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懿靖
(河北大学,河北保定 071000)
灾难片是以对人类造成巨大灾难为题材的影片,是好莱坞最具魅力的影片类型之一,它将票房与艺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灾难片始于20世纪50年代,盛于70年代,1970年由美国导演亨利·哈撒韦执导的《国际机场》(1970,美国)具有里程碑意义,由此掀起了灾难片的创作热潮。到21世纪初期,随着影视后期制作技术的进步使得灾难片的场景特效更加逼真震撼、视听效果也丰富多变,尤其是3D立体电影的普及,在观看灾难片时犹如身临其境,享受一种快感愉悦。
疫病灾难片是灾难片的类型之一,它以病毒、流感导致的传染病为题材进行拍摄。在影片中还透露着对人性的发掘、对社会的批判、对人与自然的思考等。第一部以传染病为题材的疫病电影是由索菲亚·罗兰主演的《卡桑德拉大桥》(1976,英/意/联邦德国),该片讲述的是由鼠疫造成的一场人类灾难,整个故事展现都在一辆列车上发生的。这也奠定了疫病灾难片的经典叙事结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病毒逐渐漫入人体,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酝酿着一场大灾难。
疫病灾难片的叙事题材类型大致有两类。一类取材于现实生活中发生的疫病灾难,根据现实发生过的疫情灾难进行改编。电影《传染病》(2011,美国)便是根据SARS事件改编,影片中表现的全球性的疫病大爆发、患者症状、食物短缺以及家庭的生离死别等情节都是对现实中疫情的呈现。2020年张黎、建安等导演联合拍摄了《在一起》影视剧,该影视剧以武汉疫情为中心点,根据真实故事改编为十个单元,分别讲述了疫情期间各行各业团结一致共抗疫情的感人事迹,同时也是对新冠疫情这场灾难刻画与反映。此外还有《极度恐慌》(1995,美国)中讲述的病毒灾难,同是根据现实中20世纪70年代出现的埃博拉病毒出现的疫病灾难事件改编而成。可以看出,生活中真实发生的疫病灾难是疫病灾难片的重要来源之一。
另一类疫病影视题材中的病毒则是虚构创制的。《釜山行》(2016,韩国)中动物所携带的丧尸病毒传染给人类,这类病毒在现实中并未被发现。《十二猴子》(1995,美国)影片中的1996病毒来自实验室培养。这种虚构的疫病电影画面场景逼真、惊悚、情节紧促更能给人视觉上的刺激。况且这种想象虚构出来的病毒灾难会使观众不自觉地去幻想该病毒在现实中是否会出现,这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及好奇使得该类影片极具吸引力。
在疫病灾难片中,叙事主题的表现多为展现人性的复杂。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疫病灾难片表现的往往是人类发生的重大灾难,所以影片的叙事是群体性的、社会性,在主题表现上必然与人的行为善恶和人性的复杂矛盾相关联。灾难面前人类个体生命渺小而脆弱,当灾难真实地降落在人类身边时,人的真正本性得以显现,有些人至真至善、有些人唯利自私、有些人则是善与恶的交织体。所以疫病灾难片中人物角色的选择具有象征意义,是一个典型的社会缩影,致使不同职业和年龄的人都能带入其中切实感受人性的复杂,并且在剧情的推动下,影片就像一束强烈的光亮直射人类内心的最深处,人性的善恶、丑陋与阴暗便一览无余。影片《釜山行》中男主人公石宇的人物性格是善恶的交织体。在商业上石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在灾难发生之初,石宇只顾自己和女儿的安危,他告诉女儿“非常时期自己最重要”。当石宇看到孕妇盛京与丈夫华尚被丧尸追赶时,石宇本要关闭的车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让孕妇进入安全空间,此时他之前的自私性格已发生微弱的变化。随着剧情发展石宇逐渐担任起一种责任感,和其他人一起合作对抗丧尸。影片对人性的复杂性进行了刻画,正如石宇的性格是立体的,在现实生活中人性也没有绝对的善恶。
背景音响在电影叙事中首先就是为了营造氛围,传递导演想要使影片传达给观众的情感情绪。在疫病灾难片中,背景音响在影片中常用来营造紧张、恐怖的氛围。音响能够促进剧情的节奏,增强影片体验的震撼之感。“音响是最具有表现灾难主题色彩的一种声音,它作为一种艺术元素逼真地还原和创造了灾难效果的声音”。电影《流感》(2013,韩国)便由恐怖惊悚的音响开始切入,用摇晃的镜头拍摄脚步慌乱的偷渡客,混乱的人群中还夹杂着隐隐的咳嗽声以及快速的镜头切换营造出一种紧张慌乱的氛围。当画面中还未出现清晰地人声时背景音响就强势进入观众的耳朵,直击观众心灵,使观众犹如身临其境产生紧张、好奇、恐惧之感。
影视镜头画面能以最直观、有效的方式把信息传达给观众,随着时代发展,观众对影片画面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从黑白画面到彩色高清、超高清以及再到现在的立体画面,不断满足观众的视觉需求。“影视作品是一门视觉和听觉的现代艺术,是视觉的、思想的、精神的感受紧密结合的,其镜头语言展现的是主观情绪与现实情境的融合”。由此,为带给观众视觉上的满足,场景特效是疫病灾难片中最为重要的艺术表现元素之一,《釜山行》中的许多场景都是后期特效制作而成的,两列火车相撞爆发出的火光、飞跑的丧尸以及不断涌出的丧尸堆等震撼的场面都经过特效的加工逼真地呈现给观众,使观众享受一场视觉上的盛宴。
演员的角色表演及形象也是疫病灾难影视叙事效果中最重要的部分,演员的表演及角色阐释,能直观地将影片情感、人物情绪传达给观众。一部优秀的影片自然离不开演员对角色的巧妙阐释,在疫病灾难片中,演员角色选取具有一些共性,如在瘟疫灾难中常见到孩子、孕妇、老人等角色的有意刻画。《釜山行》中的小女孩秀安,《流感》中的小女孩美日都是疫病影片中被救治、保护的对象。除此之外,在众多疫病灾难片中都有孩子角色,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代表着国家和民族的希望。孩子天真无邪、善良简单,在灾难中孩子代表的是人性中一丝隐藏的善良,同时也象征着人类自我救赎的希望。
最突出是“救世英雄”角色的选取,“救世英雄”的角色是影片叙事情节推动的主要线索,往往都是影片设定的主角。在影片情节的设定中主角总是在寻求救世的方法,不断经历失败又不断克服一系列困难和障碍,由开始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到最终的力挽狂澜,在演员表演过程中时刻牵动着观众紧张的情绪,带给观众以快感和感动。救世英雄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两个人进行搭档,《卡桑德拉大桥》中张伯伦等人经历重重困难不但发现了控制疫情的方法,还成功地在火车坠下大桥前救下了大部分幸存者,可谓是伟大的“救世英雄”。《流感》中女主金仁海和男主姜智久两人相互配合救下了女主人公的女儿美日,由于美日携带的抗体两位“救世英雄”便成功救出了瘟疫区中的大部分被感染的患者。
造势是灾难片的典型叙事特点之一,疫病灾难片开始之初都在营造普通平静的日常生活氛围,人们都在一如既往地工作生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极度平静。病毒在隐秘的角落,不知不觉地侵入人体。导演通过第三人称视角像观众展示流感在人群中悄然传播的征兆,营造一种紧张压抑之感,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闷燥。这种灾难爆发前的安静和紧张之感为后面紧张刺激的情节进行铺垫,与之形成强烈的对比,使叙事结构紧凑有力。美国电影《传染病》的叙事正是如此,影片开头一个出国旅行者在热闹的场所中把信用卡递给酒吧人员,一场商务会议在不断握手中开始,一位陌生男子在闷躁的公交车上咳嗽,一切都显得似乎正常但又很慌乱。之后便是被病毒感染但毫无知情的感染者贝丝从香港出差回国过程中将病毒传染给了各个国家的人,由此引发全球性的疫病暴发。导演通过第三视角以及大量特写镜头暗示观众病毒在人群中的无声传播,以及许多相似症状患者的逐渐死亡,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氛围,而此时贝丝的医学查验结果也同时预示着这是一场死神瘟疫的来临。
“最后一分钟营救”即“平行蒙太奇”源于格里菲斯拍摄的电影《党同伐异》(1919,美国)。“最后一分钟营救”往往出现在影片的高潮部分,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成功营救出受害对象。这种叙事手法是灾难片、恐怖片中最常见的一种方法,将不同时空的交叉动作交替切入,能够加强电影的节奏和紧张气氛,有效调动观众情绪,使观众不自觉地投入影片人物的生命体验之中。《极度恐慌》(1995,美国)中的高潮部分,一边是山姆医生的妻子感染病毒生命垂危,一边是政府准备投放炸弹摧毁镇子防止病毒扩散,在此刻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山姆查到了病毒的来源,他必须在政府之前拯救镇子中的人们。同样《卡桑德拉大桥》中张伯伦医生抢在火车到达死亡的终点站达卡桑德拉大桥的前一秒救下了火车上的幸存者。因而,这种最后关头的紧急营救是灾难片常用的叙事手法,能够有效调动观众的紧张情绪。
在叙事的结局处理上疫病灾难片在结尾总是给观众以温情的触碰。疫病灾难片虽然充斥着人性的复杂和丑陋,但其精神内核是悲悯怀世的情怀。世间的温暖情态和病毒的残酷交织成疫病灾难片的叙事纹理,带给观众震撼快感的同时也具有一种温久的崇高之感。这种温情余味常在影片结尾进行渲染,疫病灾难片的结局通常是在死伤惨重后经过人类的不断自我拯救而最终获得成功,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穿插着种种感人细节,甚至总有某些未完成的遗憾在其中,留给观众以温情的感动。《釜山行》中石宇拼死保护女儿、华尚也以死保护自己怀孕的妻子。最后在火车即将到达釜山远离危险时,石宇却不幸被丧尸咬伤,在石宇快要被完全感染时他的眼中闪现出女儿刚出生时的幸福美好,但为了保护女儿他跑出车厢外跳下了火车。这些温暖感人的画幕使疫病灾难片的价值情感上升,也渲染了其温情悲凉的影片风格。
疫病灾难片的叙事题材多取材于现实,它的现实价值是引起人类的反思,带给人类尊重自然的生态启示。在疫病灾难片的叙事中,病毒大都是来源于动物,或者是实验室培养,影片都将灾难的发生指向人类自身,由此引起人们思考自身的不良行为,提高生态保护意识。艺术是人类现实生活的镜子,从人类历史上多次爆发的瘟疫来看,病毒大都是来自动物身上。如鼠疫在人类疫病史上已经爆发了三次全球性的传染,甲型流感来源于动物猪身上携带的病毒传染给人类等。因此,每一次疫病大灾难都在警告人类应该如何与自然相处。人类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但如果对自然毫无敬畏之心,肆意残杀动物破坏食物链,影响生态平衡,那么人类也会为之付出惨痛代价。
人类也属于自然的一部分,是生态圈中的一点。无论从疫病电影中还是在现实的疫情经历中,我们都应该深刻醒悟,人类不是自然的主宰者,应该对自然怀有敬畏之心。“从人类中心主义向生态中心主义的转变是走可持续发展的必经之路,是一场决定人类未来命运的重大改革,是探索人类自身走出生态危机的出路”。
疫病灾难片取材现实中真实的灾难进行改编叙事,因而疫病灾难片从某种角度上讲是一种历史的映照。在人类的生存历史中,瘟疫一直反复间断地出现,造成人口的大量死亡。瘟疫传染性强、传播速度快而且难以控制,瘟疫被人类称为“死亡之神”。瘟疫带来的危害性不仅仅是大量人口死亡、家庭离散。它对人类社会也产生了严重危害性。如影片《流感》和《传染病》中就有展示,疫病的肆意传播导致人们家庭破散、社会混乱、哀声遍野、一片狼藉,昔日繁华的城市变成一座恐怖的死城,影视中展现得场景便是现实生活的缩影。在现实中,就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来说,由于疫情的广泛传播,导致各个国家工厂产业停工,并伴随着多数人口失业,社会生产力遭到破坏、社会发展滞后。除此之外,当疫病灾难超出人类控制范围而异常严重时便会造成巨大的社会恐慌,人们往往产生一种消极的悲哀情绪,甚至还会影响人类的信仰或观念,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以及道德体系的重构。如中世纪发生在欧洲的黑死病,当人类无法有效控制疫病灾难时便会把信仰转移到上帝身上,祈求天神能够消灭可怕的灾难。在大灾难面前人类总会有信仰上或多或少的变化,如武汉的抗击疫情新建设的医院便取名为“火神山”和“雷神山”,因为火能杀死病毒,但这也是人们直面灾难追求希望,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努力。
疫病灾难片的叙事节奏紧张而精彩,能给观众带来奇特的观感体验。就疫病灾难片叙事的本体价值而言,奇特震撼的故事线索和极具渲染力的场面展现,能够为影院够带来巨大的商业利益,这也是灾难片不同于艺术片的最大优势。除此之外,艺术来源于生活,影视艺术中的疫病灾难片带给我们的不仅是视听觉上的刺激,更重要的是人文关怀的传达,包括对于复杂人性的挖掘、人类生存的思考。所以,疫病灾难片最重要的本体价值便是激发人们对生命的思考,在享受种种奇幻的演绎后,在观众内心深处产生对自然和生命的敬畏之心。早在先秦“轴心时代”,老子就主张返璞归真、回归自然,庄子追求天人合一,与自然合和。因而,与自然和谐相处,敬畏自然才是现代社会科学的生活态度。
本文对疫病灾难电影叙事的主题、特点、风格、价值进行了梳理和阐释,疫病灾难片带给观众的不只是观感上的享受和满足,更重要的是发觉疫病灾难片意义背后的潜藏价值。疫病灾难片主题贴近现实,叙事风格震撼紧促,并且还具有巨大的商业和启发价值。对于疫病灾难片的研究与探讨能为人们带来不同的价值参考,促进影视艺术发展的同时,也为人类心灵带来清澈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