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空间效应与外贸出口

2022-10-12 03:44何宛蓉
天津商业大学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外贸出口出口区域

高 茜,何宛蓉

(安徽大学经济学院,合肥 230601)

引 言

数字经济是一种新兴的经济形态,是以数字信息作为核心要素、以互联网平台作为重要支撑、以信息通信技术的广泛应用来促进效率提高、优化原有经济结构的一系列经济活动。现有理论及实证研究均肯定了信息通信技术在促进出口增长和降低出口成本方面的正向影响。例如,石良平等[1]认为互联网可以通过信息成本节约效应,有效降低国际贸易的信息搜寻成本、沟通成本和签约成本等来提升一国的对外贸易量。

那么数字经济的高速增长是否也促进了我国外贸出口提升?研究这一问题,不仅为我国出口结构转型和外贸高质量发展提供重要启示,还有助于为我国在当前维护外贸出口稳定以及全球价值链地位提供参考。因此本文使用2004—2019年的省际面板数据,实证研究我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数字经济发展与外贸出口的关系。

1 文献综述

在全球化受阻、贸易摩擦不断加剧的背景下,我国政府大力推动经济的数字化转型,而数字经济技术作为转型的关键要素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基于此,数字经济成为近几年的学术研究热点,主要聚焦在产业融合层面,也有部分学者将数字经济逐步延伸至国际贸易领域。

目前学者对于数字经济影响外贸出口的理论研究大多围绕贸易成本展开,认为信息通信技术的使用可以降低贸易中的可变成本与固定成本,从而促进外贸出口提升。贸易固定成本与可变成本包括签约成本、信息搜集成本、关税成本等,石良平等[1]、潘家栋等[2]和余姗等[3]均认为信息通信技术能够降低这些成本,例如现代信息网络以其资源共享、快速通讯等特点,能降低贸易中的信息搜集成本与沟通成本。

相关的实证研究可分为国家视角与企业视角。国家视角的研究多使用引力模型进行分析,潘申彪等[4]从实证角度得出结论,互联网降低国际贸易固定成本的同时,也使贸易成本下降。杨巧[5]使用152个国家的面板数据,研究发现互联网普及率能够显著促进服务贸易进口与出口的提升。孙穗等[6]发现信息通信技术能够促进我国与东盟的双边贸易。范鑫[7]提出进口国数字经济的发展能够降低出口国出口效率的损失。姚战琪[8]使用省级面板数据分析发现数字经济通过人力资本投资促进我国贸易竞争力不断提升。王玉[9]分析发现数字经济对长三角地区城市的出口规模、出口质量均存在正向效应。刘志坚[10]、李芊池[11]均得出数字经济的发展、交通设施的改善对各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显著正向影响的结论。企业视角的实证多依据企业异质性理论展开,李坤望等[12]发现企业所在区域通信基础设施水平和信息化密度都对其出口绩效提升有显著促进作用。施炳展[13]、李兵等[14]通过研究得出互联网能够提高企业出口概率的结论。岳云嵩等[15]发现电子商务平台能促进企业生产效率的提升,降低进入国外市场门槛,增加其出口的地理范围。沈国兵等[16]发现企业互联网化对其出口活动和创新能力都有正向影响,同时企业创新能力的提高也能间接促进企业出口。

总的来看,以前的研究在数字经济的测算上存在局限性,普遍采用互联网化、互联网基础设施代替数字经济,无法体现数字经济的真正内涵,易导致结果失真。相关探讨数字经济与出口贸易的文献,研究对象主要集中在出口效率和出口复杂度上,鲜有学者探究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影响的区域差异和出口贸易额差异。本文首先构建了衡量数字经济的指标体系,并从金融危机的背景出发,使用固定效应模型检验了数字经济对我国外贸出口影响的区域差异和出口贸易额差异。最后使用空间杜宾模型针对数字经济作用于外贸出口的空间溢出效应是否存在进行了探究。

2 数字经济的指标体系构建

2.1 数字经济量化的现状

徐清源等[17]指出,当前测度数字经济的方法一般为:在指定范围内估算该区域数字经济的规模、通过进行区域对比来评估不同区域数字经济的相对状况。国内外研究机构发布的数字经济指数主要是使用这种方法测算的,但高燕等[18]梳理完国内外相关机构对于数字经济的评价体系,发现各评价体系侧重方向不同,指标选择上差异较大,缺乏统一性,存在着数据获取困难、时间范围窄等问题。

本文参考杨慧梅等[19]的方法,根据数字经济与产业融合的内涵构建指标体系,使用主成分分析法测算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数字经济存在开放性、渗透性、融合性等特征,难以通过单一指标衡量,主成分分析法通过降维的方式能将多个变量转换成少数几个指标,从而解决单一变量信息缺失的问题。

2.2 衡量数字经济的指标体系

2.2.1 数字产业化

《中国数字经济发展与就业白皮书2020》提出数字产业化即信息通信产业,因此本文从互联网普及程度、通信制造业、互联网相关服务业三个方面来选取变量衡量数字产业化的内涵。

2.2.2 产业数字化

数字技术通过其渗透作用与传统产业相结合,产生了如餐饮外卖、电商平台、快递服务、在线教育等新兴行业。所以基于数字经济与产业融合的视角,本文从工业、农业与第三产业三个角度选取变量来衡量我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产业数字化水平。具体的指标选取与数据来源见表1。

2.2.3 测算公式与结果评析

为了方便进行省(自治区、直辖市)间对比,将上文得出的结果进行标准化处理,使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测算结果处于0到1之间。

表1 数字经济发展水平评价指标体系

在(1)式中,digitalit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i与t分别代表省份和年份,aldigitalit指由主成分分析法测算的数字经济发展水平,aldigitalmax和aldigitalmin分别代表所有年份及省份中数字经济的最大值与最小值,digitalit表示标准化处理之后的结果。

2019年我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如图1所示,广东和江苏的数字经济发展情况最优,数字经济测算指数在0.7以上,处于第一层级。北京和山东的数字经济测算指数在0.55~0.65之间,处于第二层级。浙江、上海和河南等9个省份的数字经济测算指数处于全国均值0.31之上,处于第三层级。剩下的17个省份的数字经济测算指数低于全国均值,为第四层级。我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数字经济的发展情况总体上呈现东高西低的局面,大部分东部沿海省份数字经济测算指数处于全国均值之上,但中部和西部省份的数字经济测算指数普遍低于全国均值。

图1 2019年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数字经济发展水平

3 实证模型、变量及数据

3.1 模型设定

为了分析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对我国外贸出口影响的作用机制,本文构建了(2)式实证模型:

在(2)式中,i代表省份,t代表年份;被解释变量exportit表示外贸出口规模;digitalit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Xit表示控制变量,以控制其他因素对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外贸出口的影响;δt和θp分别表示时间固定效应和个体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扰动项。本文选取了汇率水平exch、对外贸易依存度optr、城镇化水平cov、科技发展水平techit、人力资本eduit、市场增长率gdprate作为控制变量,则(2)式可以改写为(3)式:

3.2 变量选取与数据说明

3.2.1 被解释变量

exportit表示t年i省份的贸易出口额。本文选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贸易出口额,并将其换算成以人民币为计价单位的数值。

3.2.2 核心解释变量

digitalit表示t年i省份的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其数据由前文构建的指标体系测度结果经标准化处理所得。

3.2.3 控制变量

参考李佳等[20]的控制变量,本文指标选取如下:(1)汇率水平exch:当年人民币兑美元平均汇率;(2)对外贸易依存度optr:该地区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值;(3)城镇化水平cov:年末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值;(4)受教育水平eduit:人均受教育年限;(5)市场增长率gdprate: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GDP增长率;(6)科技发展水平techit:技术市场成交额。

3.2.4 数据说明

本文选取2004—2019年我国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面板数据,数据来源于中经网数据库和国家统计局。针对本文部分数据存在的数据缺失问题,使用平均值填充法进行填充处理。为了避免出现异方差问题,所有变量均已提前取对数。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4 实证结果与分析

4.1 基准回归

本文使用Stata16对模型进行回归,表3为回归结果。首先不加入控制变量进行回归,可见模型(1)中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的回归系数为0.698,在1%水平上显著,这表明数字经济发展与外贸出口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了汇率水平、对外贸易依存度、城镇化水平等控制变量,结果显示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的影响依然存在。从实证结果来看,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每提高10%,平均而言外贸出口将提高约1.9%。

省级样本回归结果说明数字经济发展水平会促进我国的外贸出口。从模型(2)的控制变量可以看出,汇率水平抑制外贸出口,人民币升值使得我国贸易公司以人民币计价的产品价格上涨,导致我国外贸出口减少。对外贸易依存度促进外贸出口,我国与国际市场接触密切,有助于形成多元化的出口市场从而促进我国外贸出口额的提升。城镇化水平促进外贸出口,城镇化水平的提升有助于推动我国经济结构转型和消费品市场升级,从而促进外贸出口。受教育水平促进外贸出口,我国人均受教育年限的增长有助于促进产品创新和科技创新,从而丰富出口产品类目,同时外贸人才的增加也有利于推动我国贸易产业发展。市场增长率促进外贸出口,经济快速增长有助于吸引外资及其他投资,适合企业使用先进的生产技术、形成规模经济,从而促进出口的增长。而科技水平对外贸出口的影响效果不确定。

表3 基准回归结果和异质性检验

4.2 异质性检验

4.2.1 区域差异

由于我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信息通信技术、贸易产业、数字经济发展等“省情”悬殊,所以有必要引入区域异致性特征进一步实证分析数字经济发展对外贸出口的影响。本文借鉴王欣等[21]的分组方法,将数据细分为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三个样本进行分组回归,结果见表3。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对东部地区、中部地区的外贸出口均存在正向影响,对中部地区外贸出口的促进作用远超东部地区,但对西部地区的作用尚未展现。导致差异的原因有:第一,中部地区具有更大的外贸出口提升空间。第二,相对于地理位置优越的东部地区,数字经济的智能性、快捷性、外部经济性等特征对处于内陆的中部地区帮助更大,所以对中部地区外贸出口的正向影响更强。第三,西部地区由于地理位置、交通条件、自然环境等现实性阻碍因素较多,数字经济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对外贸出口的影响还未体现,因此在利用数字平台、数字技术的同时应多关注基础设施的建设与改进。

4.2.2 出口贸易额差异

对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出口贸易额高低的界定,本文借助国家海关总署2020年发布的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出口额排行榜进行划分:排行前15位的设定为高出口贸易额地区,剩下设定为低出口贸易额地区,回归结果如表3中的模型6和模型7所示。数字经济对高、低出口贸易额地区的外贸出口均存在正向影响,且对低出口贸易额地区外贸出口的促进作用更大。主要因为与高出口贸易额地区相比,低出口贸易额地区的外贸出口提升空间更大,因此数字经济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促进效应。

4.2.3 稳健性检验

本文拟从五个方面进行稳健性检验。第一,改变时间范围,删除异常年份值并缩短样本时间范围,结果见表4中的模型(1)。第二,改变区位范围,删除数字经济发展水平高且出口贸易规模大的地区进行回归,结果见表4中的模型(2)。第三,改变测算方法,为避免因测算方法导致结果偏差,采用分位数回归重新进行测算,结果见表4中的模型(3)。第四,替换核心变量,参考李怀政等[22]的方法,考虑到数字经济作用于外贸出口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引入滞后一期的核心解释变量作为工具变量以消除内生性,发现文章结论依然成立,结果见表4中的模型(4)。第五,金融危机的影响,吕越等[23]提出金融危机后,受到波及的国家开始对产业结构进行调整与升级,人工智能在结构调整方面的优势使其倍受重视。基于此,本文在(2)式中加入金融危机影响与数字经济的交互项crisis×digital,设定2008年以前crisis的值为0,之后为1。如表4中的模型(5)所示,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金融危机之后人工智能对外贸出口的促进效应得到了更大的发挥。以上检验结果都表明模型有较好的解释力度和稳健性。

5 进一步分析:空间效应

随着区域之间经济联系的日益紧密,区域间的交互效应开始逐渐显露,一个地区的出口规模可能被其他地区出口规模所影响,出现空间自相关。数字经济以数字信息作为核心要素、以现代通讯网络作为重要支撑,具有融合性、协同性等特性,使数字经济能够克服地理距离的束缚,突破区域和空间的限制进行跨区域的分工与合作,形成空间溢出效应,使得本地区数字经济也能影响其他区域外贸出口规模。因此本文使用空间计量方法对数字经济与我国外贸出口的关系做了进一步分析。

5.1 空间相关性考察

首先,创建空间权重矩阵。考虑到经济和地理距离双重维度的影响,先计算出i地区GDP年均值与所有地区GDP总均值的比值,将其转化为对角矩阵,再与地理距离矩阵相乘,构建经济地理嵌套矩阵,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其次,进行莫兰指数双边检验,如(4)式所示:

在(4)式中,n代表省份,Di、Dj分别代表省份i、j的耦合协调度,Wij是经济地理嵌套矩阵W中的数值。由表5所示,莫兰指数为0.308,P值在1%水平下显著,因此认为存在空间自相关,表明本区域外贸出口规模还会被邻近区域的外贸出口规模影响。

表5 莫兰指数检验

5.2 空间计量模型构建与分析

考虑到外贸出口的空间自相关性和数字经济发展带来的跨区域分工与合作的现象,有理由认为本区域外贸出口不仅受到邻近区域外贸出口的影响,还可能受邻近地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所以本文进一步利用空间杜宾模型进行研究,构建的模型如(5)式所示:

在(5)式中,W表示经济地理嵌套矩阵,φ是空间自回归系数,Wexportit是外贸出口的空间滞后项,Wdigitalit是数字经济的空间滞后项。其余变量与(2)式相同。

相邻区域之间有很多交互信息,若仅使用空间自回归系数来解释回归结果,则可能存在一定偏差。因此本文参考LeSage等[24]的做法,把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的影响拆分为三部分,分别为:直接效应,代表本区域数字经济对本区域外贸出口的影响;间接效应,代表邻区数字经济对本区域外贸出口的影响,为空间溢出效应;总效应,为上述两种效应的总和。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可以看出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的三种效应都是正向显著的,说明不仅本区域数字经济的发展会促进本区域外贸出口的增长,邻近区域数字经济的发展也对本区域外贸出口的提升起促进作用。可以得出结论,数字经济存在空间溢出效应,既有助于提升本区域的外贸出口额,又能提升邻近区域的外贸出口额。

表6 空间杜宾模型计量结果

6 结论与政策建议

6.1 结 论

本文首先构建了衡量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指标体系,并实证研究了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的影响。同时,鉴于各地区存在经济联动性以及数字经济具有溢出性的特征,本文使用空间计量模型考察了数字经济与外贸出口的空间效应,最终得出如下结论:第一,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有积极影响,有助于提高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外贸出口额。第二,数字经济的影响效果存在异质性。与高出口贸易额地区相比,低出口贸易额地区的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的促进作用更大。数字经济对中部地区外贸出口的促进作用远超东部地区,对西部地区的作用不显著。第三,数字经济对我国外贸出口的影响存在空间溢出效应,促进本区域外贸出口增长的同时,还促进了邻近区域外贸出口的提升。

6.2 政策建议

根据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推进数字经济与贸易产业融合。数字经济作为一种新兴的融合经济,不仅对各行各业具有带动作用,还对提升我国外贸出口水平、加速企业创新转型、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关键推动作用。所以应加快5G、区块链等配套设施建设,在实体产业中提倡数字技术的应用,使得信息技术与实体产业快速融合与渗透,逐步推动传统贸易产业进行数字化转型,使得数字经济成为能够有效推动外贸出口增长的新途径。

第二,改善区域贸易结构。考虑到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的影响存在区域异质性,应根据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外贸产业结构的特点实施合适的经济政策,改善区域贸易结构,提升各区域的外贸竞争力,逐步形成外贸出口与数字经济相融合的发展体系。例如,中部地区应继续完善网络基础设施建设,并根据当地的自然资源禀赋逐步形成具有区域特色的出口模式,充分发挥数字经济对外贸出口的带动作用。

第三,数字经济的空间外溢。数字经济可以克服地理距离的束缚,突破区域和空间的限制,形成空间外溢效应。所以,如何利用数字经济的这种外溢作用来促进外贸出口的提升,是推动外贸高速发展的关键所在。发挥数字经济的辐射带动可以通过信息通信技术建设贸易协同网络,加快数字技术与外贸产业融合,进行外贸产业跨区域的分工与协作,打通我国各区域的信息数据壁垒,实现区域间的信息数据共享,从而提高我国外贸出口效率、缩小各区域的贸易出口差距,进而提高我国总体外贸出口规模。

注 释:

①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为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上海、江苏、浙江、安徽、福建、江西、山东、河南、湖北、湖南、广东、广西、海南、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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