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有序或无序扩张的理论界定及其制度规范

李松龄

内容提要：有利于发展社会生产力、增长社会财富和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资本扩张，属于有序的资本扩张。制约社会生产力发展和财富增长的，或者即使能够提高生产力和增长财富，但不利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资本扩张，属于无序的资本扩张。资本要素自由流动、资本价格灵活反应和资本竞争公平有序的市场机制，能够引导资本有序扩张。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股份的制度安排，有利于实现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有利于规范资本的逐利动机，激励资本有序扩张。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38次集体学习时明确指出，“必须深化对新的时代条件下我国各类资本及其作用的认识，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发挥其作为重要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有效防范风险，维护市场公平竞争”。(1)习近平：《依法规范和引导我国资本健康发展，发挥资本作为重要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新华网：http:∥www.news.cn/2022-04/30/c_1128611985.htm，访问日期：2022-4-31。习近平总书记为理论工作者深化认识和深入研究资本作用与资本扩张指明了方向。资本扩张可以区分为有序扩张和无序扩张，二者是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要认识资本扩张的特征及其利弊，既要揭示资本无序扩张的根源及其危害性，也要揭示资本有序扩张的根源及其积极作用，还要探索规范资本扩张的制度安排及其理论逻辑。要认识资本扩张是无序扩张或是有序扩张，既可以从资本扩张的结果来判断，也可以从资本扩张的逐利动机和实现途径来判断。如果从资本扩张的结果来认识资本扩张的有序性和无序性，探讨相应的制度性规范，无异于亡羊补牢，虽尤未晚，但损失已定。因此，有必要从资本扩张的逐利动机和实现途径来认识资本扩张的有序性和无序性，探索相应的制度性规范及其理论逻辑，以防范资本扩张的风险。

一、 资本有序扩张和无序扩张的理论界定

从资本扩张的结果来认识资本的有序扩张，那就是能够发展社会生产力、有效增加社会财富和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资本扩张，才能被认为是资本的有序扩张。资本扩张虽然能够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增长社会财富，但过分拉大贫富差距，不利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或者资本扩张直接影响和制约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财富的增长，这样的资本扩张就不能认为是有序的资本扩张，而是无序的资本扩张。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能够增加社会财富，但并不一定能够保障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前者只是后者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必要条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挥资本的作用，发展价值生产和商品交换，生产力水平大幅度提高，社会财富大幅度增长，可是，资本所有者和劳动者之间的收入差距越拉越大的问题出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程度不高。这就是资本扩张在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和增加社会财富的同时，并不一定能够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事实和道理。这样的资本扩张虽然不能认定它在短期内一定就是无序的(因为它也可能提高生产力和增加财富)，但如果收入差距拉大到影响社会的安定团结、阻碍生产力的发展和财富增长时，那么，就可以毫无疑问地认为这样的资本扩张就不是有序的资本扩张，而是无序的资本扩张。

资本由商业实体经营扩张到电商虚拟经营，因为能够扩大产品的市场占有份额，既有利于实体经济的发展和财富增长，又能带动快递产业发展和劳动就业，增加快递从业人员的收入，有利于推进共同富裕，因而可以认为是一种有序的资本扩张。如果扩张过度，也有可能损害商业实体经济的发展，尤其是通过资本扩张，由电商经营跨界发展为互联网金融(虚拟金融)，并利用互联网金融监管法律法规不健全、不到位的空子，出于逐利动机，非法敛财和套利，扰乱社会经济秩序，损害实体经济的发展，拉大贫富差距，这样的资本扩张也就蜕变为无序的资本扩张。从资本扩张能否发展社会生产力、有效增加社会财富和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的结果来认识和判断资本扩张的有序性或无序性，确有显而易见的依据和道理。

从资本扩张的结果认识资本扩张的有序性或无序性，只是一种事后认证，不是事前预知。如果从资本扩张的逐利动机或者扩张的实现途径来认识资本扩张的有序性或无序性，则有可能事前预知和防范资本的扩张风险。资本的逐利性是资本扩张的重要动机，所以，从资本逐利性的合理或不合理的角度分析和界定资本扩张动机，有助于认识资本扩张的有序性或无序性。所谓资本的逐利性，指的是资本对于利润的追求。利润是由剩余价值转化形成的，资本对于利润的追求，其实就是对于剩余价值的追求。马克思对资本逐利动机做出过十分形象的描述：“当资本家把货币转化为商品，使商品充当新产品的物质形成要素或劳动过程的因素时，当他把活的劳动力同这些商品的死的对象性合并在一起时，他就把价值，把过去的、对象化的、死的劳动转化为资本，转化为自行增殖的价值，转化为一个有灵性的怪物，它用‘好像害了相思病’的劲头开始去‘劳动’。”(2)马克思著：《资本论》第1卷第227页，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马克思把资本的逐利性喻之为好像害了相思病的、为了自行增殖的价值而劳动的有灵性的怪物。增殖的价值就是剩余价值，资本的逐利性就是像害了相思病的有灵性的怪物去追求剩余价值。从资本的逐利动机来认识资本扩张的有序性或无序性，就是以资本追求剩余价值的合理性或不合理性来判断资本扩张的有序性或无序性。

依据马克思的认识，剩余价值区分为绝对剩余价值、相对剩余价值和超额剩余价值。其中，绝对剩余价值是通过延长工作日或增加劳动强度而生产的剩余价值；相对剩余价值是缩短工作日内的必要劳动时间、增加剩余劳动时间生产的剩余价值。(3)马克思著：《资本论》第1卷第366页，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从二者的定义来看，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是由劳动生产的，资本扩张的动机如果只是为了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那么，就会因为资本无偿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具有剥削性而被认为是不合理的。资本无偿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会拉大资本所有者和劳动者之间的收入差距，不利于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进而会影响劳动者的劳动积极性，制约生产力的发展和财富的增长，所以，不合理的资本逐利动机所形成的资本扩张，虽然也能在一定时期内具有发展生产力和增加财富的作用，但最终会影响生产力的发展和财富的增长，所以不能认为是有序的资本扩张，而是无序的资本扩张。资本由电商经营跨界扩张为互联网金融，如果出于非法敛财和套利的目的，就可以认为是无序的资本扩张。马克思在他设想的社会主义社会否定资本的作用，废除价值生产和商品交换，就是因为他认识到了资本无偿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所引起的资本扩张必然会导致无产阶级的贫困化，必然不利于调动劳动者的劳动积极性，进而制约生产力的发展和财富的增长。

超额剩余价值是一个完全不同于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概念，资本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是不是合理的，因此而形成的资本扩张是不是有序的，需要深入分析和认识。要说明这个问题，先得揭示超额剩余价值是如何形成的道理。马克思对于超额剩余价值的形成过程有过十分明确的论述。马克思认为，资本运用新方法新技术，能在单位劳动时间里生产更多的商品，降低商品的个别价值，当资本家以社会价值(市场价格)出售商品时，他就可以获得社会价值高于个别价值的超额剩余价值。“商品的现实价值不是用生产者在个别场合生产它所实际花费的劳动时间来计量，而是用它所必需的社会劳动时间来计量。因此，如果采用新方法的资本家按1先令这个社会价值出售自己的产品，那么他的商品的售价就超出它的个别价值3便士，这样，他就实现了3便士的超额剩余价值。”(4)马克思著：《资本论》第1卷第369页，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

从马克思关于超额剩余价值的定义来看，它确是一个不同于相对剩余价值的概念。前者是社会劳动生产的，以社会劳动时间来计量，资本通过交换的方式有偿占有社会劳动生产的超额剩余价值；后者是个别劳动生产的，以个别劳动时间来计量，资本通过支付劳动力价格无偿占有个别劳动生产的相对剩余价值。尽管超额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都是因为资本运用新方法新技术降低商品的个别价值而形成的，但形成的过程和形式不完全相同。相对剩余价值是因为消费品价值降低缩短了必要劳动时间(工资相应减少)，增加了剩余劳动时间形成的，而超额剩余价值是资本家出售低于社会价值的个别价值的商品形成的，这是两种有明显差别的形成过程和形式。因此，决不能把超额剩余价值等同于相对剩余价值，也决不能把资本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等同于资本无偿占有相对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

资本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是不合理的，资本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则可以认为是合理的。如果从资本逐利动机的合理性角度认识资本扩张的有序性或无序性，那么，为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而实施的资本扩张就不是有序的资本扩张，为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而实施的资本扩张才是有序的资本扩张。如果把超额剩余价值等同于相对剩余价值，就不可能得出为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资本逐利动机是合理的结论，也不可能得出为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资本扩张是有序的资本扩张的结论。如果资本追逐绝对剩余价值、相对剩余价值和超额剩余价值转化的利润的逐利动机都被认为是不合理的，不为政策所鼓励或支持，反而受到舆论批评和指责，那么资本就不可能有扩张的动机，也就无所谓有序的资本扩张和无序的资本扩张的区别了。无论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或是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有序的资本扩张和无序的资本扩张都是客观存在的。资本由商业实体经营扩张为电商经营，是一种商业业态创新，它除了能够获得一般利润，还能获得超额剩余价值转化的超额利润，之所以认为这种资本扩张是有序的，需要政策支持，正是因为这个道理。因此，需要通过资本理论的深化认识，揭示资本逐利动机既有合理一面、也有不合理一面的道理，才有可能认识资本有序扩张和无序扩张的区别，才有可能扬长避短，尽可能地避免无序的资本扩张，发展有序的资本扩张。习近平总书记之所以强调要“从我国国情和不同时期主要任务出发，不断深化对资本的认识，不断探索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的方针政策”，“加强新的时代条件下资本理论研究”，(5)习近平：《依法规范和引导我国资本健康发展，发挥资本作为重要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新华网：http:∥www.news.cn/2022-04/30/c_1128611985.htm，访问日期：2022-4-31。就是为了深入认识资本扩张的特征及其作用，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服务。

资本扩张源于资本的逐利动机，资本扩张的实现途径也与资本的逐利动机相关。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资本逐利动机，通常采用延长劳动时间和降低工资水平的实现途径(方式)。在这种情况下，资本扩张只要用来扩充固定资产的数量(而不是提高固定资产的技术含量)和增加相应的劳动力数量，就可以实现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因为资本扩张，一台机器变为两台同样的机器，一人看守一台机器变为两人看守两台机器，资本的利润率不变，但资本的利润总额为原来的两倍；劳动生产率没有提高，每个人生产的产品数量(财富)不变，但产品的总量(财富)是原来的两倍。资本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所能激发的资本扩张，对提高生产力水平的作用不太，对增长社会财富的能力有限。如果从资本扩张的结果来认识资本扩张的有序性，由这样的资本逐利动机和实现途径决定的资本扩张似乎不是有序的资本扩张。

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资本逐利动机，一般是通过资本将新方法新技术运用于生产的方式实现的。在这种情况下，资本扩张不是简单地扩充固定资产的数量和增加相应的劳动力数量，而是在增加固定资产数量的同时，提高固定资产的技术含量，用机械化替代手工操作，用自动化、智能化替代机械化作业，减少劳动力的使用数量和劳动量。增加使用资本和创新使用资本，将新方法新技术运用于生产，是大工业生产的必要条件。大工业生产能够大幅度提高生产力水平，降低劳动强度和劳动量；能够大幅度增加财富生产数量，降低个别价值。“随着大工业的发展，现实财富的创造较少地取决于劳动时间和己耗费的劳动量，较多地取决于劳动时间内所运用的动因的力量，而这种动因自身——它们的巨大效率——又和生产它们所花费的直接劳动时间不成比例，相反地却取决于一般的科学水平和技术进步，或者取决于科学在生产上的应用。”(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第217-218页，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明白无误地表达了资本运用新方法新技术，能够发展大工业，提高生产力水平，降低个别价值的道理。因为个别价值的降低，资本能够有偿占有社会价值高于个别价值的超额剩余价值，实现它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资本运用互联网技术将实体商业经营转变为大规模的电商经营，能够极大地提高商业经济的生产力水平，降低商业经营成本，形成和占有超额剩余价值转化的超额利润，这种资本扩张因此可以认为是有序的资本扩张。

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资本逐利动机，能够进一步激发将新方法新技术应用于生产的资本扩张。这是因为当个别资本家运用资本将新方法新技术应用于生产，有偿获得超额剩余价值时，其他资本家要想有偿获得超额剩余价值，也必须要增加使用资本和创新使用资本，将新方法和新技术应用于生产才有可能。不如此，其他资本家就不可能有偿获得超额剩余价值。只有当超额剩余价值转化的利润平均化时，这种增加使用资本和创新使用资本，将新方法和新技术应用于生产的活动才会停止。“价值由劳动时间决定这一规律，既会使采用新方法的资本家感受到，他必须以低于商品的社会价值来出售自己的商品，又会作为竞争的强制规律，迫使他的竞争者也采用新的生产方式。”(7)马克思著：《资本论》第1卷第370-371，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可见，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资本逐利动机所激发出来的资本扩张，能够不断地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增加社会财富；同时，因为资本只是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而不是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因而有利于实现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有利于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所以，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资本逐利动机所激发出来的资本扩张，是有序的资本扩张，而不是无序的资本扩张。为了发展社会生产力，增加社会财富和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也就需要维护资本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以激发将新方法新技术应用于生产的资本有序扩张。

从上面分析的情况来看，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资本逐利动机，对应的一般是数量型和外延式的资本扩张，资本的数量增加，质量没有提升，与之结合的劳动力数量增加，劳动生产率没有提高。资本扩张的结果，资源消耗过多、环境污染严重，生产力和财富增长幅度不大，而且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程度不高，这样的资本扩张无序性的程度较高。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资本逐利动机，对应的一般是质量型和内涵式的资本扩张，资本的数量增加，技术含量提升，与之结合的劳动力数量减少，劳动生产率提高。资本扩张的结果，资源消耗降低、环境污染减少，生产力和财富大幅度增长，而且因为劳动贡献能为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能为资本所有者所得，有利于全体人民实现共同富裕，这样的资本扩张有序性程度较高。从资本的逐利动机和资本扩张的实现途径，能够预见到资本扩张的结果，能够较为准确地判断资本扩张的有序性或无序性。以此作为资本有序扩张或无序扩张的理论界定，逻辑思路清晰。

二、 规范资本扩张的制度安排及理论逻辑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扩张是在资本市场机制的调节下进行的。资本市场机制完善，通过市场机制引导的资本扩张的有序性程度较高；如果资本市场机制不够完善，通过市场机制引导的资本扩张的有序性程度则较低，甚至有可能是无序扩张。什么样的市场机制是完善的资本市场机制呢？那就是资本要素自由流动、资本价格灵活反应、资本竞争公平有序的市场机制才是完善的资本市场机制。如果资本要素流动不畅、资本价格反应迟钝、资本竞争不公无序，这样的市场机制就是不完善的资本市场机制。资本市场垄断是资本要素流动不畅、资本价格反应迟钝、资本竞争不公无序的重要原因。资本市场垄断，就会形成资本垄断价格，在资本逐利动机的驱使下，很容易产生资本的无序扩张，不利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财富的增长，也不利于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在互联网金融市场上，虚拟资本如果垄断了资本市场，就会过分抬高虚拟资本的价格，形成虚拟资本的过度(即无序)扩张，不只是障碍资本要素流动的有序性和竞争的公平性，而且还会因为虚拟资本价格过高，引导实体资本转换为虚拟资本，削弱实体经济的发展。如何通过完善中国资本市场机制，将虚拟资本扩张引导到服务于实体经济的发展轨道上来，是一个既有理论价值又有现实意义的研究课题。

完善的资本市场机制是资本要素自由流动、资本价格灵活反应、资本竞争公平有序的市场机制。要实现资本要素自由流动、价格灵活反应和竞争公平有序，就必须要有健全的资本产权制度和相应的法律制度，以及严格的执法监督作为保障。其中，健全的资本产权制度是基础性的制度安排，相应的法律制度建设要以资本产权制度作为依据，严格的执法监督也要以相应的法律规则作为准绳。三者有机统一，才能有效保障资本产权，才能维护好资本要素自由流动、价格灵活反应、竞争公平有序的市场秩序。所以，要完善资本市场机制：

二要“健全资本发展的法律制度，形成框架完整、逻辑清晰、制度完备的规则体系。要以保护产权、维护契约、统一市场、平等交换、公平竞争、有效监督为导向，针对存在的突出问题，做好立改废释。”(9)健全的资本发展法律制度，是一种框架完整、逻辑清晰、制度完备的规则体系。只有建设好框架完整、逻辑清晰、制度完备的规则体系，才能发挥好保护产权、维护契约、统一市场、平等交换和公平竞争的作用。统一市场、平等交换和公平竞争是完善市场机制的重要内容，所以说，资本市场机制的完善程度取决于资本发展法律制度的健全程度。必须针对产权保护、维护契约、统一市场中存在的突出问题，以及交换和竞争中的不平等不公平现象，通过立改废释，形成框架完整、逻辑清晰、制度完备的规则体系，才有可能保障资本要素自由流动、价格反应灵活和竞争公平有序，完善和健全资本市场机制。

三要“严把资本市场入口关，完善市场准入制度，提升市场准入清单的科学性和精准性。要完善资本行为制度规则。要加强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监管执法，依法打击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等垄断和不正当竞争行为。……健全事前引导、事中防范、事后监管相衔接的全链条资本治理体系。”(10)习近平：《依法规范和引导我国资本健康发展，发挥资本作为重要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新华网：http:∥www.news.cn/2022-04/30/c_1128611985.htm，访问日期：2022-4-31。资本只要进入市场，就得依据它的逐利动机和市场规则展开平等竞争。所以，必须建立科学和精准的市场准入清单，严把资本市场入口关，尽可能地把那些唯利是图、无序扩张的资本排除在资本市场之外，才能保障那些具有合理逐利动机的资本能够进入市场展开公平有序竞争。即使如此，也难以保证进入市场的资本逐利动机的合理性及其扩张的有序性不会发生变化，因此，需要加强反资本垄断和不正当竞争的监管执法，严厉打击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垄断和不正当竞争行为，以确保进入市场的资本竞争公平有序。

互联网金融市场如果能够依据上述三个方面得以健全和完善，就有可能规避敛财套利等不法行为，且因为具有融资便捷和融资成本低等特点，更有利于满足实体经济发展所需的融资需求。

资本价格能够反映资本的稀缺性程度，并有引导资本流动的作用。资本价格高，资本的稀缺性程度则高，资本的边际收益也较高；资本价格低，资本的稀缺性程度则低，资本的边际收益也较低。因为资本的逐利性，资本就会从稀缺性程度低从而边际收益也低的行业流向稀缺性程度较高从而边际收益也高的行业，直到两个行业的资本价格相等时为止。在资本价格的引导下，资本要素的配置效率提高。资本价格能够对不同行业资本的稀缺性作出灵活反应，以及资本要素能够自主流动和公平有序竞争，是资本要素配置有效率的重要条件。如果资本市场垄断导致资本价格不能灵活反应资本要素的稀缺性，使得资本要素流动性降低，那么，不只是资本的配置效率降低，而且还会因为垄断价格形成资本无序扩张。所以，资本价格能够对资本要素的稀缺性作出灵活反应，在提高资本要素配置效率的同时，也有抑制资本无序扩张的作用。不过，资本价格只不过是影响资本逐利性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不是全部。资本价格围绕资本价值上下波动，即使反应灵活，也难以反映资本增殖价值分配的合理性。如果资本的逐利性是因为资本的价值增殖激发出来的，那么，就有可能产生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因而有可能形成资本的无序扩张。因此，需要通过相应的制度创新，抑制资本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尽可能地避免因此而形成的资本无序扩张。

资本的价值增殖是由剩余价值转化而形成的，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因为是由劳动生产的，资本无偿占有它是对劳动的剥削，不利于劳动者共同富裕；超额剩余价值是因为资本运用新方法新技术，提高生产力、将个别价值降低到社会价值以下而形成的，资本通过出售个别商品的使用价值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不属于资本对劳动剥削的范畴。因此可以认为，资本为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而形成的资本扩张，具有无序扩张的性质；资本为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而形成的资本扩张，具有有序扩张的性质。要把资本的无序扩张转变为有序扩张，就有必要把资本无偿占有的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转化为劳动者所有，以推进劳动者共同富裕。由于剩余价值的分配是由所有制形式决定的，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决定资本无偿占有劳动生产的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社会主义生产资料公有制决定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转化为国家所有，通过再分配将取之于民的收入还之于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坚持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既要巩固和发展公有制资本，也要引导、支持和鼓励非公有制资本发展。所以，非公有制资本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而不把转化的收入还之于民的现象客观存在，由此动机激发出来的资本无序扩张也就在所难免。有必要通过所有制形式的创新，坚持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消除资本无偿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现象，充分发挥劳动和资本促进生产力发展、增长社会财富的积极作用，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将资本的无序扩张尽可能地转化为资本的有序扩张。

只要劳动力是资本，而且能够成为劳动者的资本，那么就有可能通过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股份的制度安排，实现劳动生产的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转化的收入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运用新方法新技术形成的超额剩余价值转化的收入归资本所有者所得。这是因为，劳动者持有劳动力资本股份，能够参与剩余价值转化的利润分红，他们就有可能占有劳动生产的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转化的收入；资本所有者持有资本股份，也能参与剩余价值转化的利润分红，如果劳动力资本能够强大到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转化的收入，那么资本所有者就只能占有超额剩余价值转化的超额利润了。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股份的制度安排能够避免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被资本无偿占有，也就能够避免资本因为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而引起的无序扩张。可见，劳动力是劳动者的资本，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的股份的制度安排，对于避免资本无序扩张所能发挥的作用和意义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需要深化资本理论的认识，既要认识货币资本、生产资本和商品资本是资本，能在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增长社会财富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的道理，也要认识劳动力是资本，应该成为劳动者的资本，以及能在实现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和抑制资本无序扩张中所能发挥积极作用的道理。

劳动力是不是资本，已有相应的文献做出过研究,(11)张秋菊：《论劳动力要素资本化及其重要性》，《财经问题研究》2002年第11期。应该按照资本的定义作出判断。资本是一种能够在物质生产过程中实现其价值及其价值增殖，且能为它的所有者带来增殖收益的东西。劳动力的使用不仅生产必要价值——劳动力价值，也能生产剩余价值(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劳动力价值增殖，劳动力在物质生产过程中能够实现它的价值和价值增殖，具有资本的属性，劳动力是资本。(12)李松龄：《社会主义制度和市场经济有机结合的理论逻辑》，《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期。只是因为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剥夺了劳动者的生产资料，劳动者才不得不把他的劳动力当作商品出卖给资本家，劳动力于是成为劳动者的商品，而不是劳动者的资本(却是资本家的可变资本)。“劳动力只是劳动者的财产(它将不断自行更新，自行再生产)，而不是他的资本。劳动力是他为了生存而能够不断出卖和必须不断出卖的唯一商品，它只有到了买者即资本家手中，才作为资本(可变资本)起作用。”(13)马克思著：《资本论》第2卷第491页，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劳动力之所以成为资本家的可变资本，是因为它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的价值增殖不是归劳动者所有，而是归资本家所得。如果有一种制度安排能使劳动力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的价值增殖归劳动者所有，劳动力就成为劳动者的资本了。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的股份就是一种能使劳动力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的价值增殖归劳动者所有的制度安排。

资本主义社会只把劳动力当作劳动者的商品，目的在于维护资本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以人民为中心，坚持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就不能只把劳动力当作劳动者的商品，而应该在把劳动力作为劳动者的商品的同时，也把劳动力当作劳动者的资本。这是因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需要发挥资本的作用，发展价值生产和商品交换；也就需要坚持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也就需要发展公有制资本和非公有制资本；也就需要劳动力成为劳动者的资本并资本化为劳动者的股份，以制约资本为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而形成的无序扩张，以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所以，中国所有制形式的变革，不能仅仅停留在股份制或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层面上，应在股份制或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基础上，构建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股份的制度安排。

三、 深化资本扩张理论认识的价值和意义

一是深化资本扩张的理论认识有助于探索资本的功能和作用。关于资本的功能与作用，人们仅仅限于它能够提高社会生产力和增长社会财富方面的认识，对于它能够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作用，知之甚少，甚至完全否定。因为资本的作用一直以来被认为是资本家无偿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不为劳动者所有，而被资本家无偿占有，只会不断拉大资本家和劳动者之间的收入差距，因而不可能实现劳动者乃至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深化资本有序扩张或无序扩张的理论认识，揭示了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资本有序扩张，除了能够大幅度地提高生产力水平、增长社会财富的作用以外，还有助于实现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从而有利于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这是对传统资本功能和作用的理论认识的扬弃。尤其是通过构建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股份的制度安排，能够实现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也就能够有效控制资本追求无偿占有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无序扩张，将资本无序扩张转换为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的，既能够提高生产力水平和增长社会财富，又能够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资本有序扩张。所以说，深化资本有序扩张或无序扩张的理论认识，不仅能够拓展对资本功能和作用的认识，而且还能揭示所有制形式创新发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二是深化资本扩张的理论认识有助于探索资本的理论内含和外延。资本概念一般界定为在物质生产过程中能够实现其价值及其价值增殖的东西。“资本的本质的东西，即资本是把自身设定为价值的价值，因而资本不仅是自我保持的价值，而且同时是自我增加的价值。”(14)马克思、恩格斯著：《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第111页，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其中，资本自我增加的价值源于劳动生产的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以及资本运用新方法新技术形成的超额剩余价值。深化资本有序扩张或无序扩张的理论认识，将资本运用新方法和新技术形成的超额剩余价值与劳动生产的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区分开来，把劳动生产的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归于劳动的贡献，应该属于劳动者所有；把资本运用新方法新技术形成的超额剩余价值归于资本的贡献，应该属于资本所有者所有。这种资本理论诠释，不仅为资本占有超额剩余价值提供合理性的理论依据，而且也为劳动力成为劳动者的资本奠定了理论基础。劳动力的使用能够生产必要价值和剩余价值，能够实现劳动力的价值及其增殖，劳动力具有资本属性；劳动力的价值及其增殖能为劳动者所有，劳动力就是劳动者的资本。深化资本有序扩张或无序扩张的理论认识，既深刻揭示了资本占有剩余价值的合理内涵，也把资本概念拓展到劳动力资本。资本理论因为资本有序扩张或无序扩张的深化认识而得以扩充和拓展。

三是深化资本扩张的理论认识有助于探索全体人民实现共同富裕的道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指全体人民财富占有上的共同富裕。不过，财富的增长和丰富只是全体人民能够共同富裕的必要条件，因为即使社会财富得以增长和丰富，如果贫富分化问题严重，全体人民财富占有上的共同富裕也不可能实现。这是因为，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只有全体人民能够实现收入占有上的共同富裕，才有可能通过交换实现财富占有上的共同富裕。深化资本有序扩张或无序扩张的理论认识，既揭示了资本有序扩张能够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增长社会财富，从而能够为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提供财富基础的道理，而且也揭示了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股份的制度安排，有利于实现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从而有利于缩小贫富差距、推进全体人民收入占有上的共同富裕的道理。只要运用法律法规不断完善资本市场机制，促使资本要素自由流动、价格灵活反应和竞争公平有序；只要不断创新制度安排，构建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股份的所有制形式，实现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合理规范资本的逐利动机，就能把资本的无序扩张引导到有序扩张的轨道上来，也就既能发挥资本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增长社会财富的功能，也能发挥资本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作用。深化资本有序扩张或无序扩张的理论认识，揭示了资本有序扩张的结果，既能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增长社会财富，又有利于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从而为如何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探索出一条理论上逻辑清晰和实践上可以操作的道路。

四是深化资本扩张理论的认识能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提供理论支持。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内容，而要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必须发挥资本的作用，发展价值生产和商品交换。资本既有发展生产力和增长财富的作用，也有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导致贫富分化的负作用。深化资本扩张的理论认识，揭示了将新方法新技术应用于生产的资本扩张，能够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增加财富，为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提供财富支持，以及通过创新制度安排，构建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股份的所有制形式，能够实现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有利于推进全体人民收入占有上的共同富裕的道理；同时也揭示了追求无偿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的逐利动机导致的资本扩张不利于社会生产发展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道理，也就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如何运用资本有序扩张和规避资本无序扩张，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增加财富，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提供理论支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坚持新发展理念，坚持发展新业态经济(如互联网金融等)，也就需要资本有序扩张和规避资本无序扩张。深化资本扩张理论的认识，能为新业态经济如何运用资本扩张实现稳健发展提供理论支持。

四、 结 论

第一，能够发展社会生产力、增长社会财富和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资本扩张，可以认为是资本的有序扩张；制约社会生产力发展、社会财富增长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资本扩张，或者虽有发展社会生产力和增长社会财富的作用，却会拉大贫富差距、不利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资本扩张，则可以认为是资本的无序扩张。只有把资本的无序扩张转换为资本的有序扩张，才能发挥资本促进生产力发展和财富增长，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作用。

第二，资本为追求无偿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而进行的扩张，因为损害劳动者的利益，不利于劳动者的共同富裕，影响劳动者的劳动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在短期内虽然有可能提高生产力和增长财富，但终会因为劳动者缺乏劳动积极性而制约生产力的发展和财富的增长，因而可以认为是资本的无序扩张。资本为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而进行的扩张，因为超额剩余价值是资本运用新方法新技术形成的，不影响劳动者的利益，有利于劳动者的共同富裕，且有激励资本运用新方法新技术提高生产力和增长财富的作用，因而可以认为是资本的有序扩张。

第三，构建资本要素自由流动、资本价格灵活反应、资本竞争公平有序的市场机制，能够引导资本有序扩张；构建劳动力资本化为劳动者股份的制度安排，有利于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能够制约资本为追求无偿占有劳动生产的剩余价值而进行的无序扩张，能够激励资本为追求有偿占有超额剩余价值而进行的有序扩张。

第四，通过健全资本产权制度、健全资本发展的法律制度、严格资本营运的执法监督，不断完善资本市场机制；通过不断创新所有制的实现形式，坚持劳动贡献归劳动者所有、资本贡献归资本所有者所得的分配原则，规范资本的逐利动机，积极推动资本的有序扩张，避免资本的无序扩张，最大限度地促进生产力发展和财富增长，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