再次穿在今天。”

我当然听不明白他的话里有话,直接表明疑惑让他别再卖关子,意外的是他的下一句来得更让我不明所以:“李安真,谢谢你。”

“17年的一百二十八号选手,记得我吗?”

我迟疑了大约有十秒,才恍然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些眉目,不太肯定:“《沙漠旅者》?”

两年前的深秋,第七届油画杯决赛在本市的文体中心举行。作为当时的主评委之一,印象中我确实是把手中这张宝贵的最后关键票,投给了这幅我认为还原度最高的作品。

但当时的我一心只顾着欣赏画作,压根忘了分一些多余的注意力给背后注入心血的作者。因此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名字叫凌肆。不仅有一双灵巧修长的手,生来就适合作画,更有一对引人深陷的眸,稍不注意就被吸引了去。

“谈不上感谢,是你当时在比赛现场口述的创作初衷打动了我。”我一边压了压裙摆微笑落座,一边回忆着初见凌肆时他青涩的眉眼。如今,他的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难透的深邃,不仔细盯上几眼还真难认出来。

可凌肆的语气更坚定了:“要不是你最后选择了我,拉开了我与对手的一票之差,那天我就要与铜奖擦肩而过了。那么现在的凌肆,可能就没有这么充足的动力继续画画。”

我和他就着梦想这一话题聊得深入。吃饭成了次要,反倒是谈笑间生出的几分难得的志同道合成了彼此间享用的主菜。而过程中凌肆举手投足里的绅士风度,也为我在他身上留存下最初的好感打牢了基础。

原本我自以为,愉快的共识为我和凌肆的相处拉近了些距离。可意料之外的是,他在为我拦下回家的出租之后,站在路灯旁莫名其妙地呢喃了一句意味深长的疏离:“这下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了。”

他并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这句话被我记了很久,以至于想起他的时候都会连带上此刻的深沉。后来我仔细想想,他的确不欠我什么,反倒是我和凌肆错生的再遇束缚了他追逐梦想的翅膀。故而这背后真正该道一句亏欠的,是我的自作主张,是命运猝不及防的捉弄。

所以,我该抛开徒劳的执念放他自由。即使我亦从中失去了光明,也不仅是光明。

03.就当是一个机会,了解我多一点

那天之后再次见到凌肆,是在挚友工作的杂志社里。正逢化雪期,岁暮天寒,他小麦色的脸颊被凛冽的凉风冻得通红。见状,我连忙走上前递上了手里刚接好的热水,他搓搓手心接过,还了我一句淡淡的感谢。

我不知为何被他礼貌又客气的样子逗笑了,打趣道:“怎么了?吃过饭就换你把我忘了吗?”

直到凌肆饮尽玻璃杯里的透明液体,才逐渐反应过来:“室外温差太大,我有点缓不过来。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也来这?”

“来找朋友交稿,顺带和她商量一块去隔壁市的雪山顶上拍些冬日的灵感,可惜她似乎不太有空。”我答道。

平日里我素来性格被动,许是上回用餐时投机的长谈使我在潜意识里把凌肆划分至朋友这一栏,我竟下意识地和他分享了近期的行程打算。

闻言,凌肆眉峰一挑,眸里明显多了几分兴致,道:“看来真的很巧,每年的冬至爬山看雪也是我常年坚持的习惯。但今天我来这的目的,是为了完成新作的专访。”

能被这家在市场上颇有影响力的杂志社邀请做独家专访,足以证明凌肆的画作功底确有深度。人们在接近优秀的事物时,总会有几分仰慕在内心油然而生,我也不例外,尤其是眼前站着的男人还长了一张忍不住遐想的脸。

思及此处,我居然红了双颊而不自知。

“李安真,你突然脸红什么?”

“没……没有。”

我的吞吞吐吐换来了凌肆更加不解的注视,内心暗自叫嚣着来条地缝好让我赶紧钻进去。

幸在恰好结束忙碌的挚友抱着采访笔记从办公室里走出,打破了弥漫在我和凌肆周遭的尴尬气氛,我才得以匆匆搪塞了一个话题掩饰自身的窘迫。

“凌先生,请跟我到这间来。”

眼见涉及正事,我很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示意他们去忙,我则先行告辞下次再聚。如若不是凌肆忽然的低沉叫住了我离开的脚步,我想我们有很大概率不会发生后面的故事,自然也不会经历那些遗憾和悲喜。

我承认最开始我是庆幸的,庆幸在萌生情愫的这条小道上,凌肆没有任我落单,第一次给了我欣喜的回应:“李安真,进来旁听吧,就当是一个机会,你可以多了解我一点。”

恭敬不如从命,何况我对凌肆故作的神秘已然产生了兴趣,又逢他主动发球,何乐而不为呢?想着,我十分乐意地同他一起进了所指的休息室。镜头下的凌肆从容又温和,对方抛出的几个问题都能流利对付。我认真“听课”的同时还不忘打开手机备忘录,捕捉他话语间的关键词做笔记。

“凌先生,虽然前些日子你第一场的画展计划意外落空,但随后上市的画册却销量可观,所以,我想问问关于你下一幅作品的想法都有哪些?”

凌肆静默顷刻,继而把视线落在了我身上,我被这毫无防备的对视堵了个手足无措,耳畔只剩下凌肆所道的回答:“这取决于李安真女士打算在什么时间和我一起完成雪山旅行了。”

“不如就定在冬至那天,你看怎么样?”愣神之际,凌肆再次启唇,把问题抛到了我身上。

“好啊。”

我想都没想便点头如捣蒜,生怕多犹豫一秒,便白白错失这张来自凌肆的左心房入场券。

04.今朝若是同淋雪

坐上那辆开往隔壁市的列车之前,我受邀参观了凌肆的私人画室,激动得早早地掀开了被褥。室内面积不大,但存放着的不仅是上百幅图画,更有他从新手到今天的完整过程,付出的心血与独自熬过的孤寂。

我抵达时已近黄昏,只瞧见入门左手边的窗帘下,挂着一幅绘法稚嫩的水彩画。凌肆说,那是他在大学时初入社团毫无逻辑的处女作。

“可我喜欢你笔下的向日葵,”我的赞美来得直接又真诚,“印象中的它们心之所向,皆是阳光。几乎没人会去想象在黑夜中的它们会因为什么而沉默。”

“你说得没错,这幅画的名字就叫作《想不到的沉默》。”凌肆的脚步朝我靠近了些,“这间画室我租用了七年,进来参观过的人很多,除你之外,最先注意到这幅画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在這些‘画孩子们里面,你最喜欢它吗?”

关于这个问题,凌肆并没有直接作答:“我喜欢的事物有很多,比如四点的蝉鸣,吃一整天巷口的烤红薯的冬至,还有被人理解心思的瞬间。”

不过说这话时,凌肆看向这幅画的眼神里快溢出来的感情替我提出的问题作出肯定的回答。

也就因为这番话,致使冬至那天的我成了抱着一大袋烤红薯在动车站狂奔的傻子。浮现在凌肆脸上的惊讶比我预想得还要夸张一些。小吃店的队伍太长,以至于我差点赶不上趟,下了出租只能拖着行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不你先吃一根吧,趁现在还是热乎的。”在动车上找好座位,我眨巴眨巴眼睛,示意凌肆拆开我怀里一只抱着的牛皮纸包装袋。

凌肆轻笑两声,拿过我好生护着的纸袋小心地撕开,取出一块烤红薯,剥好后吹了吹,随即递到了我的唇边。

突然被包围在这种温热的气氛里,一抹红色自然不争气地在我脸上晕开。在凌肆注意之前,我赶紧埋头咬了满满一大口,企图用披散着的长发掩饰我外露的酡颜。

一不留神,凌肆帮我捋起碎发的举动使我不禁心脏漏拍,发烫的肌肤和冰凉的指尖有一秒在相互摩擦。看似简单的小动作,于我的脑海里硬是时不时闪现了一整天,连后来爬雪山时我都有几分难挨的心不在焉。

“李安真!快过来看这里!我发现了好多雪莲!”

方才路过,那片花海便成了我留意的对象,所以我见怪不怪地朝着凌肆大喊:“傻瓜!不是所有开在雪地里的白花,都算雪莲啦!”

除了痴迷这时有风雪的世界,我更感叹双眼中所阅览过的一切风景。且正是这股浓烈的热爱,让我选择把摄影从曾经的副业变成现在的饭碗,一吃就是五年。但我从未如今日这般,去融入一片宜人的缥缈里。于是在凌肆的带动下,被工作捆绑的我们双双卸下防备,来了一场两人雪仗。

看着镜头里凌肆奔赴而来的身影,职业病的我忍不住按下了快门。

“凡是被我抓拍到的照片,我从来不删。”我噘起嘴,孩子气地护住挂在胸前的相机,防止凌肆动心思。

“好,那就留着,不删。”雪飘来得突然,身边的青年启唇的同时,伸出大手拍掉了散落在我腦袋上方的雪花。

情窦初开的信号经过频繁的相处变得愈发明显,一瞬,我只知道心率的波动再也无法轻易被脆弱的理性压制,只希望偷偷萌生的祈祷能够悄然实现——

亲爱的雪花啊,请再下得大一些吧。至少现在,不要停。

05.我在想为了你,留下来

直至元旦的前夕,我才将在雪山上拍摄的影像左挑右选了九张发布在微博,那张任性的抓拍被我放在了c位。当然,是在征求凌肆同意的前提下。

不出一个小时,点赞数量便轻松破万。我欣喜着划开手机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凌肆,消息框里的文字还没来得及编辑完,对方便快我一步发来一个定位。

“我在你家这条江畔附近的凉亭里,不想一个人欣赏今晚的烟花。”

我匆忙翻出抽屉里的小镜子,捯饬几下便迫不及待地换上运动鞋奔向在不远处等待我的男孩。见我降临在视线,他带笑从石凳上起身,迸射到夜空中央的烟弹也在这一秒流光四溅。

我抬眸,又一朵绚丽绽放的烟火燃尽了它转瞬即逝的美丽,仿若四周的星光都黯然了几分。

我深知,身旁的目光已然炙热得叫我没法再继续假装忽视了。如擂鼓的心跳也在催促我,将这些日子里积攒的所有情愫和勇气凝结,去迎上凌肆鼻腔内温热的气息,轻柔一吻。

他的薄荷嗓音很有磁性,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在我的心上:“你眼里的星,比我见过所有的烟火更美丽。”

人类在奇妙而难以解释的情感面前,改变往往来得防不胜防,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有朝一日我会主动抛弃了循序渐进的原则,开始每日期待凌肆传来信息,和他分享和新的见闻。

年末来临,各自的工作行程基本满档。自江畔一别,转眼间我已经有半月没见过凌肆一面了。

虽然每天和凌肆都有通过电话联系,但每次挂断通话后衍生的失落感逼我不得不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思考——我和他的关系未免太过于蒙眬,彼此都陷在两情相悦的漩涡里,不约而同地相互欠下一个正式的确定。

结束了下午的安排,瘫在工作间沙发上的我正纠结于今夜的晚饭。彼时,手机收到了凌肆发来的一张邀请函。

重新举办画展?!时间暂定下周?!

凌肆所期待的事情有了回应,我也跟着开心得一个鲤鱼打挺,差点没收住涌至喉咙边的尖叫。当即拨通了凌肆的微信电话询问相关事宜。

屏幕显示“对方忙”。

我叹了一口气,暗想既然多了个画展要办,这几天凌肆应该会更忙吧。

开心的是,我下一秒便接到了所念之人打来的视频,手机另一头的凌肆身着正装,由于第一次见,我张口就玩笑道:“凌大画家,今天这么正式呢?”

“我刚见完一位老前辈。安真,你吃饭了吗?”

凌肆推了推架在鼻尖上的黑框,知道瞒不过我,他主动坦白了心事:“这次画展正好是这位前辈拉的赞助。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他希望我在来年跟着他深造两个月。”

我不语,只是点头。

“在国外。”凌肆抿唇,补充着。

“去吧。”

我语气平静,可要说我心里没产生些什么波澜那才有假。我明白凌肆沉淀的这些年不该被辜负,况且他要离开的期限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如果这时候我再找些什么理由去留下他,那么这种行为无非是自私的。

“可我在想为了你,留下来。”

“如果你想留下的念头远远大于你想离开的念头,那你就没有和我说这件事情的必要。”我知道凌肆有多执着于油画,因此做出的劝说理性得有点反常。

最终,我的坚定让凌肆不再多言,只是许诺我,如果他选择了道别,一定会尽早返程。

而在那之前,我想完成那个亲手为凌肆放一场烟花的愿望。关于其中的用意,不单是庆祝画展的重新面世,更为向他吐露我迟到的告白。

06.最珍爱的孩子

由于近日里上门来拍新年写真的顾客太多,我把购买烟花的这一任务交给了新招的助理。再熬了一个通宵修图才得以挤出一个下午的空闲,独自抱着两个红彤彤的大纸箱迫不及待地上了驶向凌肆私人画室的出租。

历经过一阵小别,我一心本着制造惊喜的想法,事先并没有通知画室的主人,也很自觉地做好了扑空的心理准备。可即便如此,我还是默默在冥冥中双手合十,祈求着想见之人乖乖待在画室,没有外出。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画室楼下的大门是虚掩着的。见状,我的内心不由得泛起一丝庆幸和激动,随手就把带来的两箱烟花堆放在楼梯间的饮水机旁,然后唤着凌肆的姓名上了他在五楼的住处。

空荡的,没有人回应,而置物架上的蓝牙还在循环着最近流行的曲子。

照此来看,凌肆应该会很快返回,又或许刚离开不久。

我调大了播放器的音量,寻思只要耐心等待凌肆就一定会出现。按照我的计划,我们会先去市中心的美食街大吃一顿,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共同在夜空下对着烟火许下对新年的期盼。

随后,我自顾自地打量起一边的画架上被创作到一半的写生图,已经大致能看出轮廓。一时看得入神,我竟自动忽略了听觉接收到的奇怪声响,直至嗅到空气中浓烈的烧焦味,才疯狂冲下楼查看情况。

房间里挂满的画作统统都是易燃物,我来迟的脚步伸向一楼的地砖时,火势已经卷席着地上散落的画纸烧得猛烈。

我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被我粗心忽视的奇怪声响源于其中一箱烟花的意外爆炸。我来不及思考,就被自身的逃生意识催促着离开,连忙捂住口鼻跨过火堆往安全地带狂奔。

我一边不停地劝说自己冷静,一边急切地找寻距离最近的水源。可惜画室所处的位置偏僻,我漫无目的地乱找很快以失败告终。

眼角不断有泪水淌出,我无措地愣在原地,止不住全身颤抖,余光则瞥到了那幅我曾夸赞过的向日葵,恶魔般凶猛的火星已经蔓延到了其中一角。

不可以!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情绪失控的我屏住呼吸,再次冲进火场。

那是凌肆画笔下,最珍爱的孩子啊。

07.那一吻,竟是诀别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被更换留置针的穿刺感惊醒。我下意识地想要活动手臂,卻被撕裂的痛感毫不留情地侵袭。我眨了眨眼皮,不禁疑惑视线空洞的原因。身旁的护士告诉我,因为火势太烈,我身上除了多处的烧伤,还被黑烟中的化学物质熏伤了双眼。

“是一位先生送你上的救护车。”说明完我的伤势,护士主动解答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他是不是叫凌肆?”我慌忙抓住面前人的衣角问道。

“这个他没有说,不过他的左眼下有两颗很明显的泪痣。”护士想了想,随即描述道。

是的,那就是凌肆没错了。

“他在外面等我吗?能不能帮我喊他进来一下,谢谢你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的心脏随着护士离开的关门声猛地揪起,画室的意外更牵连到将在几日后举行的画展,我的自责难以形容。

甚至,我想不到要怎么道歉和补偿才能换来凌肆的原谅。

大约过了一刻钟,我才又听见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哑声问:“凌肆,是你吗?”

很遗憾,回应我的依旧是柔和的女声:“李小姐,刚刚你苏醒的时候有医生去通知你的朋友,我刚刚也问过了医生并且找了一圈,不过他在听到你醒来之后,好像先行离开了。”

“他有可能去缴费,或者去食堂给你买粥,要不……你再等等?”见缠住我的纱布逐渐被带着血水的眼泪浸湿,护士极力安抚着我的情绪,生怕我控制不住直接翻身下床,“你现在不能掉眼泪的,否则对眼部的恢复很不利。”

“好,我等。”

在现实面前,我很清楚,一挣扎只会徒增痛苦,我也只能妥协。

出院那天,挚友请了假来接我回住所,尽管受伤已有月余,我却依旧难以习惯按照盲者的方式去应付日常作息。几乎每个被伤口疼醒的深夜,我都念叨着亏欠凌肆的那一句抱歉泪流满面。

因此,面对主治医生的叹气我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对于以摄影为生的我而言,长期性失明这个结果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全心接受。

在挚友的陪同下,我顺利地回到了从小生长的故土。母亲一见我便泣不成声,我只能笨拙地摸出口袋里的纸巾给她擦泪。

除夕守岁的夜晚,我借用了邻居的手机拨通了凌肆的手机号,除了道一句新年快乐各自安好以外别无所求。可惜在接通的刹那我绷不住的泪水不争气地决堤,最后只能蹲在原地听着冷漠的忙音失声痛哭。

当初于凉亭下,于烟火前的一吻,竟是与凌肆的诀别。

可一次次断送他梦想的人的确是我,换作其他人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多年的付出,在一场他人所为的大火下化为灰烬。我深知这于他而言是难以承受的事实,也明白有一个词叫隔阂。

可是凌肆,你怎么忍心连说抱歉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就直接用毫无防备的不辞而别把我推向无尽忏悔的惩罚里呢。

08.尾声 冬至快乐,愿各自安好

“近日,我市临水镇某街头一画室发生火灾,造成一名女士中度烧伤。其中,由凌某所作的多幅知名画作被烧毁。经现场取证调查,火势起源于室内存放的一箱烟花。工作人员随即采集了现场样本,发现该烟花存在一定质量问题,现该烟花制造厂已被查封。”

事发后的一周,在父亲的指导下,我躺在病床上收听了当晚的新闻电台,按下了发送语音键把回放录给了凌肆。我看不见的,是屏幕上接连弹出的红色感叹号。

一个月后,我的银行账户上多了一笔来自肇事烟花厂的赔偿金。按照我的意愿,挚友帮我如数捐给了山区的多所希望小学,其中还包括几台在此之前我常用的几台数码相机。

新一年的冬至,我在挚友的陪同下重新登上了和凌肆去过的雪山。那一天的雪比往年都要大,我还是忍不住想起当初为我拍去头顶雪花的男人。他应该已经结束向往的深造,在合适的地方继续熠熠生辉了。

可惜,我的视觉已经不允许我再将今年的雪景尽收眼底。

然而我无法感知的事物也不止这一件——在遥远山区的小学里,签收我托人寄去的数码相机的名字,正是我的日思夜想。

而选择留在深山负责美术教学的男人在拆开快递后,亦从相机的往日存储文件中,找到了那张不允许被删除的抓拍。

“冬至快乐,愿各自安好。”

只见他低声呢喃的瞬间,忽然湿了眼眶,可惜没有人得知他盈眶的悲伤,是因当初与梦想擦肩的遗憾,还是为错过此生的挚爱而后悔。

编辑/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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