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市舶提举司志》论说*

2022-05-10 08:42谢忱
海交史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琉球泉州福州

谢忱

明代嘉靖朝(1522—1566)曾任福建市舶提举的高岐编写了古代中国第一部海关志书《福建市舶提举司志》,是书阐述了福建市舶司的建置沿革、职官体制、组织运营等史实,志书还辑录了与市舶司相关的文献碑刻。毫无疑问,《福建市舶提举司志》是研究明代古代海外交通与贸易的重要史料。(1)关于《福建市舶提举司志》这部文献的研究成果有:戴少娟:《高歧与<福建市舶提举司志>》,福建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张静、陈丽华:《关于<福建市舶提举司志>抄本的几个问题》,载《闽台文化交流》2009年第2期;王雅洁:《<福建市舶提举司志>浅谈》,载《历史教学》2021年第22期。

《福建市舶提举司志》的作者高岐,四川成都府人,籍贯云南大理。“由举人先任太仆寺寺丞,以事谪出,嘉靖三十三年历任。”(2)[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官氏》,陈丽华点校,北京:商务印书馆,2020年,第16页。嘉靖三十三年(1554),高岐出任福建市舶提举,“兴废举遗,式遵彝典”。一年后,高岐“乃稽之往牒,考诸遗文,询于耉老,摭于故实,辑为司志一卷”(3)[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序》,第5页。。古代中国第一部海关志书——《福建提举市舶司志》由此诞生。

高岐编撰的这本志书,据林应箕于嘉靖乙卯年撰写的《舶司志后序》,可知嘉靖三十四年(1555)本书即有刻本。据悉,日本东洋文库珍藏有“明嘉靖三十四年序刊本”(东洋文库书号XI-3—A—b—205)。(4)[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校点后记》,第36页。

国内所见的版本是一位自称“燕人”的编者,根据偶然得到的写本,于民国二十八年即1939年刊印问世。燕人曰:“今当此书刊印之际,略叙其经过,附诸简末。昔年因披览《筹海图编》一书,曾在其参照图籍中知有《福建市舶司志》一书,思获一览,遍向各地知交敦讬搜求借阅,竟无藏者,不胜遗憾。乃于数年前无意间得一写本,即系此书,但此与《筹海图编》中所称者为同一之书,抑为别种,既无从判别,至此书前经刊行与否,亦未敢判定,闻日本曾藏有此书刊本之言,然尚未得其证实。总之,是为海内稀本,可断言也。兹因王君之怂恿,遂持付铅印,以饷世之研求掌故者。”(5)[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后记》,第34页。然而,“燕人”是何人,于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获取写本,已无从知晓。

目前学术界常见的版本有三:1、民国二十八年三月刊行的铅印本,国内一些图书馆、研究机构藏有此本,被大多数学者引用;2、福建省图书馆的民国三十五年(1946)手抄本,加盖“福建省图书馆藏书”印章,但没有说明抄录来源;3、厦门大学南洋研究所的手抄本,加盖“厦门大学南洋研究所藏书”和“厦门大学南洋研究所保密室”两枚印章。经过比对,福建省图书馆手抄本和厦门大学南洋研究所手抄本都抄自民国二十八年的铅印本。(6)张静、陈丽华:《关于<福建市舶提举司志>抄本的几个问题》,第36页。2020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由陈丽华依据以上三个版本及其他文献参校而成的《福建市舶提举司志》。

《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全书分为13门:建置、沿革、官职、吏役、庆贺、署舍、公养、属役、官氏、宾贡、贡物、考异、艺文。志书叙事得当,分类合理,内容丰富。对于明代市舶司建置、市舶职官、海外贸易制度、中琉关系史的研究具有诸多重要价值。(7)《福建市舶提举司志》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比如对市舶官员名单的搜集有所遗漏,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失误。可参见王雅洁:《<福建市舶提举司志>浅谈》,载《历史教学》2021年第22期,第64页。

宋元祐二年(1087)福建市舶司创设于泉州,经宋元两朝,机构或独置,或合并,或裁撤,或复置。至明初福建市舶司依旧设置于泉州,成化八年(1472)迁司于福州。《福建市舶提举司志》侧重于辑录明代福建市舶司的有关史料。其重要价值,举例如下。

其一,是书详细介绍了福建市舶司署舍布局及用途。“建市舶太监府于柏衙,市舶提举司于澳桥,进贡厂、柔远驿于河口。”(8)[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建置》,第7页。因具体职能不同,因此各部门建置地点不一。

志书对提举司的厅堂布局、进贡厂的房屋结构和用途、天妃宫的建构、柔远驿的结构做了细致的描述,使今人了解明代市舶司设置的具体情况。有议事办公场所,诸如提举正厅、各科书房;有贡物盘验场所,诸如锡贡堂等;有存储外夷进贡方物的库房,并依主要贡物类别分设硫磺库、椒锡库、香料库、苏木库等;同时还专门设有硫磺拣筛煎销工房;有宴请宾客专用厅堂,具体分为察院三司、运司提举、外夷等不同的宴会厅;设有宗教活动仪式的场所,诸如天妃宫、真武祠、土地祠等;还有一应人员的住宿场所。如:

提举司:正厅三间,穿堂二间,中堂三间,东房三间,西房三间,吏、户、礼书房三间,兵、刑、工书房三间,仪门三间,屏门一座,大门三间,土地祠三间,荔枝树一株,龙眼树四株。(9)[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署舍》,第11页。

从福建市舶司的各类建筑来看,门庭、牌坊、石桥、果树、水池一应俱全,设施完备。此外,卷首还附有《贡厂图》,贡厂的布局一目了然。

其二,是书详细记载了市舶司的人员构成和俸禄待遇,以及杂役的来源。

志书记载,“国朝市舶提举司,提举一员,从五品。副提举一员,从六品。吏目员。从九品。”(10)[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官职》,第10页。值得注意的是,按照明朝的常制,市舶司的副提举应设二人。但由于嘉靖时期的海上动荡及海禁政策的影响,市舶司的地位下降。所以此时的福建市舶司仅设副提举一人。可参见谢章辉、王智汪:《明代泉州市舶司设置沿革与职能变迁考述》,载《湖南工程学院学报》2021年第1期,第70—71页。

市舶司虽设立于福州府,所有经费需侯官县支付,兵役派自兴化、泉州、漳州三府。志载,“惟市舶提举司衙门建于福,支侯款兵额派于兴、泉、漳三府征解,多逃逋,不惟官无以资用,顾役屡虚,无怪其啧啧也。虽有年例银,不敷岁用。然署僻、官贫、俸薄、役稀,恒称贷以应之。”(11)[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公养》,第12页。由此可见,市舶司的处境窘迫,已经到了“官贫”“役稀”“俸薄”“不敷岁用”的境地。(12)有学者认为,市舶太监在地方权力的加强,使得市舶提举司的地位下降。关于市舶太监与市舶司的关系,可参照陈支平、林东杰:《明代市舶司与提督市舶太监》,载《东南学术》2019年第2期。《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官氏》亦有收录市舶太监任职名单。

据高岐记载,当时市舶司官员的每月俸禄规定如下:

正提举员下,每月本色米二石八斗,折色米十一石二斗。

副提举员下,每月本色米二石四斗,折色米五石六斗。

吏目员下,每月本色米一石五斗,折色米三石五斗。(13)[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公养》,第12页。

按明朝的规定,提举、副提举、吏目各官员都有杂役供使唤,在当时称作袛候。还有弓兵、门子、轿夫、伞夫、马夫等属役,这些杂役多派自三山驿。志载:

袛候,正提举员下四名,副提举员下四名,吏目员下二名;直堂本司弓兵十名,吏目厅弓兵二名。本司直堂门子二名。轿伞夫六名,系三山驿轮流拨跟。探事马夫一名,系三山驿拨用。(14)[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公养》,第12页。

实际上,“袛候”“弓兵”更多派自兴化府、泉州府、漳州府。各府再下派所属各县,遂成定额。如志书所载:

泉州府额编:晋江县袛候二名,安溪县袛候一名,同安县袛候一名。

漳州府额编:龙溪县袛候五名,龙岩县袛候一名。

兴化府额编:莆田县弓兵三名。

漳州府额编:龙溪县弓兵二名、隶兵二名。

泉州府额编:晋江县门子二名,安溪县弓兵二名,同安县弓兵一名,永春县弓兵二名。(15)[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公养》,第12页。

此外,福建市舶司还有一些属役配备,譬如土通事、牙行、看厂、解运方物、门子等,这类 属役都来自周边的闽县。

由于市舶司职能的多样化,市舶司人员构成比较庞杂,既有官,又有吏,有贸易人员、勤杂人员、守卫人员等。《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完整地呈现了明代市舶司人员配备与来源,颇具价值。同时也为研究明朝的杂役摊派制度提供了实证资料。

其三,是书辑录了一些与福建市舶司相关的碑刻诗文。“艺文”一节收有《福建市舶提举司记》(按察司副使云程林玭撰)、《提督福建市舶题名记》(按察司副使宜兴杭济撰)、《尚公桥记》(兵部尚书闽县林瀚撰)、《三山纪会录序》(梓溪舒芬撰)、《刻张东海赠行罗一峰诗序》(运同前御史华亭李人龙撰),以及相关的诗文:《送罗应魁调官福建市舶提举》(东海张弼撰)、《乌石同游倡和》(梓溪舒芬撰)、《读罗一峰、舒梓溪、张东海三公文集有感》(阳川高岐撰)等。

“司署肇于古,名贤相传必有序记,岁远碑湮,漫无所考。”高岐“近于颓垣中获残碑,藓剥不可读,洗而玩之,乃改设司记,爰合贡厂诸碑,辑而录之,俾前贤盛矣,不终磨灭,而司署文献或可备采择也。”(16)[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艺文》,第23页。这些钩沉而得的碑刻诗文对福建市舶司的历史研究有裨益。

《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对于中琉贸易关系的研究有参考价值。

明初由于实行海禁政策,海外贸易受到极大的限制。当时规定“凡外裔入贡者,我朝皆设市舶司以领之。在广东者,专为占城、暹罗诸番而设;在福建者,专为琉球而设;在浙江者,专为日本而设。”(17)[明]郑若曾:《筹海图编》卷12下,《开互市》,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852页。福建市舶司专为琉球而设,其对琉球交通贸易的管理如何呢?

“今制:南夷厥贡,惟琉球达于闽。贡舶来往,饬兵防之;方物进献,择官护之。锡予以重币,遣送以序班,驰达以驿递,宴待以都司,延给以馆禀,恩至渥也!怀绥有道,岛夷来王,厥有由哉。”(18)[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宾贡》,第17页。高岐的这番评论,将福建市舶司接待来华琉球使团的全过程都讲清楚了。

每当琉球贡舶抵达福州口岸后,市舶司配合闽安巡检司派员前往停泊处查问,检验其携带的符文执照后,即将贡船的货舱用封皮钉封严实,防止贡船私下与民贸易。在军士的防护下驶入福州港,停泊在进贡厂河下,听候会盘。

福建市舶司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会盘”,即召集各衙门共同开舱验货。会盘当日,请原来封舱的官员先验过封条后开启船舱,市舶司呈递琉球使臣参见行礼事宜手本、方物文册,遂将马匹、苏木、胡椒、硫磺等项方物,依次进上,并令行匠验报明白。三县民夫搬杠贮库毕,原请官员禀请封皮封库。都司即行文派员守卫方物,每夜提铃巡逻。

会盘之后,琉球贡使决定赴京日期,通过提举司向布政司呈上赴京起程一应事宜,使团在福建官员的陪同下,自福州柔远驿起程,经芋源驿、延平、建宁、崇安过仙霞岭至浙江,沿京杭大运河,直抵北京。

琉球使臣前往京城路程两个月,在京停留两个月,返回路程两个月,前后半年,即季风转化时节,正好趁东南风回到琉球。琉球使臣从京城返回福州,鸿胪寺派员护送至柔远驿安歇。当确定贡船回国的日期,布政司委官一员同本司土通事并该吏各一名,将琉球人逐一搜检上船,防送至梅花千户所开洋回国。(19)关于琉球贡船封舱、会盘等内容,均引自[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宾贡》《贡物》,第17—21页。

《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对于市舶司从泉州移置福州的原因也有所揭示。

《福建市舶提举司志》载“国初,开市舶于泉,司署因之。后蕃舶入贡乃趋福。成化五年,奏改市舶司于福。制曰:可。”(20)[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建置》,第7页。林玭撰写的《福建市舶提举司记》曰:“岁久,番舶渐抵福城南河口,是司犹在泉。成化丙戌,巡按御史朱公贤奏请迁福之柏衙,制从之。”(21)[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艺文》,第24页。这两条史料提到市舶司迁福州的原因是蕃舶多抵福州河口。

《明英宗实录》上亦有相应的记载,早在正统年间(1436—1449),“琉球国往来使臣,俱于福州停住。”(22)《明英宗实录》卷58,正统四年八月庚寅条,台北:“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年,第1114页。

为什么琉球贡使多在福州河口停泊?有观点认为,明朝初年,朱元璋颁令闽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帮助琉球往来朝贡。因此琉球进贡使团中的许多人多为福州人,乡土情结使得琉球贡船趋向福州,所以专事琉球朝贡贸易的福建市舶司不得不从泉州迁往福州。(23)沈玉水:《略论福建市舶司的迁司问题》,载《海交史研究》1988年第1期,第93—94页。

福州迁往琉球的闽人有郑、梁、金、林等姓。据琉球闽人家谱记载,“郑氏之先出于闽长乐,明洪武二十五年以太祖皇帝赐三十六姓,长史讳义才奉命始抵中山,宅于唐荣,子孙绵延”。(24)[日]那霸市计划部市史编集室:《郑氏家谱》《那霸市史》资料篇第1卷6,1980年,第571页。梁氏“有始祖讳添者,于洪武来自长乐而奉迁于琉球,数传藩衍湘祖等四十五公,每有出驶驾海,旧案如昨,开载甚明”(25)[日]那霸市计划部市史编集室:《梁氏家谱》《那霸市史》资料篇第1卷6,1980年,第752页。。

琉球闽人家谱记载金姓、林姓都是由闽迁往琉球,没有记载具体地区,实际上琉球金姓、林姓也都由福州迁往琉球。我们仅从成化(1465—1487)、正德年间(1506—1521)琉球进贡中国行船的符文和执照汇总辑录郑、梁两姓琉球闽人,旨在说明琉球船只多抵福州的可能性。

明朝成化、正德年间琉球使团闽人(郑、梁两姓)一览表

由此可见,福建市舶提举司移置福州前后,琉球使团多有福州地区的琉球闽人三十六姓后裔。毫无疑问,这是促使福建市舶提举司迁置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据《福建市舶提举司记》:“昔宋元祐初,置是司于泉,则以泉人贾海外者,掌其征榷、贸易之事。我朝贾海有禁,其所司者,朝贡一事而已。今迁于福,以其地言之,福城为八闽总会之地,其衣冠文物十倍于泉,羽冠异类,奉贽献琛,奔走左右而受约束者,观三司卫所之制,岂不思藩屏固、刑罚清、武备修,安敢萌外侮之心乎?观府县学校之制,岂不思生齿之繁,财富之殷,人才之盛然,焉敢启内侵之釁乎?”(26)[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艺文》,第24页。这道出了市舶司移置福州的原因,即福州的综合实力和对外影响力均强于泉州。

在讨论市舶司从泉州迁置福州时,有一种说法认为琉球船来中国,其航路前往福州比前往泉州更便捷,琉球使臣到泉州后若要进京又得折返福州,因此市舶司设在泉州不如设在福州。(27)陈明德:《试论明代福建市舶司移置福州的原因及其影响》,载《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6期,第60页。市舶司迁置福州与琉球船航海路线有关。

我们先来看看福建到琉球的往返航路。史籍最早记述中琉航线的当属《顺风相送》针路簿,其成书时间最迟也应在明代初年。其记有琉球往福建的针路:

港口用坤申针一更半平古巴山是麻山。用辛酉四更半,用辰戌十二更、单乾四更、单辛五更、辛酉十六更认是东路山。望下势便是南犯,坤未三更半台山,三更是乌麻山,坤针见官塘。五更平官塘,取定海千户所前抛为妙。(28)向达:《两种海道针经》,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98页。。

从针路簿记载的琉球往福建的针路我们知道,从琉球那霸港出发,由于海流的缘故,船只通常顺流航行被海流飘送到浙江沿海南杞(犯)山附近,琉球船沿浙江海岸航行,入福建境内,直抵定海湾。沿途都有官兵盘查护送,再往南航行就到五虎门闽江口,溯闽江而上可进福州城。若沿岸南行可抵泉州港。按照这样的航行路线,若市舶司设在福州,比较符合琉球往福建的航海实际。然而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琉球贡船许多是南下东南亚贸易的商船,当它们从东南亚乘季风返回时,作为贡船进入中国。因此琉球船航行先到泉州港,尔后进入福州存贮贡物,护送贡使等溯闽江北上进京,反而是泉州设立市舶司也顺理成章。我们列举正德年间琉球船从东南亚贸易返回直接入贡明朝的事例,来说明这一进贡的路线。(29)由于史料的或缺,笔者没有福建市舶司迁置福州前的资料,所列举的资料虽然是后来的资料,旨在说明琉球国历史上有过这样的贸易情况。因此市舶司设于泉州,对琉球进贡船而言,也是顺道。

琉球《历代宝案》载明正德四年(1509)琉球船往满剌加的行船执照:

琉球国中山王尚真为进贡等事,切照本国产物稀少,缺乏贡物,深为未便,为此,今遣正使佳满度、通事高贤等,坐驾康字号海船一只,装载磁器等货,前往满剌加国出产地面,两平收买苏木、胡椒等物,回国预备下年进贡大明天朝。所拟今差去人员别无文凭,诚恐所在官司盘阻不便,王府除外,今给玄字一百七十四号半印勘合执照,付正使佳满度等收执前去,如遇经过关津把隘去处及沿海巡哨官军验实,即便放行,毋得留难,因而迟误不便。所有执照须至出给者。今开,正使一员:佳满度;副使二员;通事二员:高贤、高贺;火长:梁实;管船直库:麻勃他;梢水共一百五十名。

正德四年八月十八日

右执照付正使佳满度通事高贤等准此,为进贡等事执照(30)《历代宝案》第1集,卷42,台北:台湾大学影印本,1972年,第1333页。

行船执照显示琉球船目的是运载磁器到满剌加购买苏木、胡椒,为的是来年进贡大明王朝。类似的琉球船执照有正德五年(1510)、正德八年(1513)与正德九年(1514)。限于篇幅,不再列举。琉球船到东南亚各国贸易,采买的贡物直接进入中国朝贡,若市舶司设在泉州,琉球进贡行船是顺水顺道,而且较福州距离更近。因此市舶司若设在泉州,并无不妥之处。所以,航线说对于从东南亚返航中国的琉球贡船并不完全成立。

但从市舶管理机制而言,市舶司移置福州,便于管理,明显提高了效率。都察院、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设在福州,按照市舶制度,会盘时一定是察院行文给都指挥使司,派一千户官员,协同巡检司等相应机构去检查琉球贡船的货物,并且封舱。会盘之日,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要派一要员参加会盘。最后贡物要押送到进贡厂。

据《福建市舶提举司志》载,“进贡厂在郡城东南河口,国初创建,凡番国贡献方物,初皆贮于此,然后上进。”(31)[明]高岐:《福建市舶提举司志》,《建置》,第8页。也就是说,明初市舶司机构在泉州,而贮藏贡物的进贡厂,以及接待外国使臣商客的柔远驿却建在福州。因为琉球进京的贡道需从福州三山驿溯闽江北上。由此可见,当市舶司还在泉州的时候,三司即派遣官员常驻泉州主持蕃舶的会盘工作,抑或委派泉州官员代劳。但不管如何,进贡货物都需再运到设在福州的进贡厂。这并不矛盾,因为琉球人进京朝贡,必须从福州出发。福州三山驿是贡道的起点,贡物运抵福州进贡厂是规定的环节。既然如此,让三司官员不要福州、泉州两地兼顾疲于奔命,让省城机构与福建市舶司之间便利沟通,市舶司迁置福州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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