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 李 瑞
字幕:20世纪80年代。
落日余晖下,张良从远处急匆匆地走来。
张良头戴白色安全帽,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拎着一个白色布包。
张良经过之处,传来一阵犬吠声,他在家门前停住,看了看屋顶,推门走进院里。
妻子淑慧正在院子里摘苹果,听到门响,连忙从梯子上下来。
淑慧接过张良手上的布包,包上写着“金山县灯塔管理处”的字样。
张良环顾一下院子,看到屋门前椅子上的校服。
张良:儿子回来了?
张良说着,儿子张悦手里拿着游戏机从屋里走出来:爸。
张良看了看手表,不解地问:今天是周几呀?
张良给张悦夹菜。
张悦放下游戏机准备吃饭。
淑慧把盛好的米饭递给张良:灯塔上吃不好饭,回家多吃点热乎的。
张良:悦儿,明天一早回学校,上学去。
张悦和淑慧没说话。
电视上的新闻画面忽然没了信号,张悦起身轻轻拍着电视机,信号好了一些。
淑慧:孩子吃不惯食堂,在家多住几天,不碍事。
张良放下筷子,看向张悦:这不是理由,明天一早回去。
清晨,淑慧把粥和煮好的鸡蛋放在餐桌上,然后走到张悦卧室。
淑慧在张悦的床前坐下,摇着张悦。
张悦转过身,用被子蒙住头。
淑慧:悦儿,你爸刚了做胃切除,不能生气。起来去学校。
张悦无奈地拉下被子,不情愿地慢慢起床。
张良把洗好的苹果装进布兜。
张悦穿着校服走过来,手里拎着双肩书包:不吃了。
张悦说着往门外走。
张良拎着装着苹果的布兜,追了上去。
张悦接过布兜,把苹果塞到淑慧手里。
淑慧把苹果又装进张悦包里。
张悦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往卧室走:游戏机没带。
运河上的货轮排成一条线,满载货物轰鸣着缓慢地前行。
渡口边,等待过河的人们拥挤在闸门前。
张悦气呼呼地排在队伍前面,张良和淑慧关切地站在人群外。
货轮远去,摆渡船的闸门缓缓抬起,人群慢慢走到摆渡船甲板上。
张悦头也不回地上了船。
船慢慢开动,张良和淑慧慢慢远去。
船到达对岸,张悦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张良和淑慧还在远处看着自己。
张悦把书包打开,看到包里红彤彤的苹果。
宿舍窗外飘起雪花,寒风吹得雪花飞舞,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几个室友兴奋地挤在窗户旁看雪。
张悦看了一眼窗外,继续打着游戏。
一个同学推开宿舍门:张悦,有人找你,在楼下呢。
张悦匆匆忙忙走到宿舍楼下,远远看到张良提着一个塑料袋从学校超市的方向走过来。
张良连忙把游戏机装进羽绒服的口袋里。
张良的线帽和眉毛上挂着雪花,嘴里哈着白气:给你买了点奶,我今天正好来市医院复查。
张悦:实习单位问得怎样了?
张良:来灯塔实习吧。
张悦:你工作的那个灯塔?
张良搓搓手,点点头,把张悦肩膀上的雪花弹掉。
几个同学从宿舍打打闹闹地走出来。
张悦看到了同学们,看了看张良,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拉着张良向旁边走去。
大雪过后,灯塔四周寂寥一片,运河里的货轮轰鸣着。
张悦从一辆三轮出租车上下来,递给司机五十元钱。
司机:小伙子,你来这里弄啥?
张悦从车里拎出行李,指了指运河边上的灯塔。
张良在远处的灯塔上冲张悦招手。
张悦向灯塔招了招手。
张悦背着行李,张良带着他走进灯塔底层。
张悦把行李放在一个空床上,喘着粗气环顾着这个简陋的房间。
张良把一顶安全帽和一件蓝色的工作服递给张悦。
张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灯塔实习生了。
张悦戴上安全帽:试试吧,不行明天就撤。哎,这是什么字?
张悦走过去,看着墙上挂的一幅“运河明月”,下面还有落款。赠全国劳动模范,1982年……
张良:这是我们集体的荣誉,当时啊,师父还在。师父就是你赵爷爷……
张悦:赵爷爷?没看出来,他这么厉害呢?
张良看了一眼窗外:慢慢给你讲吧,跟我去机房。
机房里,张良拿着记录本记录着信号灯的数据,随后用麂鹿皮轻轻擦着灯头,接着打开柴油发动机的水箱查看水位。
张良:在灯塔里,水和电都要先保证机器的使用,如果没有了水和电,咱们的灯塔就成摆设了。
张悦:咱们洗澡怎么办?
张良:不能洗澡。我每次休假都是先回镇上洗,再回家。
张悦:这样啊,难怪你每次回家都带着毛巾。
寒风吹着灯塔,发出“呼呼”的声音。
张良把烫好的青菜夹给张悦:多吃点青菜,在这个地方时间长了,缺维生素。
张良起身,戴上安全帽:我去值班了,你吃完先睡吧。
张悦戴着安全帽,沿着楼梯走进塔顶的值班室。
张良正专心地发送灯塔信号。
黑漆漆的运河上连成一线的货轮轰鸣着慢慢驶过,随着张良的信号,轮船发出汽笛回应。
张悦:爸,他们在说什么?
张良:在说“谢谢”。
张悦:你发的是什么?
张良指了指操作台上的密码本:河道顺畅。现在很多船家有定位技术了,不过碰到恶劣天气,还是需要人工指引。你先睡吧,明早五点我叫你。
张良和张悦从给养车上搬下来水和食物。
张良把食物放在门口,用塑料布盖好,在上面压了块砖头。
司机从驾驶室里拿出一张奖状:老张,这是咱单位发给你的奖状,我给你带过来了。
张良连忙擦擦手,郑重地接住,端正地放在胸前,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随后向宿舍走去。
司机:小伙子,你爸跟你说了吗?这个灯塔明年就不用了,你爸也就退休了。
张悦惊讶地摇了摇头。
司机发动汽车,又在不远处停下,冲灯塔喊:老张,小张,春节愉快!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运河里有货轮经过的汽笛声。
张良把鸡蛋放在张悦的碗里,打开他的老式收音机。
收音机:各位听众,今天是1996年大年三十,还有四个小时,我们就迎来新的一年——1997年。想必收音机前的您正在阖家团圆的幸福之中……
张良拿起安全帽,有些愧疚:今天过节,我值夜班吧。这就是我们的春节。
张悦:不,爸。五点喊我。
黑漆漆的运河上,货轮缓缓驶过。
信号发射完毕,张良坐下来,忽然看到运河里一艘停着的货轮冲灯塔发射信号。
张良猛然坐了起来:这是求救信号!
张良立刻打开密码本,但找不到对应的词语。
很快,货轮船家用扩音喇叭对灯塔讲话,是江浙一带的口音。
船家老于:灯塔师傅,附近哪里有医院?
张良连忙用扩音喇叭回复:医院距离这里有三十里,你们怎么了?
船家老于:家里的小孩昏迷了。
张良:迅速靠岸,我带你们去医院,快!
张良拿起手电筒,快速跑下灯塔扶梯,向运河岸边跑去。
货轮轰鸣着慢慢靠岸。
张良用手电筒照着岸边,只见货轮的甲板上一位中年女性怀里抱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正焦急地望着岸边。
货轮靠岸后,身材魁梧的老于从驾驶室里出来,抱起小女孩跑到岸上。
老于:怎么去医院?
张良拉着老于往灯塔方向快步走:我这里有三轮车,半个小时能到。
孩子妈妈快步跑向灯塔。
张良把三轮车上的杂物清理掉,按了按车轮。
张良:你们先上来,我去塔上,马上下来。
张良摇着熟睡的张悦,张悦睡梦中醒来。
张良拿起张悦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快,起床!
张良看了看手表,手表显示2时32分。
张悦:怎么了?
张良:下去就知道了,赶紧送小孩去医院。你抓紧去,我打个电话给总站,让总站联系医院。
张悦穿上衣服:爸,你就像个指挥官。
张良:复员军人也是军人。镇医院,快去!
张良和张悦快步跑下灯塔。
老于抱着昏迷的小女孩,一家人焦急地坐在三轮上。
张良:这是我儿子,让他送你们去医院,我不能离开岗位。
老于:我们开船的,不会骑三轮车,太感谢了。
张悦蹬上三轮车,快速骑车离开。
医院走廊里,老于抱着小女孩跑在前面,小女孩母亲和张悦跟在后面。
张悦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镇医院的王医生迎过来,带众人进了诊室。
老于抱着小女孩在王医生面前坐下。
女孩的头上夹着一个红色鲤鱼发卡。
张悦抬头看了看诊室墙上的钟表,已是凌晨3时10分。
王医生抓住小女孩的手,摸着小女孩的额头:先量量体温。孩子吐了吗?
老于:吐了呢。我们是跑船的,晚上吃了熏肉。
王医生:先做个残食化验吧。有可能是食物中毒,化验结果出来再看。
老于和张悦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等待。
老于:这段路我们跑了二十年了,今天第一回看到你爸爸,以前都是路过鸣笛向他表示感谢,今天真的感谢你们。
张悦:应该的,孩子没事就好。
王医生推门走出来:食物中毒,已经催吐了。幸亏送来得及时,不然就麻烦了。
老于和张悦站起来。
老于伸头向诊室里看了看,发现小女孩已经醒了,孩子妈妈冲他笑了笑。
王医生:小伙子,灯塔的?
老于:他是老张家的。
张悦:我是师范学校的学生,在灯塔实习。
王医生:是老张的儿子啊,好啊。对了,带孩子去输液室吧,打上点滴观察一下。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打着点滴,女孩妈妈和老于分别坐在女孩的两边。
张悦坐在女孩对面椅子上。
女孩妈妈:老于,让小张回去吧,咱们看着孩子就行。
张悦:不不,你们的船还在灯塔那里,咱们一起回去。
女孩妈妈:我们怎么感谢你们呀?
小女孩拿下头上的红色鲤鱼发卡,递给妈妈:哥哥,这个鲤鱼送给你。
老于:对,对,吉祥如意。
老于一家慢慢开动货轮,货轮鸣着长笛。
小女孩和妈妈在甲板上向张良和张悦挥手。
张悦手里握着女孩送的红色鲤鱼发卡。
货轮慢慢走远,张良和张悦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小女孩的喊声。
小女孩:新年快乐!
运河里连成一线的货轮发出长长的汽笛声,张良父子二人目送着远去的货轮队伍,眼眶有些湿润,久久不愿离去。
字幕:六年后。
张悦和王老师带着一群小学生参观灯塔,众人走进灯塔宿舍。
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运河明月”和成排的奖状。
张悦:同学们,由于祖国科学技术的发展,国家减少了灯塔的密度。六年来,这里已经成为咱们金山县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之一,灯塔就是货轮的指路明灯。当时的灯塔工人非常艰苦。
小学生:张老师,我们要向他们学习。
王老师:同学们,张老师的父亲在这工作了一辈子,张老师也在这里实习过。
学生们:张老师真棒!
王老师在桌子下面捡起一个红色的鲤鱼发卡,看向张悦:这就是那个发卡?
张悦惊喜地接过发卡,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把它夹在“运河明月”的旁边。
张悦带着学生们走向路边的大巴车,他拿出手机。
张悦:爸,您还记得那个红鲤鱼发卡吗?我把它放在奖状旁边了。
张良放下听筒,用毛巾把电话机盖上,走出卧室。
张良推出电动自行车,拍了拍车座上的灰尘。
淑慧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
张良:我去灯塔看看,想灯塔了。
运河上货轮轰鸣,不时地发出汽笛声。
张良缓缓走在灯塔下面,抚摸着这里的一砖一瓦,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张良抬头仰望着高耸的灯塔,仿佛看到值班室里的信号灯正在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
(剧终)