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 涵,刘 艳,赵宇晶,温明超,吴 冉
(贵州师范大学 地理与环境科学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环境资源是山区居民发展生计的重要物质支撑,当前农户生计和生态环境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发展矛盾,农户生计脆弱和生态环境脆弱共同阻碍山区经济发展。尤其是石漠化、水土流失问题严重的喀斯特地区,同时也是贫困人口的集中区域[1,2]。农户作为农村生态环境中的活动主体,决定着生态资源的利用方式,是生态环境的直接干预者[3]。在喀斯特生态脆弱区实施生态政策,利用其减贫效应帮助农户发展生计,同时改善生态环境,是兼顾农户生计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行之有效的方法[4]。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农户生计和生态环境的关系就一直是可持续发展研究的热点话题[5]。农户生计资本构成框架是测量农户生计水平、分析农户生计策略的判断依据[6,7],农村三生空间体系能够直观反映地区生产、生活、生态环境情况[8]。国外学者Garney通过调查和实证研究发现森林资源是农户生计发展的主要依赖资源,并试图通过整合保护与改善社区福利来保护林业资源从而促进农户生计持续优化[9]。国内现有研究通过农户生计策略选择、单项政策影响下农户生计策略转变来探讨对生态环境的影响[10];也有学者重点关注了农户生计和环境依赖性之间的关系[11,12],将农户兼业行为与生态环境影响效应进行实分析,发现农户兼业化程度与农村生态环境之间存在负向关系,并提出农村生态环境治理刻不容[13,14]。现有研究多数呈现单方面的影响效应分析,直接关注农户生计资本和农村生态环境两系统间的互动还比较缺乏。
安顺市是典型的喀斯特岩溶山区,也是生态保护和生态建设的重点区域[15]。山区农户由于生计发展需要产生的滥砍滥伐、过度耕种行为,导致山区水土流失和土地石漠化问题凸显,人地矛盾尖锐。为此,本文基于政策实施背景,选取安顺市岩溶山区典型村寨作为研究区,使用微观调研数据,将探究视角集中于岩溶山区多元政策实施前后农户生计资本变化情况与农村生态环境系统的互动关系。旨在改善岩溶山区生态环境,引导农户合理利用生计资本、选择利于人与自然共存的生计策略,促进农户生计资本水平提升和政府部门政策有效实施。
本文选取安顺市的4个县6个典型村寨作为研究区,分别是岭岗村、新场村、革帮村、关口村、落科村、摆羊村。6个村寨2020年以前均为贫困或深度贫困村,人均耕地面积约0.684亩,旱地多水田少,石漠化、水土流失等生态问题严重。农户生计发展受生活生产环境限制,以传统农业和养殖业为主要生计策略,产业结构单一,生态环境恶劣,导致农户生计脆弱,生计水平较低。2014年以来安顺市以全面实施精准扶贫为主线,相继实施各项生态政策项目为辅助,本次调研的6个村寨在精准扶贫基础上有针对性的实施了单株碳汇、生态移民搬迁、生态护林员和退耕还林等生态政策项目,农户各项生计资本较2014年以前有大幅度增长,石漠化、水土流失综合治理成效显著,农村生态环境显著改善。
为保证调研数据的客观可靠性和问卷有效性,课题小组成员于2019年9月初选取安顺市生态扶贫试点村关口村的20户农户进行预调研,在此基础上对调研问卷进行修改完善,于2019年10、11月份对安顺市4个县6个村的农户进行问卷调查。调研方式采用参与式农村评估法对6个典型村寨农户进行随机访谈,共获取516份有效问卷。问卷内容包括多元政策实施前后农户家庭基本情况;生态环境状况和生态政策实施参与情况;农户五大生计资本情况;农户生计资本变化后的生态状况4个部分。农村生态环境指标数据来源于6个村落的村干部访谈和村委会村情概况统计资料(表1)。
表1 调查村基本情况
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是对农户致贫复杂因素进行梳理分析的一种常用方法,由自然资本、社会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以及物质资本构成[16~18],根据研究区自然资本现状、产业发展情况和农户生计状况,构建农户五大生计资本指标体系(表2)。
表2 农户生计资本指标体系及变量说明
农村生态环境是农户生产活动的空间载体[19,20]。以多元生态政策项目实施为主线,从生态环境、生产环境和生活环境3方面来评价政策实施前后农村三生空间的变化响应情况[21~23](表3)。
表3 农村生态环境状况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及变量说明
由于样本数据包括农户生计资本和生态环境效应两个系统,计量单位和数据统计方式存在差异性,方便对数据进行分析计算,采用极差标准化处理方法将数据统一量纲化,为下一步数据分析做准备。
正向指标:
X'ij=(Xij-Ximin)/(Ximax-Ximin)
(1)
负向指标:
X'ij=(Ximax-Xij)/(Ximax-Ximin)
(2)
极差标准化处理之后,根据指标权重计算农户生计资本各项指标的值,计算公式为:
(3)
式(3)中:m表示调研家庭样本数量,m=312,i为第i户家庭;j为第j项生计指标;Xij为标准化处理后,农户的生计指标值;Wj为第j项生计指标权重。
(1)由于农户生计变化与农村生态环境之间的复杂关系,采用灰色关联评价模型对农户生计系统和农村生态环境系统各因子进行动态变化分析。
根据公式(3)的计算结果,整合数据得到研究区农户生计资本系统各项指标的分值,及研究区生计评价综合值f(t),计算公式如下:
(4)
式(4)中:VP为第P项生计评价分项值,Z为分项生计评价分项的个数,计算生计资本时Z=5。
其关联系数计算公式如下[24]:
(5)
(2)对所有指标的关联系数求平均值可以得到一个x和l的关联度矩阵,从而得到关于研究区农户生计资本系统与农村生态环境系统内部各指标间的相互关联程度。范围为0~1,值越大,关联性越大,耦合性越强;反之亦然。参考刘耀彬等[24]对耦合的定义,认为当0≤μij≤0.35时,关联度极低;0.35≤μij≤0.65时,关联度中等;0.65≤μij≤0.85时,关联度高;0.85≤μij≤1时,关联度极高,要素间相互作用力极强。
(3)在灰色关联分析的基础上分别按行或列求关联度的平均值,即可得到农户生计资本变化对农村生态环境系统的胁迫作用度。计算公式如下:
(6)
式(6)中:di为关联度,l为农户生计资本系统的指标数,p为农村生态环境系统各要素的指标数。反之,可计算农村生态环境系统各要素对农户生计资本的约束作用程度。
由表4可以看出,各项农户生计资本指标值在2014年前后指数变化明显。2014年开始安顺市全面推进精准扶贫和生态治理工作,岭岗村、新场村、革邦村等6个村落是精准扶贫政策、石漠化综合治理工程重要实施点。自然资本是唯一下降的指标,下降幅度为0.0109;社会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物质资本4项指标分值均有所提升,从高到低依次为金融资本(0.0367)>人力资本(0.0263)>物质资本(0.0206)>社会资本(0.0154),农户5项生计资本值变化幅度如图1(a)。
表4 2014年前后农户生计资本值变化情况对比
由图1(b)可以看出,农户五大生计资本各项各类指标值升幅和降幅明显,农户各项生计资本指标受政府政策实施影响均有不同程度的响应。
从自然资本(N)来看,岩溶山区石漠化综合治理工程的退耕还林、荒山育林项目大幅度增加了研究区林地面积,N1上升幅度为5.1762%。生态用地增加导致农户家庭人均耕地面积、农作物种类减少,指标分值分别下降0.0108%和0.5035%。在政策引导下,6个村寨通过成立村集体合作社,将村内土地流转整合后进行鸡、鹅、鸭、青脆李等规模种养殖,占地面积1000余亩,土地撂荒情况得到极大改善,指标分值下降4.2327%。
社会资本(S)是影响研究区农户生计资本变化的主要因素,2014年后研究区农户精准扶贫政策与生态政策参与度显著提升,是否参与精准扶贫政策在20个指标中变化幅度最大,上升6.1813%;其次是是否参与生态政策项目,上升5.9175%。退耕还林、生态移民搬迁等生态政策项目促进农户外出打工率提高以及移民搬迁后邻里之间日常交流减少,关系处于相对陌生,邻里关系状况较2014之前下降0.2096%。
人力资本(H)是农户生计发展的核心变量,家庭劳动力就业率(S2)、技能培训参与次数(S3)和初中以上学历人口数(S4)是政策实施后发生显著变化的指标,从大到小依次为家庭劳动力就业率(5.0000%)>初中以上学历人口数(4.0077%)>技能培训参与次数(0.0821%),得益于精准教育扶贫保障岩溶山区适龄儿童参与九年义务教育,精准产业扶贫、生态护林员等政策项目有效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加之耕地数量减少,农户外出打工率增加,贫困地区劳动就业率水平整体提升。
图1 2014年前后安顺市农户生计资本及各项指标变化情况
金融资本(F)是评价农户生计水平最直观的指标,政府政策实施后农户金融资本中家庭年收入、家庭人均收入 、财产性收入、工资性收入、政策性收入均有较大幅度提高,其中家庭人均收入和工资性收入尤为明显,分别上升4.3484%和2.7572%。主要原因是耕地减少农业经营收入减少促使农户外出打工率提高,工资性收入提高;农户参与各项生态政策项目后获得的转移性收入等丰富了农户家庭收入多样性,收入水平较2014前显著增加。
物质资本(P)中牲畜资本的提升得益于精准扶贫产业,农户房屋结构指标分值提升0.3161%,经实地调研发现,农户收入水平提高后首先考虑改善居住环境,进行原地掀旧盖新或购买商品房,受访村民反映:“年轻时出外打工,老了还是要回到家乡”。易地扶贫搬迁政策的社区化优化了农户的居住环境和基础配套实施。
利用式(5)、式(6)计算农户生计资本系统和农村生态环境系统各因素之间的关联度大小,通过求取2014年前后各因素关联程度的均值,得到个两大系统各级指标之间的关联度矩阵,以揭示农户生计资本系统对农村生态环境的主要胁迫作用因素与生态环境系统对农户生计资本发展产生约束的关键因素。由表5可知,农户生计资本系统与农户生态环境系统各因素之间存在中强级关联度,系统指标关联度分布在[0.4521-0.8682]的值域范围内,两系统内部要素之间相互作用强度较大。
由表5可知,农户生计资本系统对农村生态环境影响最为显著的3项指标为家庭人均耕地面积(0.7518)、撂荒地面积(0.7429)、家庭年收入(0.7150),反映出农村耕地粗放式经营、撂荒土地的杂生生态系统以及生计压力迫使农户进行开荒对生态环境造成的剧烈扰动。从各一级指标来看自然资本对农村生态环境的胁迫作用最强,但2014年后五大生计资本的胁迫作用都在减弱,自然资本胁迫作用指数由0.9748下降到0.6043(图2(a)),主要原因是由于政府政策实施,耕地减少促使农业劳动力向非农产业转移,农户工资性收入提升,降低农户为维持生计对自然资源的依赖和索取,农户生计多样化提升农户生计发展能力。农业补贴、退耕还林补贴、公益林补贴等转移性收入提高了农户的金融资本,农户家庭经济收入打破了单一化收入渠道,形成多样化经济收入来源。
由表5可知,农村生态环境对农户生计资本约束作用最为显著的3项指标是森林覆盖率(0.6911)、石漠化面积(0.7111)、基础设施满意度(0.6907),说明农村生态空间扩张、石漠化治理成效是否显著、农村居民居住环境是影响农户生计水平的关键因素。从各一级指标来看,农村“三生”空间对农户生计资本发展的约束作用呈减弱趋势。约束作用降幅最大的是生活环境,由0.7860下降到0.6012;其次是生态状况,由0.5722下降到0.5019图2(b)。2014年前研究区农户家庭劳动力主要投入耕地和开发耕地,毁林开荒破坏生态平衡,农业生产资料消耗大,用于提高农业产量的农药化肥、农用柴油等造成土地化学污染严重,土壤肥力下降。2014年后,安顺市全面推进精准扶贫政策和各项生态治理项目,产业扶贫+技术扶持使山区农户向技术性工人转型,农业劳动力从土地转移到工厂、农场或自主创业阵地。特别是生态扶贫搬迁政策和农村“三改,两清,一整治”,将农户从生存环境恶劣、交通不便的山区转移到县城或平坝地区,城乡面貌整体得到改善,人居环境优化成效显著。
表5 农户生计资本系统与农村生态环境系统要素灰色关联
图2 2014年前后农户生计资本系统与农村生态环境系统的互动关系
本文基于喀斯特岩溶山区典型村落调研获取的516份问卷数据,构建农户生计资本和农村生态环境指标体系,利用农户生计资本值测算、灰色关联分析等方法对喀斯特贫困山区农户生计变化及其与农村生态环境互动机制进行实证分析,得出如下结论:
(1)岩溶山区受政策实施影响,农户生计资本值在2014年前后均发生明显的变化,除自然资本值出现下降外,其余4项生计资本值均有一定程度提升,且各类各项生计资本指标差异明显。
(2)农户生计资本系统和农村生态环境系统内部各要素之间存在中强级以上互动关系,各指标关联度分布在[0.4521~0.8682]值域范围内。
(3)农户生计资本对农村生态环境的关键胁迫因子分别是家庭人均耕地面积、撂荒地面积、家庭年收入。2014年后农户生计资本系统对农村生态环境的胁迫作用在减弱,胁迫作用会随时间变化呈现持续减弱趋势。农村生态环境对农户生计资本的关键约束因子分别是森林覆盖率、石漠化面积和基础设施建设,生态环境、生产环境和生活环境对农户生计资本的约束作用呈下降趋势,农户生计资本发展对生态环境的依赖正在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