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琉球是联结环东海的中国、日本、朝鲜,与环南海的暹罗、安南、爪哇、满剌加的海上岛国,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成为沟通整个亚洲东部海域的中心。村井章介在其所著《古琉球:海洋亚洲的辉煌王国》一书中提出“琉球为中心的国际秩序”的概念,在东海、南海的贸易中,琉球官方奉行“四海一家,两平交易”的理念,形成了以琉球为中心,东海、南海各国商品互通有无的世界。(1)[日]村井章介:《古琉球:海洋アジアの輝ける王國》,角川選書,2019年。国内学界的琉球史研究相对依赖明清中国的文献,而对琉球及中国以外的资料关注则相对缺乏。诚如葛兆光教授所言,“作为孤悬于海洋之中的岛国,古琉球更多的史料需要来自它的周边”,并诚挚地希望中国学者能够“改变仅仅以中国为中心的历史研究传统”“淡化中国学界以距离(中国)远近作为历史关注程度的习惯”“尽量打破东海海域和南海海域之间的障碍”,(2)葛兆光:《从古琉球史说到国境內外与海洋亚洲——读村井章介<古琉球:海洋アジアの輝ける王國>》,载《古今论衡》2020年第34期。从而对琉球在东南亚海域的贸易活动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而中岛乐章《大航海时代的海域亚洲与琉球:寻找“Lequios”》正是一部满足了这一期待的力作。
本书包括序章、主体部分三篇12章、终章。序章介绍了古琉球海外交流史的相关史料。亚洲史料包括琉球史料《历代宝案》、近世琉球家谱,中国史料《明实录》《使琉球录》《明代琉球资料集成》《琉球文献史料汇编》,朝鲜史料《朝鲜王朝实录》《朝鲜·琉球关系史料集成》,日本史料《善邻国宝记》《岛津家文书》《琉球往复文书及关连史料》《南浦文集》及在琉球各地、博多等地出土的相关考古资料等。欧洲史料方面,如1511年葡萄牙占领马六甲以后,各要塞港口的长官、商务官、舰队司令之间的葡萄牙文来往书信、报告书及相应指示,东亚的相关地志资料如葡萄牙人皮雷斯于1515年左右成书的《东方诸国记》(Suma Oriental)、葡萄牙人所著《杜阿尔特·巴尔博萨(Duarte Barbosa)之书》(1516年左右成书),加斯帕·达·克鲁兹修士(Gaspar da Cruz)于1570年刊行的《中国志》(Tractado das Coisas da China)等。此外,西班牙、意大利和阿拉伯史料也包含欧洲人对琉球认识的发展,琉球海洋贸易的实际情况,以及1540年代欧洲人抵达琉球的过程等信息。
第一章从历时性维度考察公元2世纪的托勒密(Ptolemaic)地图、16世纪初期的坎迪诺地图及卡维里(Caveri)地图中描绘的东亚世界。14世纪,随着葡萄牙海图的普及、东西交流的增多,关于亚洲的情报进一步增加,欧洲地图学迅速发展。14世纪后期的加泰罗尼亚地图、15世纪中期的弗拉·毛罗(Fra Mauro)地图则主要根据马可·波罗游记,标记了关于中国的大量地理信息。1502年葡萄牙人还未到达琉球和日本的时候,他们从阿拉伯海商的情报中提出了有限的、比较含糊的地理情报。1505年左右的卡维里地图,或许是根据泰米尔海商的情报,绘制出被认为是马六甲的琉球人来处的岛屿——辛吉瑞纳(Cingirina)岛屿,以及亚洲东部近海地区。
第二章介绍了弗朗西斯科·罗德里格斯(Francisco Rodrigues)在印度洋、爪哇海域、南海的活动情况,罗德里格斯地图传入亚洲的情况及该地图的构成、形成过程等。1511年,葡萄牙人开始进出东南亚海域,马六甲海峡以东海域的实测数据及实地信息不断积累。同年,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Afonso de Albuquerque)征服了马六甲,从爪哇航海者处获取一张巨幅地图,并命令罗德里格斯复制一份。1515年前后,罗德里格斯以此为基础绘制完成新地图。该地图根据实测信息对爪哇岛以西海域及从孟加拉湾到中国、琉球的海域进行了描绘。这是首张根据葡萄牙人航海者的东亚当地实测情报对东亚海域全域进行描绘的世界地图,而不是依据托勒密及马可·波罗等人的古典知识。
第三章介绍了罗德里格斯绘制的最早的葡萄牙语东海海域地图。该地图描绘了南海海域、东京湾周边、南海北部、广东与珠江口、中国北部沿岸、琉球本岛等东亚海域,对东南亚岛屿的描绘较为详细,而对东亚海域的描绘则较为含糊。不过,相较1502年坎迪诺地图基于空想对东亚海域的描绘,罗德里格斯地图的部分内容是基于现实地理情报绘制的。该图集第39页描绘了Lequeollee岛,这一岛屿似乎与南中国海北部的琉球存在某种联系。第41页描绘了帕里奥克(Parpoquo或Parioco)岛,与位于中国东海海域的日本存在关联。特别是图集第42页标明,Lequoes(琉球)的主要岛屿生产大麦和铜,而大麦和铜是琉球向马六甲的主要出口物。1519年佩德罗(Pedro)和乔治·赖内尔(Jorge Reinel)绘制的米勒(Miller)地图集同样标明了与Lequeollee以及Lequoes相关岛屿,该地图集与罗德里德斯地图集关于南中国海的标注方式一样。
第四章对15世纪中期至16世纪前期欧洲绘制的世界地图所描绘的日本,与16世纪前中期葡萄牙语世界地图、史料、阿拉伯航海书中所记载的帕里奥克(Parioco或Parpoco)岛进行再讨论,并对葡萄牙人抵达种子岛以前的日本列岛情况进行考察。15世纪末亨利克斯·马特拉斯·杰马努斯(Henricus Martellus Germanus)根据马可·波罗的记述,其岛屿图将日本岛绘制成长条状的,并将其标记为热带产品的产地。同时期的葡萄牙语世界地图也是根据马可·波罗的情报描绘日本,并基于爪哇人地图描绘了在中国东方的海上有一个长条状的帕里奥克岛。相比之下,罗德里格斯地图集及米勒地图集证明了帕里奥克岛屿与位于中国东海海域的日本之间的联系。Parioco的词源是Fariyūk,Fariyūk被记录于阿拉伯航行志中,而Fariyūk来源于Poluogong(婆罗公,“婆罗公”一词出现于元代史料中,指的是琉球西南方向的先岛诸岛),并标明先岛(Sakisima)坐落于琉球的西南方向。14世纪随着先岛与福建之间海上贸易的增长,阿拉伯商人将Poluogong这个词传播为“Fariyūk”,之后又进一步传播给葡萄牙人,葡萄牙语称为“Parioco”,即先岛。
第五章从15世纪中期的阿拉伯航海书、16世纪中期葡萄牙史料及这百年间的各种史料,通观其中所提及的al-Ghur(アル·グール)、Gores(ゴーレス)、Luquios/Lequeos(レキオス)等词汇用例。15世纪后半期到16世纪初的阿拉伯航海史料中,琉球通常被称为al-Ghur。和爪哇人通航之后,由琉球而来的Likiwu(リキーウー)或Likyū(リキュー)等称呼也流传开来。同时,他们记载“al-Ghur”坐落于东海海域,出产铁和锋利的剑。16世纪早期,葡萄牙人抵达并占领马六甲,从阿拉伯船员那里获取了“al-Ghur”(指琉球人)的信息,即到马六甲从事“航海贸易”的“Gores”。在1513年以前的葡萄牙史料中,琉球人主要被称为“Gores”。1514年以后,琉球人主要被称为“Luquios/Lequeos”。该词起源于“Ryukyu”,此后这一称呼被马六甲的亚洲船员广泛接受。
第六章对Gores一词的语源进行考证和梳理。学界对阿拉伯语航海史料中的“al-Ghur”一词与由此而来的葡萄牙语中“Gores”一词的语源问题存在各种假说,且多从发音相似性角度展开分析。“Gores”一词的词源,迄今为止没有定论。12—14世纪,从朝鲜半岛到九州,经过福建到西南诸岛的海上交流逐渐增加,特别是14世纪,南岛路的航海贸易航线连接了朝鲜、琉球及福建,逐渐活跃起来。通过南岛航路到福建去的朝鲜人和琉球人,被认为是自“Koule”而来(闽南语里“高丽”的发音),而在福建的阿拉伯人则使用“al-Ghur”一词来指代“Koule”。而15世纪航海到爪哇的琉球人被爪哇当地人称为“Likiwu”,这一称呼通过阿拉伯人被传到西亚。
第七章介绍了在马六甲的琉球人概况。15世纪中期至16世纪初期琉球与马六甲的贸易在东南亚海上贸易中扮演了主要角色。这一时期,南海海域以马六甲为中心的交易网络不断发展,华人海商的走私贸易也不断扩大。琉球王国的进贡贸易缩减,而与福建海商的走私贸易及日本、朝鲜的贸易不断增加,琉球王国作为交易国家依然继续繁荣发展。关于马六甲的琉球人贸易状况,琉球史料和葡萄牙史料中有丰富的记载。从15世纪中期至16世纪初期,琉球王国向马六甲苏丹王朝至少派遣了18次贸易商队。同时期,由于明朝实行海禁政策,中国商人提供的货物大幅度减少,琉球贸易船队在中国商品(例如青瓷)向东南亚市场的出口中转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在琉球尚氏王朝第一王朝和第二王朝的更易时期,由于王朝更迭带来的动荡,琉球在与马六甲和明朝的贸易及交流中发生了很多冲突。
第八章利用葡萄牙语史料包括阿尔布克尔克关系书信及阿尔布克尔克实录(Comentários de Afonso de Albuquerque)、《东方诸国记》等,介绍了在马六甲的琉球人及其贸易情况。1511年,葡萄牙人在征服马六甲苏丹王朝的过程中,与琉球人有过实际接触,留下了许多关于“Lequios”(琉球人)的记载。直到葡萄牙人占领马六甲时,琉球人还在与马六甲进行贸易。这表明琉球商船在马六甲抛锚的频率要比《历代宝案》中记载的抛锚频率高得多。琉球人向马六甲出口中国(丝绸、磁器等)、日本(金、铜等)和琉球(小麦等)商品,并进口热带作物(胡椒、香料等)。琉球商船的贸易活动井然有序,葡萄牙人对琉球人的性格和行为产生了非常好的印象。不过,1512年琉球人最终从与马六甲的贸易中撤退,部分原因是由于将热带作物中转出口到朝鲜的贸易减少了。
第九章介绍了费尔南·佩雷兹·德·安德拉德(Fernão Peres de Andrade)的广东航行、乔治·马斯卡雷尼亚什(Jorge Mascarenhas)探查琉球及福建航行的经过,从广州的葡萄牙人捕囚处获取的琉球情报、1530年代的南海贸易与琉球等内容。琉球人从马六甲撤退之后,葡萄牙人在大城府(泰国中南部,18世纪前的几百年间一直是泰国王国的首都)和北大年府(马来西亚)与琉球人进行联系。1517年,安德拉德率领的舰队与一只琉球商船在屯门(Tamao)相遇。屯门是一个位于广州近海附近的走私贸易基地。为了探索琉球,安德拉德派出由马斯卡雷尼亚什率领的一艘小船,该船在前往琉球的途中自福建调转回来。瓦斯科·卡尔沃(Vasco Calvo)在1521年葡萄牙舰队被明军袭击之后于广州被捕,并于1536年发出一封密信,信中证实琉球商人和福建商人在福建南部月港从事一项冒险走私贸易。此外,葡萄牙档案还记载1530年代的琉球人和文莱存在贸易关系。
第十章介绍了麦哲伦(Fernão de Magalhães)与琉球的关系,西班牙人进出亚洲的情况及其琉球认识等内容。为了同葡萄牙人竞争,西班牙人试图向西部跨越太平洋开辟通往亚洲海域的新航道。1521年抵达菲律宾的麦哲伦舰队很可能在寻找摩鹿加群岛之前曾试图探索Lequios(琉球)。舰队中的一些意大利船员曾记录下他们在远程过程中所获取的“Lechii”(琉球人)信息。1520年代塞利维亚(西班牙地名)的迪奥戈·里贝罗(Diogo Ribeiro)绘制的平面图描绘了琉球人驶往位于中国南海海域婆罗洲(加里曼丹的旧称)的海道,他很可能是根据麦哲伦舰队船员带来的信息绘制的。
第十一章介绍了1542年葡萄牙人漂流到琉球的情况。1542年,罗·洛佩斯·德·维拉洛博斯(Ruy López de Villalobos)率领一艘西班牙舰队从墨西哥启航抵达菲律宾,希望与琉球、中国取得贸易进展。同年,两名葡萄牙人从停泊在大城府的迪奥戈·德·弗雷塔斯(Diogo de Freitas)船只上逃出,在去往中国的途中漂流到琉球海岸。1544年年底,弗雷塔斯出任摩鹿加的长官,并将葡萄牙人漂流到琉球的消息告诉了埃斯卡兰特·阿尔瓦拉多(Escalante Alvarado)。阿尔瓦拉多是维拉洛博斯(Villalobos)舰队的代理人,他在随后向墨西哥代理总统提交的报告中讲述了此事。一些学者讨论了“Lequios”的含义,认为该词指的是种子岛(Tanegashima)而非琉球,而阿尔瓦拉多指出葡萄牙人初次抵达日本的时间是1542年,但是这一论点缺乏可信度和有说服力的依据。
第十二章介绍了葡萄牙人抵达琉球之后,琉球情报的传播与变化。关于1542年葡萄牙人初次抵达琉球以及他们于1543年初次抵达日本的信息反映在1550年代绘制的葡萄牙世界地图中。特别是,1554年洛波·奥梅姆(Lopo Homen)根据航行到日本的葡萄牙人带来的信息明确描绘了琉球群岛。费尔南·门德斯·平托(Fernão Mendes Pinto)在其游记中将琉球描绘成盛产银的地方,反映了琉球王国转口大量日本银的事实。自16世纪起,随着葡萄牙人对澳门—日本贸易的扩张,他们对和琉球进行贸易逐渐失去兴趣。随着西班牙将菲律宾作为殖民地,西班牙人开始更多地关注琉球,而一块盛产银的“美洲大陆”的传说就是关于琉球的描述。
结语部分总结了第三部分的内容,并重新检讨了琉球海外贸易的发展状况。欧洲史料相较于《历代宝案》中的历史记载,表明琉球王国更加广泛、活跃地参与到海外贸易活动中。近来,学界通常认为自15世纪中期开始,随着琉球与明代朝贡贸易的减少,琉球的海外贸易也开始减少。但是,本部分的考察表明,尽管琉球与明代的朝贡贸易减少了,但是琉球与福建之间的走私贸易及其与日本、朝鲜和东南亚之间的中转贸易充分地填补了明代朝贡贸易的衰落。琉球王国与东南亚的港口城市之间遵循了类似的轨线,即作为对“交易的时代”海上贸易扩张的回应,它也开始了国内政治经济的融合及领土的扩张。
综观中岛所著全书对大航海时代琉球角色的探讨,其最大的特点是多种语言史料的结合力图描绘出全景式的琉球形象。例如第5章中所使用的阿拉伯语史料翻译本中关于al-Ghur的情报,包括航海指南书、从印度洋到爪哇海域的航海技术、航路情报等资料(第144页);第7章使用中文史料《历代宝案》中与马六甲的交往关系文书,包括咨文与执照、礼物与交易等资料,揭示马六甲的琉球人贸易活动情况(第181—223页);第8章使用葡萄牙语史料阿尔布克尔克关系书信及阿尔布克尔克实录等探讨在马六甲的琉球人的贸易活动情况(第224—258页),反映了作者近十年来在此领域的努力和贡献。
其次,本书的另一特色还反映在以图证史的运用上。本书第一部分前四章概述了迄至16世纪欧洲世界地图中描绘的东亚情况。作者详细介绍了公元2世纪的托勒密地图、9-10世纪的伊斯兰世界地图、1154年伊德里斯(Al-Idrisi)为西西里国王鲁杰罗二世(Ruggero II)绘制的世界地图、1450年代左右威尼斯本笃会修道士弗拉·毛罗绘制的世界地图、15世纪末以后的新托勒密地图、1502年坎迪诺地图、1505年前后完成的卡维里地图等。结合不同时期地图的创作者、创作背景、创作过程及世界交往过程,分析地图中反映的东亚及琉球信息,剖析了相应时期人们对东亚世界及琉球的认识。
最后,采用语源学、考古学、历史学多视角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亦是本书的一大特点。1510年代的葡萄牙世界地图及阿尔布克尔克实录中所称的“Parioco”很早就被欧洲的研究者注意到。葡萄牙世界地图中将此岛的地理位置描绘于中国东南近海地区。阿尔布克尔克实录则记载,马六甲的琉球人来自黄金原产地,该岛应当是日本的一个岛屿。作者讨论了Parioco一词的希腊语起源说、“婆罗公”语源说,结合考古学的研究报告,这一时期先岛诸岛出土的福建瓷器急剧增加,福建与先岛诸岛之间的交易活跃起来。泉州的阿拉伯海商得知先岛诸岛就是婆罗公的消息后,将这一词传为阿拉伯语词汇“Fariyūk”,之后又进一步传播为葡萄牙语中的“Parioco”,从而建立起语源学、考古学和历史学之间的证据链衔接。
本书呈现了西方“他者”视阈下的琉球王国镜像,使用西方史料对15—16世纪古琉球像进行远距离审视,其视角呈现出琉球王国历史的全球性与主体性。其全球性的一面体现在不同于以往朝贡体系下认知古琉球王国的视角,揭示了琉球王国尤其贸易活动的世界性,即随着琉球与明代朝贡贸易的减少,琉球与福建之间的走私贸易及其与日本、朝鲜和东南亚之间的中转贸易充分地填补了明代朝贡贸易的衰落。实际上,最近日本学者滨下武志也在其讲座中提到,琉球对中国进行朝贡的历史事实,在《历代宝案》校订的过程中,也表现出一种并非局限在朝贡礼仪中的世界性,故可以借由一种全球性的视野来看待朝贡贸易圈。(3)[日]滨下武志:《从校订版<历代宝案>发现全球视野中的琉球》,澎湃新闻,访问日期:2022年6月22日。两位学者所使用的西文史料和《历代宝案》校订版均可体现出琉球贸易活动所呈现的全球性特点,二人的观点不谋而合。
此外,本书的整体框架内容也突出了古琉球王国史的主体性。高仓良吉《琉球的时代:伟大历史的图像》一书将古琉球史置于更宏大的历史框架中,论证琉球王国的历史是通过对外交易的形式,和东亚史、世界史一同联系并进的历程,其范围之广阔是狭隘的地方史所不足以容纳得下的。(4)[日]高仓良吉:《琉球の時代──大いなる歴史像を求めて》,筑摩書房,2012年3月。此后,村井章介延续这一思路完成《古琉球:海洋亚洲的辉煌王国》一书,对古琉球的历史地位问题进行阐明:在1609年萨摩岛津氏征服琉球之前,琉球实际上是处于日本疆域之外,这一时期的琉球逐渐形成一个独立王国,并加入了以中国为中心,由日本、朝鲜、安南、暹罗等国共同组成的国际社会。村井将古琉球史看作是“地域史”而非“日本史”,对它进行“世界史”而非“本国史”的研究,原因在于在“地域史”的研究中可以使古琉球史摆脱作为日本史中的“地方史”的角色,而与亚洲史、世界史产生关联。(5)[日]村井章介:《古琉球:海洋アジアの輝ける王國》,角川選書,2019年,第19页。而中岛一书的框架内容也延续了高仓良吉、村井章介等人对古琉球角色和定位的思路,从“他者”眼中对古琉球史进行细部史实的再补充,从而完成了一部突显古琉球史世界性与主体性的著作:古琉球不再仅仅是被动于朝贡体系之下的小国,更是依赖于其自身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优势,仰赖海洋贸易立足的独立王国,反映了一个自然资源并不丰富甚至无法自给自足的海洋王国在大交易时代的生存之道。
本书是作者在东亚海域史领域耕耘数十年的阶段性成果,也是近年来日本学界关于大航海时代琉球王国史的一部力作。它试图打破东海海域和南海海域之间的障碍,使用多种语言史料尝试还原大航海时代琉球王国的贸易活动情况,为读者打开了西方史料中所描绘的古琉球像的新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