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安徽刻书地理分布及成因探析
——以《古今书刻》为例

2022-09-30 07:18
黄山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书业徽州书院

陈 锴

(山东大学 儒学高等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000)

安徽刻书业历史悠久,唐大和九年(835年)淮南道就已经开始了私印历书的活动,“剑南、两川、淮南道皆以版印历日鬻于市”[1]。到宋元时期,安徽刻书出版业持续繁荣,据《安徽省志:出版志》的不完全统计,宋元时期安徽地区刻书近150种,数量众多,种类丰富[2]。明代是安徽刻书业发展的黄金时期,彼时安徽地区属于南直隶,刻资取于国库,是以敬献朝廷、欣赏收藏为目的,各府、州、县署和官学及官立的书院刻书用料上佳,刊刻精细,多名版善本。尤其是在隆庆、万历之后,徽州府已成为全国四大刻书中心之一,商业出版地位举足轻重,出现“村墟刻镂”①的景象,坊刻与家刻都得到了全面发展。

安徽刻书史的研究早已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基于时间纵向顺序的研究,已经有对宋、元、明、清四代安徽刻书的分期考查;从刻书主体来看,官方、学校、书坊三个传统群体是研究的主要对象。尤其是徽州刻书研究更是在徽学研究的体系之下蓬勃发展,已经出版了《徽州文书》《徽州刻书史长编》等搜集完备、史料丰富的著作,对徽州著名刻工、书坊的研究也屡有佳作。放眼西方,刻书史或出版史研究是书籍史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法国年鉴学派作为欧洲书籍史研究主力,把书籍史研究引向了文化史领域,综合人文、自然、经济等因素,形成宽大视域来探讨书籍与社会的关系。

在中国古代书目中,多以时间为轴,按历史的先后排序所载书籍。直到明代周弘祖的《古今书刻》问世,才诞生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按地域著录出版物的专题书目。《古今书刻》上编分为中央机构与全国行政区两大部分,著录了其中各个单位的图书刊刻情况,中央机构分为内府、礼部、国子监、太医院等11个部分,全国行政区分为南北两直隶以及浙江、江西等13个布政司,共著录2500余种书籍。《古今书刻》的著录方式如同在一幅明代安徽地区图上标注出各州府的图书刊刻情况,这尤其适合以数字地图的形式呈现出来,也使得刻书单位构成、刻书数量多寡等信息一目了然,对研究明代安徽图书的出版与传播情况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也有利于进一步分析此现象背后的成因。

一、明代安徽刻书地域分布

安徽在明代并未设立省级行政区,在《古今书刻》中安徽刻书被收入进“南直隶”的部分中,内含安徽凤阳府、徽州府等11府,共记92种刻书,在南直隶450种刻书中占20.4%,较为可观。

(一)府域分布

明代安徽刻书数量最多的是徽州府,有31种,最少的是滁州,有1种,两者相差巨大,排列第二的庐州府数量就降低到了15种。平均每府有刻书约8种,只有徽州府、庐州府、宁国府三个地区在平均水平之上,平均水平之下的太平府、凤阳府、广德州、安庆府、池州府、徐州、和州、滁州8个地区,共计32种刻书。数量分布详情见表1。

表1 明代安徽刻书业地域分布表

明代安徽刻书数量不多,但是质量上乘,诞生了一大批刻书名家,拥有众多著名刻坊,在明代出版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如徽州休宁刻书家程敏政,幼年以神童荐于朝,担任太常寺卿、翰林院学士等官职,在馆阁30余年,两度罢官回乡致力于刻书,“斋居之暇,窃不自揆,发先世之所藏,搜别集之所录”②,刻有《新安文献志》《经礼补遗》《汪文公集》《篁墩集》等共计170余卷书,程氏对“更代亡佚”之书进行“广博搜求”,并邀请歙县黄姓和仇姓两大刻工名族进行刊刻,使得所刻之书校勘精良、质量上乘,《四库全书总目》评价道:“然明之中叶,士大夫侈谈性命,其病日流于空疏,敏政独以雄才博学,挺出一时,集中征引,故实恃其淹博不加详检,舛误者固多,其考证精当者亦时有可取,要为一时之硕学”[3]。又如明代著名书坊师古斋,其主人吴勉学是明代隆庆、万历年间徽州最大的刻书家,“明之中叶,邑中有力好古之家竞尚刻书,丰南吴勉学设肆,名师古斋,刻书最多”③。师古斋既刻医药日用之书,又刻四书等儒家要籍,尤其好辑刻大部头的总集,并且对《史记》《世说新语》等古代经典进行多次翻刻,共计刻书超过300种、3500卷。多品种与大数量的刻书一方面满足了师古斋书坊售卖的商业需求,一方面也为书籍的流传与保存作出了重要贡献。

通过表1、表2可知,第二名庐州府、第三名宁国府的刻书数量都不足第一名徽州府的一半;太平府、凤阳府、广德府等平均水平之下的8府刻书数量总和才与徽州府的数量相当。刻书业发达的徽州府(33.70%)、庐州府(16.30%)、宁国府(15.21%)三个地区已经占了全省刻书总数的65.22%,超过了半数。

表2 明代安徽刻书发达程度表

由此可见,明代安徽刻书业的发展是极其不均衡的,强弱差距过大,徽州府刻书业遥遥领先。

(二)地区分布

“安徽负江淮之胜,而面潜霍之势,盖岳渎之雄邦也。三国六朝,衿喉控制,文武材用,政治盛衰,为天下安危所系,与中原交错而提挈之”④。安徽位于中国东部,华东腹地,紧临长三角地区。安徽地势南高北低,西高东低,地貌复杂多样,南北迥异。区域内有淮河和长江两大河流,将整个安徽省划分为淮北平原、江淮丘陵和皖南山区三大自然区域,三个区域内的风土人情、自然资源不尽相同,刻书业的分布也深受此影响。

将《古今书刻》保存的文本信息及其相互关系进行界定并提取成“数据”,即确定刻书地的定位点和获取定位点的经纬度坐标,是制作数字人文地图和进行可视化呈现的根本前提。通过关联QGIS系统,可以创作多种表现形式的图层或套用已有的图层进行分析。

地处淮北平原地区的徐州、凤阳府共记有刻书9种,占总数的10%左右;江淮丘陵地区的太平府、庐州府、和州、安庆府、滁州5府,有刻书29种,占总数的32%左右;位于皖南山区的宁国府、徽州府、广德州、池州府4府,有刻书54种,占总数的59%左右,高居第一位。通过安徽的自然地理分区和图1,可以总结出以下内容。

图1 安徽刻书QGIS地理分布图

第一,长江沿岸及以南地区,即传统意义上的江南地区,其刻书数量83种,占了全省近90%,大幅度领先于北方,体现出一种“南盛北衰”的发展形势。

第二,山地与丘陵地区的刻书数量远远大于平原地区,尤其是地处皖南山区深处的徽州府和宁国府,数量分列第一名和第三名,二者之和已占全省半数,可见刻书业发展与山地的地形、气候、物产等自然环境不无关系。

第三,安徽刻书数量整体呈现出南多北少、东多西少的趋势,且受周边省份的影响明显,如越靠近江浙等刻书业发达地区刻书数量越多,徽州府与杭州交往紧密,宁国府和太平府紧贴着南京,这个特征在《古今书刻》中刻书数量江南地区分布图上观察更加明显。

二、明代安徽刻书业的密度分析

密度分析是展示某一地区发展质量、均衡状况的重要工具。

(一)人口刻书密度

人口刻书密度反映了地区内刻书数量与人口的关系,数值越小,说明人均占有的刻书数量越多;数值越大,说明人均占有的刻书数量越少,这是衡量一个地区书籍普及程度的重要标准。

表3 明代安徽人口刻书密度

徽州府人口刻书密度最小,为1.91,即每1.91万人就产生或拥有一种刻书。徽州谚语有云“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这里的人口数据还未除去大量籍寓徽州、实则漂泊在外的徽商、劳工等,实际的人口刻书密度会更小。滁州与和州因为人口基数小占据优势,人口刻书密度才小。庐州府和宁国府的人口刻书密度分列第三名、第四名,与滁州与和州不相上下,但是庐州府和宁国府人口众多,刻书数量大,它们刻书业的发展程度实际上超过了滁州与和州。安庆府作为长江沿岸的重要城市、皖江文化的中心,其人口刻书密度最大,为10.75,即每10.75万人才产生或拥有一种刻书,可见刻书业并不发达。

(二)面积刻书密度

面积刻书密度反映了地区内刻书数量与面积的关系,数值越小,说明一定面积内的刻书数量越多,刻书密度越大;数值越大,说明一定面积内的刻书数量越少,刻书密度越小。

太平府的面积刻书密度名列第一,为331.71,即每331.71平方千米就产生一种刻书。广德州面积小,刻书数量却不少,也是刻书业较为发达的地区。徽州府的面积刻书密度虽然名列第三,但是其地域面积广大,是前两名太平府与广德州面积之和的两倍之多,依靠着刻书数量上的优势,依旧保持着较小的面积刻书密度,每415.48平方千米就有一种刻书。凤阳府是地处安徽北部的重镇,明代被定为陪都,洪武七年(1374年)设立时,管辖亳州、颍州、太和、颍上等18个州县,是一个跨淮河两岸、占地广大的行政区,虽然政治地位大为提升,但是当地经济与文化较为落后,刻书业发展也不兴盛,故其面积刻书密度最大。

表4 明代安徽面积刻书密度

(三)排名分析

以人口刻书密度与面积刻书密度的综合排名来看,徽州府、庐州府、宁国府的两项排名靠前,整体水平较高,是明代安徽刻书业当之无愧的发达地区;和州、滁州人口少,面积小,刻书数量相应也少;凤阳府两项数据均靠后,是明代安徽刻书业发展最不发达的地区;徐州、太平府、广德州、池州府、安庆府5个地区的刻书业发展程度居中。

三、明代安徽刻书分布的相关因素分析

(一)地理因素

叶忠海先生认为,人文地理学就是研究某一人文现象在特定区域内的分布,并且进一步分析它们与自然环境有什么相应的关系[4]。自然环境对人文现象的影响有决定性作用,如“大河文明”和“海洋文明”有着完全相异的民族心态与文化重心。不同的自然地理环境给每个地区带来了相应的物产,这些生产资料会影响生产关系的形成,即地区拥有刻书业原料的多寡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当地刻书业的发展程度。刻书业发展最基本的物质材料是“雕板”和“笔”“墨”“纸”“砚”,前一者是雕版刻印的承载体,后四者是古代书写的必备品,又称“文房四宝”,它们的原材料木材、松烟、砚石等主要来自山区。皖南山区的宁国府、徽州府的刻书业要远远发达于皖北地区,这与皖南山区能够提供大量优质木材有着密切的联系。皖南山区“山出美材”,当地居民靠山吃山,在多山少田的情况下,大量种植经济林木,由徽商对外贩运来赚取金钱,换购生活必需品。“民以茶、漆、纸、木行江西,仰其米给”⑤,鼎盛时木材买卖有着“婺邑木商往来必经其地,簰夫不下数千人”⑥的盛况。南宋诗人范成大在担任徽州司户参军时记载到“休宁山中宜杉,土人稀作田,多以种杉为业。杉又易生之物,故取之难穷,出山时价极贱,抵郡城已抽解不赀”⑦,杉木纹理顺直,耐腐防虫,是雕刻书板和制造匾额的重要材料之一。徽州也盛产枣木与梨木,歙县就是全国重要的枣产区和梨产区,“徽州雪梨”与“金丝琥珀蜜枣”有着500余年的种植历史。大量优质的雕刻木材是刻书业兴起的基础。

“文房四宝”自宋朝以来特指宣笔(安徽宣城)、徽墨(安徽徽州歙县)、宣纸(安徽宣城泾县)、歙砚(安徽徽州歙县)四种,这四地生产的书写工具质量上乘,为文人墨客所追捧。其中的宣笔和宣纸产于今安徽宣城,即明代的宁国府,徽墨和歙砚产于今安徽歙县,即明代的徽州府,北宋著名诗人梅尧臣《再和潘歙州纸砚》诗中“文房四宝出二郡,迩来赏爱君与予”[5]的“二郡”指的就是现在宣城和歙县两地。宣城地区素有“毛颖之技先天下”的说法,当地生产的毛笔选料严格,精工细作,早在唐代就被列为贡品,当代书画大师刘海粟先生更是题辞盛赞“宣笔纵横,蝉蜕龙变”。徽墨选用本地所产的上好松木,经过烧制、和胶、杵捣等工序之后,产出松烟、油烟、漆烟等品种,形成了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浓郁、奉肌腻理的特点。青檀树喜欢中低海拔的幽暗山地,是泾县的主要树种,它和当地盛产的优质沙田长杆籼型水稻一起成为宣纸的重要原料。正是这两种地方特产的运用,使得宣纸成为纸中善品,有着“纸寿千年”的美誉,为刻书业提供了大量的优质用纸。歙砚中的名品“龙尾砚”产自歙县龙尾溪,北宋欧阳修在《砚谱》中说:“歙石出自龙尾溪……端溪以北岩为上,龙尾以深溪为上,较其优劣,龙尾远出端溪上”⑧。特殊地质构造形成的变质岩,经过流水的冲击,给了歙砚独一份的天然纹路和丝般顺滑的书写感受。

刻书业大规模发展的物质基础在皖南山区已经基本具备,书写工具与雕刻板材的生产中心自然也极易成为刻书中心。在交通并不发达的古代,刻书业可以说是一种原料导向型产业,纸张与板材的产地都不会离刻书地过远,这说明刻书业的发展与当地的自然环境息息相关。

(二)文化因素

1.书院与刻书

书院是古代的地方教育机构,是培养士人科举的学校,也是地方的藏书场所,需要大量的书籍进行教学活动,同时书院会自行编修一些诗集、文集和藏书目录。“版印书籍盛行于宋,其事多领于书院”⑨,早在宋代就出现了“书院本”,书院运用和改进印刷技术雕刻了大量书籍,使其成为了重要的民间刻书机构。在明代,东山书院刻过《文选补遗》,鳌峰书院刻过《侯鲭录》,白鹿书院翻刻过南监集解单行本的《史记集解》,正谊书院刻过《铁崖先生文集》,内容涵盖经史子集四部和私人文集。顾炎武曾在《日知录》中称赞书院刻书,“故书院之刻有三善焉:山长无所事而勤于校雠,一也;不惜费而工精,二也;板不贮官而易印行,三也”[6]。书院刻书多善本,质量高,很好地承担了儒家文化生产、传播和发展的责任。因此,书院成为地区文化实力的一个体现,又是至关重要的刻书机构,它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当地刻书业的发展程度。

表5 明代安徽书院分布一览表

明代安徽书院数量排列前两位的是徽州府和宁国府,这个排名与前文刻书数量的排名相吻合,表明一地书院数量与刻书实力呈正相关的关系。庐州府刻书数量位居全省第二,书院数量也是中游偏上的水平。凤阳府虽然数量多,位居全省第四,但是其所辖地域广大,下辖13个县,每县平均书院数仅为1.2所,下辖的五河县、临淮县、颖上县、太和县、霍丘县、蒙城县均没有书院,且书院几乎全集中于凤阳府治中心及附近,书院的分布极不均衡[7],可见当地的文教并不兴盛。滁州、太平府书院数量也相对较少。

书院的数量分布趋势大致与刻书数量分布趋势是一致的,两者呈正相关,即书院数量多的地区基本上刻书数量也多,且相互影响。

2.进士群体与刻书

在明代嘉靖之前,书籍还没有通过印刷大量上市,不是日常普及之物,无法被下层百姓阅读。进士或者说是官僚文人群体才是与书籍紧密相关的群体,间接或者直接参与到书籍的刊刻和出版中。一方面,他们依靠科举及第步入仕途,在这一过程中,无论是考试、阅读或是藏书都对书籍有着巨大需求,士人的财力也具备相应的购买能力。另一方面,官僚文人群体会自行刊刻与互赠大量诗文集,或者署名于商业出版物之上来提升书籍的价格,这是他们赚取名声与金钱的手段。所以说,进士的数量与刻书数量有着直接的关系,他们既是书籍的供给者,也是书籍的需求者。进士群体作为供给者,是刻书业发展的直接推动力,他们的社会地位可以有效地调动资源,为刻书提供支持,如程敏政罢官回家后打算“采录南北朝以后文章事迹之有关于新安者”②编写《新安文献志》,得到乡绅文人的帮助,“友人汪英、黄莆、王宗植暨宗侄隐充,亦各以其所者来馈,参伍相乘,诠择考订”②,并邀请技艺最高超的虬村黄氏刻工进行刻板,这些都大大地提升了《新安文献志》的刊刻质量,这是进士群体推动刻书发展的一个鲜明代表。作为书籍需求者,士人的个人喜好影响了购买的行为,冯梦桢在其《快雪堂日记》中就记载了其8次购书的经过,每次少则两三本,多则数十本,即便是在“此月贫甚,细君大是不堪”[8]的情况下。

此外,书籍是科举考试必要的物质条件之一,尤其是在以八股取士盛行的明代,有着庞大的科举考生群体,“合天下之生员,县以三百计,不下五十万人,而所以教之者,仅厂屋之文”⑩,从商业刻坊走出的“厂屋之文”——举业书存在着巨大的市场。科举考生通过学习经史典籍和参考举业书而应试中举,科举考试的发达程度可以间接反映出地区刻书业发展程度,刻书业的发展代表文化氛围与实力,能够为科举士子及第提供更强的支撑。

表6 明代安徽进士分布一览表

徽州府的进士总量与每县平均进士人数在全省都遥遥领先,是第二名凤阳府的两倍还多,如徽州人赵吉士所言:“自胜朝重科目之选,而吾乡之以甲乙科显者,比肩接翼而起,一时立朝至有数尚书。呜呼,可谓盛矣!”○1这些举子日后较多成为重臣名宦,亦对刻书业发展贡献颇大,其中著名的有明嘉靖十七年(1538年)进士胡宗宪,官至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是抗倭名将和刻书名家,纂刻有《筹海图编》《传习录》《字义》等十余部书籍;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进士汪道昆,与张居正、王世贞同科,仕兵部左侍郎,也是晚明著名戏曲家,有刻书堂号“大雅堂”,自编自刻了《大雅堂杂剧四种》,甚为珍贵,又刻《春秋》《楚辞》等经史书籍百余卷。

凤阳府进士人数多,因其所辖地区广大,人口众多,又为“王畿之地”,有着明显的考试政策倾斜。自洪武三十年(1397年)的“刘三吾舞弊案”发生后,为了均衡南北官员势力和巩固统治,科举考试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分卷分榜排名。到了景泰五年(1454年),更进一步细分为南北中三榜取士,凤阳府就属于中榜考区,与四川布政司、广西布政司等西南省份同场竞争,相比之下,凤阳府的文化实力和经济实力就存在着明显的优势。凤阳府的科举考试难度与安徽其他属于南榜考区的州府相比较为容易,庐州府、滁州、徐州、和州也属于中榜考区,有着类似的情况。宁国府的进士数量依旧在省内保持着靠前的地位,与书院排名、刻书数量排名相近。排名靠后的滁州、和州等府州,都是人口少、地域狭小的地区,在选拔性考试中存在巨大的劣势。

与书院分布所显示的趋势大体相同,某一地区的进士数量与刻书分布也基本呈现出正相关的关系,进士群体的存在是刻书业发达的表现,他们也反作用于刻书业的发展。

四、不足与展望

《古今书刻》很好地展示了安徽刻书的地域分布,但是数据来源仍有不足。因为《古今书刻》记载的大多是官刻书籍,缺乏对家刻和坊刻的记载,更没有算入谱牒、地方志等印刷品,对象是不全面的,并且与现实刻书数量存在差距。据统计,安徽省共有六批次古籍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总计282部,其中绝大多数是明刻本,有近200部,又《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中著录了今安徽地区存世的刻本有72种,而《古今书刻》仅收录了其中5种,如果继续深入调查《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等目录书,明代安徽刻书的数量只会更多。想要制作更全面准确的明代安徽刻书地理分布图,还需要对大量数据进行梳理和统计。

年鉴学派统计分析的方法将书籍史研究的视角从静态文本上升到了动态因素,但是出版与自然地域、社会经济等的内在连结都需要在参考数据统计的基础上进行深入的个例研究。正如罗杰·夏蒂埃所说:“计量分析法难以使我们了解发明创造和彻底革命的情况,而只能使我们了解到被认可了的革新情况”[9]。刻书业属于文化产业的一种,是一种高级的社会生产活动,受人文、历史、自然等多种因素影响。只用一种普遍的分布现象来认识刻书业发展与文化和地理因素之间的联系,所有的现象不能全部顾及,所有的因素也不能全部纳入考虑之中,并且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需要日后进一步来完善。

注释:

①马步蟾修《道光徽州府志:重修徽州府志序》,清道光七年(1827年)刻本。

②程敏政纂《新安文献志:程敏政序》,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刻本。

③石国柱等修,许承尧纂《歙县志》卷十六《拾遗》,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铅印本。

④何绍基修《光绪重修安徽通志:序》,清光绪四年(1878年)刻本。

⑤罗愿纂《淳熙新安志》卷一《风俗》,清嘉庆十七年(1812)刻本。

⑥葛韵芬修,江峰青纂《民国重修婺源县志》卷四十一《朱昌孝》,民国十四年(1925年)刻本。

⑦范成大著《骖鸾录》,知不足斋丛书本,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刻本。

⑧欧阳修著《砚谱》,百川学海本,南宋咸淳九年(1273年)刻本。

⑨刘光蕡辑《味经书院志》,烟霞草堂遗书续刻本,民国十四年刻本。

⑩顾炎武著《亭林诗文集》卷一《生员论》,四部丛刊景清康熙本,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影印本。

⑪丁廷楗修,赵吉士纂《康熙徽州府志》卷九《金生》,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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